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洲
(南京藝術學院 音樂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1980 年在江蘇省南京藝術學院召開的“全國民族音樂學學術討論會”,標志著民族音樂學/音樂人類學學科及研究理論和方法在我國傳播開來。音樂人類學研究范圍包括歐洲藝術傳統之外的所有音樂,其他早期傳統殘存的音樂形式或一個地方或地區所能見到的所有音樂,不再僅僅關注以西方工業文明為主的音樂傳統。。我國近幾十年的音樂教育依然是西方“學科”的“泰勒模式”的課程開發范式,旨在通過針對課程內容的學習促進學生的行為變化。課程大多重視音樂技術,而逐漸脫離將音樂作為一個民族的身份、生活和生命系統的核心來感知音樂。如今,在國家倡導“新文科”的背景下,各類學科進行交叉融合。音樂是承載著歷史、哲學、審美、宗教、民族等綜合因素的“文化”,在“新文科”背景下,音樂人類學的研究方法為探索新時期音樂課程的改革、建設與發展提供了許多新的研究思路和方法。筆者試圖以音樂人類學研究視角淺談新形勢下音樂課程的發展方向,以期引發音樂教學工作者的思考。
“音樂人類學”又稱“民族音樂學”,它的前身是“比較音樂學”,是一門研究世界諸民族傳統音樂及其發展類型的理論學科,它的主要特征是將所考察和研究的音樂對象視為一種音樂事象,倡導將音樂置入特定的自然環境和社會文化環境中。因此,音樂人類學更關注音樂的文化現象。19 世紀80 年代“比較音樂學”以及荷蘭學者孔斯特1950 年提出“民族音樂學”概念的研究領域都是西方傳統的“音樂學”以外的部分——非西方音樂及西方民間音樂。1959 年,孔斯特提出,民族音樂學研究對象是從所謂原始人到文明國家所有文化層面的傳統音樂和樂器;音樂人類學的重要代表人物梅里亞姆提出民族音樂學的著名定義:“文化中的音樂研究”,并在原有思想的基礎上繼續發展,在1964 年提出了“音樂人類學”的學科名稱和“觀念、行為、聲音”的研究模式。無論如何,民族音樂學/音樂人類學研究領域的專家和學者都一致認為其研究的內容為音樂的文化內涵。因此,音樂人類學更關注音樂本身及其文化的屬性。
回顧我國音樂的歷史,有學者認為早期的音樂與音樂教育應稱為“古代樂教”。以孔子為代表的“禮樂”——音樂即“育人”,我國的民族民間音樂——民歌、戲曲、說唱、民族器樂、歌舞音樂也是地方風土人情的集體文化產物。音樂學領域的專家和學者深入研究發現,音樂的文化價值更重要。因此,研究“文化中的音樂”的“音樂人類學”研究方法為真實透徹研究“音樂”提供了許多有益的指導,讓音樂在新形勢下發揮其本質的功能。
同時,音樂人類學重要的研究方法為“田野工作”,則要求遵循“客觀性”,發現音樂現象的本質。在調查時,調查者要保持尊重事實的工作態度,真實、全面記錄在場的每一份原始資料,通過比較和討論進行研究,以居住式田野工作取得調查對象的有效性,這也啟發其他領域的研究要關注獲取真實的研究信息,保證結論的有效性。因此,音樂人類學的理論和研究方法為研究“音樂”提供了新思路,成為研究音樂的另一種方式,更好地服務理論研究。
在新形勢下,“人文社科”回歸本質,關注文化層面的價值,使之發揮更有意義的功能。音樂人類學的理論和研究方法可以為新形勢下的音樂教育提供借鑒,關注音樂中的文化。由此,研究音樂教育的專家和學者應結合現狀重新審視音樂課該如何更好地發揮教育的作用,讓音樂文化深入生活之中。
當前國內的音樂課程以歐洲古典音樂理論為基礎,是一種經驗主義的知識觀,它注重將抽象的內容具體化,強調“科學性”,通過音樂這一聲音的審美藝術與“科學”融合,試圖以科學的視角“聲音”這一物理屬性在藝術領域進行音樂藝術的認知。這種理論背景適用于大工業生產時期追求“效率”的時代,正如管建華教授在《論音樂課程的開發范式與理解范式》一文中提到,西方現代音樂教育表現為音樂適應大工業生產及生產規模和效率要求,即為交響樂團和樂團的生產規模提供音樂演職人員。這種課程模式適合培養專業從事音樂的人才,其哲學觀建立在“技術興趣”和“科學理性”基礎上。而音樂更多是“感性”的。一個優秀的音樂文化一定是集人文、歷史、地理、風土人情、人文風貌、民俗、民族、宗教等于一體的綜合性藝術文化,在音樂技術的基礎上更多關注其文化現象。國內較權威的音樂基礎教材——李重光編著的《音樂理論基礎》的主要內容為音及音高、記譜法(五線譜、簡譜)、音樂中速度與表情記號、音程和弦、調式調性、轉調、移調等。其核心是如何識得五線譜、簡譜并加以分析;2004 年版人民音樂出版社《音樂鑒賞》第3 節“醇厚的中原韻”欣賞歌曲《沂蒙山小調》,教師用書的教案寫道:“《沂蒙山小調》由四個樂句構成,每個樂句兩小節。