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日式設計及其設計美學—以日本現(xiàn)代企業(yè)為例

位佳樂

廣西藝術學院 廣西 南寧 530000

無印良品和優(yōu)衣庫都是在國際社會上享有盛名的日本企業(yè)，兩家企業(yè)的設計師從哲學、文化和價值觀層面來思考如何做好設計這一問題，最終將日本的現(xiàn)代主義設計特色化、本土化。日式設計在本民族客觀的自然歷史發(fā)展因素下，從中國的禪宗文化中汲取養(yǎng)分，演化出了日本設計中獨具特色的極簡主義和自然主義美學。它們所倡導的簡約、質樸、回歸大自然的生活方式也深受品味人士的推崇，兩家企業(yè)不僅是日本設計思想中“禪宗美學”的代表，更是極簡主義和自然主義美學設計風格的代表。無印良品更是已經成長為一個提供一套完整生活方式的企業(yè)，產品涵蓋衣、食、住等各個生活方面，如圖1所示，店鋪布局和陳列都體現(xiàn)了企業(yè)一以貫之的精神主題和設計原則。識里面既有本民族特色的自然崇拜精神和素樸精神，也有來自于中國的禪宗文化精神。中國禪宗文化的內核與日本民族的生存觀念相契合，無印良品的設計師在中國禪宗文化的影響下，大力推崇“極簡主義”“自然主義”“空”及“素”等具有哲學意味的美學思想，在相互交融中形成了獨具自身民族特色的日式禪宗美學。在客觀的歷史發(fā)展，和主觀的文化汲取下，日式禪宗美學的出現(xiàn)，促成了日本設計美學中獨特的極簡主義和自然主義風格的呈現(xiàn)。在禪宗文化下所形成的日式禪宗美學，又主要包含六大精神理念核心：物哀之美、簡約之美、空寂之美、自然之美、幽玄之美以及侘寂之美。據(jù)馬洛斯的需要層次論表明，審美需要僅次于人的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從中可見人的審美需要的重要性。因而日本的無印設計師強調產品不單只是一個產品，而是可以讓人去思考的帶有形態(tài)的信息載體，它將要向產品使用者傳達一種理念及一種審美態(tài)度。無印良品的產品設計，品牌定位和氣質就是扎根在禪宗文化、極簡主義和自然主義的審美基礎上。如圖2所示，其設計產品中簡約洗練的形態(tài)、素雅色彩的應用、綠色的包裝理念和天然材料的使用，正是對應了“禪宗精神”“極簡主義”和“自然主義”的美學理念。

圖1 店鋪陳列，拍攝

圖2 棉麻制品，拍攝

一、日式設計美學中的理念表達及審美傾訴

人的審美活動具有感性和理性相交融的特性，黑格爾曾經就說過：“美是理念的感性呈現(xiàn)”。因而，美學的理念表達是訴諸于審美意識之中的。在島國自然災害頻發(fā)的客觀生存環(huán)境里，加上社會歷史發(fā)展更迭的影響下，日本人的審美意

無印良品設計中所呈現(xiàn)的極簡主義，體現(xiàn)出日式禪宗美學中的物哀之美、簡約之美以及空寂之美的精神理念。無印產品簡約洗練的形態(tài)，是日本設計師在禪宗美學的基礎上，演變出的具有民族特色的“極簡主義”，無印良品的設計師在產品設計之初追求“留白”的狀態(tài)，強調去“設計化”，主張“少即是多”和“減大于加”的特色設計理念。中國的禪宗文化講求：“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即不執(zhí)著于萬事萬物的紛繁外在，不以矯飾動之于心，主張直面事物的本質，追求絕對空寂純粹的精神世界。因而，無印的設計師賦予了產品“空寂”和“簡約”的禪宗內涵，即在設計上凸顯出世界虛無又包含一切的本質特征，簡潔、簡約乃至極致。在創(chuàng)作之初強調合理設計，徹底消除冗贅，致使無印的產品設計都是在做減法，盡可能地把一切多余的東西都去除。不是大刀闊斧地砍伐，而是小心思量地磨削，去除一切非本質的、不必要的裝飾和加工，只剩下最終設計產物本質的功能，和自然舒適的幾何形態(tài)。設計美學研究表明，秩序感可以減輕人的生理疲勞，和諧感可以消除人的心理疲勞，而由線條和形體構成的幾何輪廓是一種抽象的形態(tài)，它所帶來的秩序感及和諧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人的各種生活壓力。舒適得體，簡約大方的家居環(huán)境，便于居住者放空心情，卸下一天的勞累，在舒緩純粹的環(huán)境下面對自己絕對空寂單純的精神世界，回歸質樸，思考生活。這便是無印產品在“極簡主義”和禪宗“簡約”“空寂”的理念下，帶給消費者的意義。色彩元素的選取運用，在產品設計中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人作為視覺性生物，客觀物品的色調及明艷程度是構成人眼視覺形象的基本元素，色彩甚至可以成為客觀事物給人留下第一印象的關鍵要素。日式禪宗美學中的物哀之美就體現(xiàn)在無印設計師于產品上素雅色彩的運用，這與傳統(tǒng)日本設計所要表達的“素”有著共通之處。日本傳統(tǒng)審美觀念的重要特征之一，便是崇尚單色和自然色，自然單一的色彩純凈內斂，不夸耀，使觀者視覺舒緩，心情平和。無印良品中灰、棕、白色調的大量運用，正是物哀之美的體現(xiàn)。無印良品的設計師就曾經說過，他們不希望無印產品在一個環(huán)境中充當背景，而是希望產品能像流水般自然地融入背景，不喧賓奪主，方寸有序。這樣的物哀思想深深影響了無印產品，無印產品盡可能地保持原材料原本的光澤，不多加粉飾，呈現(xiàn)產品最本真原始的“缺陷”的物哀狀態(tài)。需要填充顏色的產品，大多也使用灰、白、黑等頗具物哀感的色系。無印的上色，沒有藝術的夸張和渲染，就是那么的“素雅”，但它卻能令人疲憊的視覺得到一定的舒緩平和，滿足人的審美情趣。無印產品素雅的色調選取，本真而細膩的質感，達到了穩(wěn)定和調和的藝術要求。

