王丹,劉躍華,朱學敏,楊昊鵬,索靖東,申賢磊,梁萬年*
失智癥(dementia),又稱癡呆癥或認知癥,是一種以進行性記憶力損傷和行為異常為主要表現的中樞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最常見的類型是阿爾茨海默病[1]。在全球大部分地區,≥60 歲人群失智癥的患病率為5%~7%,拉丁美洲的患病率較高(8.5%),4 個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區患病率較低(2%~4%)[2]。據測算,我國≥60 歲人群的失智癥患病率約為3.99%,其中阿爾茨海默病的患病率約為2.22%[3]。WHO 發布的《公共衛生領域應對失智癥全球狀況報告》顯示,2019年全球有5 520 萬人患有失智癥,其中西太平洋地區2 010 萬例、歐洲1 410 萬例、美洲1 030 萬例、東南亞650 萬例、東地中海230 萬例、非洲190 萬例[4]。有研究預測,2030年全球失智癥患者人數將達8 320萬例,2050年將達1億5 280萬例,其中近60%的失智癥患者生活在中低收入國家[5]。失智癥成為繼心血管病、腦血管病、腫瘤之后,威脅老年人健康的第四大疾病[6]。人口增長和老齡化導致失智癥的患病人數逐年增加,由此造成的疾病負擔對整個社會的經濟壓力不容小覷。2010年,國際阿爾茨海默病協會(Alzheimer's Disease International,ADI)報告,全球每年用于失智癥的治療和護理費用超6 040 億美元,預計到2030年,失智癥的全球成本將增加至1.7 萬億美元[7]。未來,這些花費還將繼續擴大,持續沖擊國家醫療保險和政府財政預算。失智癥已成為21 世紀公共衛生和社會文明進步的重要挑戰。為了改善失智癥患者的診斷、治療、護理及康復現狀,以及減少失智癥患者數量,WHO 于2017年發布“2017—2025年公共衛生領域應對失智癥全球行動計劃”(簡稱“全球行動計劃”),將失智癥作為公共衛生重點,呼吁為失智癥患者及其家庭照顧者提供高質量的治療和支持。該計劃是WHO 成員國制定失智癥行動計劃的指導綱要,為WHO 成員國及利益相關方提供了防治失智癥的綜合行動藍圖[8]。本文系統梳理了2017年WHO 發布“全球行動計劃”前后,25 個國家(地區)制定的失智癥政策、戰略、計劃或行動框架的優先領域和舉措,并探討國際經驗對我國制定失智癥國家行動計劃的借鑒意義。
為了降低失智癥的患病率和癡呆的發生風險,WHO 于2017年5 月發布“全球行動計劃”,倡導各國將失智癥列為公共衛生優先事項,加大對失智癥防治領域的投資,提高公眾對失智癥的重視程度。這一舉措標志著全球在改善失智癥患者及其照顧者的生理、心理、社會福祉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該計劃為個人、社區及成員國提供了一個美好愿景,即預防失智癥,讓失智癥患者及其照顧者和家庭得到照顧和支持,過上有意義、有尊嚴的生活。WHO 期待通過與成員國和非國家行為體,包括失智癥患者及其家庭一道努力,從7 個優先領域出發實現“全球行動計劃”中提出的宏偉目標:(1)把失智癥作為公共衛生重點來制定或更新國家失智癥政策、戰略、計劃或框架;(2)鼓勵社會各界提高認識,制定友好計劃,確保患者參與更廣泛的文化娛樂、社區活動;(3)將失智癥計劃與降低非傳染性疾病發生風險和促進健康的相關規劃、政策及運動聯系起來,主動管理可改變的風險因素;(4)提供有關的診斷信息,培訓醫療衛生人員為患者提供循證治療,促進以社區為基礎的康復和護理;(5)為衛生保健和社會護理人員提供培訓計劃,制定或加強對照顧者社會福利、反歧視、就業的保護;(6)開發失智癥信息系統,收集和監測流行病學核心指標;(7)以可持續、成本效益高的方式加強各國在失智癥預防、降低風險、治療和護理等方面研究、開發、創新的能力(圖1)。“全球行動計劃”提高了對失智癥帶來的公共衛生挑戰的認識,強調采取協調、有序的全球行動的必要性。

