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空間集體記憶的構建：以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為視角

王延隆

所謂集體記憶，并非個體記憶之總和，而是“一個特定社會群體之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1](p335)是對過往歷史的書寫、對當下社會生活記錄的整合與建構。進入新媒體時代，網絡空間作為記憶保存的重要載體，承擔著選擇、表達和展示的重要功能，拓展了集體記憶的社會空間。通過互聯網和數字化環境對集體記憶塑造，既可以給網民開拓一個緬懷和反省歷史、凝聚民族情感、建構認同的特殊場域，又可以創新集體記憶的儲存方式、傳播手段和途徑，為民眾汲取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經驗教訓提供了有益啟示。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發生作為創傷記憶，給民眾留下深刻印象，這種記憶的保存、傳承，將轉化為人民的經驗和教訓，繼而轉化為精神動力，支撐大眾、民族更好地應對災難。

一、網絡空間集體記憶解構：“空間—符號—文化”的視角

集體記憶是宗族、人情、面子、關系等諸多本土化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在網絡社會以前往往與本民族文化、地域特征、情感需要緊密相關。網絡媒介的出現，“流動的現代性”讓集體記憶的實踐面臨著諸多挑戰，關于集體記憶的原有邊界、信念、準則、規范等面臨著再出發的境遇。網絡空間的集體記憶實質上是以歷史事件為客觀內容的儲存、加工與記錄，不是對包羅萬象所有記憶對象的保存。網絡空間是一種全新的空間形態，大眾對媒體信息的存儲、編碼、解碼是信息“過濾”的過程，它會選擇性地讓一部分記憶保存，同時讓其他部分遺忘。

（一）集體記憶來源于現實空間

記憶是物質世界在人的頭腦中的思維形式的再現。集體記憶當然也是一種意識形態。互聯網蓬勃發展，各種社會媒體諸如微博、抖音等的出現，使民眾可以棲身于網絡，主動參與書寫、讀取和儲存社會記憶。[2](p63)網絡空間是現代科技發展的產物。在現實世界中，網絡空間往往通過對創傷記憶的選擇、過濾、詮釋、體驗來保存構建集體記憶。民眾的現實感受并不完全如網絡空間所預想般呈現，其背景、經驗及社會、政治立場等均影響著瀏覽網絡空間的選取，以及對此特殊主題的感受。除了議題的敏感性外，許多網絡空間容易引起人們的創傷回憶，從而產生復雜而深沉的內省經驗。回顧人們研究網絡媒體的趨勢，從早期行為主義式的研究，到近年來越來越重視認知方式與學習成效的研究，顯示出研究趨勢已有明顯從外在行為探討到內在經驗研究的改變。

網絡空間通過可視化資料、視頻或者圖片的展示、記錄和保存民眾的記憶，扮演著存儲人類文明與文化的重要角色，但事實上無法保存所有的記憶對象。網絡空間經過篩選將部分記憶予以保存，也會將其他部分記憶遺忘。因此，記憶與遺忘為一體兩面，都是社會性建構的過程。新冠肺炎疫情以來，網絡空間上與疫情相關的新聞報道不計其數，疫情有關的話題被反復地報道、陳述、喚起和運用。

（二）集體記憶化歸于象征符號

新冠肺炎疫情作為一個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具有深刻的符號再現功能。法國社會學奠基人涂爾干·埃米爾（émile Durkheim）曾提出“社會事實”理論，由現實事件到網絡空間符號，前者是種物質性事實，符號象征較為抽象，兩者之間的關系各有其獨立特質，然而符號象征卻也受到網絡空間的制約。新冠肺炎疫情作為符號象征時，它又反映出背后的集體意識和觀念形態。文化由現在意義、將來賦值兩部分組成，疫情的發展反映出某個面向網絡空間的文化性質，與集體記憶的運作情形。從物質性的空間來說，空間的存在與形態都與運用的主體有關。同時，符號象征性作用是觀察社會的重要尺度。在符號成為一種象征時，其作用往往延伸到民眾的認知。疫情給民眾帶來了許多習慣和認知的改變，后疫情時代民眾養成了堅持佩戴口罩、科學洗手、配合測溫掃碼等行為習慣。這個過程是一種文化符號的傳播，在網絡空間上反映出個體生活經驗的變化。個體生活經驗轉換成人類頭腦圖本，真實的生活經驗折射到網絡空間體現出文化意涵，即集體意識象征符號。一種空間形式體現出豐富的內涵，往往包括轉化為符號后的過程，空間事實上兼具符號象征作用。

