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企業家精神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

余東華 王梅娟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正處在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關鍵期。制造業是國民經濟的命脈所系，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載體，也是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力量。從國際形勢來看，發達國家的“高端回流”和發展中國家的“低端分流”對中國制造業形成了“雙向擠壓”；中美貿易摩擦和美國的逆全球化政策仍將持續，中國制造業發展面臨的國際形勢更加復雜多變，引入先進技術將遭遇更加嚴格的限制；同時，新冠肺炎疫情持續蔓延阻滯了世界經濟“外循環”，進一步加劇了制造業發展的外部約束。從國內形勢來看，產業結構調整、產能過剩治理、節能減排降耗仍然是中國制造業面臨的艱巨任務。在“外壓”和“內驅”的雙向作用下，制造業迫切需要通過轉型升級提升國際競爭力，實現高質量發展。

進入高質量發展新階段，以新一代信息技術為基礎的數字經濟正以前所未有的發展速度、發展規模和輻射范圍重塑經濟結構，成為國民經濟的核心增長極之一。國家高度重視數字經濟發展，在“十四五”規劃中明確提出，加快數字經濟發展是打造高質量發展新引擎的現實需要。在數字經濟時代，互聯網發展催生出一系列新業態、新技術和新模式，打破了傳統時空限制，促進了資金、技術、人才等要素的跨界配置，為企業家利用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數字技術提供了良好的契機。在中國經濟轉向高質量發展的新常態下，企業家精神已成為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提高人民福祉和促進全社會繁榮的重要驅動力。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鼓勵更多社會主體投身創新創業”，是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內容。當前，關于企業家精神的研究逐漸由微觀個體轉向宏觀區域層面，相關研究也從關注企業家精神影響經濟增長的“量”，轉向企業家精神影響經濟發展的“質”。顯然，數字經濟與企業家精神已經成為中國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的“典型事實”和“關鍵變量”。那么，如何有效釋放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助推力？在數字經濟時代，企業家精神如何在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中發揮賦能作用？研究和回答這些問題，能夠為評估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提供經驗支撐，為新時代如何更好激發和培育企業家精神從而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提供有益啟示，進而為實現區域高質量發展和區域協調發展提供決策參考。

一、相關文獻綜述

（一）數字經濟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

數字技術正在不斷滲透至經濟社會和生產生活的各個方面，以互聯網為主體的數字經濟逐漸成為國民經濟形態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現階段，盡管互聯網和數字技術的現實應用成績斐然，但學術界關于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準確評估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影響的相關實證研究依然缺乏?，F有文獻多側重于數字經濟實現路徑和互聯網如何影響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制造業創新效率、制造業勞動生產率、制造業企業分工、價值鏈攀升等方面。由于指標體系構建和衡量操作較繁雜，目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研究多集中于某一個維度的研究或聚焦于對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探討。

關于互聯網、數字經濟影響高質量發展中間機制的探討，多從緩解資源錯配、促進人力資本積累和產業升級、加強技術創新和降低生產成本等視角切入。數字經濟能夠促進人力資本積累，加快技術創新。鄧峰和任轉轉以人才和技術角度分析互聯網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驅動作用，發現互聯網通過激活人力資本和加強技術創新推動制造業發展，為制造業帶來人才和技術的雙重紅利。數字經濟也可以通過改善配置效率促進制造業轉型升級。潘毛毛和趙玉林基于2009—2017年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數據研究發現，制造業與互聯網在技術層面和業務層面的融合提升了全要素生產率。

（二）數字經濟與企業家精神

企業家作為經濟活動的重要組織者和創新創業的中堅力量，一直是主流經濟學關注的對象。近年來，學術界對于企業家精神影響因素的研究逐漸增多，主要集中在個體微觀特質、制度環境、文化環境等傳統因素。在數字經濟時代，以創新、平等、互聯為特征的互聯網思維與企業家精神具有本質上的趨同性。然而，數字經濟因素對企業家精神的影響尚未引起學術界的關注，僅有少數學者從互聯網、信息技術等角度探究了其對創新和創業的影響。以熊彼特為代表的“創新學派”強調企業家的創新精神，認為創新作為資源要素的新組合，是由企業家完成的，企業家精神本質上是一種冒險和創新精神。在互聯網與創新關系方面，多數文獻肯定了互聯網的溢出效應，從非線性角度探究了二者之間的關系?；ヂ摼W及基于互聯網的信息技術應用能夠通過提高生產效率和創新績效、改變企業創新資源的整合方式、降低企業創新的交易成本和治理成本等途徑促進企業家創新精神的成長?；ヂ摼W可以通過提升創業活躍度、加快信息交流和思想傳播、促進知識溢出等渠道培育更多的創業機會，豐富創業資源，促進企業家創業。此外，還有學者討論了互聯網對創業的區域異質性影響，Sinai&Waldfogel，Forman等研究發現，互聯網對創業的影響在農村地區更顯著，而Cumming&Johan認為互聯網可以通過已經存在的創業集群刺激地區創業活動，對城市創業的促進作用更大。還有學者研究發現，數字金融的覆蓋廣度、使用深度和支持服務程度均對創業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三）企業家精神與產業發展和經濟增長

