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達峰和碳中和背景下我國碳稅制度設計

東北石油大學秦皇島校區 王瑞華 邢文迪 劉緯緯 李榮香

一、文獻述評

碳達峰和碳中和在2021 年全國兩會上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中，這意味著我國未來二氧化碳的減排壓力將進一步加大。目前，國際上公認減緩溫室氣體效應的有效手段主要分為兩種：命令控制型的政策選擇手段和基于市場機制的經濟手段。其中，經濟手段以其低成本和高效率的優勢成為現今碳減排的主要措施，包括將外部成本內部化、對碳進行定價的碳排放交易權和碳稅制度。

我國自2011 年開始部署碳排放交易試點市場的工作，并于2021 年開始建立全國統一的碳交易市場，雖然重點排放單位整體履約現狀較好，但是碳排放權的交易市場目前仍存在適配行業較少、減排效果有限等問題。石敏俊等基于動態CGE 模型模擬分析單一碳稅、單一碳排放交易以及碳稅和碳排放交易結合三種不同政策的碳減排效果，認為將碳稅和碳交易相結合更能確保我國減排目標的實現。Avi- Yonah 和Uhlmann認為碳稅制度可以通過控制稅率水平來調節碳排放量，碳稅比碳排放權交易制度的減排效果更好。胡藝等基于95 個國家1999—2014年的面板數據對碳稅和碳交易機制在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適應性與有效性進行分析，認為發展中國家實施碳稅會有更好的減排效果，可將碳稅作為發展中國家碳減排的優先措施。張博和徐承紅認為我國應盡早分區域開征不同稅率的碳稅，并根據民眾的環境質量要求和污染承受能力適時動態調整碳稅政策。徐文成和毛彥軍基于拓展的RBC 模型對我國碳稅改革的低碳發展效應進行模擬分析，認為不管是從長期效應來看還是從短期效應來看，恰當的碳稅實施路徑均能推動我國低碳經濟的發展。

碳稅制度在國外發展已經較為成熟，范允奇和王文舉從征稅對象、征稅范圍、稅率設定、稅收使用和稅收優惠等方面對比分析最早提出碳稅的芬蘭、瑞典、挪威和丹麥各國的碳稅政策，總結北歐國家碳稅政策的實施經驗以及相關啟示。劉家松和張志紅基于日本碳稅的開征背景分析日本碳稅制度的發展歷程，總結日本在碳稅制度改革過程中的教訓和經驗，為我國碳稅的開征提出了一系列建議。王丹舟等對北歐三國、日本和加拿大碳稅實施的實際減排效果進行分析，系統研究各國碳稅制度的立法歷程和政策要點，提出我國碳稅征收的政策建議。美國針對我國采取碳關稅政策，歐盟擬于2023 年對進口的部分商品征收碳關稅，在此背景下，蔣丹等通過靜態的GTAP- E 模型對不同的碳稅政策進行模擬分析，認為我國應采取差異化政策，主動征收碳稅以應對其它國家實施碳關稅政策的威脅。

在我國碳稅制度的構建上，學者進行了較多研究。張曉盈和鐘錦文分析碳稅的減排效應、經濟增長效應、能源消費效應和收入分配效應，從開征時間、計稅依據、稅率水平、減免返還和相關稅種協調等方面設計了我國碳稅的總體框架。田永等對比研究環境保護稅與碳交易和碳稅等綠色減排機制，認為兩者之間存在互補關系，厘清兩者之間的關系有助于完善我國現有減排措施。毛濤在《巴黎氣候變化協定》背景下，從宏觀構思、微觀設計和征管流程三個方面對我國碳稅的立法以及制度構建進行了研究。劉磊和張永強在我國碳交易試點市場建立的基礎上，借鑒發達國家的碳稅實施經驗構建了我國的碳稅制度。任超和賴蕓池運用稅收顯著性理論，認為碳稅稅收的顯著性能夠明顯影響納稅人行為，并據此將納稅人區分為個人和企業，平衡稅收顯著性和納稅人利益保障，同時結合國外碳稅實施的先進經驗構建我國碳稅制度的實施路徑。

