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亞亭 李靈軍
2015年12月20日,中國城市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會議指出,要加強城市設計,提倡城市修補,加強控制性詳細規劃的公開性和強制性。要加強對城市的空間立體性、平面協調性、風貌整體性、文脈延續性等方面的規劃和管控,留住城市特有的地域環境、文化特色、建筑風格等“基因”。2020年7月,自然資源部正式引發并實施了《國土空間規劃城市設計指南》,厘清了城市設計與“五級三類”國土空間規劃體系的關系,明確城市設計是國土空間規劃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城市設計通過人居環境多層級空間特征的系統辨識,多尺度要素內容的統籌協調,以及自然和文化保護與發展的整體認識,運用設計思維,借助形態組織和環境營造方法,依托規劃傳導和政策推動,實現空間布局結構優化、功能組織活力有序、生態系統健康持續、風貌特色引導控制、歷史文脈傳承發展和公共空間系統建設[1]。2021年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已經超過60%,城鄉規劃已經由單純的增量時代發展到存量規劃時代,在存量規劃時代,城鎮化的建設更是注重城鎮建設的品質和文化內涵,同時也愈發顯得文化遺產保護和文化闡釋在城市建設過程中的重要性。可見,隨著我國進入了城市時代,城市文化特色塑造、城市文脈傳承等將成為城市工作研究的重點,也是“文化復興”“城市雙修”工作的重要內容。
城市設計雖然未在我國法定的城鄉規劃體系當中,但是卻貫穿城市規劃建設全過程;城市設計涉及多方面的內容,這些內容通過城市設計將各方面內容落實到法定規劃當中。城市設計涉及到多個學科、多個領域的相關內容,在城市總體規劃、控制性詳細規劃和修建性詳細規劃等各個階段都有相應的城市設計內容,不同的城市設計內容有不同的側重點。與城市規劃和建筑學類似,城市設計兼具工程科學和人文社會學科的特征,且研究描述的對象復雜而宏大;城市設計與城市規劃、建筑設計及政治要素、文化要素、法律(規)要素、自然生態要素等其他要素都有關聯性[2]。
考慮要素的復雜性,設計理念的多元性,具體問題的特殊性,導致城市設計編制成果呈現出了靈活性和多樣性的特點。在城市形體環境設計方面,城市設計成果依其設計層次不同,呈現出兩種類型,即政策—過程型和工程—產品型[3]。目前在實際的工程實踐當中,城市設計成果以圖示成果為主,從多個角度討論設計理念和空間模式,積極融入交通、文化、生態、養老、商業等多種要素的影響,并充分考慮可持續性、可達性、多樣性等多種設計理念,導致城市設計編制成果呈現出了靈活性和多樣性的特點。正如著名城市設計學者培根所說:“任何地域規模上的天然地形的形態改變或土地開發,都應當進行城市設計。”《國土空間規劃城市設計指南》也同樣闡述了類似內容,城市設計方法在國土空間規劃中的運用類型主要包括:總體規劃中城市設計方法的運用、詳細規劃中城市設計方法的運用、專項規劃中城市設計方法的運用、用途管制和規劃許可中的注意事項。
從《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規劃編制要求(修訂稿)》《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規劃編制要求》(試行)《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規范》等法規中,可以尋找到歷史遺產保護的規劃推演過程。城鄉歷史遺產保護首先強調應對歷史遺產有正確的認知和理解,由點串線,挖掘遺產價值,進而提出合理的保護和利用思路。而城市設計則統籌考慮各方面的利益訴求和空間資源,進行空間資源的統籌設計和安排。城鄉歷史遺產保護背景下的城市設計,首先對歷史遺產的文化認知和價值挖掘為前提,在城鄉歷史遺產保護相關要求為前提下進行空間資源的統籌設計和安排。
歷史遺產保護規劃兼具歷史學、考古學等學科特點,強調歷史研究的科學性的嚴謹性,允許大量未知存在,對于未知部分規劃中強調維持現狀,以最小干預為基本原則,確保城鄉歷史遺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特別是在考古學界,對于歷史文化遺產認知清晰,特別是大遺址這種類型的文化遺產,需要幾十年甚至數百年的時間周期;而城市設計作為城市建設引導控制的主要手段,其設計周期相比較而言較短,且設計過程中對于歷史文化遺產的確定性、可觀賞性等要求較高。隨著城鎮化質量的不斷提高,城鄉規劃勢必由“大而全”向“特色化”“專業化”轉變,由“藍圖式”控制向“過程式”控制轉變。可見,在城鄉歷史遺產保護背景下的城市設計,必須考慮到歷史遺產的不確定性、周期較長的特點,深入認知歷史文化遺產,挖掘其價值和文化內涵,統籌考慮城市空間資源,協調好歷史遺產保護相關要求與城市建設的關系。
