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金濤,孫迎聯,張瑞芳
(東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南京 211189)
人們的現實生活主要受到由生產力決定的現實經濟關系的影響。而在當前階段,伴隨著全球經濟數字化的飛速發展,各國都深刻認識到因信息技術革新所興起的數字經濟和數字技術對于推動人類社會進步的重要意義,爭相規劃數字化發展戰略。自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推動數字經濟和數字技術發展,習近平總書記也在各種場合多次強調發展數字經濟、數字技術的重要性,認為發展數字經濟和數字技術是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新機遇的戰略選擇,指出我們一定要抓住先機、搶占未來發展的制高點[1]。在這種情況下,考慮到數字化浪潮對于推動鄉村振興的積極作用,2018年中央出臺的一號文件首次提到了“數字鄉村發展戰略”。2019年5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了《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2020年7月,農業農村部聯合中央網信辦和科技部等七個部門印發了《關于開展國家數字鄉村試點工作的通知》。數字鄉村建設逐漸成為農村社會建設的一項重點內容,是推動鄉村振興的重要助力。基于此,現階段的研究文獻主要圍繞著數字鄉村建設的內涵、意義、主要內容、實踐邏輯和展開原則等方面來進行探討,對在當前階段下推進數字鄉村建設所面臨的多維問題并沒有形成全面的認識。對此,我們主張應在系統觀點的指導下,把數字鄉村建設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考察。為了深入把握該系統中各個要素之間的內部張力,可將其內部的各個部分及要素置于“五重向度” 的系統架構之下進行深度考察,即數字鄉村建設的實體向度、主體向度、制度向度、治理向度、環境向度,在該架構下進行系統性反思,從而實現對數字鄉村建設內部問題的綜合性把握,并以此為基礎對其未來發展做出展望。
數字鄉村建設是黨中央立足于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在農村社會的凸顯狀況、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順應全球經濟的數字化浪潮,在把握人類經濟社會發展規律的情況下提出的重大戰略舉措。
推進數字鄉村建設是順應我國經濟客觀發展形勢的必然選擇。在全球經濟數字化浪潮下,我國數字經濟發展迅猛,有學者研究指出從2010年到2018年這8年間,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增長了4.4倍,年增長率超過了50%,并預測到2028年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將是10年前的5倍之多[2]。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無疑會受到數字經濟的刺激,并在一定程度上向數字經濟轉型,農業農村部在2020年11月公布的《2020全國縣域數字農業農村發展水平評價報告》中顯示,截止到2019年,我國縣域范圍內農產品通過互聯網實現銷售流通的數量已經達到了農產品流通總額的10%,同時電商服務網點在全國村級覆蓋率已經高達74%[3]。從以上數據中我們能夠發現,數字化的浪潮正改變著我國農村社會的經濟關系,并且伴隨著數字技術、互聯網、大數據等對人們日常生產與生活的影響,數字已然在深刻重塑我國農村社會的整個結構。就此而言,數字鄉村建設是黨中央在把握了我國農村經濟社會發展規律和趨勢的前提下,主動做出的戰略轉型。