梳理相關文獻后發現，由于發達國家開征碳稅時間較早，其制度已經趨于成熟，國內學者對國外碳稅實施先進經驗的借鑒和學習關注頗多，在此基礎上對我國碳稅制度的構建路徑進行了思考和設計。但是現有研究尚未與碳達峰和碳中和的政策背景相結合，另外對碳稅制度與環境相關稅種和作為碳減排重要措施的碳排放權交易制度進行比較研究關注也較少。鑒于此，研究碳達峰和碳中和背景下我國碳稅制度設計的問題對補充碳減排措施和實現“30·60”雙碳目標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我國碳稅制度設計的必要性分析

（一）現有減碳手段不足

碳定價機制（包括碳交易機制和碳稅制度）作為實踐中應用最廣泛的碳減排手段，已經在46 個國家級和32 個次國家級司法管轄區實施，共計31 個碳排放交易體系和30 項碳稅計劃。我國雖于2005 年開始進行碳交易，但是碳稅制度尚未計劃推行。

我國碳交易減排的發展可以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自愿減排量供給時期（2005—2012 年），第二階段是施行減排區域試點期（2013—2020 年），第三階段是全國統一碳交易市場的建設期（自2021 年開始）。第一階段，我國按照《京都議定書》中相關規定注冊核證減排量（CER），參與國際碳交易市場CER 交易并進行CERS 簽發。第二階段，我國分別在北京、上海、天津、深圳、湖北、重慶、廣東和福建八個省市開展碳交易試點工作，各試點碳交易發展勢頭良好，截至2020 年11 月，試點碳市場覆蓋將近3 000 家重點排放單位，累計配額成交量約4.3 億噸二氧化碳當量。第三階段，我國于2021 年1 月5 日開始試行《碳排放權交易管理辦法》，同時生態環境部公布了2 225 家發電行業重點排放單位名單，開始了我國發電行業第一個碳排放交易履約周期。

碳排放交易試點和全國統一的碳交易市場中重點排放單位多數是電力企業，主要是由于發電行業對化石燃料的需求比其他行業更甚，其碳排放量占全國二氧化碳排放總量的40%。為了減少碳排放、倒逼重點排放單位發展清潔和可再生能源，我國首先選擇在發電行業進行碳排放交易。目前碳交易市場覆蓋行業有限，無法快速滲透到其他行業來提高碳交易機制的減排效率。另外，碳交易機制會明顯增加發電企業的發電成本，但我國電價主要受政府調控，發電企業無法通過電價將碳排放成本增加這一信號傳遞給消費者，削弱了碳交易機制的市場化減排效果。而開征碳稅能夠彌補現行碳交易機制的缺陷，在碳交易市場覆蓋范圍以外的行業可以充分發揮節能減排效用。

（二）促進環境稅收體系改革

所有排放單位向外界排放的“廢棄物”主要有兩種效應，一種是排放物的污染效應，另一種是排放物的溫室效應。

我國已頒布實施的與環境保護相關的稅法有《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稅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資源稅法》，由表1 所示兩種稅種的主要稅目可知，環境保護稅主要是為了減少排放污染物，資源稅主要是為了減緩資源過度消耗，以達到減少污染物排放的目的。其中，資源稅中明確規定對二氧化碳征收2%～5%的稅。雖然資源稅和環保稅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污染物排放和資源消耗，但是這兩種稅收制度針對的是排放物的污染效應，沒有對溫室氣體的排放起到實質性約束作用。與上述環保稅和資源稅不同的是，碳稅能夠抑制污染物的溫室效應，因此碳稅的開征不僅可以彌補我國環境相關稅收制度不完善的問題，加快我國環境稅收體系的改革進程，而且可以通過增加碳排放成本的方式抑制高排放產業的增長，鼓勵企業開發清潔可再生能源，倒逼企業淘汰產生“溫室效應”的落后工藝，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實現碳達峰和碳中和雙碳目標。

表1 環境保護稅和資源稅有關內容

（三）應對碳關稅潛在的外在壓力

歐盟委員會2021 年7 月公布了碳邊境調節稅政策提案，預計于2022 年立法，2026 年全面實施；美國雖然目前沒有實施碳關稅，但是根據《美國清潔能源法案》規定，在未來某個時間節點很大程度上會推行碳關稅。碳關稅的征收對象是高碳排放產品，發達國家擬推行碳關稅政策主要是為了針對出口依賴程度較高的資源密集型且尚未開征碳稅的發展中國家。鑒于目前中國較為緊張的全球貿易關系，碳關稅無疑是一種新型貿易壁壘，其征收將對我國高碳行業出口貿易產生嚴重負面影響，甚至會影響我國貿易格局以及實際GDP。