學術界對企業家精神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了理論分析與實證研究，但現有研究主要關注的是經濟增長速度，對經濟增長質量的探討不夠。從研究結果來看，多數學者研究發現企業家精神能正向促進經濟增長。李宏彬等利用動態面板數據分析發現，企業家創新精神和創業精神均對區域經濟增長起到了正向驅動作用。馬忠新和陶一桃基于對中華老字號企業空間分布的考察，研究了中國各地企業家精神的歷史傳承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機制，研究發現企業家精神的歷史傳承促進了人均GDP增長，創業“密度”和創新能力在該過程中具有顯著的中介效應，市場化在其中有正向的調節作用。郭平和胡君將企業家精神區分為機會型和生存型兩類，利用92個國家2001—2016年的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研究結果顯示，機會型企業家精神將促進經濟增長,而生存型企業家精神將抑制經濟增長。進入新發展階段，人們對經濟的關注逐漸從“速度”轉向“質量”，開始探討企業家精神對經濟發展質量的影響及其理論機制。劉年康等構建了一個基于企業家職能視角分析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理論模型，研究發現，企業家可通過促進資源優化配置與技術進步推動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王文舉和姚益家基于2001—2017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在引入地方政府制定經濟增長目標的背景下，使用系統GMM方法研究發現企業家精神顯著地促進了經濟高質量發展。

（四）文獻述評

通過梳理相關文獻可以發現，數字經濟和制造業高質量發展領域已經取得較為豐富的研究成果，但仍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測度評價不夠科學。目前研究多采用全要素生產率作為代理指標進行衡量，但這一指標有一定的局限性。新時代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內涵更加豐富，需要體現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多維理念，尤其是現階段中國制造業發展存在能源消耗多、污染重和不均衡、不協調等問題，節約發展、清潔發展、循環發展是今后制造業發展的大趨勢，制造業的平衡協調發展對于實現區域協調發展、緩解不平衡不充分的社會主要矛盾影響深遠。因此，在新時代背景下，將綠色期望、社會期望納入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評價指標顯得尤為必要。第二，數字經濟效應的理論研究中缺少對企業家精神的分析。數字經濟的興起，為激發和培育企業家精神提供了新的契機。目前學術界少有文獻從企業家精神的中介效應出發，揭示數字經濟影響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機制。第三，企業家精神的研究視域和理論內涵仍需拓展。目前學者有關企業家精神的研究大多借鑒西方研究成果，圍繞創新精神、創業精神兩大核心精神進行拓展。數字時代信息傳播迅速，不對稱性降低，不僅要弘揚創新創業精神，而且要秉承契約精神，推動企業可持續發展。因此，有必要結合當前的現實要求，重新界定企業家精神的新內涵。此外，已有研究大多停留在微觀企業層面，宏觀層面的企業家精神指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微觀的加總效應，逐漸從微觀走向宏觀，從區域層面討論和理解企業家精神有其必要性。第四，對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效應關注不足。已有研究檢驗互聯網、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經濟發展質量影響的空間效應，但關于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影響的空間差異化特征鮮有探討，仍有一定的研究空間。

基于以上不足，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如下：第一，將綠色期望、社會期望納入全要素生產率的測算指標中，構建制造業包容性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指標，研究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及主要作用方向。第二，豐富和補充數字經濟背景下企業家精神的內涵，將契約精神納入企業家精神的研究，為數字經濟時代背景下的企業家精神注入新內涵，解析出新的分析維度?；趧撔戮?、創業精神、契約精神等視角，梳理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傳導機制，補充和完善數字經濟影響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理論機制，彌補已有文獻對間接路徑研究的不足。第三，從宏觀和微觀雙重視角探究數字經濟、企業家精神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形成交叉驗證，夯實該領域的研究基礎。第四，鑒于數字經濟的區域異質性，進一步探討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區域收斂的作用，判別數字經濟是“加速器”還是“減速帶”，并明晰其內在傳導機制。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數字經濟的超地理特征能夠推動跨時空信息傳播，最大限度地解決買賣雙方信息不對稱問題，從而擴大有效供給，提高產品質量和服務質量；更為重要的是，數字技術可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和全要素生產率，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除憑借自身特征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產生直接影響外，數字經濟還能通過影響企業家創新精神、創業精神、契約精神，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產生間接影響。由此可見，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制可以分為直接作用機制和間接影響機制兩個方面。

（一）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直接作用機制

數字經濟是新一輪技術變革所催生的新興經濟形態，其發展動力是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智能制造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數字經濟是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相互作用的經濟系統，它模糊了市場供需雙方的邊界，打破了物理世界的時空界限，能夠提高信息生產和傳播的效率。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直接作用機制主要包括以下方面：

第一，數字經濟能夠促進制造業生產經營模式的顛覆性變革。強大的通信網絡將制造業企業和消費者聚合在一起，讓消費者需求能夠自由而廣泛地融入產品的生產制造環節。數字經濟打破了傳統制造的邊界，有利于產品的創新化生產和柔性化定制，在產品數量增多、種類豐富的同時，進一步提升供需對接效率，從而促進制造業產品創新，提高規模和效率。