在2019年5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中,首次提出了數字鄉村建設的概念,在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目標中,明確提出到本世紀中葉要全面建成數字鄉村。學界也從多個角度對數字鄉村建設的內涵進行了界定。在現有的文獻中,學者對該概念的闡釋主要呈現為一種手段式的理解,即把數字經濟和數字技術的轉型與發展看作是推動農村發展的重要途徑。例如李敢將數字鄉村建設視作把新一代的信息技術運用到鄉村建設中,推動鄉村轉型發展[4]109-114。王勝和余娜也持類似看法,認為數字鄉村建設是利用最新的數字理念,依靠信息技術創新驅動農業農村的全面發展[5]。這就忽視了數字經濟和數字技術本身所帶來的對于農村社會生產與生活方式革新的內在意蘊。應當把數字鄉村建設理解為由信息技術這種新的生產力所帶來的對于農村生產與生活方式全面的革新,并認識到這是農村社會現代化的必然要求,其順利推進直接關系著農村社會的現代化轉型。在此高度上,理應將數字鄉村建設看成是一個系統的體系,它涉及到農村社會生活與生產的各個方面、各個領域,只有從系統觀念出發才能正確把握數字鄉村建設這一重要戰略舉措。
近年來,伴隨著數字經濟、平臺經濟的崛起,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的浪潮席卷全球,數字經濟和數字技術成為了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生長點。各國為了搶占發展新機,爭相制定了數字化的長足發展規劃,我國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也提出了要建設數字中國,適時出臺了各種戰略綱要,并規劃了數字鄉村建設。在這種頂層設計下,數字鄉村建設的價值指向也被突顯了出來。
第一,數字鄉村建設實質上構成了數字中國建設的基礎和前提,關系到整個中國農村社會生活與生產方式的數字化變革。從國家出臺的對于數字中國建設和數字鄉村建設的戰略綱要中我們可以發現,這二者是一個包含的關系。數字鄉村建設內在從屬于數字中國建設且有其特殊意蘊,數字鄉村建設是數字中國建設的難點、重點,換言之,數字鄉村建設是數字中國建設中最難啃的“硬骨頭”,只有把數字鄉村建設好,數字中國才能夠順利建成。
第二,數字鄉村建設是鄉村振興的內在契機,為實現農村社會現代化開拓出全新的路向。把數字鄉村建設說成是鄉村振興的內在契機,這意味著數字鄉村建設不應該只被看作是實現鄉村振興的手段,而應該將其理解成農村社會現代化進程中必然要經歷的內在的自我發展過程。只有大力推進數字鄉村建設,并且將數字鄉村建設視為農村社會發展必須把握的歷史趨勢,才符合社會發展的生產力導向,才能夠改變農村社會的生產生活關系,對實現農村社會現代化做出符合歷史發展趨勢的戰略抉擇。
第三,數字鄉村建設是實現城鄉融合發展的外在鏈條,蘊含著削弱城鄉差別的潛在性。關于數字鄉村建設能否真正縮小城鄉之間多個維度上的差距,學界對此做出了較多的闡發。現有研究結果表明在一定的條件下,數字經濟既有可能縮小城鄉差距,也有可能會導致城鄉差距的持續擴大。有學者通過研究發現,數字經濟的“虹吸效應”會通過改善勞動力配置和優化資本配置顯著縮小城鄉差距,但這種作用在空間溢出效應下會出現條件收斂,使得城鄉差距尤其是“數字鴻溝”持續增大[6]。但不可否認的是城市和農村之間的二元格局在未來很有可能通過國家層面對數字化資源依據差別平等原則實行合理配置,從而使得二者實現有效鏈接,為削弱城鄉差別提供新的可能性。
為了更好推進鄉村全面振興,實現農村社會現代化的戰略任務,有必要在把握數字鄉村建設的系統內涵后,將數字鄉村建設的相關問題置于系統架構之下進行反思,了解其在農村社會總體發展中引起的問題以及推進的難點,實現對數字鄉村建設內部張力的系統把握。為此,從數字鄉村建設各部分內容和要素構成的角度入手,我們設計區分了數字鄉村建設的五重向度,即數字鄉村建設的實體向度、主體向度、制度向度、治理向度和環境向度,并在此架構下展開系統性的問題反思(參見圖1)。

圖1 置于數字鄉村建設系統架構下的問題反思
所謂數字鄉村建設的實體向度,是指從數字鄉村建設的形態和要素構成來看,涉及到該舉措的實體性部分的內容,具體包括5G、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和其它數字基礎設備在內的新型基礎設施,以及網絡信息技術、數字化產業、各類信息數據等資源要素。從這一向度進行考察可以發現,近些年來農村數字建設在實體層面的進展盡管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觀,但總的來說依然是相對薄弱,問題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