Eyland 和Zaccour認為當發達國家針對發展中國家征收碳關稅時，發展中國家可以主動開征碳稅以應對碳關稅的威脅；蔣丹等認為政府應根據我國具體國情因地制宜地設計和實施差異化的碳稅制度來應對發達國家可能實施的碳關稅。因此，我國可以考慮化被動為主動，在國內征收碳稅來避免雙重征稅，保護我國高碳行業的出口貿易，在國際氣候合作中爭取更大話語權。

三、我國碳稅制度設計的可行性分析

（一）理論可行性

1.碳排放的負外部性

二氧化碳排放是典型的負外部效應。以高碳含量的化石燃料產品為例，在市場有效且自由調控時，化石燃料產品往往會達到供需均衡，即達到均衡點。但是，化石燃料會產生大量二氧化碳，還應該考慮溫室氣體排放對環境的影響，當這一部分外部性成本被考慮進企業生產要素價格中時，商品的供需平衡就會被打破。此時，需要減少商品需求量達到新的均衡。政府可以通過征收碳稅來提高商品生產成本，產品價格隨之提高，需求下降，進而廠商會減少產量，由此達到減少碳排放、保護環境的目的。

2.庇古稅和污染者付費原則

庇古稅理論是英國經濟學家庇古（Pigou）基于外部性理論發展而來的，該理論認為，政府應該向對環境產生負外部效應的企業或者個人進行征稅，反之應該享受相應的補貼政策，以此平衡私人成本和社會成本之間的關系，進而將外部成本內部化，碳稅作為一種環境保護稅同樣適用于庇古稅理論。

污染者付費原則是庇古稅的延伸和擴展，是指污染環境造成的損失及治理污染的費用應當由排污者承擔，將污染產生的外部成本內部化，促使污染者采取措施減少污染。

（二）實踐可行性

1.政策和法律的保障

相關政策的先行為我國碳稅征收管理制度設計和實施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一方面，早在2007 年6 月，為有效應對溫室氣體排放，我國便制定了《節能減排綜合性工作方案》以及《中國應對氣候變化國家方案》。國家發改委和財政部于2010 年聯合頒布《中國碳稅稅制實施框架設計》，提出了我國碳稅制度的實施框架。財政部2021年8 月5 日在答復全國人大代表意見中明確表示正牽頭起草《關于財政支持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指導意見》，擬構建有力促進綠色低碳發展的財稅政策體系。另一方面，我國已于2018 年1 月1 日開始實施《環境保護稅法》，《資源稅法》也在2020 年9 月1 日開始實施，其中資源稅法中明確規定對二氧化碳征收2%～5%的稅。碳稅可以依托現行《環境保護稅法》，通過法律來保證碳稅制度設計和實施的穩定性與強制性，同時降低征管成本和推行阻力。

2.域外碳稅實施經驗的借鑒

據世界銀行網站公布的數據整理（圖1 和表2），截至2020 年4 月1 日，全球范圍內有30 余個國家或地區已經開征碳稅或者正在計劃推行碳稅政策，主要以歐洲地區、北美地區以及少數亞洲和非洲發達國家為主。芬蘭和波蘭最早在1990 年便開征碳稅，發展至今已有31 年，隨著實行碳稅的國家或地區逐漸增多，為我國碳稅制度的實施提供了豐富的借鑒經驗。不過各國碳稅的開征時間和碳稅價格差異較大，研究總結各國碳稅實施的成熟經驗，并結合環境保護稅法和資源稅法的立法經驗與征收實踐以及我國的基本國情，充分利用“后發優勢”設計和實施碳稅制度，對我國未來開征碳稅以完成“30·60”目標有著重要的意義。