第二，數字經濟加快了制造業轉型升級。數字技術應用通過對生產制造的滲透和整合，加速制造業的服務化、網絡化、智能化轉型，使制造業企業的線上服務更加便捷高效，有助于引導制造業向系統集成、綜合服務等全球價值鏈的高端環節延伸，進而推動制造業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提高制造業產品的附加值，增強制造業競爭力，從而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

第三，數字經濟增加了高端要素供給。在數字經濟時代，信息、數據、技術等高端生產要素進入制造業產品生產、制造、流通、交易等環節，通過改善要素配置狀況和提升效率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進而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高端要素供給的增加，改變了要素投入的有機配比，通過與勞動、資本等要素的深度融合，帶動傳統要素效率提升。數字技術應用引發資本對勞動的替代，并提高了復雜勞動力的需求，帶來生產效率的改進。

第四，數字經濟能夠提升制造業綜合效率。數字經濟的技術效率提升功能作用于制造業各個環節，可以整合信息、物流等資源，提高研發效率；同時，還可通過集中式能源供給與分布式能源消費的智能匹配，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在制造環節，通過實時智能監控與管理，降低產品不良率，提高優等品率，進而提高制造產品生產效率。在流通環節，數字技術能夠加強與消費者、物流企業的聯系，快速實現對接。在交易環節，去中心化的區塊鏈技術可以迅速建立數字信任，精準提供企業、產品、服務等有效市場信息，消除信息不對稱，降低資源消耗，提高交易效率。

中國幅員遼闊，各地區要素稟賦、市場化水平、信息化水平、人力資本、制度政策等方面的差異性較為明顯，這會影響數字經濟在各區域的擴散和發展。同時，由于數字經濟在發展的不同時期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機制和作用機理存在差異，不同區域和不同發展階段的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作用也會具有異質性。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研究假說:

H1：數字經濟能夠顯著提升制造業技術效率，進而提高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且作用效果存在一定的區域異質性。

（二）數字經濟時代的企業家精神及其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企業家精神”這一概念源自18世紀30年代。Cartner指出，企業家與一般管理者的根本區別在于企業家是新組織的創建者，因而創造組織是企業家精神的一部分。隨著探討的逐步深入，企業家精神的理論內涵日趨豐富，但至今仍未有標準統一的定義。然而，學術界對企業家精神所表現出來的基本特征達成了共識，即企業家精神普遍具有創新意識、承擔風險和發現機會的能力，具有良好的管理才能，且有強烈的使命感和事業心等。在新工業革命背景下，數字化正在重構企業創新體系，形成厚植企業家精神的土壤，無論是產品創新、生產方式創新、市場創新、原材料創新還是組織創新，在數字經濟時代的新商業文明體系中都有了新的特點，即更強調開放、信任、透明、共享和責任。因此，新時代的企業家精神，除強調傳統的創新精神和創業精神的基本導向外，還兼具契約精神、匠心精神和共享精神，這些精神是新商業文明持續演化的重要動力。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結合當前時代背景，將契約精神納入企業家精神研究，為企業家精神注入新的內涵。從企業家創新精神、創業精神和契約精神三個方面入手，梳理數字經濟影響企業家精神進而作用于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理論機制。

1.企業家創新精神的中介作用

數字經濟能夠通過激發企業家創新精神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從微觀層面來看，數字經濟能夠通過激發企業家創新思維、改進創新方式等路徑培育企業家創新精神。數字經濟的強滲透性強化了知識溢出效應，現存知識被高效整合并共享于網絡空間中，不斷更新并持續迭代；同時，在數字經濟時代，基于互聯網的信息傳播更具開放性和及時性，使企業家能夠更迅速、更廣泛地追蹤技術前沿和動態，加強與外界的持續溝通交流，加快思想分享與碰撞，激發創新思維。此外，在數字經濟時代，企業家可以依托開放的數字化技術、智能化設備實現虛擬制造，將創新過程和結果進行全面模擬，優化傳統的創新方式，提高技術創新成功率，降低決策失誤，提高產品質量。從宏觀層面來看，數字經濟可以通過優化創新生態環境催生企業家創新精神。隨著技術復雜度的不斷提升，單個企業很難滿足創新中的技術和資金要求，企業家創新對物質環境、制度環境和關系環境的依賴越來越強。數字經濟可以通過構建開放式創新環境，將各項創新資源進行內外部有機整合，實現研發、實驗、生產和市場化等階段的開放式創新，簡化創新流程，優化創新環境，催生企業家創新精神，進一步促進跨行業、跨地域合作，攤薄生產和交易成本，提高企業績效。數字技術的發展使數字政務更加便捷高效，審核時間的縮短與審批流程的簡化，能夠為企業家開展創新活動節省大量的制度性交易成本?？梢?，數字經濟從宏觀、微觀兩個層面有效地催生和培育了企業家創新精神。同時，企業家創新精神作為企業家精神的核心特征，是引領高質量發展的第一驅動力，可以通過技術創新、組織創新和管理創新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一方面，企業家是技術革新的主要締造者，可以實現生產技術與綠色技術的創新，前者能夠改善現有企業生產要素的投入產出效率，實現規模經濟，獲得超額利潤；后者能夠降低企業的污染消耗，實現制造業的綠色發展。另一方面，企業家創新精神能夠通過組織管理創新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企業家作為資源要素的配置者，能夠將新制度引入企業進行組織創新，改變組織結構和關聯模式，引導企業的生產創新行為逐漸由封閉性、排他性向開放性、包容性轉變，推動企業組織模式向跨領域多主體的協同創新網絡轉變，提高組織協作能力，提升內部運作效率，促進制造業效率變革，從而助力制造業高質量發展。