城鎮化建設發展到由“量”向“質”轉變的階段,城市建設速度放緩,而城市發展的質量將不斷提高;要求我們能夠理清現狀城市建設的獨特問題或者特定問題,從而能夠有的放矢地提出規劃設計措施。城鄉歷史遺產保護背景下,文脈梳理則成為這種類型規劃設計的最主要問題;如何對其有正確的理解則成為關鍵要素和要點。城市設計的成果和編制方法的靈活性也決定了城市設計與總體規劃、控制性詳細規劃和修建性詳細規劃的編制重點有較大的差異,其程序性和規定性的要求大量減少,這也決定了其易于與城鄉歷史遺產保護的要求相銜接。
無論是城鄉規劃、城市設計還是建筑設計,正如1999年的《北京憲章》所說:“廣義建筑學不是要建筑師成為萬事俱通的專家,而是倡導廣義的、綜合的觀念和整體的思維,在廣闊天地里尋找新的專業結合點,解決問題,發展理論。”城鄉歷史遺產的博物館式保護、被動式保護成為時下很多人詬病的主要原因,但是城市歷史遺產如何合理利用?這些問題都是城鄉歷史遺產保護研究值得關注的主要問題。城市設計靈活的表達和其非法定性地位,決定了其能夠基于城鄉歷史遺產保護為基礎,討論城市歷史遺產的合理利用,提出彰顯其核心價值和社會價值的重要手段和措施,探索城市歷史遺產的運營和經營思路;這些都能夠基于城市設計進行整合梳理,從而解決城市歷史遺產的保護和利用相協調的問題。
只有城鄉歷史遺產保護和合理利用有了較好的銜接和統一,通過合理利用的有效途徑,整合了各方對城市歷史遺產及其保護的統一認識和行動綱領,才能夠較好地將城鄉歷史遺產保護與城市建設相互協調。
城市設計導則作為城市設計成果的重要內容,也是城市設計內容法定化的重要手段,其具體內容除了在歷史文化遺產相關保護區劃基礎上的控制引導以外,應充分考慮遺產價值及遺產原生環境,考慮遺產合理利用思路,從而提出更加細化的控制要素和控制內容。不同類型、不同區位、不同環境的城鄉歷史遺產,其保護區劃的劃定及控制重點都有不同,其合理利用的思路更是豐富多樣,作為統籌和整合城鄉歷史文化遺產保護要素的城市設計,更應該將其管理控制體系進行細化。城市設計作為物質空間載體控制引導的主要手段,落實空間效果和空間模式是根本;物質空間載體則是在充分理解文化遺產的脈絡、厘清展示利用目標的基礎上,才能夠有較為巧妙的設計[4]。
筆者有幸參與《鄭州商代都城遺址環境整治總體方案》《鄭州商都歷史文化區產業規劃》的方案編制當中,分別用城市設計的方法,從鄭州商代都城遺址保護和展示利用兩個角度去探索城鄉歷史遺產保護與城市發展的關系,下文將案例當中的思考作以簡要介紹。
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位于鄭州都市區老城中心,西望鄭西新區,東瞻鄭東新區;東起城東路,西到德化街、二七路,南起隴海路,北至金水路,面積約6km2。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規劃區遺跡數量多、種類豐富、覆蓋面廣;各種城鄉歷史遺產資源約30處,包括鄭州商城遺址、鄭州城隍廟、鄭州文廟、鄭州北大清真寺、明清建筑群、歷史文化街區和名人紀念地等;其中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4處6項。
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擁有最民享的城市區位。同時,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具有綿延存續的時空特征;自商湯建都亳于此,經歷了周之管國、漢之管城、明清之鄭縣,直至今日之鄭州,3600年,城市一直在此綿延存續,同時商都歷史文化區一直位于城市中心。
(1)華夏文明鼎新世界文明的重要佐證
鄭州商城是中華文明早期規模較大、類型較為完整的古文化遺址。鄭州商城是殷商早期都城遺址,遺址占地約25km2,城市始建距今約3600 年,是存在于地面的中國較早的人工建筑遺存之一;和二里頭遺址、偃師商城等早期遺址相比,是中國迄今為止文明早期規模最大、最重要的古城遺址之一,也是類型最為完整的古文化遺址之一。鄭州商城所展現的商文化成就顯示出華夏文明已經走向成熟并相對穩定的階段,華夏文明的形態已經逐步清晰,商文明奠定了位于東方的文明體系在以后的發展基礎——在商以后的文明發展過程中,商文化的痕跡已經難以磨滅并體現出強烈的文化傳承關系。從同時代的世界范圍看,無論是兩河流域的巴比倫城、亞述城、印度河流域的摩享佐達羅城、哈拉巴城,尼羅河流域的埃及城,鄭州商城是世界范圍內同時期規模最大的城池之一(圖1)。