表2 各國碳稅實施時間和碳稅價格

圖1 碳稅分布數量匯總

四、我國碳稅制度設計

（一）碳稅制度設計的考慮因素

1.一般性原則

碳稅雖然是一種新興稅種，但是本質上仍屬于環境保護稅范疇，其設計和實施均應符合稅收法定、稅收公平和稅收效率的一般原則。

稅收法定包括稅種法定、稅收要素法定和程序法定。稅收要素法定是稅收法定原則的一種具體應用，參考現行環境保護稅和資源稅稅收要素，碳稅制度稅收要素主要涉及征收范圍、稅制安排、計稅依據、稅率、征稅環節和納稅人、稅收歸屬和使用、稅收優惠等內容。此外，在稅收法定的根本原則上，碳稅的征收勢必要考慮稅收公平性和效率性。我國碳稅制度應實施差別稅率，在全面覆蓋的基礎上考慮企業的類別和各地區的經濟發展程度，以兼顧公平性；碳稅的設計和實施是為了推動我國經濟綠色發展和實現“30·60”雙碳目標，但在開征初期可能對我國經濟產生一定程度的負面影響，因此科學合理的碳稅制度能夠提高碳稅征管效率，降低碳稅推行成本。

2.特殊性原則

環境優先原則。碳稅區別于傳統稅種，主要目的是減少碳排放和減緩溫室氣體效應，促進可再生能源和清潔能源發展，其環境保護功能遠大于其財政收入功能。因此，碳稅制度的設計和實施應以環境優先原則為導向，強化碳稅環境保護的價值取向。

稅收中性原則。我國目前正處于減稅降費階段，增加碳稅無疑會增加納稅人整體稅收負擔，因此在碳稅制度的設計和實施時應遵循稅收中性原則，保證稅收負擔平移以及保持稅收和支出不變，實現預算中性，讓納稅人只承受既定的稅收負擔，提高納稅人的可接受性。

3“.中國特色”碳稅

東西部地區發展問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經濟發展迅速，而西部地區受限于地理位置發展緩慢，東西部地區經濟發展和產業結構嚴重不平衡。東部地區主要產業為第三產業，制造業、電子信息產業和軟件及計算機服務業，西部地區則主要是被東部地區所淘汰的鋼鐵、水泥等高耗能傳統產業，如果開征碳稅，碳稅稅收會對東西部地區產業發展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因此在碳稅制度設計時應考慮東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情況，因地制宜地制定靈活的碳稅政策。

農村地區問題。雖然我國在2021 年已經全面脫貧，但是城鄉收入仍存在較大差距，而碳稅政策具有價格傳遞作用，企業通過提高產品價格將碳稅的成本轉移到消費者身上，這為我國碳稅開征帶來了一定障礙。如果碳稅稅率過低將無法發揮碳稅的環保價值導向作用，不能達到碳減排的目的，而如果碳稅稅率設置過高，可能加劇農村地區消費者的經濟負擔。因此，碳稅的設計應充分考慮我國農村地區的經濟發展現狀和收入水平，通過設置稅收優惠的方式降低碳稅對農村地區的負面影響。

（二）碳稅國際經驗借鑒及對我國的碳稅制度設計

本文在借鑒域外碳稅實施的成熟經驗基礎上，結合碳稅制度設計需要考慮的因素，按照碳稅稅制要素對域外碳稅實施經驗進行總結，以此來設計我國的碳稅制度。

1.征收范圍

國際相關經驗：從碳稅實施范圍來看，按照是否在全國實施可分為兩類。一是在全國推廣，如世界范圍內最早推出碳稅的芬蘭、瑞典、挪威、丹麥和波蘭五個國家；二是在國內二氧化碳排放量較高的城市或者地區進行試點征收，如加拿大的不列顛和哥倫比亞省以及美國的加州等，尚處于嘗試階段。

我國碳稅制度設計：我國國土遼闊，但各省份地區經濟水平相差較大，產業結構和發展不均衡，能源消耗主要集中在長三角、珠三角、京津冀等經濟發達的城市和地區，而能源礦產主要分布在華北、西北和東北等地區；同時，各行業碳排放強度有著較大差別，主要集中在電力、建材、有色、鋼鐵、石化、造紙、水泥和航空等行業。因此，我國應分批次、分行業、分地區試點開征碳稅，進而推廣至全國。

2.稅制安排

國際相關經驗：從稅制安排來看，按照是否將碳稅作為新稅種開征分為兩類。一是“嵌入式”的稅制安排，如芬蘭、瑞典等將二氧化碳作為一種稅目嵌入現有的能源消費稅或者環境保護稅等相關稅種中；二是將碳稅作為一種獨立的新稅種開征，如丹麥、挪威和日本等。