2.企業家創業精神的中介作用

激發企業家創業精神是數字經濟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機制之一。在創業初期，數字經濟可以增加企業家的創業機會。數字技術的普及和應用改變了企業的生產方式和組織模式，催生了新產業、新業態和新模式，刺激了市場范圍不斷擴大，使消費需求更加多元化、個性化，產品產量和種類大幅增長，這些都為開展創業活動提供了更多機會。在市場新型需求的刺激下，就業需求會向創業方向延伸，企業家能夠利用數字平臺發現市場空白，捕捉潛在創業機會，增強創業活躍度。在創業過程中，數字經濟可以幫助企業家降低不確定性，降低或規避創業風險。企業家在進行創業決策時面臨諸多的不確定性，數字經濟的強連通性和共享性能夠大幅降低信息的不對稱性，提供更可靠的信息來源和信息基礎，使企業家能夠及時糾偏，降低創業風險，制定更加科學、合理的創業決策，提高創業成功率。此外，數字金融等新融資方式靈活便利，節省了企業家融資過程中的部分成本，緩解了融資難問題，使部分企業家從有償創業者變為獨立創業者。從這個意義上講，數字經濟成為一種創業激勵，激發了企業家“冒險型”的創業活動。從微觀角度來看，數字經濟拓展了企業家社會關系網絡，重塑了個人發展路徑，通過提升和維護社會資本增加了創業概率。綜上，數字經濟有效培育和提升了企業家創業精神。作為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模仿型”創業活動和“冒險型”創業活動都能夠創造就業崗位，推動產業發展。同時，創業活動能夠不斷推動科技成果轉化，解決供需不平衡問題，從而在經濟效益、結構轉型、共享發展等方面形成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能，為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提供支撐。

3.企業家契約精神的中介作用

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不僅需要企業家積極發揮創新精神和創業精神，而且需要企業家秉承契約精神，促進企業跨越式成長，進而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企業家契約精神包含著自主、信用、協商等諸多價值理念，是企業培育核心競爭優勢獲得廣泛社會認可的基礎條件,也是市場經濟有序運行和形成良好商業秩序的“壓艙石”。2019年5月，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保羅·羅默在題為《全球數字經濟發展洞察》的演講中指出，在數字平臺的發展中，幾乎所有成功的商業交易都內嵌著信用，信用是持續保持長時間商務往來的基石?？梢?，在數字經濟時代，“信用”逐漸成為企業家契約精神的核心，是所有企業家必須遵循的核心信念。從廣義上來講，契約精神側重于企業與社會的關系。以數據要素為基礎、以數字技術為核心、以數字平臺為載體的數字經濟，可以幫助企業構建新型數字信任機制。例如，區塊鏈技術的低成本、去中心化權威、不可任意篡改、點對點實現對接和公開透明等特征，可以幫助企業快速建立自己的信用數據庫，形成自己的信用名單，建立穩固的合作關系，降低交易成本，提高企業效率和效益，進一步提升企業產品及地區商業文明形象，促進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從狹義上來講，契約精神包含企業內部企業家與員工的信任關系。數字技術的發展可以幫助企業內部打造健康、和諧的組織系統，創造公平、誠信的工作氛圍，增強員工歸屬感，構建雙向反饋機制，提高企業運行效率。簡言之，數字經濟能夠從廣義和狹義兩個方面為新的商業文明賦能，進而加快制造業企業高質量發展。

基于以上三方面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說并繪制了企業家精神中介作用的理論機制圖（見圖1）：

H2：數字經濟能夠進一步激發企業家的創新精神、創業精神和契約精神，從而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

圖1企業家精神中介作用的理論分析機制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構建

根據上文的理論機制分析，針對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制，構建如下基本模型：

上式中，GStfp為省份在時期的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Dig為省份在時期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X代表一系列控制變量，μ表示不隨時間變化的個體固定效應，δ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表示隨機擾動項。進一步，將GStfp分解為技術進步（）和技術效率（），技術效率又可進一步細分為純技術效率（）與規模效率（）。為了從全要素生產率內部明晰數字經濟產生作用的主要著力點，從四個維度分別構建模型，對數字經濟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具體維度進行探討：為進一步檢驗數字經濟是否會通過提升企業家精神影響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借鑒溫忠麟等關于機制檢驗的方法，構建模型（6）檢驗數字經濟對企業家創新精神、創業精神、契約精神的影響，構建模型（7）檢驗數字經濟、企業家精神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在中介效應的檢驗中，如果系數α顯著，且β、γ均顯著，則中介效應顯著；如果系數α不顯著，或者β、γ均不顯著，則不存在中介效應。如果系數α顯著，且β、γ均顯著，同時滿足γ小于α，則企業家精神是部分中介變量；如果系數α顯著，且β、γ均顯著，但γ不顯著，則存在完全中介效應。