集體記憶通過民眾的理解和認識，最后以記憶聯想詞的形態表現為象征符號，成為整個族群共同的認知、信仰。這也就是某個地域的民眾的集體記憶常常借助可視文字、圖案等對象材料喚起記憶的過程。民眾有選擇性記憶和遺忘的屬性，其集體記憶與保存的內容往往是符合現今社會所需。網絡空間通過媒體組織的力量，選擇性地為整個社會及民眾保存記憶。因此，網絡空間與國家集體記憶緊緊相連。當一個國家集體經歷災難性事件，通過網絡空間和媒介的作用，有助于構建民眾集體的創傷經驗。相較于圖片和文字，視頻報道傳遞出現場的氣氛極具感染性，讓網民借助于一個片段符號的重新追憶使整場疫情的情景快速浮現。

（三）集體記憶表現于文化意蘊

由文化的角度來看象征符號的功能與作用，當歷史上的群體儀式不再，集體性的興奮狀態不再能成為一個族群共同來分享的生活經驗時，創造或重新揭示一個記憶以說明過去的最好方式就是通過符號象征。它具有喚醒提示的作用以作為某類真實建構的起點，也符合人類傳播溝通信息簡潔的特性。符號象征將抗擊疫情的情感、力量凝聚形成的意義荷載并傳承下去，精神狀態式的集體記憶便有了物質基礎。在這樣的背景下，空間轉化成一種符號象征，成為各種社會資源競逐的目標。集體記憶源自民眾的社會生活，是社會生活中的一個元素，特別是蘊涵在其中的帶有深刻時代烙印的歷史文化。空間概念具有多維度性，除了作為一種物質性的存在特質外，它更可以作為一種符號，在傳播行為的中介及運作下成為虛擬存在特質的一種表現方式。比較典型的是網絡社會，作為數字孿生空間已經在當代深刻影響和塑造民眾整體空間，而這些都是由符號象征到社會分析的重要文化媒介。

集體記憶是一場深層持久對話過程的展開，其過程是文化內涵的重要部分，而其運作起點則與符號象征關系密切。要厘清符號象征運作的文化過程，符號意義是重要方面。疫情背后的意義賦予與民眾生活經驗、歷史記憶有關。在整個網絡空間的符號系統之中，有著一系列的類似符號，它們普遍出現在網絡空間，形成社會文化演變的一部分，其中政治權力在這一符號生成和演化中扮演著特殊角色，體現著特有的文化價值。不同國家的媒體都希望在民眾的社會生活之中強調某種記憶標識，主要是效果和效用的區別。任何社會的媒體都不乏意識形態的價值屬性，無非這種價值屬性是否為民眾所需，為民眾所用，這也是我們中國媒體與西方媒體的本質區別。中國共產黨在疫情面前表現出的光輝形象成為民眾的集體記憶文化表征。

集體記憶的形成與社會當前文化相關。一個社會通過創造一部編年史記錄集體記憶。或者說，集體記憶是占據統治地位的社會群體集體書寫，他們是過去以及當下社會中擁有權力的人。形成一個社會集體記憶的敘事和神話支持了該社會中當權者的地位。階級社會里通常會有一部分編年史來構想一種特有的集體記憶。歷史的書寫者在構建集體記憶時更多的是考慮現實的需求，而不在意歷史的準確性。也就是說，統治階級在當時的社會文化條件下為敘述過去設定了他們所需要的議程。集體記憶具有明顯的意識形態屬性，在網絡空間里不同符號系統的力量往往存在互相制約影響的交互作用。由集體記憶所凝聚的社會，不斷地重新定義及建構這個社會過去的重要事件和人物。作為展現載體的象征符號，在時空中與過去定義出來的符號互動，努力創造符號象征意涵的合法性，是推進社會變革、戰勝疫情、人民安康的動力，也形成網絡空間的文化內容。反映主流意識的集體記憶的運用方式及作用，決定文化中物質基礎的內容與質量，為社會大眾文化鐫刻領域界線。