第一,農村發展“新基建”的動力不足,國家對于農村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資金投入短缺,提供的科技供給也十分乏力且不成系統[7]。在新型基礎設施建設上,農村正處在經濟社會發展的信息“大動脈”的阻截點上,資本主導的5G網絡、產業互聯網、人工智能設備和一體化大數據中心體系建設都在我國廣袤無垠的農村望而止步、步履艱難。這就表明僅靠市場經濟下的溢出效應是難以全面建成數字鄉村的。當前的現狀是農村數字建設缺乏足夠的動力支撐其快速發展,并且長期以來國家對于農村的財政投入大多花費在了看得見、摸得著的物質“硬件”上,對于數字鄉村建設這一需求高精尖科技的“軟件”投入比較稀缺,這也造成了當前農村數字建設科技供給嚴重不足的問題。
第二,產業數字化在農業上的推廣運用難度大、成本高,國家層面缺乏對農業數字化的頂層設計,未能做出及時的預估和評測。數字經濟得以生存發展的前提之一就是要實現產業數字化,當前在各個產業部門領域間掀起了一股數字化轉型的急風,而當這股急風吹到了農業這一國家根本性產業這里,部分人認為在短時間內可以通過資本集中實現農業數字化,這明顯是一種黑格爾闡明意義上的外部反思。它不考慮農業數字化的實質性內容,僅僅將產業數字化視作為一般性原則套用在農業現代化轉型上。它沒有反思到農業本身的特殊性,它是在與自然打交道,有諸多不確定性,最重要的是農業數字化無法像其它產業平臺一樣通過無成本收集用戶的消費數據就能夠實現低成本的、可持續性的發展。在農業數字化的進程中起主導性作用的是生產端數據,這就決定了農業數字化與其它產業數字化有著根本性不同,維持其生命的數據并非是唾手可得的,農業生產端數據的采集難度和成本遠不能拿其它產業來做類比。而對于這一點無論是國家在頂層設計上還是學界在理論研究上都并未做出清晰的判斷,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盲目推進農業數字化轉型的結果將有可能造成一個超越歷史階段的、不可持續的且僅靠財力支撐的虛假數字化泡影。
數字鄉村建設主體向度的問題反思可以歸納為兩個面向,即實踐主體缺失與實踐主體缺陷。所謂實踐主體缺失是指在農村數字建設中嚴重缺乏相應的數字技術人員和日常生活廣泛使用數字網絡的適齡人群。而實踐主體缺陷主要又分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相關主體對數字鄉村建設的認識存在著缺陷,另一方面是廣大農民群眾在智能手機、互聯網使用和數字信息服務獲取上存在著素質能力缺陷。實踐主體缺失與實踐主體缺陷相互交織,嚴重制約了我國數字鄉村建設的發展空間,如圖2所示。

圖2 主體向度的問題反思
第一,實踐主體缺失使得數字鄉村建設缺乏內生動力,嚴重拖累數字鄉村建設的發展。數字建設在當前時代處于一個由新生產力催生并需要高精尖技術的新領域,它的這一特點就要求數字鄉村建設能夠擁有一批高素質的數字通信專業技術人員作為其發展的人才后備支撐,但在當前的現實背景下,農村數字建設所急需的高素質技術人才幾乎不會選擇在鄉村和城鎮就業。這一方面是由于在市場經濟大環境下,農村和集鎮經濟空間難以滿足數字技術人才自身的職業發展,另一方面也存在著制度體制上的障礙使得數字技術人才難以服務于農村數字建設。[8]除了人才缺失以外,更為嚴重的是我國中西部農村存在著嚴重的空心化問題,據第4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的統計報告》顯示,我國網民年齡結構中20-29歲、30-39歲、40-49歲的網民占比分別為17.4%、20.3%、18.7%,而從20到49歲的適齡農村人群在當前城鎮化的進程中紛紛涌入城市,這就導致我國數字鄉村建設面臨著最主要的實踐主體缺位的嚴峻狀況。因此,在當前農村數字建設中嚴重缺乏相應的數字技術人員和在日常生活中廣泛使用數字網絡的適齡人群,這使得我國數字鄉村建設缺乏內生動力,數字鄉村建設陷入困境。
第二,實踐主體缺陷是數字鄉村建設亟待清除的前提性障礙,相關主體在數字鄉村建設的思想認識和素質能力上的缺陷成為影響當前數字鄉村建設健康發展的重要原因。主體在認識上的缺陷包括兩個部分,一方面是部分政府官員在主觀上對于推進數字鄉村建設不夠重視,甚至有少數基層干部在繁忙的工作中出現了排斥數字鄉村建設的行為。這主要是由于基層干部對未來社會的發展趨勢缺乏正確判斷和把握,同時也是因為他們對于數字鄉村建設在農村社會走向現代化過程中的重要性缺乏清醒的認識。另一方面是部分科技工作者陷入了技術決定論的泥潭之中,對于數字技術的前景持過于樂觀的態度,從而導致他們忽視了社會科學的人文關懷,也缺少了對數字風險的估量[4]109-114。主體在素質能力上的缺陷主要是留守農村的廣大農民群眾在智能手機、互聯網使用和數字信息服務獲取上存在著缺陷。實踐主體的這兩大缺陷共同構成了數字鄉村建設亟待解決的前提性障礙,只有破除了主體層面的缺陷才能夠真正使得數字鄉村建設步入可持續發展的正軌。