圖1 華夏文明與世界文明的關系分析
(2)王都典制國家文明開創的重要見證
鄭州依托以鄭州商城為代表的眾多歷史資源,位居“八大古都”之列。鄭州以商城為代表的古都群體,是華夏文化的重要源頭,是中華民族的重要發祥地和中華文明探源的核心地區之一;同時也是我國八大古都早期古都典制的典型代表(圖2)。鄭州商城遺址作為商代早期王城遺址,也是鄭州城市建設發展的頂峰,從都邑肇建到內外三重結構布局的形成經歷了肇始、定局、鼎盛和穩靜四個階段,形成了宮城、內城、外城三重城的城市格局,現仍遺存有宮殿區、內城城垣、鑄銅作坊等手工業作坊、墓葬和窖藏坑遺址。鄭州商城作為商代早期都城,與史前的西山古城址、古城寨,或是二里頭遺址以及偃師商城等早期城池相比,無論從功能布局還是從王都規模上都體現了商湯“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鼎新理念,確立了鄭州商城在中國古代城市發展史中不可替代的重要歷史地位。

圖2 八大古都時間序列分析
(3) 3600年綿延存續的歷史脈絡
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是鄭州3600年城市文明連綿不斷的重要見證,歷朝文化景觀均有保留、且特色各異、和諧共生。自商代最初營城開始,鄭州商代遺址演變經歷了都城—邑城—州城—縣城—省城五個階段,最為關鍵的是這些城市遺址沒有發生變化,鄭州商城到漢代以前,一直在鄭州商城的基礎上進行發展建設;漢代以后,漢城垣的修建,城市規模有所變小直至明清時期一直在此延續,形成了從商代至明清各個時期文化遺存和諧共存的現象。
文化產業是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為核心的鄭州歷史文化名城第三產業發展的重要方向。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以文化商都、魅力商都、商務商都作為未來發展的目標;構建以文化旅游業為引領,高端商務服務業為提升,生活服務業為配套的復合型商都產業體系,建構商都歷史文化區產業生態圈。構筑文化產業、旅游產業、高端商務服務業三大主導產業;以文化商都構建文化產業體系,以魅力商都構建旅游產業體系,以商務商都構建商務服務業產業體系(圖3)。文化產業以文博展覽、文化演藝、文創產品為主;旅游產業以文化景點、傳統街區、主題公園為主;高端商務服務業以企業總部、商貿洽談、高端商業為主(圖4)。

圖3 基于文脈重塑的城市設計策略

圖4 活化利用體系
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建構“雙城相套,十字相交”的空間結構,強化商代、明清以及未來時空相對應的空間格局。“雙城相套”即鄭州商城遺址形成的亳都懷古文化商都體系和以明清管城形成的管納百俗魅力商都空間體系;“十字相交”即紫荊山路和東西大街形成的“十字形”萬象更新商務商都空間體系[5]。
亳都懷古,文化商都,再現王都恢弘氣象。建構“一帶、兩區、多點”的商代都城格局,形成商代城垣休閑帶,宮殿區遺址公園片區、兩院片區、外圍作坊窖藏坑博物館群,并以商代宮殿基址展示、宗教文化展示、園囿展示、青銅文化展示、鑄銅體驗、虛擬體驗等形成亳都懷古游覽流線。管納百俗,魅力商都,容納多元民俗風情。構建以衙署文化片區、城隍廟文廟民俗文化片區、書院街雅文化片區為主的管城歷史格局。并以城隍廟、文廟、天中書院、衙署、傳統民居等節點形成管納百俗游覽流線。萬象更新,商務商都,引領未來商務發展。構建以紫荊山路、東西大街城市高端商務集聚軸(圖5~6)。

圖5 城市設計效果圖

圖6 基于文脈梳理的空間結構策略
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作為大遺址的典范,其周邊風貌控制主要考慮視線通廊控制、街巷要素控制、建筑要素控制和環境要素控制等內容[6]。整體風貌控制要素基于遺址類型和保護區劃進行控制分區,總體分為重點風貌控制區和一般風貌控制區。重點風貌控制區包括城垣與宮殿遺址區、衙署片區、文廟城隍廟片區、書院街片區、兩院片區;一般風貌控制區指除重點風貌控制區以外的其他區域。街巷空間分三類進行控制,分別為都市生活道路、文化商業道路和傳統歷史街巷;傳統歷史街巷是街巷控制的重點,基本延續現狀道路寬度,保持系統完整延續性,主要承擔文化休閑職能及文化商業職能,重點促進歷史文化傳播與發揚。建筑要素的控制主要是建筑高度、色彩、建筑形制(門窗、墻體、屋頂及細部的傳統性)等細部特征的細化控制。
城市設計是存量規劃時代提升城市品質的主要途徑,也是 “多規合一”趨勢下,將文化遺產保護規劃的理念與城市規劃相協調的重要手段,更是國土空間規劃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對這一類型城市設計方法的探索,有助于搭建遺址保護與城市發展溝通協同平臺,也是城鄉歷史遺產整體保護的有效方法。
(注:本文研究依托鄭州大學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知新營造工作室完成的《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產業規劃》和《鄭州商都歷史文化區保護與傳承利用規劃》,參與項目的主要成員包括:呂紅醫、李建東、宋亞亭、張舒堯、賀小華、靳靈云、屈路平、高暉、李永委、陶子丹、王帥、陶偉領、丁小偉等。)
資料來源:
文中圖片均為《鄭州商都歷史文化片區產業規劃》項目組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