二、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作為創傷的集體記憶

集體的創傷記憶也可通過詮釋與建構，達到全新的認知效果，有助于集體從正面思考角度，來賦予創傷事件理解與意義。本文在理解網絡空間與物質空間的區別和聯系之上，以時間、空間、體驗三個維度來理解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作為一種創傷的集體記憶提供給民眾一個全新的認知框架。

（一）時間之維：“時間島嶼”對記憶的強化

這里的時間維度具體指的是，某一個事件發生以后在社會成員中記憶停留的時間長短。一個事件經歷一段時間以后，仍然能夠在民眾的腦海中形成“時間的島嶼”，這是形成集體記憶的前提和基礎。個體的記憶意識首先要存在，才有集體記憶形成的可能。時間越長，集體記憶越容易得到強化。從個體記憶到集體記憶，個體經驗是不可或缺的元素，而在個體經驗中創傷經驗體現得尤其明顯。美國心理學家理查德·麥克納利（Richard J.McNally）指出，創傷是一個客觀的事件、個人對其主觀之意義詮釋及個人對其情緒性之反應。[3](p416）因此，創傷的形成并不僅僅取決于事件本身，而在于主體對其的回憶與詮釋。事件帶給個人的驚嚇過于巨大，或者事件本身的強烈突發性，會造成意義懸置狀態。原因是來自社會環境的壓力加強了個人的壓抑、防御，使得對于事件的詮釋，難以有固定的意義而處于懸而未決的樣態，導致創傷的詮釋與建構不斷循環與重復。民眾選擇保留何種記憶、去除何種記憶則與對事件本身的解釋以及社會建構相關。

（二）空間之維：“事件場域”中記憶的傳播

記憶中的某個事件涉及的空間場域大小，稱之為事件規模，也就是多少人參與這個事件，多少人受這個事件本身影響，事件的主題是否熱門以及事件本身的持續程度，對集體記憶的形成有密切關系。事件規模越大，越能夠形成和強化集體記憶。網絡空間作為現實空間的“翻版”，網絡直接參與了某個事件發生發展，強化了民眾個體的體驗，自然有助于加倍強化集體記憶。以新冠肺炎疫情為例，疫情初始，不斷逝去的生命讓人不禁感慨在災難面前人的脆弱。悲劇的故事每天在上演，每一個生命后面都是一個悲傷的家庭。在疫情蔓延的趨勢下，民眾緊張、恐慌、害怕的情緒接踵而來，家庭的創傷、生命消逝所造成的歷史傷痕，往往成為民眾不愿去記憶的事件。同時在疫情抗擊最前線，我國民眾眾志成城，團結一心，用最短的時間取得疫情防控階段性勝利。民眾通過參與“抗疫”主題教育、社會實踐等形式選擇建構這場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民眾記憶，這是官方選擇保存的集體記憶。集體記憶的構建需要通過媒介承載，其過程實際上是展現一種特有的符號系統。疫情紀念館、英雄紀念雕塑、“抗疫”醫院都是構建疫情集體記憶的物質載體，這些物質載體從疫情敘事線索和空間形態組織方面運用適宜的設計手段，通過圖片視頻、真人真事、物品物件將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抗疫”的歷史畫面凝固在民眾的記憶中，成為民眾學習抗疫精神的場所。

（三）體驗之維：民眾參與中對記憶的感知

體驗的角度是集體記憶不可或缺的環節。集體記憶的建構需要依賴視聽結合的表意符號系統，凝結了內容生產者的審美、經歷和精神。[4](p9）主要是從個體體驗出發，如同立體空間之下的個體參與，現在的4D 影院增加了個體的體驗感。個體體驗相對來說，創傷感比幸福感、獲得感更容易強化個體體驗。或者說，在創傷體驗中更能夠強化集體記憶。網絡空間通過選擇、體驗、詮釋不斷循環建構集體記憶。

