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慧 唐 建
設計類人才的培養是實施國家戰略與產業轉型升級的持續動力。以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為代表的新經濟發展對設計類人才的綜合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迫切需要加快設計教育體系的改革創新。設計基礎教學在人才培養過程中起到夯實基礎、承前啟后的關鍵作用。結合時代特征,把握設計及相關領域的發展趨勢,重新思考設計教育的性質與專業人才未來需具備的能力目標是基礎教學現階段需要應對的關鍵問題。
“思辨設計”作為當今最具批判性的設計價值觀,已逐漸被引入國內外設計專業教學,發揮著積極作用。“思辨設計”是由安東尼·鄧恩與菲奧娜·雷比在《思辨一切:設計、虛構與社會夢想》(Speculative Everything:Design, Fiction and Social Dreaming) 一書中構建的全新概念,也是英國皇家藝術學院(RCA) 交互教學與實踐的主導設計方法論,與思辨哲學①在抽象意義層面具有相同之處[1]。思辨設計以“如果……會……”的思想實驗,憑借物理道具與虛構美學謹慎推論新技術可能產生的副作用,以合理質疑之態提出問題,促使人們跳出“以消費為元邏輯的商業腳本”,完成從被動接受者到主動參與者的角色轉變。將傳統設計(以提供解決方案為導向、強化現狀的確認式設計) 與思辨設計進行對比(表1),可以辨析出這兩種設計觀的本質區別。思辨設計具有更“崇高”的內涵價值,旨在催化社會夢想的實現。

表1 傳統設計與思辨設計對比
國內對于思辨設計的研究起步較晚,觀點明晰的學術成果數量較少。張黎是近年國內該領域代表學者之一,但其大多圍繞相關知識譜系的梳理與詮釋進行論述,缺乏融合設計教育的針對性研究。目前思辨設計已經被應用于部分院校的設計教學實踐中,但尚未形成科學、完整的教學系統與模式。這歸因于其思辨邏輯與倫理仍存質疑,模糊設計與藝術界限的外顯特征在設計領域尤其遭人詬病。
設計基礎教學是設計人才培養的敲門磚,是學生形成設計思維、構建美學倫理的關鍵階段,在人才培養過程中起著承前啟后、夯實基礎的重要作用[2]。近年來,國內許多頂尖藝術類院校專注于基礎課教學體系的持續優化,創新教學內容,拓展教學方式方法,完善考核機制,成效斐然。比如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將電影作為構建學生復雜認知結構的語境,將圖像作為研究的操作手段,將敘事作為空間設計的線索,通過對日常經驗的“破壞”,促使學生重新思考人與環境的關系[3];中央美術學院基于身體、空間、行為等特定概念,聚焦消費、欲望、社交等社會現象與潛在問題進行了有趣的基礎課題探索,并通過媒體傳播在社會上引起廣泛討論,拓展了教學場景,為兄弟院校開展同類課程提供了范本。
然而,在大多數藝術院校的設計基礎教學中,不乏依舊延續“三大構成”體系的傳統模式,其具有明顯的滯后性與局限性。設計基礎教學現狀調研為本研究的開展提供了必要的前提條件,也讓設計教育未來發展趨勢的圖景逐漸清晰。以開放姿態廣納新思想、新內容、新方法、新技術,積極推動設計基礎教學模式的創新優化,形成可持續發展的多元化教學機制,培養真正具備綜合能力的創新型拔尖設計人才勢在必行。
多學科領域的交叉研究是構建思辨設計倫理的重要前提與基礎,不僅是提出問題、引發爭辯的對象,亦是進行“思想實驗”②的方法論。立足于“大設計”跨界教學的語境,結合創造力克氏循環(KCC)③中由科學、工程、設計、藝術形成的循環系統進行綜合交叉研究,更能促進本課題的推進。
本研究在兩個方面應用案例分析法。其一,對國內外頂尖藝術類院校的設計基礎課程實踐案例進行調研,對同類課程的教學目標、內容體系、教學方法、具體教學設計、考核與評價等進行深度研習,為本研究所涉及的教學層面問題的解決提供參考[4]。
其二,思辨設計通過展覽與公眾建立聯系,引發討論。此處“展覽”并非僅指涉常規意義上與觀者保持距離的藝術品展覽,凡是具備公共參與性的交流媒介(或場域) 都可以促使大眾就特定對象產生思考。而對單一話語權威的挑戰是思辨設計的核心價值觀,也是這一先鋒設計思潮的動人之處。將具有思辨特征的各類公共活動納入研究框架,對其進行實地調研與個案分析,進一步探討公共參與語境中潛藏的思辨性。
大連理工大學建筑與藝術學院開設的綜合設計基礎作為面向一年級學生開設的大類平臺必修課,創新結合先鋒設計思想推行了教學改革,經過兩年的教學實踐,成效斐然。以此作為思辨設計應用于教學實踐的典型案例進行討論。