圖1 “2017—2025年公共衛生領域應對失智癥全球行動計劃”的優先行動領域Figure 1 Areas for action in the Global Action Plan on the Public Health Response to Dementia 2017—2025
進入21 世紀,人口老齡化的加劇導致失智癥群體規模迅速擴大,全球老年失智癥防治形勢十分嚴峻,為了加強應對失智癥患者及其護理者和家庭需求的能力,各個國家(地區)相繼發布行動計劃。2017年,WHO 決心對抗失智癥并發布“全球行動計劃”,這推動了尚未制定失智癥行動計劃的國家(地區)采取應對策略的進程。截至2021年12 月,美國、英國、荷蘭等25 個國家(地區)公開向社會發布失智癥國家(地區)層面最新版行動計劃的時間見圖2。本文按地區,以發布時間為順序,對各國家(地區)失智癥行動計劃的出臺情況進行梳理。

圖2 WHO 和25 個國家(地區)的失智癥行動計劃發布時間Figure 2 The year of publication for action plans on dementia by the WHO and 25 countries/regions
2.1 西太平洋地區 為了進一步改善失智癥患者及其照顧者的健康狀況和福祉,在《2006—2010年失智癥國家行動框架》的基礎上,澳大利亞衛生部長咨詢委員會(AHMAC)制定了《2015—2019年失智癥國家行動框架》,用以指導制定對失智癥友好的社會政策和實施“以患者為中心”的護理行動計劃[9]。隨著失智癥疾病負擔的不斷增加,2008年韓國政府宣布“向失智癥宣戰”,并先后發布第1 個國家失智癥計劃(NDP-1)和第2 個國家失智癥計劃(NDP-2),2015年衛生福利部積極準備試點項目制定了第3 個國家失智癥計劃(NDP-3)。NDP-3 的發布有助于建立一個保護患者權利的支持系統,患者能夠基于社區和疾病嚴重程度獲得覆蓋范圍更廣的治療和護理,從而減輕家庭照顧者的負擔[10]。
2.2 歐洲地區 2007年,英國英格蘭政府宣布制定第1 個國家失智癥戰略方案,為國家和地方當局及第三部門、衛生和社會保健專員提供國家失智癥戰略咨詢、指導及支持。2009年英國衛生部發布了“與失智癥共存:國家失智癥戰略”,該戰略在提高認識、早期診斷和干預、提高護理質量3 個關鍵領域對失智癥服務進行了重大改進[11]。芬蘭社會事務和衛生部重視記憶障礙對公共衛生和國民經濟的影響,強調國家失智癥戰略作為一種準備手段十分必要,并于2013年發布“2012—2020年國家記憶計劃——創建‘記憶友好型’芬蘭”,目的是建立一條針對失智癥患者有效且無縫銜接的預防和治療臨床路徑[12]。丹麥針對失智癥患者及其親屬的國家研究戰略是“失智癥患者安全和有尊嚴的生活——2025年失智癥國家行動計劃”,該計劃撥出670 萬丹麥克朗用于支持失智癥研究項目[13]。捷克于2012年便響應WHO“把失智癥納入公共衛生優先項”的呼吁,制定了“2016—2019年阿爾茨海默病和類似疾病國家行動計劃”(NAPAD),為確保失智癥活動的更新和持續,后續制定了2020—2030年的國家行動計劃[14]。
2.3 美洲地區 2019年,美國總結了自2011年《國家老年失智癥項目法》簽署以來失智癥防治行動的進展和變化,對“應對阿爾茨海默病的國家計劃”進行了第8次更新,考慮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對失智癥計劃實施的影響,突出了迫切需要加速行動的領域[15]。在古巴神經科學學會阿爾茨海默病分會的協調下,公共衛生部老年人社會援助和心理健康司(MINSAP)、初級保健司領導了“阿爾茨海默病和癡呆綜合征戰略”的設計,古巴成為第一批制定國家失智癥護理計劃的中低收入國家之一。該文件于2013年起草,2015年在線發布,2016年被正式批準實施,涵蓋了應對失智癥工作準則、行動計劃及結果評價指標等內容[16]。2015—2016年,超過41.9 萬的≥65 歲的加拿大人被診斷為失智癥。為了減少失智癥帶來的影響,加拿大于2017年6 月通過了“阿爾茨海默病和其他失智癥國家戰略法案”并于2019年發布,確立了指導和支持患失智癥風險較高和面臨護理不公平問題群體的活動價值,討論了戰略合作、研究與創新、密切監測、信息資源、人力資源5 個支柱領域[17]。