一般而言，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往往給大眾造成難以平復的巨大心理創傷，創傷又影響著民眾對于事件的記憶。德國學者阿萊達·阿斯曼（Alei-da Assmann)認為，在經歷苦難之后的遺忘策略：一端是以銘記的方式“保持傷口的敞開”，另一端是以遺忘的方式“尋求傷口的閉合”。人的本能是傾向于保留快樂的記憶而抹去悲痛的印記。民眾拍攝并保留大量的照片，多是紀念一些快樂的、幸福的、有獲得感的場景，而較少去記錄痛苦創傷。創傷總是無所不在，事件所帶來的創傷小則終身折磨當事人的身心，大則成為國家民族的集體創傷記憶，不斷地咀嚼、沖擊、考驗國家民族的未來，成為集體記憶構建主體的必經過程。如果社會國家所經歷的事件及災難，形成宏觀的心理創傷，那么不斷地重復回返及控制延后，則成為必要且必然的現象。記憶除了通過日常生活中的各種活動與實踐發生之外，在事件過后往往通過網絡空間再現，使創傷成為共同記憶。因此，集體創傷記憶的構成，除了親身經驗與詮釋外，更多時候是社會成員集體參與社會活動或者專門儀式，通過再現、再建構集體記憶畫面，成為國家民族的集體記憶。

三、網絡空間集體記憶構建的四個向度

集體記憶不僅涉及個體大腦對信息的編碼、存儲、提取等過程，也受到各種復雜的社會環境因素影響。[5](p70)網絡空間對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集體記憶建構往往要著重保留創傷經驗，形成創傷價值。集體記憶是連接人類過去的重要過程，如何構建集體記憶也就成為塑造人類現在與未來的重要過程。在特定的社會環境影響下人們對于創傷的記憶更能夠歷久彌新，那么如何構建有意義的集體記憶，在網絡空間中積極構建以疫情創傷作為事件的集體記憶，在民眾“共同抗疫”的過程中進一步凝聚共識，才是意義所在。

（一）話語創新：從紀念符號到紀念話語

集體記憶往往依靠媒介符號來再現記憶。集體記憶的承載與維護需要記憶主體通過各種不同形式的社會活動或實體存在物將其存儲保留。網絡空間上再現集體記憶的形式更加多元，視頻元素、語音電話、文字圖片可以同時再現和解讀，體現出高效的符號傳承力。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大批記者、攝影家以及攝影組織奔赴疫情現場，拍攝了大量情景照片。這些資料成為喚醒民眾不忘國殤的寶貴素材，是這場疫情的創傷記憶的重要記憶聯想。關于新冠肺炎疫情的紀念話語很多，“武漢加油”“人的生命是最重要的人權”“就地過年”“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等等，每個人都以自己獨特的方式進行記憶。承載人物記憶符號有鐘南山、陳薇、李文亮、張繼先等，這些名字成為新冠肺炎疫情的記憶聯想詞。

符號互動作為集體記憶的傳遞方式，具有重塑集體記憶功能。網絡空間對突發事件的集體記憶多半以新聞及記錄報道的攝影、照片、音像等形式鋪陳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鐘南山院士是抗疫的紀念符號，承載了疫情這場“沒有硝煙戰爭”集體記憶中英雄人物的形象。民眾經歷或見證了集體記憶來源的社會現實，在社會性事件的共有集體記憶中感受情緒。在新冠肺炎疫情集體記憶建構中，民眾積極配合防疫工作，密切關注疫情動態，在象征符號中加深對逆行與“抗疫”的認知，在紀念儀式中喚醒“全民抗疫”集體記憶畫面。同時提升民眾社會責任感，在牢記象征符號的過程中家國情懷逐漸增強，中華民族堅韌不拔的民族精神越加穩固。