我國碳稅制度設計：單獨將碳稅設立為新的稅種在制度上可能更加系統完善，但是碳稅制度的設計勢必會影響現行稅收體系，開征成本較高，推行阻力較大，不宜采取。我國已經實施了環境保護稅和資源稅，應將碳稅嵌入到現有的環境保護稅中。這樣做的優勢有：（1）降低納稅人的抗拒心理，更易接受；（2）保證現有環境保護相關稅種的完備性，可實施性更強；（3）資源稅水氣礦產稅目中明確提出對二氧化碳氣征收2%～5%的稅，有一定的法律實踐基礎，能夠降低立法成本。

3.計稅依據

國際相關經驗：從計稅依據來看，按照直接或者間接的方式分為兩類。第一類是直接類，對排放者實際二氧化碳排放量作為計稅依據，但這種直接的計稅方式不僅需要排放者購買二氧化碳檢測設備，而且對排放者的社會責任履行程度要求較高，因此只有少數國家采用這種方式作為計稅依據。第二類是間接類，將排放者化石燃料中二氧化碳含量作為計稅依據，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采取這種間接計稅方式。雖然這種計稅依據的操作方式比較簡單，實施成本低，但是這種方式不利于政府對化石燃料后續使用和消耗數據進行監控，也不利于培養企業減排意識。

我國碳稅制度設計：碳稅開征的目的是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量，最佳的計稅依據是直接類計稅方式。但是我國現有技術發展水平相對落后，碳測量技術可操作性較差，成本比較高。考慮到二氧化碳的排放主要是由于化石燃料消耗產生，在碳稅推行階段可將化石燃料的二氧化碳含量作為計稅依據，待測量技術成熟后，中遠期階段可根據二氧化碳的排放量進行計稅。無論是在推行階段還是在中遠期階段，都不應對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的可清潔能源征收碳稅，應該對發展低碳、技術控制二氧化碳排放的企業實施稅收優惠。

4.稅率

國際相關經驗：從稅率來看，世界各國的碳稅價格與開征時間有著明顯相關性。從圖2 可以看出開征碳稅較早的國家碳稅現行價格大部分比開征較晚的國家高，這是因為大部分國家在一開始為確保碳稅制度順利推行，初始稅率設置得都較低，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步提高，使碳稅價格逐步回歸。一部分國家或者地區會對應稅化石燃料的含碳量設置統一稅率，如加拿大哥倫比亞省；少數國家，如丹麥、芬蘭、愛爾蘭等將化石燃料分為運輸業燃料、含氟氣體燃料和其他化石燃料設定差別稅率來對碳稅進行定價。

圖2 2020 年世界實施碳稅的國家碳稅稅率

我國碳稅制度設計：國際上目前開征碳稅國家的稅率設計有三種，分別為比例稅率、累進稅率和定額稅率。以含碳量或排放量作為計稅依據，碳稅更適合從量計稅和定額稅率，可參考丹麥、芬蘭等國家設置為差別定額稅率，對含碳量不同的產品設置不同稅率。考慮到我國現階段經濟的發展狀況，稅率的設定既要對重點排放單位的碳排放行為形成一定約束作用，同時應避免加重納稅人的整體稅負以及產生經濟增長的抑制效應，因此應在初始推行階段設置較低的稅率，隨著碳稅制度的完善和時間的推移逐步提高稅率水平。此外，由于我國2022 年已正式建設全國統一的碳交易市場，碳稅的稅率應與碳交易市場中的碳價相協調，現階段的稅率水平可參考我國2020 年8 個碳排放權試點交易所的合計成交價29.19CNY/tCOe（表3），再根據情況動態調整，逐步提高稅率水平。

表3 2020 年我國各碳排放權交易所碳交易行情數據

5.征稅環節和納稅人

國際相關經驗：從征稅環節和納稅人來看，主要分為在生產環節征稅和在消費環節征稅。一是在生產環節征稅，把化石燃料的生產商或總經銷商作為納稅人，美國加州和加拿大一些地區選擇在生產環節征收碳稅；二是在消費環節征稅，把化石燃料的消費者作為納稅人，一些北歐國家如芬蘭、挪威、瑞典等選擇在消費環節征收碳稅。

我國的碳稅制度設計：選擇向消費者征收，強調“使用者繳稅”原則，這種方式優勢在于可以強化公眾節能減排和低碳環保意識，但監管成本較高。選擇向生產者征收導致生產企業會把繳納的碳稅以提高產品價格的方式轉移給消費者，但是可以在稅款源頭進行征收，減少征管成本和偷稅逃稅概率，保證稅款征繳的及時性、準確性和完整性。結合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碳稅初始推行階段應在生產環節征稅，生產者為納稅義務人，降低稅收成本，待碳稅制度完備后轉變為在消費環節征稅，消費者為納稅人，同時將碳稅獨立出來設為單獨的稅種，以確保稅收效果。