表1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測度指標體系

（二）主要變量的界定與測度

1.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

關于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測度，目前主要有全要素生產率和指標體系構建兩種方法，全要素生產率由于其計算的便利性、反映經濟效率的高效性而被學術界廣泛使用。在數字經濟背景下，高質量發展的內涵日趨豐富與多元。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發生變化，經濟發展已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但中國仍然面臨著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發展質量和效益不高、收入差距擴大、自然資源枯竭和生態環境惡化等突出問題，這些問題的根源可以歸納為傳統增長方式的“包容性”不強和“綠色化”缺失。基于此，本文借鑒宏觀經濟研究中包容性全要素生產率的方法，將社會期望和綠色期望納入指標體系，構建制造業包容性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指標（），作為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代理指標，這也符合新時代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要求與期望。

在傳統的資本和勞動投入的基礎上，結合低碳時代背景將能源投入納入投入要素。在社會期望維度，雖然收入差距不能涵蓋包容性增長的全部含義，但是它可以比較客觀地反映包容性增長“讓經濟增長的果實惠及廣大的普通大眾”這一核心內涵。現有測度全要素生產率的主流方法有DEA-Malmquist指數法和DEA-SBM模型。其中，數據包絡分析（DEA）對于生產函數形式和市場競爭狀況均無要求，直接由數學規劃模型根據實際數據生成投入產出變量的權重，有效避免了人為主觀因素對估計結果造成的影響。具體地，以數據包絡分析法構建出最佳實踐邊界，將決策單元（省份）與最佳實踐邊界相比較得到Malmquist指數。該指數可以將全要素生產率的變動分解為技術進步和技術效率變動，便于深入分析其變動源泉。因此，本文利用MAXDEA軟件測算Malmquist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記為，具體指標體系如表1所示。在微觀企業層面，選取營業收入、員工數量、固定資產凈值以及購買商品、接受勞務支付的現金指標，用LP法來估算制造業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作為制造業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指標，記為。

2.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測度

現階段，學術界還未就數字經濟的內涵形成統一 的 認識。借鑒韓先鋒等、趙濤等等的研究，以互聯網為主體，從數字經濟基礎設施、數字經濟發展規模、數字經濟應用程度三個方面，選擇基礎指標構建數字經濟綜合指標體系，并利用主成分分析法進行降維處理，得到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綜合指數，記為。具體指標體系如表2所示。在微觀層面，為了衡量企業的數字化水平，借鑒吳非等、袁淳等的做法，構建企業數字化的關鍵詞詞庫，利用Python對上市公司年報的“管理層討論與分析”部分進行文本分析，提取每家公司每年年報中各個關鍵詞出現的頻次，用企業數字化的相關詞匯頻數總和加1的自然對數來衡量企業數字化的程度，記為。

3.企業家精神的測度

基于前文分析，將企業家精神聚焦于三個維度，即創新精神、創業精神和契約精神，并分別從宏觀層面和微觀層面來進行分析測度。

宏觀層面：（1）企業家創新精神。借鑒李宏彬等的研究，采用專利授權數來測度企業家創新精神，以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三種專利的授權數之和占比進行衡量，記為1。（2）企業家創業精神。企業家創業精神不僅體現為個體單位的成立，而且表現為私營企業的創辦，采用個體單位與私營企業的就業人數與總就業人數的比重來度量企業家創業精神，記為2。（3）企業家契約精神。參考劉寶華等的做法，使用“中國城市商業信用環境指數”作為企業家契約精神的代理指標，該指標由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編制，主要用于評價城市及區域當地市場的信用經濟發展、信用交易風險、市場信用交易、市場經濟秩序、信用的經濟發展潛力、社會信任等發展情況。該值介于0至100之間，數值越大，則契約精神越優，記為3。

微觀層面：（1）企業家創新精神。借鑒程銳的做法，采用企業的專利授權數來測度企業家創新精神，記為4。（2）企業家創業精神。借鑒李琦等的研究，選取管理層持股比率來衡量企業家創業精神，數值越大，創業精神越強，記為5。（3）企業家契約精神。參考楊利軍的做法，從雇傭契約精神角度對契約精神進行衡量，雇傭契約精神是指企業家雇用員工、處理各種勞動關系時應堅守的信條。采用支付給職工的工資和福利來衡量企業家契約精神，該指標可以反映企業員工的待遇和福利狀況，員工福利和待遇更好的企業通常與員工有更加和諧與健康的關系，內部契約精神更優，記為6。

表2數字經濟綜合指標體系

4.控制變量

參考現有研究成果，對以下可能影響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變量進行控制：外商投資水平（），采用外商投資總額占GDP的比重表示；金融發展水平（），用金融機構年末存貸款余額與GDP比值表示；人力資本（），用省際平均受教育年限來刻畫；政府干預程度（），用政府財政支出占總預算比重表示；基礎設施水平（），用各地區等級公路和營業鐵路里程數之和與各省份區域面積的比值表示。在微觀層面上，對以下變量進行控制：企業年齡（），用企業上市年限的自然對數來表示；企業規模（），將企業員工人數取對數后得到；企業財務狀況，用資產負債率（）和流動比率（）來表示。