（二）價值重塑：從信息傳播到價值傳遞

近些年研究者們開始關注集體記憶的積極作用——協作促進。協作促進是指先前協作提取的經驗對后續的個人提取具有積極影響。[6](p152)記錄突發事件的網絡空間，多半以歷史敘事為主軸，搭配照片、文物及仿真歷史場景的模型為輔，來敘述整個事件過程，以增強歷史敘事的真實性和可信度。作為具有意識形態屬性的網絡空間，其集體記憶的構建不僅是再現歷史，更需要有價值的呈現。網絡圖像某種程度上是一種帶有主觀色彩的顯現，要用文字語言加以詮釋、建構和說明。同樣的照片與記載，不同的個人、團體可以做出迥然各異的詮釋。通過從《人民日報》官方話語關鍵詞統計分析可以發現，早期出現較多的是“疫情”“抗擊”“防控”“人人有責”等，到疫情進入關鍵時刻更多的是“致敬”“守護”“復興”等，這些話語的變化體現出了網絡媒體宣傳導向的變化。不僅如實報道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具體情形，同時注重激發廣大民眾的集體意識、國家意識。

紀念儀式是為了紀念重要節日、重要事件或人物而舉辦，其形式包括慶典、紀念大會、國家公祭等，結構由時空、符號和行動三要素組成。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建立和規范一些禮儀制度，組織開展形式多樣的紀念慶典活動，傳播主流價值，增強民眾的認同感和歸屬感。”[7]（p165）紀念儀式作為重要節日、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的舉辦形式，本身是一個歷史文化現象，在人類生活、工作中承擔重要的價值導引和行為規范作用。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黨和政府借助國家紀念儀式來強化國民的集體記憶和政治認同。兩年多以來，當新冠肺炎疫情迅速蔓延時，黨中央領導全民進行疫情防控戰爭，中央主流媒體不時發聲引領輿情走向，抖音、快手、梨視頻、西瓜視頻、嗶哩嗶哩、愛奇藝等紛紛設立疫情防治頻道、專區，網絡平臺以UGC、PGC內容生產為主的各類用戶賬號，也以其民間敘事的方式積極參與疫情信息的生產與傳播。抗疫劇《在一起》，“打卡日常”全民行動，國家在2020年4月4日舉行全國哀悼儀式，停止一切娛樂活動，全民默哀3分鐘，成為國民的集體記憶。

（三）文化共識：從事件認同到文化認同

對認同的分享可以促進民眾對集體記憶共識性信息的接收和理解，使集體記憶成為建構文化認同的強大助推器。現代文明的歷史航向最終應指向對生命個體的關愛，當下記憶疫情的事業不應再完全留給一個區域或者一個民族和國家，應該有更大的倫理共同體來支撐，而作為這個倫理共同體中的每個個體，只有始終保持對他人痛苦的感受力，才能間接地經驗這種痛苦，才能傳遞和延續這種記憶。[8](p145）新冠肺炎疫情是人類的創傷性事件，它不僅被歷史記載，被文章書寫，更鐫刻在民眾的數字媒體上。媒體的情節宣傳、紀念儀式等的傳播，可以強化民眾的集體記憶，營造一種強烈的認同感，這一作用在創傷記憶中尤為顯著。創傷記憶正面性的力量在于加強社會的凝聚力。社會群體需要通過共同的經驗與回憶使情感聚集，共同經歷過災難的人更能產生生死與共的命運體驗。集體記憶在建構完成之后，能夠摒棄悲傷的情緒，克服災后的困境，或成為群體再次應對災難時的指向標，或成為現代奮斗途中的精神綱領，引導民族不斷前進。

文化認同是更深層次的價值追求和情感體驗，是一個國家民眾素養的體現。網絡空間不但是個體交友、娛樂、分享信息和聯系交流的場所，同時也是悲傷記憶存儲的場域。每個團體往往因其自身背景與經歷的不同，而對同一歷史事件有著不同的史觀、詮釋角度。從個體記錄、回憶到集體記憶，以及整個社會對疫情的詮釋和解讀，這樣的“自我—相互—全體”的自愈路徑背后，實則是我國制度和文化的優越性，這可以理解為是中國人民面對災難的必然行為和選擇。[9](p58）疫情給民眾的集體記憶帶來了創傷，但在這場“抗疫”中，充分詮釋了中國文化的獨有價值，彰顯國人自信。西方很多國家經濟瀕臨崩塌，大量民眾感染死亡，而中國在抗擊疫情的同時，人民生產生活有效恢復。進一步檢視了中國文化、制度優勢，中國崇尚集體主義價值觀，將個人融入組織中，與集體同頻共振，積極響應政府防控措施，使疫情得到控制。從中西比較中，更加堅定了道路自信和文化自信。認同中華文化，認同各民族共同的價值基礎。能否有效應對全局性危機是考驗一個民族成員是否具有共同體意識的試金石。在“抗疫”斗爭中，全國各族人民積極參與共同“抗疫”，結成了規模最大、聯系最緊密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對中華文化認同的生動實踐，展現了各族人民在“抗疫”中對家國天下的擔當奉獻，以一種強大而全新的精神狀態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推向嶄新的高度。