2.4 東南亞地區 據估計,2050年,印度尼西亞失智癥患者數將達到398 萬例,隨著國家各級決策者對老年人健康問題意識的提高,印度尼西亞制定了“老年失智癥和其他失智癥疾病管理國家戰略:面向健康和有生產力的老年人”,積極應對老齡化帶來的突出挑戰,該戰略使用生命周期方法降低阿爾茨海默病和其他失智癥的發病率,是實施全面、有效失智癥防治工作的重要參考[18]。
2.5 東地中海地區 基于內、外部競爭環境和競爭條件下的態勢分析,卡塔爾制定了“卡塔爾國家認知障礙防治計劃2018—2022年”,成為第1 個為當地人口制定認知障礙防治計劃的阿拉伯國家。該計劃按照不同的優先年,開展提高對認知障礙的認識、及時診斷和早期干預、改善治療和護理質量等工作[19]。
目前,大多數國家就WHO 提出的防治失智癥優先行動領域達成了共識,包括建立友好意識、控制危險因素、開發信息系統、鼓勵研究與創新、持續為照顧者提供支持等。在WHO“全球行動計劃”總體框架內,不少國家(地區)從立法環境和評估機制方面予以支持。本文將各國家(地區)失智癥行動計劃的具體措施歸納為預防、干預、研究、支持、實施、立法、評估7 個方面(表1)。

表1 WHO 與25 個國家(地區)失智癥行動計劃的優先事項Table 1 Priorities in the action plans on dementia from the WHO and 25 countries/regions
3.1 預防方面 大多數國家(地區)將構建失智癥友好意識、控制危險因素列為預防工作的重中之重。奧地利鼓勵基層社區把失智癥有關的知識和信息通過宣傳教育活動向公眾傳播,促進形成理解、尊重和幫助患者的社會氛圍[20]。威爾士通過持續的公共教育活動和意識培訓,讓個人、社區、企業及公共當局更好地了解失智癥[21]。美國、澳大利亞、捷克等都積極倡導將“對失智癥友善計劃”向全世界推廣[9,14-15]。希臘通過控制可改變的危險因素來推遲失智癥的發病時間,推薦成年人選擇地中海飲食以降低認知功能下降的風險[22]。印度尼西亞呼吁家庭、社區、政府和商界共同關注全生命周期的癡呆風險因素,在初級和二級醫療機構使用“ABCDE 篩查”(A-日常活動,B-平衡,C-認知,D-疾病和風險因素,E-情緒)對有失智風險的人進行常規的大腦健康檢查[18]。古巴通過在保健診所對老年人開展定期檢查和家庭醫生隨訪,及早發現認知障礙患者,并將患者及時轉介到精神認知醫療機構或部門。
3.2 干預方面 多數國家重視失智癥診斷、治療、照護及干預的重要意義。英國通過對初級、二級保健機構的績效激勵和監督檢查,改善了初級保健機構對失智癥的支持和照護服務質量[11]。以色列提出“以人為本、性別敏感、文化適當、響應迅速”的長期護理模式[23]。英國蘇格蘭地區和瑞士政府強調要確保失智癥治療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減少不適當的精神活性藥物處方[24-25]。
3.3 研究方面 美國、盧森堡等13 個國家(地區)積極響應WHO 建立失智癥信息系統的建議,開發、實施、改進了失智癥信息系統[15,26]。希臘通過失智癥病歷綜合記錄系統,及時收集信息和有針對性地制定應對癡呆的政策[22]。澳大利亞支持利用遠程醫療和信息技術,加強對失智癥的研究和教育[9]。英國通過完善的失智癥社會科學研究計劃,推動將研究發現轉化為使失智癥人群受益的實際舉措[11]。丹麥積極促進國際性的失智癥研究機構開展合作,大量先進的研究資源得到共享[13]。
3.4 支持方面 許多WHO 成員國都提出對失智癥患者和護理人員提供系統可持續的支持服務。為早期發現和治療失智癥,古巴提供了很多與認知障礙相關主題的醫療護理、心理和家庭醫學專業培訓項目[16]。挪威政府制定了護理人員的專業能力發展行動計劃,確保醫療部門擁有足夠、稱職的人員配備[27]。英國蘇格蘭地區為每個新診斷為失智癥的患者提供至少1年的診斷后支持[24]。