2021年4月29日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鄉村振興促進法》第二章產業發展中規定了要推進數字鄉村建設,但至今還并未形成一整套制度體系來保障數字鄉村建設穩步推進。從制度這個面向來思考,可以發現有以下兩點亟待解決:
第一,在政府層面上,相關涉農管理部門對涉農數據的管理缺乏配套的法律法規和監管體系。數據是數字鄉村建設的靈魂,而在當前狀況下,農業的數據端主要集中在農業管理部門手中,這些數據如何通過適當的方式向社會投放?相關部門并未設置規章制度來做出規定,并且對于用戶如何使用數據也缺乏統一的規范標準和機制[9]。這就可能導致兩種結果,一是一線涉農數據被束之高閣雪藏起來,造成不利于農業數字化快速發展的狀況;二是由于缺乏系統的管理和監督,導致涉農數據的不平等供給和分配,用戶使用數據呈現出差別化,在農村數字化過程中造成新的不平等,影響社會公平正義和共同富裕的實現。
第二,在市場層面上,缺乏對資本下鄉強推農業數字化進行管理的政策法規體系和行政監管體系。資本下鄉經營農業在數字鄉村建設中已經呈現為一種趨勢,涉農企業由于掌握著資本、技術、人才和數據信息等生產要素,相比于小農戶和地方性合作社而言,在推進農業數字化轉型方面有著更大的優勢。但是在鄉村振興過程中如果放任資本去主導數字化農業將會使得我國未來農業發展主導權讓渡給資本,不僅小農戶的生存空間會被資本擠壓,而且會產生一系列威脅社會主義現代化順利推進的社會問題,這一點非常值得我們去深度思考。
鄉村數字治理是農村數字建設的關鍵環節,它是打通數字鄉村建設體系的要點,實現有效的數字治理是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組織保障。但從當前數字鄉村治理的現狀中可以發現,數字治理雖然在新冠疫情防控的促逼之下有了很大的進展,但數字治理在農村的應用絕大部分仍然停留在人員組織的交流與交往上,數字治理體系的建設還有著極大的發展空間。特別是在農村基層黨組織領導農村建設的過程中如何實現數字治理,以及數字治理如何融入自治、法治、德治的鄉村治理體系這兩個問題上面臨著諸多困境,相關實踐和研究都并不明確。
第一,黨領導農村工作是我國農村建設一直遵循的根本原則之一,回到農村本身的基層社會治理上,農村基層黨組織如何有效發揮先進作用,帶領農村走向現代化是一項重大的國家治理課題。在數字鄉村建設的大趨勢下,基層黨組織如何利用數字化治理順利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就成為擺在農村黨組織面前的一道轉型難關。在數字治理中呈現出的典型特征就是治理主體多元化、治理過程虛擬化,這無疑增加了農村基層黨組織實際領導的難度。因此,如何在新形勢中發揮好黨建引領鄉村數字治理的效能是急需攻克的理論難題和實踐難題。
第二,在數字鄉村建設疊加進入鄉村振興工作中的情況下,原有在鄉村振興戰略中提出的要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的鄉村治理體系又有了新的變化,農村基層治理向現代化的拓進要求鄉村治理體系要融入數字治理這一虛擬向度。同時數字治理蘊含著多元平等格局構建的條件,因此這一發展趨勢有利于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保障全過程人民民主。但在實際的治理體系轉型中也存在著一些困境。大多地方政府自身都面臨著數字化轉型困難的難題[10],而基層鄉鎮一級政府的數字化轉型之路就顯得更為漫長。這些困難主要的表現就是數字化轉型對成本和技術的要求高,特別是在公共數字平臺搭建上出現了治理成本和技術管理難度增加的嚴峻狀況。在原本“三治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還未健全的情況下,又需要融入數字治理體系,這二者之間該如何協調,是當前我國鄉村治理工作中面臨的突出難題。