（四）國家認同：從主體感知到集體內化

國家認同需要族群通過共同的集體回憶來增強集體內部凝聚力，以構建和傳承族群認同所需的族群群體記憶。[10](p55）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中，全國各族人民衷心擁護中國共產黨集中統一領導，各族同胞守望相助，積極參與到這場生動的“中國之治”，通過實踐行動，形成主體感知，對強大國力和制度優越性產生強烈的主觀認知和自覺認同，從主體感知逐漸形成集體內化。作為記憶保存機制的網絡空間，通過選擇與展示再現來建構社會的集體記憶。網絡空間的集體性質及其提供的敘事與瀏覽體驗，可以讓民眾通過對歷史悲劇及災難的反思與感懷，凝聚起民族情感及塑造生命共同體的意識，個人與集體相連使得個體對家庭、民族、國家產生深度認同。網絡空間不僅是回憶與體驗，更是重塑與建構。塑造網絡空間的文化認同要基于國家認同的集體記憶。對公共事件的記憶事關民眾對國家的體驗和情感，是建構民眾國家認同的重要方式。個體關于公共事件的記憶包含民眾對國家的認同，對公共事件的記憶事關民眾對國家的體驗和情感，是建構國家認同的重要方式。通過個體重復性地參與集體記憶實踐操演，集體記憶會被逐步強化，集體認同將逐步構建。集體記憶需要表現為集體行動與紀念儀式，能夠通過周期性的行動與儀式而得到鞏固，并給予族群成員力量與希望。“新聞儀式”具有三個性質，即聚眾效果、周期性的出現、累積性地建構事實的效果。[11](p21）網絡空間則是通過儀式性的報道，反復強化民眾的集體感知、身份認同，如人民日報、央視新聞等媒體的追蹤宣傳。

構建一段歷史的集體記憶，民眾往往通過波瀾壯闊的歷史場景和英雄事跡去引起個體內心的崇拜、向往和激情，通過對具象化的個體歷史記憶的記載，喚起觀眾內心深處的情緒、精神共振。儀式的本質是情感表達，只有通過身體的實踐，甚至由個體親身參與到歷史進程，才能產生真切的情感，進一步喚醒共同體意識。在構建“抗疫”精神中，民眾通過觀看網絡紀錄片《同心戰“疫”》，個體經驗加上代入式的情感體驗，使單一的個體注入了共同的精神情感與價值信仰，尋找到社會群體的認同，從而加深身份、民族的確認與歸屬。構建個體與群體、家與國的統一意識，使民眾通過視覺、聽覺等全方位沉浸，全心感受與新冠肺炎疫情相關的諸多場景，回憶起那場巨大的災難與無數挺身而出的英雄，加深主體對自身、他者的責任感知，對民族、國家的歸屬感、態度傾向以及對家國情義的卷入。這能夠增強民族、國家認同，最終強化民眾關于這場國殤的集體記憶，架構民族認同、主流文化認同、意識形態認同、政治制度認同、國家認同的“同心圓”。

新冠肺炎疫情為世界更好地看清中國體制和文化提供了一個窗口，從中可以理解作為創傷的集體記憶，這種集體記憶至今不斷地通過網絡空間為民眾所分享和保留，是“現實世界”和“象征符號”的結合，是“創傷經驗”和“文化意蘊”的統一。網絡空間通過不斷建構集體記憶，實現符號互動銘記化、價值重塑警醒化、文化自信凝聚化、國家認同共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