表3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三）數據來源、變量描述性統計及分析

實證分析所用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國研網、Wind數據庫、國泰安數據庫以及《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人口和就業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國金融年鑒》。由于部分年份（2007—2009）中國城市商業信用環境指數缺失，借鑒呂朝鳳等的處理方法，利用全國社會信任程度的調查結果對缺失年份進行補充。由于西藏地區的多個指標缺失，最后統計得到30個?。▍^、市）的面板數據。在數據處理中，將部分計量單位為美元的指標根據當年平均匯率換算為人民幣。為了消除異方差的影響，對數據進行對數化處理，并利用Stata16軟件對變量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由表3可見，各變量都比較平穩，實證分析的基礎較好。

從時序特征來看，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均值從2007年的0.750提升到2018年的0.855，總體呈緩慢上升的趨勢（見圖2）。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在樣本期內也呈逐年上升的趨勢，且增長趨勢較為穩定。具體來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均值從2007年的0.195提升到2018年的0.729，年均增幅為12.8%，這與萬曉榆和羅焱卿的研究相一致。進一步，基于數字經濟指數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散點圖和擬合直線也可以發現，二者間呈現明顯的正相關關系，直觀上說明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有助于提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見圖3）。當然，二者之間的關系是否真實可靠，還需要進行更為嚴格的實證檢驗與分析。

圖2 2007—2018年數字經濟指數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變化

圖3數字經濟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相關關系

表4數字經濟影響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基準回歸結果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采用上文的模型和測度數據對研究假說進行基準回歸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表4中的列（1）、（2）為加入控制變量前后的結果。在此過程中，數字經濟的系數不斷減小，說明結果具有一定的穩健性，另一方面表明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具體來看，數字經濟的系數始終為正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宏觀層面數字經濟水平每提高1%，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提升0.310%；列（7）顯示微觀企業層面數字經濟水平每提高1%，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提升0.038%。綜合兩方面信息，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有明顯的促進作用，假說H1部分得證。列（3）、（4）為制造業包容性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內部結構的分解分析，數字經濟對技術進步、技術效率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90、0.207，并在1%的水平上顯著，即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提升主要表現為對技術效率的帶動。列（5）、（6）進一步估算了純技術效率變化指數及規模效率變化指數，以探究數字經濟發展影響技術效率的具體路徑。由回歸結果可知，數字經濟對純技術效率的正向促進作用明顯高于對規模效率的影響，說明數字經濟帶來的技術效率提高主要是對純技術效率的改善作用引起的，數字經濟能夠借助數據資源與傳統生產要素不斷組合迭代，激發社會活力，緩解傳統要素邊際遞減的負面效應，提高要素的投入產出效率。同時，還能借助數字技術有效緩解勞動和資本要素配置扭曲水平，提升產業內高端要素投入占比，實現要素配置結構升級，使同等要素投入規模下產出水平盡可能接近生產可能性曲線，實現全社會技術效率的改善，再次驗證了假說H1。

以上分析主要是基于平均效應，但是地區發展特征不同會影響到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效果。本文重點從制造業包容性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高低、區域優勢兩個方面分析數字經濟的異質性影響，結果如表5所示。借助中位數對制造業包容性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水平進行劃分，表5中的列（1）、（2）顯示數字經濟對制造業發展的低水平地區帶動作用更大；列（3）—（5）顯示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表現為中部＞西部＞東部，得益于數字經濟的強滲透性、高外部性、便捷靈活性與智能性，相較于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的促進作用更強，數字經濟的紅利尚未完全釋放，具有更大的生產率提升空間，增長相對更加強勁。列（6）、（7）的結果顯示，相較于南方，北方的數字經濟的帶動作用更加突出。在新舊動能轉換的大背景下，數字經濟的加入能夠有效幫助北方縮小與南方的發展差距。至此，假說H1得到全部驗證。

表5異質性分析結果

（二）中介機制檢驗

以上分析證實了數字經濟顯著提升了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正如前文理論分析部分所述，數字經濟可以通過提升企業家創新精神、創業精神和契約精神來推動制造業的高質量發展。那么，企業家精神在發揮數字經濟提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作用中是否有顯著影響？貢獻程度又如何？接下來，采用逐步回歸估計法對這些問題展開深入研究，結果如表6（下頁）所示。