這里所提出的數字鄉村建設環境向度的問題反思主要是指對影響數字鄉村建設的兩大橫向外部環境進行考察,即數字鄉村建設的國際環境和國內環境。由于我國是后發現代化國家,我國數字鄉村建設在國際大環境中僅處于起步狀態,與發達國家農村數字化建設水平相比自然就存在著客觀的差距。同時又由于我國現代化進程中的歷史原因和現實原因,我國數字鄉村建設在國內大環境中又存在著區域差距和城鄉差距。這無疑都使得我國數字鄉村建設行動變得更為復雜。
第一,我國數字鄉村建設水平與發達國家鄉村數字化水平存在客觀差距。歐美國家在完成農業機械化的前提下正在探索通過數字化技術實現城鄉融合發展的新道路,日韓等國也正在利用數字化技術推進鄉村產業重構和建設[11]。而我國農村數字化建設才剛剛起步,要想實現彎道超車,把握發展主動權,必須對其它發達國家鄉村數字化建設的經驗進行總結并做到合理吸收,而這一工作在當前并未受到應有的重視。
第二,我國數字化建設水平在區域間和城鄉間存在客觀差距。由于我國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在區域間和城鄉間存在客觀差距,當前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具體情況也隨地區經濟的發展不同而呈現出差異,有些地區的數字化發展水平已經達到國際先進水平,例如我國東部發達地區,而有些地區才剛剛起步。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在數字化水平上的體現就是上面所描述的“數字鴻溝”,這不僅為整個數字中國建設帶來了很多不確定性因素,同時也影響著社會主義國家的公平正義,影響到當前共同富裕實際推進的效果,需要引起我們的格外重視。
2022年1月26日,中央網信辦聯合農業農村部、國家發改委等十部門印發了《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年)》,該計劃對農村數字基礎設施升級、智慧農業發展、數字治理提升等總共8個方面的建設行動作出具體部署,并要求在2023年數字鄉村建設取得階段性進展,在2025年取得重要進展,這也標志著我國數字鄉村建設行動正式拉開帷幕。為了能夠在實踐中系統把握數字鄉村建設的張力,更好推動農村社會向現代化拓進,我們在上述數字鄉村建設五重向度問題反思的基礎上,對未來我國推進數字鄉村建設進行展望,指明數字鄉村建設的實施要點,并基于“五重向度”的數字鄉村建設系統架構提出具體的實踐機制(參見圖3)。

圖3 “五重向度”系統架構下的具體實踐機制
實體向度的數字鄉村建設是整個數字鄉村建設的基礎,關乎我國未來農村社會發展的前景,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如前文所述,在實體向度的數字鄉村建設中,最主要的問題就是要解決好新基建發展的動力問題以及農業數字化的困境問題。為此,一是要廣納資金,如在國家層面設置數字鄉村建設的專項財政投入,各地政府也可根據當地情況利用相關政策廣泛吸引社會中的各項流動資金匯入到鄉村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當中。二是要增強科技供給,科技創新是數字化時代的動力源泉,要健全數字鄉村建設的配套科技支撐體系服務數字鄉村建設[12],注重在產學研三個層面有針對性地抓牢服務于數字鄉村建設的科技前端,如利用各地高校和地方企業優勢推動搭建出不同特色的數字鄉村建設模式。三是要加快對農業數字化的頂層設計和理論研究,實事求是制定出符合我國農村情況的農業數字化發展戰略[13]。針對當前我國存在的農業數字化困境,各級農業部門在強化農業生產數據的采集、整合和管理的基礎上,可以通過在各地推進農業數據采集和生態農業監管基站建設以及一體化數據庫體系建設來推動我國農業數字化的進程。
數字鄉村建設是依靠主體并且是為了主體的戰略舉措,數字鄉村建設順利推進的關鍵就在于主體自身能力的充分發揮。而當前在數字鄉村建設主體向度中出現的實踐主體缺失和缺陷已經構成了其發展的前提性障礙,必須予以破除。在實踐主體缺失層面,國家可聯合各級教育主管部門調整高等教育中數字技術相關學科的培養導向,為我國數字鄉村建設造就一大批專業技術人才。同時各地政府也可設置數字鄉村建設特殊人才通道,出臺政策使數字人才在鄉村引得進、留得住,強化我國各地農村的數字人才資源儲備。在實踐主體缺陷層面,對于少數干部不重視、科技工作者盲目樂觀的問題,上級主管部門可以加強數字鄉村建設政策的解讀和宣傳力度,增強基層干部的理解認同和科技人員的清醒認知。針對部分農民群眾不會使用網絡的現狀,基層政府應重視農民的數字能力培育,可以進行分類引導,根據群眾的不同素質能力采取不同的教育培訓方法[5]。對于確實無法掌握數字化工具的農民群眾,不能采取“一刀切”的懶政措施,要為信息化時代下農村的數字弱勢群體留一扇門,如在我國農村政務服務數字化的長期進程中,可適當保留足夠的傳統政務服務設施和崗位人員安排。
