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紫微 劉 欣 黃 丹
(上海交通大學 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上海 200030)
早在20世紀80年代,西方的商業媒體就注意到新創企業國際化現象。這些新創企業在成立初始積極開展海外業務,與成熟企業所遵循的漸進式發展模式完全不同。盡管新創企業國際化已經成為學者研究的重要領域,但多數研究仍以發達國家企業為主,發展中國家新創企業國際化研究十分有限。Yamakawa 等首先關注到這一研究領域的空缺,對新興國家新創企業向發達國家進行逆向投資的動因進行研究,并從行業、資源和制度的框架來分析。Yamakawa等從無形資產的角度對新興國家創業企業向發達地區逆向投資進行實證研究,認為增強新創企業的母國聲譽和獲取發達國家技術知識,為新興國家新創企業逆向投資的主要動因。Yamakawa率先對發展中國家新創企業國際化行為進行研究,并開創性地提出了新創企業對發達國家進行逆向投資與新創企業母國聲譽的聯動關系。
然而企業聲譽是企業利益相關者對企業態度和情感的認知,新創企業對外直接投資以及投資去向的不同能否影響到國內利益相關者態度,仍尚未可知。以往關于新創企業聲譽的研究多集中于企業的下游,也就是客戶視角。但對新創企業而言,能為其提供重要外部資源的供應商,對新創企業早期存活至關重要,卻鮮有學者從供應商視角出發。因此,新創企業對外投資與母國聲譽的關系,以及對國內供應商合作意愿的聯動作用,仍然需要進一步探索。
新創企業受限于有限的財力、人力資源和技術,其生產過程嚴重依賴包括供應商在內的外部資源(Ciabuschi)。Song研究了供應商參與對新創企業創新和開發新產品的重要作用。Benedetto發現讓供應商參與新創企業第一個產品的生產非常有益,可以通過市場潛力來緩和對新創企業產品質量和性能的要求。Milanov(2013)的研究強調了供應商關系對新創企業的長遠影響,新創企業與供應商的關系會在未來塑造新創企業的行業地位。Bhalla(2013)發現新創企業可以通過和供應商緊密合作來實現成本效益、發展管理知識及建立合法性。Rocca(2019)通過案例研究發現,新創企業的初始供應商關系擴展了新創企業的資源和能力基礎,為其開發新產品做出了貢獻,并且成為新創企業業務模式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企業聲譽是企業重要的無形資產,也是企業競爭優勢的主要組成元素之一。Gregorio(2004)認為企業聲譽在發展關系資本中起到重要作用。Petya(2008)認為企業聲譽可以讓公司產品或者服務賣出優越的價格,增強顧客對公司產品的購買意愿,加強企業員工對企業的忠誠度,降低同供應商、投資者交易的運營成本。周祖成(2004)認為良好的企業聲譽促進供應商和企業的交易關系,在商務談判中發揮杠桿作用。Koufaris(2004)在研究客戶對互聯網公司初始信任的建立時,發現客戶感知到的企業聲譽以及企業對產品的定制和服務會顯著影響客戶的初始信任。Li(2008)的研究中也肯定了聲譽和技術對初始信任建立的重要作用。然而新創企業由于缺乏足夠的歷史表現,其聲譽不同于成熟企業。Aldrich(2000)在文章中提出,大多數新創企業具有資源稀缺性的特點,因此企業聲譽對于新創企業的存活就更加重要。Rindova(2007)等認為,新創企業的聲譽更傾向于強調企業創造價值的潛力和相關的機會而不是企業的歷史表現記錄。Petkova(2008)認為新創企業可以通過使用象征性活動、對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進行投資來建立廣泛的企業聲譽,象征性活動旨在吸引利益相關者對該企業及其資源進行關注,并判斷新創企業如何為其創造價值。
新創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在投資力度和國際化程度上普遍低于成熟企業,使得這種投資更像是一種增強企業吸引力的象征性活動。新創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可以釋放一種新創企業在未來有潛能的信號,而這種潛能也是供應商在與新創企業合作時最看重的因素。Rocca(2019)通過案例研究發現,新創企業與供應商初始關系的建立基于雙方對未來互惠互利發展的期望之上,也驗證了上述觀點。前文學者只研究了向發達國家進行逆向投資對新創企業母國聲譽的影響,而向發展中國家是否有同樣影響還尚未可知。綜上所述我們提出如下假設:
H1a:向發展中國家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新創企業,比完全本土化發展的新創企業,對國內供應商合作意愿產生更加積極的影響。
H1b:向發達國家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新創企業,比完全本土化發展的新創企業,對國內供應商合作意愿產生更加積極的影響。
H1c:向發達國家進行逆向投資的新創企業,比向發展中國家投資的新創企業,對國內供應商合作意愿產生更加積極的影響。
對外直接投資可以幫助新創企業建立早期的國內聲譽,提升國內供應商對其認知。Rindova(2015)提出,新創企業想要建立聲譽,首先要突破三個認知障礙:突出性(Prominence),即使得利益相關者先能意識到企業的存在,它所能提供的產品服務及生產活動;合法性(legitimacy),也就是新創企業必須提供證據以證明它是一個合法的組織;競爭優勢(competitive superiority),即新創企業必須使利益相關者相信它能提供比競爭對手更大的價值和利益。新創企業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可以幫助企業向母國傳遞良好的聲譽,讓國內供應商對新創企業產生更大的認知突破,從而改變供應商的合作意愿。所以,供應商對新創企業的認知,在新創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與供應商合作意愿之間起到了中介作用。
綜上所述,我們提出供應商認知在上述因果關系中起到中介作用的假設:
H2:向發展中國家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比完全本土化發展,更能提高新創企業的突出性、合法性和競爭優勢,從而對國內供應商合作意愿產生更加積極的影響。
H3:向發達國家進行逆向投資,比完全本土化發展,更能提高新創企業的突出性、合法性和競爭優勢,從而對國內供應商合作意愿產生更加積極的影響。
H4:向發達國家進行逆向投資,比向發展中國家投資的新創企業,更能提高新創企業的突出性、合法性和競爭優勢,從而對國內供應商合作意愿產生更加積極的影響。
綜上所述,本研究選取新創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去向的發達程度作為自變量,國內供應商對新創企業認知作為中介變量,國內供應商同新創企業的合作意愿作為因變量(見圖1)。