除了第四樂句外,前三個樂句的節奏基本相同,而第四樂句的變化也是為了歌曲最終的穩定。因此,其結構形式顯得工整,嚴謹,具有方正性的特征。從音樂的邏輯上看,每個樂句的結尾部分都有一個依勢下行的拖腔,并且四句拖腔的結音依次收束在re,do,la,sol 這四個音上。這樣的運行方式不僅加強了旋律的歌唱性,更確立了旋律發展中“起—承—轉—合”的功能地位,此外,前三句中的“魚咬尾”旋律遞行方式也是鮮明的特色之一。”這段文字中,“起—承—轉—合”“魚咬尾”“旋律的遞行方式”及分析方法為西方作曲技法的詞匯和分析方式,教材建立在西方音樂的基礎上,許多中國民間音樂的意義和價值被忽略。這也是當下我國音樂課程存在的問題。更好的音樂課程應該讓學生感受音樂文化的魅力,如欣賞《沂蒙山小調》時,教師應該充分讓學生感受山東地區的風土人情、人文風貌,方言特色等,講授歌曲是在怎樣的人文風貌、生產生活和交流情境中產生的,領略沂蒙地區的特色和藝術氣息的魅力,這更符合該歌曲的真實特點,也更符合普通學生的學習特點。我國的民族民間音樂大都在地區的宗教、信仰、民俗、儀式和文化活動中產生,并有著高度的使命感,音樂活動成為當地、地區、集體的一種文化象征,當地人將此音樂文化代代相傳,形成一種文化自覺。這是研究音樂教育應該反思的問題。
如今,在國家倡導“新文科”的背景下,如何審視音樂課程的發展是值得關注的問題,新的研究方式、研究視角也為研究音樂課程指明了方向。
“新文科”這一概念涉及“文學、歷史學、哲學、經濟學、管理學、法學、教育學、藝術學”領域,有學者認為,“新文科”是在傳統文科的基礎上,對傳統文科的提升,目的在于打破原有的專業壁壘和學科障礙,以廣博的學術視角、開闊的問題意識和深厚的學術積累為基礎,為學生提供更契合現代社會需求的素養訓練,是對快速變革的社會生活的主動回應。
基于此背景,音樂教育希望將音樂打造成為類似“茶文化”“語言文化”等刻在骨髓里的文化,將自己所在的城市、環境以及生活中的現象與音樂結合,重新審視音樂文化,讓“音樂無處不在,無時不有”不再是一句口號。正由于此目標,音樂人類學的理論與方法為實現新音樂課程提供了有效的指導作用。隨著全球民族音樂學/音樂人類學研究如火如荼地開展,各個領域的音樂現象被關注,音樂人類學研究理論和方法的可適用性被肯定。“將音樂放在文化中研究”“多元視角”研究,“深入田野工作”等為音樂課程和教學方式的重新審視起到良好的借鑒作用,為建立更符合中國特色的音樂教育指明了方向。
音樂課程大都屬于大眾音樂教育,其教學對象大都不從事專業音樂領域的工作,培養目標是“育人”,即豐富文化素養,提高個人素質,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新人才。因此,音樂中的文化在音樂課程中顯得尤為重要。新形勢下,我國音樂教育希望以民族音樂為主要內容。傳統的民族音樂以漢族音樂文化為主,多與政治緊密聯系,忽略了少數民族、各地區以及人民生活中具有特色的音樂文化活動。音樂人類學的理論與研究方式更多針對“非主流”音樂,有利于研究和保護文化多樣性,為新形勢下的音樂課程提供豐富的素材和教育方法,為我國音樂教育目標的實現提供了可能。正如謝嘉幸老師《讓每一個學生都會唱自己家鄉的歌》一文中將學習本民族、本地的歌曲與學習語言類比,他認為學習語言的邏輯順序為方言、普通話、外國語。在我國的音樂課程中,應首先讓學生了解自己家鄉地區有哪些音樂文化,再學習中國音樂文化,在已有的文化積累上學習國外的音樂(西方主流音樂和世界音樂)。在平時的教學中創造機會讓學生直接欣賞老藝人音樂藝術的傳承和正宗的音樂文化,讓學生了解真正的傳統音樂文化。通過這樣的音樂課程教學,可豐富學生的文化素養;發掘生活中對學生起到“育人”作用的音樂文化現象,讓學生感受音樂無處不在。這也許是新形勢下音樂課程與教學應思考的問題。
我國所有地區、集體的文化都是中華文化的瑰寶。在提倡以民族音樂為音樂教育主要內容的今天,更需要真正的音樂文化課程,以音樂人類學研究的理論和方法“將音樂放在文化中研究”,審視和反思當下音樂課程的發展。雖然當下音樂課程仍然是以“音樂技術、音樂知識”為主,但相信在新形勢、新的研究方法下,音樂課程能夠有所改變,符合時代發展的要求。
本文主要結合“新文科”的背景,關注國內音樂教育課程的問題。自首屆“全國民族音樂學學術討論會”到現在,音樂人類學的研究理論和方法已經有了舉世矚目的成就,更被廣大音樂專家和學者所關注,許多音樂專家和學者的研究目光投向“音樂中的文化研究”。以音樂人類學的研究視角來審視當今國內音樂課程,有利于在“新文科”背景下以更好的音樂教育方式造福子孫萬代,發揚豐富多彩的中華優秀音樂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