3.5 實施方面 英國蘇格蘭地區、愛爾蘭、荷蘭明確建立了承擔失智癥防治總體責任的領導管理小組,負責領導和整合所有衛生服務執行部門和下設單位[24,28-29]。美國“阿爾茨海默病計劃”支持實施15 項循證干預措施,為在全國范圍推廣有針對性的失智癥應對措施做好準備[15]。馬耳他在其失智癥國家戰略實施的9年中將提供大量的人力和財政投資,以統籌規劃衛生和社會護理人員、失智癥患者及其家庭之間的聯系[30]。印度尼西亞協調了政府與社區和各級利益相關者的關系,鼓勵其參與制定和實施跨部門、跨項目的失智癥管理活動[18]。
3.6 立法方面 以人權為基礎的法律可以保障失智癥患者及其家庭照顧者的權利,降低患者病恥感。意大利從倫理的角度出發,為失智癥患者賦權和消除恥辱,幫助改善患者及其家人的生活質量[31]。印度尼西亞鼓勵通過各種可能的努力促進認知障礙老年人的代際賦權和經濟賦權[18]。斯洛文尼亞制定了患者權利法和精神健康法,以保護癡呆患者的權利,并呼吁在所有環境下尊重和維護失智癥患者權利[32]。
3.7 評估方面 不少國家(地區)從護理的可持續性和質量、經濟效益、完成進度等方面對行動計劃進行評估和論證。美國衛生和公眾服務部擴大和加強數據基礎設施建設,方便聯邦機構和其他研究人員共享數據,這有利于對國家行動計劃的進展進行多層次的監測和評估[15]。意大利要求對本國面臨的失智癥防治形勢進行評估,不斷監督優先目標的完成情況,跟進國家行動計劃的實施效果[31]。
綜上,國際上針對失智癥展開了積極探索并實施了相關舉措。在政府層面,根據WHO“全球行動計劃”框架,很多先期進入老齡化的發達國家(地區)把應對失智癥風險納入了國家(地區)長期發展行動計劃,建立了國家(地區)層面的戰略管理領導小組,從法律角度保障失智癥患者及護理者權利;在社會層面,倡導建設失智癥友好社區,開展基于社區的預防和管理,營造友善的社會氛圍,讓失智癥患者在社會環境中適應得更好;在醫療護理機構層面,提高失智癥診斷、治療、照護及干預的臨床規范性,強化照護人員專業發展能力培訓,提升基層醫療衛生服務人員的參與自主性;在家庭層面,注重失智老年人的長期家庭照護,為失智癥患者家庭照顧者提供經濟、可持續的支持,緩解失智癥患者家庭照顧者的心理壓力,幫助失智老年人獲得尊重和關愛;在個人層面,采取健康的生活方式促進腦健康,參與有意義的日常活動,提升幸福感和生活質量。上述經驗對我國制定失智癥國家行動計劃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國家統計局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顯示,我國≥60 歲人口占全國總人口的18.7%[33]。受人口老齡化進程加快及主要心腦血管疾病流行趨勢增加等因素的影響,我國阿爾茨海默病的患病率和患者數量呈逐年遞增趨勢,≥60 歲人群的失智癥患病率為5.3%,≥65 歲城市和農村人群的失智癥患病率分別為4.40%和6.05%[34]。2020年,我國約有阿爾茨海默病患者900 萬例,2050年將增至2 100 萬例[35]。2017年阿爾茨海默病及其他癡呆患病人群的特異性死亡率為0.35‰,因失智癥導致的全國平均減壽年數為374年/10 萬人[36]。這些事實表明,以老年人為主要患病人群的失智癥已成為我國公共衛生的重點問題,不僅給經濟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提出嚴峻挑戰,還給家庭倫理、社會文化帶來巨大壓力。隨著我國失智癥負擔逐漸加重,如何更好地開展失智癥防治工作成為我國政府亟須考慮的問題。《“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和《中國防治慢性病中長期規劃(2017—2025年)》(國辦發〔2017〕12 號)尚未考慮失智癥國家戰略行動任務,鑒于失智癥在國家層面關注不足且治療、照護成本較高,應將失智癥防治行動作為我國健康老齡化的重點工作,從國家層面提出明確的目標和管理策略,并制定干預措施。