要使得數字鄉村建設沿著一個良好的軌道健康發展就必須做好制度保障。當前正處于數字鄉村建設行動開展的初期,必須盡快為數字鄉村建設扎好制度的“籠子”。而針對上文在制度向度反思中提到的緊迫問題,尤其需要重視以下兩方面的制度建設。一方面,在信息化時代要特別注重由于信息數據不平等占有而引發的社會問題,各級人大可以完善相關涉農數據管理和監督的法律法規,推動三農數據信息實現平等供給和合理共享。另一方面,在市場經濟的背景下,我國推進農業數字化要做到利用資本、節制資本。國家要謹慎對待資本主導的農業數字化。為保障好小農戶與地方合作社等農業經營主體的生存空間和實際利益,各級政府可設置相關制度限制資本無序擴張,劃定涉農資本市場的活動邊界。
在數字鄉村建設中實現有效的數字治理是推進農村社會現代化的組織保障。結合上文治理向度中提到的兩個空白,應該從以下幾點著手推進農村社會治理的現代化轉型。首先,在農村基層治理轉型的過程中,要利用數字化這一科技進步新優勢去踐行全過程人民民主,發揮好協商民主的制度優勢,基層政府可通過當前建設數字公共政務平臺的契機加快自身的數字化轉型,并且依托數字公共政務服務平臺逐步合理下放權力。其次,黨領導農村工作是我國農村建設的一條基本原則,在農村治理的數字化轉型中,可以逐步探索數字黨建的新形式以及農村基層黨組織通過數字化平臺引領鄉村治理的現實路徑。最后,學界可以先在理論上對鄉村數字治理促進“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的作用機理和現實路徑進行研究設計,基層政府在實踐中可嘗試將數字治理嵌入“三治融合”的鄉村治理體系中,開拓農村基層治理現代化的新道路[14]。
我國數字鄉村建設行動當前正處于開展的初期階段,不僅與國際上發達國家的數字化建設水平相比存在客觀差距,而且在國內的區域之間、城鄉之間也存在著較大的“數字鴻溝”。針對數字鄉村建設環境向度的雙重落差,我國數字鄉村建設應當以發達國家鄉村數字化建設的經驗典范為導向,以縮小區域數字化差距和實現城鄉數字化融合發展為方向。具體而言,首先,極為關鍵的一項前提性工作就是學界必須加快對國外數字鄉村建設經驗教訓的總結梳理。其次,我國政府在加強國際間交流合作的過程中,可將視角下移到鄉村,通過國際鄉村間各方面的交流合作找到中國特色的數字鄉村建設道路。最后,在當前階段為有效縮小區域、城鄉數字化差距,除了可以通過財政轉移支付等政策手段以外,各級農業主管部門可以與網信辦、發改委等相關部門聯合推進區域數字化一體式發展、城鄉數字化融合發展。
數字鄉村建設是由信息技術這種新的生產力所帶來的對于農村生產與生活方式全面的革新,是農村社會現代化轉型的必然要求。本文嘗試從經濟數字化浪潮出發來理解我國數字鄉村建設這一戰略舉措的提出背景,并在梳理數字鄉村建設內涵的過程中發現其潛藏的系統意蘊以及該舉措的價值指向。數字鄉村建設是一項復雜的系統性工程,需在系統觀點的指導下統籌推進數字鄉村整體建設。為此,本文提出了“五重向度”的系統架構來對數字鄉村建設進行分析,既對當前我國數字鄉村建設存在的種種困境進行了系統歸納總結,又在此基礎上提出了未來行動的實施要點和實踐機制。
數字鄉村建設決定著我國農村社會現代化轉型的歷史進度,同時作為數字中國建設最難攻克的堡壘,它也是中國式現代化征途中順應生產力發展而萌發的重要歷史任務。盡管本文遵循系統觀點的指導,提出了“五重向度”的系統架構以期相對完整地把握數字鄉村建設這一戰略舉措,但也不可能提供一個完善的分析范式。數字鄉村建設除了具有系統性的特征以外,還具有發展性、實踐性、差異性等特點,只有切入具體的社會實踐之中,才能正確把握其內部張力。對此,我們要繼續深入思考如何在實踐中總結我國數字鄉村建設獨有的發展特征,如何正確處理數字鄉村建設的重大關系,譬如鄉村振興戰略和數字鄉村建設之間的關系、“三治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和“數字治理體系”之間的關系,以及如何深入探索相關的具體實踐機制,例如在現實中如何構建農村黨組織+數字治理、區域數字一體化和城鄉數字融合發展的實踐機制等,這些都是未來數字鄉村建設領域亟待攻克的重要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