圖1 理論模型
本文主要研究新創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去向發達程度(本土化發達國家逆向投資發展中國家投資)對國內供應商認知與合作意愿的影響。采用情景實驗法,虛擬三家新創企業A、B、C,對三家公司的描述除對外直接投資去向不同外,其他描述均相同。對被試供應商進行引導,使其進入相應情景中,依此判斷(見表1)。

表1 自變量水平
將被試供應商隨機分配給自變量的三個水平,被試首先需要仔細閱讀對應公司的資料,然后填寫認知量表,并填寫與該公司合作的意愿程度。由于被試供應商是完全隨機分配給相應三個處理水平的,因此被試供應商之間的變異在相應的處理水平下也應是隨機分布,在統計學上無差異。
在回收的211份有效問卷中,男性被試者125人,女性被試者86人,試者年齡主要集中在21~40歲,被試供應商行業主要集中在制造業相關的領域。
采用驗證性因子分析方法進行信效度檢驗,最小標準化因子載荷為0.698,余下各題目標準化因子載荷均在0.7,表明量表具有良好的效度。進一步檢驗驗證性因子分析的模型擬合指標,GFI、CFI和IFI等指標均大于0.9,RMSEA指標小于0.08,表明模型具有非常良好的擬合效果。在信度檢驗時,各維度Cronbach’α系數均在0.7以上,總體Cronbach’α系數為0.895,說明本研究的最終問卷具有良好的信度。進一步對正式問卷進行組合信度分析,通過對組合信度進行檢驗,得出突出性組合信度為0.798、合法性組合信度0.785、競爭優勢組合信度為0.833,各維度組合信度均大于0.7,表明量表具有良好的組合信度。
由于自變量是類別變量,我們采用類別變量的中介效應分析方法。對類別自變量進行中介分析時,首先需要將自變量處理為啞變量。若自變量有k個水平,需要將其中的k-1水平設置為啞變量(DI,i=1,…,k-1),以及一個參照變量(方杰 2017)。此時的中介效應等都是相對參照組而言,因此被稱為相對中介效應。
4.2.1以本土化企業為參照組
本研究首先以控制組即本土化企業為參照組,進行中介效應分析:D1為向發展中國家投資的新創企業,D2為向發達國家進行投資的新創企業;M1為突出性,M2為合法性,M3為競爭優勢;Y為國內供應商合作意愿(見圖2)。

圖2 控制組中介效應模型
對發展中國家進行投資,相對本土化發展的新創企業,在95%的置信水平下,相對總體效應的Bootstrap置信區間為[-0.21,0.32],包含0,說明自變量D1的相對總體效應不顯著,中介效應檢驗停止,因此假設H2不成立。


表2 中介效應檢驗
4.2.2以發展中國家為參照組
由于向發展中國家進行投資與本土化新創企業總效應不顯著,因此這里只需分析向發達國家投資與向發展中國家投資的差異。
向發達國家進行投資與向發展中國家進行投資的新創企業在95%的置信水平下,總效應的Bootstrap置信區間為[0.27, 0.76],不包含0,說明總體效應顯著。突出性中介效應的Bootstrap置信區間為[0.02, 0.18],不包含0,表明突出性中介效應顯著;合法性中介效應的Bootstrap置信區間為[0.03, 0.22],不包含0,表明合法性中介效應顯著;競爭優勢中介效應的Bootstrap置信區間為[0.04, 0.30],不包含0,表明競爭優勢中介效應顯著,假設H4得到驗證。
通過研究發現,新創企業向發達國家進行逆向投資,會提升國內供應商對企業的認知水平,從而對國內供應商的合作意愿產生正面影響。新創企業向發達國家進行投資,有助于提升新創企業的突出性、合法性和競爭優勢,并將這種信號傳遞給國內供應商,讓國內供應商相信該企業未來發展的潛能,并愿意與之進行資源交換建立合作關系。然而,新創企業向發展中國家進行投資,對提升國內供應商認知以及合作意愿沒有顯著影響。我們推測這是因為中國自身經濟不斷騰飛發展,國家實力日漸增強,提升了國內民眾對國家的認知。而除中國之外的發展中國家在經濟水平等各個方面很難超越中國,因此國內的供應商并不會對向發展中國家進行投資的新創企業另眼相看,也自然不會產生本文要研究的因果關系。但是,上述只是一種推理,具體實際關系如何,有待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