4.1 啟動國家層面戰略行動計劃 制定國家層面戰略行動計劃是政府宏觀治理失智癥的有效舉措,有利于推動政府部門、社會團體和醫療機構積極進行醫療照護策略改進。建議我國相關行政部門借鑒國際上將應對老年失智癥提升為國家戰略高度加以重視的經驗,從我國的具體國情出發,圍繞WHO“全球行動計劃”的優先事項、重點環節,制定國家層面長期應對戰略,彌合在失智癥早期預防與干預、醫護資源等方面的國際診治差距。從內容上看,國家戰略行動計劃可就失智癥問題的緊迫性、計劃必要性、行動框架的優先順序、目標的實施與執行、計劃覆蓋區域比例、試點安排等進行充分論證,為攻克我國失智癥及其帶來的社會難題提供權威參考;從形式上看,以WHO“全球行動計劃”為根本遵循,我國的失智癥戰略行動計劃應采取5~10年中長期標準化規定,以提高戰略效果并確保附加效應;從支持保障上看,政府應從社會政策、養老制度和衛生法規等領域聚攏人員力量,加大財政投入與支持,積極貫徹落實并加強監督。此外,我國的戰略行動計劃要與精神衛生、老齡化、慢性非傳染性疾病、殘疾等失智癥相關的國家計劃進行有機融合,有效促進失智癥防治工作的資源集成和優勢共享。
4.2 在高危人群中實施早期篩查 由于認知障礙尚缺乏實用且有效的干預方法,高危人群早期篩查對于延緩認知衰退,保留正常生活的能力尤其重要。考慮到盡早篩查意味著投入更多的財政和衛生資源,因此不提倡在一般人群中進行大規模篩查。根據目前我國人口的老年基數比例大、早期認知障礙患者絕對數量多等特點,篩查策略的制定應優先在高危人群中進行。在社區,可考慮將失智癥的早期篩查納入≥55 歲人口每年定期開展的健康體檢中;在工作場所,可考慮對≥40 歲人群開展職工體檢時增設失智癥早期篩查項目;在醫療機構,凡具有進行性認知/記憶功能障礙和人格/行為改變者、精神障礙陽性家族史者、心腦血管疾病的中老年人均屬于早期篩查的重點人群。提倡建立失智癥上下聯動早篩體系:一方面,在初級診療中,醫生通過病史詢問、危險因素篩查、認知功能量表評估確定失智癥高危人群;另一方面,對失智癥高危人群,在上級醫院通過成套神經心理學量表評估、腦健康體檢、記憶門診檢查進行早期篩查和識別。推動失智癥的早篩,有助于把握“黃金窗口期”,減緩失智癥的發生與發展,但是多數老年人沒有意識到早期篩查的重要性,這成為開展規范化早期篩查的阻礙之一。為了達到國家衛生健康委2022年社區(村)老年人認知功能篩查率達80%的階段性目標[37],建議持續加大宣傳指引力度,提供專業的健康科普渠道,幫助老年人樹立疾病預防意識,促進健康老齡化。
4.3 提倡健康生活方式,主動管理危險因素 雖然目前尚無能夠治愈失智癥或改變其病程轉歸的方案,但主動管理可控制危險因素,進而推遲或延緩失智癥的發生與發展[38]。根據WHO《降低認知衰退和失智癥風險指南》,可以采取多種健康生活方式干預來降低失智癥的發生風險[39]。在生活方式和行為習慣方面,建議每周保持適量身體活動,推薦地中海飲食,戒煙、限酒;在控制慢性病方面,積極進行高血壓管理,控制糖尿病,調節血脂異常;在保證良好的情緒方面,盡早對抑郁癥進行藥物或心理干預,支持老年人融入社會開展社交活動。另外,控制體質量、及時識別和管理聽力損失也對降低失智癥發生風險有益。值得注意的是,失智癥一級預防應將全人群策略與高危人群策略并重。對于一般人群,衛生行政部門需制定廣泛的公共衛生教育計劃,加強健康生活方式宣教,在全社會樹立失智癥防治意識,借助政策、經濟、法律、環境等手段減少阻礙個體采取健康行為的障礙;對于高危人群,需要多學科和部門聯合采取行動將失智癥危險因素和其他非傳染性疾病的預防和治療聯系起來,針對危險因素制定降低失智癥相關風險的指南和共識,通過多種形式的社會宣傳、教育提高高危人群的健康認識,幫助其盡早控制可改變的危險因素。