6.稅收歸屬和使用

國際相關經驗：從稅收歸屬和使用來看，主要分為兩類。一是作為節能減排項目的支持資金使用，如加拿大部分地區成立溫室氣體減排或者氣候變化項目，英國和日本將部分碳稅收入用于節能技術的發展和新能源的開發等領域。二是將碳稅收入用作相關稅費的減免，英國將一部分稅收用作削減個人和企業的社保繳款，芬蘭征收碳稅的目的在于抵消部分財政赤字，以降低勞動稅。

我國的碳稅制度設計：在碳稅初始推行階段，主要作用是幫助納稅人樹立減排意識，彌補稅收體系中碳稅的缺失，象征意義和導向作用遠遠大于收入功能。此外，在2019 年新冠疫情的影響下，我國經濟面臨下行壓力，供需兩側都受到嚴重沖擊，稅負不宜過重。因此，應該將碳稅收入同時分配給政府以確保政策實施，給企業以促進節能減排和碳檢測技術發展，旨在一定程度上減輕碳稅的負面影響。碳稅開征需要地方政府協調配合和積極參與，為了調動地方政府的積極性和提升稅收統籌管理的便捷性，應將碳稅設置為中央地方共享稅。

7.稅收優惠

國際相關經驗：從稅收優惠來看，國際上多數征收碳稅的國家以能源領域為中心，主要內容涉及可再生能源和清潔能源的開發與應用、提升傳統化石能源利用效率的技術創新以及對碳稅征收后可能影響的企業和群體的稅收減免等。如丹麥對自愿簽訂減排協議的高耗能產業給予稅收優惠；英國對簽訂氣候變化協議的高耗能企業減免80%的稅收，同時給予清潔能源企業和低收入家庭稅收優惠；日本對使用新能源和節能環保技術的企業實行稅收優惠。

我國的碳稅制度設計：對我國而言，稅收優惠應該根據我國國情和碳稅制度發展情況決定。碳稅初始推行階段僅需對化石燃料生產企業或經銷商征收碳稅，此階段對化石燃料出口應該給予一定程度的稅收優惠，以保證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待稅制完善后在消費環節征稅時應考慮一些例外事項，如對被納入碳排放交易市場的重點排放單位予以免征或者減征，對自愿簽訂減排協議且減排效果明顯的企業給予一定程度的稅收優惠。此外，在生產環節征稅，生產型企業會將這一部分稅負通過提高產品價格轉嫁給消費者，在消費環節征稅會直接影響到消費者，尤其是農村地區的低收入群體，應對這部分群體予以特殊考慮。

五、結語

為碳定價將碳稅作為碳交易和現行環境相關稅種的補充機制對完成“30·60”雙碳目標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但碳稅制度的設立不可能一蹴而就，為了保證其順利實施，還需要相關政策的協力推動：（1）應廢除資源保護稅中有關二氧化碳的稅目。根據稅收中性原則，碳稅的征收不應加重納稅人的稅收負擔，我國未來開征碳稅的同時需要對現行環境相關稅種進行整合，避免重復征收。（2）應建立健全全國統一的碳交易市場。擴大碳交易市場的行業覆蓋率，并積極與國外碳交易市場鏈接，同時對經濟發達地區可以率先將碳稅和碳排放權交易制度相互補充使用，實現“1+1＞2”的效果。（3）應適時開征碳關稅。由于我國與越南、印度等新興經濟體之間存在貿易競爭關系，可以學習歐盟采取碳關稅政策，避免我國碳稅減排成果的“泄露”，同時可以對國內實現低碳轉型的企業進行貿易保護。（4）應設立節能減排支出專項基金。在我國實施減稅降費政策和碳稅初始推行階段低稅率水平的背景下，節能減排的支出會遠大于碳稅收入的規模，以環境保護稅為例，2019 年環境保護稅收入為221 億元，同年節能環保支出為7 444 億元，收支差距巨大。因此，應由國家預算系統統一安排設立專項基金，將資源稅和環境保護稅均納入其中統一支配管理，降低節能減排支出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