在數字經濟提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綜合效應中，影響系數為0.310，在1%的水平上顯著，符合存在中介效應的初步檢驗要求（見表4）。因此，按照存在中介效應立論，即綜合效應中包含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表6檢驗了企業家精神的中介效應。表6中的列（1）、（2）是以企業家創新精神為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列（1）中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經濟對企業家創新精神的提升存在正向影響。將企業家創新精神加入基準回歸模型后，數字經濟的系數由0.310下降到了0.227，說明企業家創新精神在數字經濟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中起到了部分中介效應。列（3）、（4）是以企業家創業精神為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列（5）、（6）是以企業家契約精神為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由列（3）、（5）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企業家創業精神和企業家契約精神的提升存在積極影響，影響系數分別為0.633和0.025；由列（4）、（6）可得，將企業家創業精神和企業家契約精神加入基準回歸模型后，數字經濟的系數分別為0.165和0.292，說明企業家創業精神、企業家契約精神均在數字經濟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中起到了正向中介效應，驗證了假說H2。具體來看，在其他因素保持不變的情況下，數字經濟水平每增加1個單位，會使企業家創新精神、企業家創業精神和企業家契約精神分別提高0.478個、0.633個、0.025個單位，從而導致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間接提升0.083個、0.145個、0.017個單位。由此說明，企業家創業精神的帶動作用最強，市場經濟背景下，企業家創新精神必須通過企業家創業精神來完成，企業家的創新活動只能通過市場機制進行資金和勞動的有效匹配。企業家創業精神可以通過雙重渠道達到促進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目標，因而其主導作用更強。

宏觀指標可能難以準確刻畫企業家個體的精神特征，為更加全面準確地反映企業家精神在數字經濟影響制造業高質量發展過程中所起的作用，這里利用上市公司數據從微觀視角進行進一步的檢驗，實證結果如表7（下頁）所示。表7中的列（1）、（2）是以企業家創新精神為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列（3）、（4）是以企業家創業精神為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列（5）、（6）是以企業家契約精神為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從表7中的結果可知，企業層面企業家創新精神、創業精神、契約精神均在數字經濟和制造業企業高質量發展之間起到了正向中介作用，結論與宏觀層面保持一致，再次驗證了假說H2。

表6數字經濟影響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機制檢驗

（三）穩健性檢驗

為確保結論的可靠性，更換核心解釋變量指標進一步檢驗模型的穩健性。參考王軍等的研究，從數字經濟基礎設施、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等方面，用主成分分析方法構建了數字經濟綜合指數，對原有模型進行重新估計，結果如表8（下頁）所示。

表7微觀層面的機制檢驗

表8穩健性檢驗結果

從表8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呈現正向顯著性，同時以企業家精神為中介的影響機制均通過了檢驗，結果與前文保持一致，表明本文的回歸模型估計結果是穩健的，同時也再一次驗證了前文提出的假說。

表9內生性檢驗（自變量滯后一期）

（四）內生性檢驗

為了降低雙向因果關系和遺漏變量可能導致的內生性估計偏誤，采用兩種方法來檢驗是否存在內生性問題。

第一，考慮到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可能在時間上存在一定的滯后性，對所有的自變量作滯后一期的處理，然后重新回歸，實證結果如表9所示。由表9可見，實證結果與上文的結果保持一致。該方法雖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反向內生性，但可能漏損了當期的有用信息。

五、數字經濟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區域收斂的進一步分析

當前，中國區域發展仍然面臨兩大核心主題，即區域協調發展和區域高質量發展。針對當前經濟不平衡不充分發展的矛盾，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為中國空間資源合理配置、區域經濟協調發展提供了重要契機。由前文分析可知，數字經濟的普惠性已初現端倪。那么，從理論上是否應驗？中國區域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是否存在收斂現象？數字經濟能否成為區域制造業發展收斂的“加速器”？回答上述問題，有助于明晰數字經濟發展對于區域高質量發展和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作用，為數字經濟的持續推進提供可行的路徑參考。

為了分析數字經濟與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區域收斂性，構建絕對β收斂和條件β收斂模型如下：

tfp、tfp分別表示中國各省份在、時期的制造業包容性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考察期的時間跨度為，收斂系數為β，α表示常數項，ε表示隨機擾動項。式（8）和（9）中，若β＜0，則分別表示存在絕對β收斂、條件β收斂。在此基礎上，構建數字經濟影響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條件β收斂檢驗模型：

Dig為省份時期的數字經濟水平，γ為影響系數，如果β＜0，則表明存在條件β收斂，即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存在向自身穩定狀態發展的趨勢。若加入后，β＜0且絕對值大于式（9）的絕對值，則表明數字經濟有助于加速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區域收斂，即考慮數字經濟驅動后，欠發達省份趕上發達省份所需要的時間將明顯縮短。另外，根據收斂系數的估計值，可進一步計算收斂速度s和半生命周期θ，計算模型可分別表示為：

表10內生性檢驗（工具變量法）

（一）中國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區域收斂的典型化事實

表11顯示了基于OLS和固定效應方法估計的絕對β收斂檢驗結果。可以發現，全國層面的β值為負且顯著，說明全國層面存在著顯著的絕對β收斂，各省份的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增長速度與初始水平負相關，即存在共同的收斂趨勢。分區域的檢驗發現，無論是東部地區，還是中、西部地區的β，均顯著為負，表明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存在顯著的俱樂部收斂特征。

表11絕對β收斂檢驗結果

表12條件β收斂檢驗結果

（二）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區域收斂的影響

上述研究表明，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存在顯著的區域收斂特征，那么數字經濟作為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新動能、新引擎，其能否促進制造業發展的區域收斂呢？這里采用條件β收斂模型作進一步探查。對于內生性問題，這里對數字經濟變量滯后一期的情形進行了估計，結果如表12所示。