4.4 完善失智癥患者長期護理保險制度 當前,我國針對失智老年人的長期護理保險正處于試點階段,人群總體保障水平較低。隨著獨生子女政策及“少子化”帶來的社會影響逐漸加劇,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建設還需要不斷完善,以應對老齡化的沖擊。一是要加強制度頂層設計,加快制定長期護理保障制度的法律條例,推動我國長期護理保險立法進程;二是要全面建立“社保+商保”的多層次長期護理保障體系,形成行政部門、企業、個人多方共擔,財政、醫保基金、個人賬戶繳費多渠道、動態可持續的籌資機制;三是要加緊研究、制定對失智癥患者護理等級的國家標準,擴大個性化、專業化的長期護理服務有效供給;四是要引導長期護理保險經辦機構參考各試點城市、地區的經驗做法,強化評估機構質控工作,督導檢查機制;五是要構建報銷申請受理、失能評估、護理服務提供、經辦服務支撐等全流程、全要素服務提供體系。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建設必須放到長期護理保障制度的“大盤子”中設計才能滿足患者及家屬多樣化、多層次的長期護理保障需求,進而有效解決失智老年人的居家養老和家庭照護難題。
4.5 營造友好的社會氛圍和生活環境 失智癥友好意識是各國失智癥防治工作的一項基本方針,要想給失智癥患者及其照顧者營造一個安全、舒適的物理環境和有歸屬感的社會環境,切實減輕患者家庭負擔,可以采取的措施包括:(1)在社區提供滿足失智癥患者需求、易獲得的志愿者活動,號召與失智老年人接觸較多的公共交通、市政服務、商業金融服務、消費者權益保護等領域從業人員提供志愿服務,開展業務咨詢、清潔打掃、健康檢測、輔助進食等一系列線上和線下的公益活動,凝聚社會力量,彰顯人文關懷;(2)發揮街道、居委會的組織作用,大力開展基層預防失智癥宣教活動,利用電影、全民征稿、動畫等喜聞樂見的方式加強全人群的健康宣教,呼吁公眾為提高失智癥認知發聲,減少對失智癥的污名化和偏見,為患病老年人提供更好的社會支持;(3)評估和改造社區環境,路標方位要易辨別,樓牌號碼加大顯示,公交站牌路線圖清晰、好理解,在樓梯、廁所等公共區域安裝扶手、照明燈等輔助設備,提供公用健身器材和娛樂性設施;(4)在社區探索建立“失智者驛站”“失智者咖啡屋”“失智癥安心小屋”等形式的失智癥照護、支援場所,吸引失智癥患者和社區居民交流、互動,整合、連結各種社區照顧資源。
4.6 建立失智癥國家監測信息系統 “全球行動計劃”提出的目標是到2050年50%的國家常規收集失智癥核心指標數據。但是目前我國失智癥患病率數據主要來自相關實驗室檢測、大規模調查及文獻綜述,死亡數據主要來自中國疾病監測點系統死因監測及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死因登記報告信息系統,尚無統一規劃的失智癥國家信息系統。為了提高數字資源的利用率,支持三級預防策略的制定,我國應建立全國性的失智癥信息監測系統,監測失智癥的發生率、患病率及風險、保護因素,以完整掌握失智癥流行病學特征和患者信息。建設失智癥國家監測信息系統需要全方位、多層次的保障:國家層面,需要出臺測量、收集及共享失智癥健康和治療、護理相關數據的支持性法律或政策;地方層面,需要地方行政部門、企業、社會等多方籌措資金,聯合托底保障;軟硬件層面,采用模塊化和結構化設計,在獨立服務器上部署存儲空間,保留足夠的接口滿足不同業務流程的需要;數據層面,滿足國家衛生監督信息數據交換標準與規范,建立訪問隱私數據的安全保障體系。全面推動失智癥國家監測信息系統建設,將有助于改善從預防到臨終整個醫療護理過程中的信息服務。
作者貢獻:王丹、劉躍華負責文章的構思與設計;王丹、朱學敏、楊昊鵬、索靖東、申賢磊負責資料的收集與整理;王丹、劉躍華負責文章的撰寫與修訂;梁萬年負責對文章進行審校和質量監督。
本文無利益沖突。
編者注:
關于“Dementia”一詞的譯法,本文作者、同行評審者及咨詢的其他專家有不同的觀點。Dementia 一詞有很多譯法,中國大陸地區和WHO通常譯作“癡呆癥”,中國香港地區通常譯作“認知障礙癥”,新加坡和中國臺灣地區通常譯作“失智癥”。本文作者考慮到“癡呆”一詞可能在中文語言附著“歧視色彩”,容易讓患者產生病恥感,故在本文采用“失智癥”這一譯名。同時我們認為,去除污名或者減少病恥感,并非指單純地改變疾病名詞,更重要的是提高大眾對疾病的認知,使大眾對疾病有更全面、更完整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