綜合設計基礎課教學內容體系吸納思辨設計理論作為設計理論和方法論的價值內涵,將其核心邏輯與美學倫理拆解開來,以謹慎的態度尋求與設計基礎知識的契合點。肯定核心“思辨”觀點,發揮“設計”的媒介作用,引導學生拋棄標簽化的應試邏輯,用辯證思維客觀、全面地看待新時代語境下新興技術的發展,保持對社會文化現象的敏銳觸覺,對等地思考人與物、社會與科技之間的關系。運用“虛構故事”的手法和“物理道具”構建具有“歧感”的非現實美學場景,以此引發關于研究對象的討論,將評判的話語權交給觀者,讓“設計”生發的語境更加廣闊,以清醒、謙遜的態度真正融入日常生活。
思辨設計作為一種前衛的設計思潮,與旨在解決問題的“確認式設計”存在顯著的差異。教研團隊注重啟發學生以開放的態度借物發問,提出具備拓展潛力的研究課題。通過課程前半程的調研階段讓學生進行相關信息的收集、梳理、整合工作,并嘗試通過手繪草圖、照片、視頻等方式進行視覺化表達,形成具有研究性的拼貼圖解。在后期讓學生憑借對新興技術發展的理性認知,延續前段具有想象力的思想實驗,針對既定主題進行概念設計并反復調整深化。在最終節點通過合適的媒介進行表達,例如可讓學生通過手工模型、圖解集、視頻等方式參與公開講評與展覽活動,提高學生的參與度,充分發揮設計作為一種研究媒介的作用與價值,真正使思辨設計與設計基礎教學建立關聯。
設計基礎課程的授課對象為專業基礎較為薄弱的大學本科一年級學生,教學中教師需要秉承因材施教的原則,構建與其接受能力相匹配的課程內容體系,著眼于研究課題的選定與發展。在思辨設計倫理中,“現實”與“可能性”通過虛構方式建立連接,也可以說“可能的世界”(虛構的世界) 實際是對現實問題的映射,涉及的領域廣泛且復雜,如道德與法律、政治體制、社會信仰、價值觀念等。難度適宜、話題度高、可發揮空間大的研究課題容易激發學生的參與意識,使其深入展開思辨。反之則會陷入漫無目的的荒謬想象陷阱,忽略“虛構”這一策略質詢與批判現狀的意義,即無法展開思辨設計的核心研究。在近些年所選定的課題中,“社交”“情感”“賽博朋克”“元宇宙”“NFT”等關鍵詞符合學生的認知水平,持續刺激著思辨意義的發生與發展,充分調動了師生的研究熱情,形成強大的內驅力,切實提升了學生的綜合能力。
“功能合理”這類命題不再是衡量設計作品好壞的唯一標準,思辨設計提倡設計師采用豐富的媒介形式與方式進行表達、傳播,通過公開展覽吸引公眾參與,促進深度討論的發生。藝術品裝置、紙媒、信息交互產品等都成為引發爭辯、構建話語的道具。綜合設計基礎課程教學環節具有個性化的成果呈現方式,其構成了課程考核與評價的主要對象,直接關系著教學成效的達成。思辨設計教學不提供答案,只提供可能性,且設計之物的好壞皆由觀者進行評判,這無疑是一道開放命題,與現行教學模式仍然存在分歧。在主觀性較強的以產出為導向的課程評價體系中需要建立明晰、高效、合理、靈活的標準。本課程的任務書對成果要求進行了明確的規定,圖解集、圖紙、實物模型是必選項,同時可以應用軟件處理等方式進行多維度呈現;評價標準以設計概念為線索,以思辨邏輯為導向,在完善評價機制的同時也對學生們起到了正向激勵的作用,促進學生實現“元學習”的長遠目標。
“思辨設計”主張設計之物除了要具備實用功能之外還應能啟發學生主動思考,使其探索設計在未來的可能性。正如赫伯特·A.西蒙對設計的著名定義:“凡是以將現存情形改變成向往情形為目標而構想行動方案的人都在搞設計。”所有的設計都以未來為導向(future-oriented),即使是旨在解決問題的傳統設計。為未來進行創造是所有設計實踐開展的基本要求。同時,聯合藝術家、科學家等不同領域參與者共同構建話語,參與并推動實現社會夢想,是一個廣泛且宏大的公共命題,具有鮮明的時代意義。
注釋:
①思辨設計主要是將思辨哲學的對象落實到“技術”這一客體之上。詳見《思辨一切:設計、虛構與社會夢想》,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2017 年版,第5 頁。
②與常規設計相比,思想實驗的說法可能更接近于概念藝術。但這種說法只突出了實驗的部分,其中思想的部分才是這一概念之所以有趣且對人們有所啟發的原因。詳見《思辨一切:設計、虛構與社會夢想》,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2017 年版,第82 頁。
③Neri Oxman 在“Design and Science—Krebs Cycle of Creativity”(2016 年1 月發表于JoDS)中提出的類似克雷布斯循環的創造力克氏循環(KCC),將人類創造力的四種模式——科學、工程、設計和藝術,形成創意循環的地圖假設并進行了相應解讀,闡釋了學科之間不再是割裂離散的孤島這一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