由表12可知，在不考慮數字經濟時，全國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收斂系數為-0.323，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存在顯著的條件β收斂特征，其收斂速度為0.39%，半衰期為1.78年。由列（2）的估計結果可知，條件β系數為-0.351且顯著，表明數字經濟加入后，中國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依然存在顯著的條件β收斂特征，此時的收斂速度由0.39%提高到0.43%。同時，數字經濟系數為0.068且顯著，表明數字經濟能推進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列（3）表明本文研究不存在明顯的內生性問題；列（4）為加入控制變量后的結果，系數變化不大，相對較穩定，說明數字經濟不僅促進了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提升，而且促進了其區域收斂。

數字經濟為什么能夠加快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區域收斂呢？這里認為，可能主要有以下原因：一是數字經濟的“超地理特征”正在推動欠發達地區更好地共享數字經濟帶來的發展機遇。當前市場分割所帶來的區際“貿易福利損失”依然存在，阻礙了中國統一大市場的形成，尤其是欠發達地區。貿易保護政策形成了相對狹小的市場規模。數字經濟壓縮了時空距離，促成了供需雙方在數字空間的“虛擬集聚”，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市場分割的困境，使技術密集型的服務得以傳播到更大的空間范圍。特別是對于分割較嚴重的欠發達地區，數字經濟有利于供需雙方實現精準、高效、實時的匹配，形成強而有力的市場一體化效應，從而縮小區域差距。二是數字經濟減少了生產者之間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增強了生產者信息整合和協作的能力。在數字經濟時代，制造業的可貿易性逐漸降低，規?；瘜I化生產逐步增強。制造業企業通過數字技術，更容易參與到國內產業鏈或全球價值鏈體系中，更加專注于具有比較優勢的產品，實現橫向模塊化分工，生產本區域具有比較優勢的產品，在分工協作中不斷提高經濟增長水平和質量，從而縮小地區差距。三是數字經濟可以通過縮小創新效率的區域差距促進制造業發展的區域收斂。目前已有研究證明互聯網會加速全國范圍的創新效率收斂，創新作為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驅動，創新效率差距的縮小一定程度上會進一步縮小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區域差距，促進其區域收斂，進而推動實現區域協調發展。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數字經濟是一種由新一代信息技術催生的新型經濟形態，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制可以分為直接作用機制和間接影響機制兩個方面。本文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從數字經濟基礎設施、數字經濟發展規模、數字經濟應用程度三方面構建了數字經濟指標體系；將綠色期望、社會期望納入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指標中，構建了制造業包容性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基于2007—2018年中國30個省份的面板數據和上市公司數據，測算了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在此基礎上，利用OLS、固定效應方法、空間計量分析等一系列方法，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檢驗了數字經濟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效應及理論機制，得到了如下研究結論：數字經濟顯著提升了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水平；從內部分解指標來看，數字經濟主要是通過促進技術效率特別是純技術效率的提升來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在異質性方面，相較于高生產率地區、東部地區，數字經濟對中西部地區、低生產率地區的帶動作用更強，表明數字經濟對于產業發展的普惠性已然初顯。進一步的機制檢驗表明，數字經濟能夠通過弘揚、激發企業家精神促進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其中企業家創業精神的促進作用大于企業家創新精神、企業家契約精神，說明現階段創業活躍度提升是數字經濟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基礎和根本所在。此外，數字經濟已成為新時代推動中國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區域收斂和縮小區域差距的“加速器”，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推動區域協調發展。

根據上述研究結論，提出如下政策建議：第一，加快數字經濟發展，激發企業家精神對于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引領作用。作為一種新型生產要素，數字經濟已成為激發企業家精神的新動能。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依然有較大差距，應進一步優化“數字中國”建設的整體布局，加快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進程；同時，發揮數字經濟對企業家精神強有力的激發作用，依托數字經濟充分發揮企業家精神在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中的賦能作用。第二，制定動態化、差異化的數字經濟發展戰略。數字經濟已成為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區域收斂的“加速器”，對中西部地區企業家精神的帶動作用更強，為其帶來了“彎道超車”的機會，因而應進一步加大對中西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的支持力度，堅持精準施策和分類施策相結合，激發和保護這些地區的企業家精神，為縮小區域差距、促進區域一體化發展提供有效支撐。第三，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和數字人才培養力度，弘揚企業家精神。鑒于中西部地區數字經濟底子較為薄弱，應進一步加快數字“新基建”，培養引進數字經濟創新人才，完善市場經濟體制機制，增強市場活力，加速釋放中西部地區數字紅利和后發優勢，培育數字經濟增長極；弘揚企業家精神，在中西部地區營造良好的創新創業氛圍，因勢利導，縮小制造業發展的區域差距，進而推動區域協調發展。第四，支持和鼓勵東部地區引領數字技術研發創新，擴大數字技術的溢出效應。東部地區應加快技術研發和創新引領，積極引進國外先進數字技術，增強數字技術自主創新能力，加快數字技術向中西部地區轉移擴散，為中西部地區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提供技術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