無印良品設計中所呈現(xiàn)的自然主義，體現(xiàn)出日式禪宗美學中的侘寂之美、幽玄之美以及自然之美的精神理念。侘寂在日語的意思為貧困簡陋的狀態(tài)，在古日語里又有古舊風化銹蝕狀態(tài)的意思。侘寂之美即是指事物呈現(xiàn)出的窮困殘缺的樸素之美，其實就是在表達日本民族對于原始自然的敬畏，他們相信萬物有靈，萬事有因，希望保持自然的本真狀態(tài)，殘破即為殘破，完滿即為完滿，減少人為對于事物的破壞干預。在日本人的審美情趣中，事物磨損、黯淡、清瘦的狀態(tài)，往往具有低調、內斂、灑脫的氣質，即日式審美中的“拙缺之美”。在無印的產品上可以發(fā)現(xiàn)，棉麻的制品充滿著自然形成的褶皺，無印的產品設計師不愿意加入柔順的紡織材料對此去加以修飾和提升，他們更想讓產品的使用者看到棉麻本真的狀態(tài)，雖然表面粗糙有褶皺，但是穿在身上卻自然舒適。無印的設計師希望衣物的“拙缺之美”，能讓穿著者感受到事物樸素的本真姿態(tài)。日式禪宗美學中的幽玄之美和侘寂之美相輔相成，幽玄體現(xiàn)為從容含蓄，內斂美于深處，展現(xiàn)幽靜和清雅的魅力。在無印的產品設計師手上表現(xiàn)為不隨主流的孤絕設計，保持設計的本心去雕琢產品，不迎合、不夸炫，讓產品能完滿地實現(xiàn)功能。而禪宗美學中的自然之美則與日本民族自古以來的自然主義觀念相契合，古往今來，島國的有限資源致使日本人民形成了一脈相承的樸素生活習慣，這剛好與禪宗文化中自然簡雅的美學思想琴瑟相諧。自然環(huán)保的包裝理念和天然材料的使用，正是無印良品這類日式設計企業(yè)的一大特色，受制于島國的災害多發(fā)和資源匱乏的局限，致使日本人從骨子里產生了對大自然的敬畏和尊崇之心。深受本國自然主義文化和中國禪宗文化影響，無印的產品設計師提倡“物美價廉、愛無華飾、無浪費、利用最大化”等理念，強調品牌中“無印”和“良品 ”的主題，讓產品能夠與企業(yè)的精神文化相呼應，確保使用者能得到正向的產品體驗。而對于設計在生活中的介入，無印的產品設計師認為應當以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影響和改變使用者的生活。無印的設計師在設計時盡量避免在產品上描繪紋飾，他們希望令物品散發(fā)出本身的魅力，以其最具自然的姿態(tài)呈現(xiàn)給消費者。而在產品的包裝上，亦是使用麻繩編制和牛皮紙構成的環(huán)保紙袋，盡可能地給消費者自然質樸，環(huán)保簡潔的購買體驗，讓消費者體會到更高層次的美的同時，不讓消費者察覺到主觀上人為設計的參與痕跡。自然的產品，簡樸的生活，日本民族善于從平淡的生活中體驗到美的趣味，不光是無印的產品，更多的日式設計也都在彰顯著其民族的環(huán)保和自然主義，突顯出其民族審美對象形態(tài)中的自然美和簡雅美要素。

無印良品從“簡單”的設計中衍生出了符合自身民族審美的價值觀和美學理念，以其純粹的、簡約的、還原商品本質的設計風格貼近于每個使用者的內心，彰顯了日式設計自然歸真、禪宗質樸的美學品位。其產品以最少的設計元素隱喻了極其豐富的文化設計內涵，表達了日式設計中的獨特審美理念。

二、日式設計中的人性化

以人的生活世界作為設計的出發(fā)點和歸宿的意義所在，一切的設計活動都應以人的生存的安全、自尊、發(fā)展和享受等需求的滿足為宗旨。日式設計美學立足于生活世界發(fā)展的多種可能性，日本設計師在設計中秉承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使設計出的產品真正為人的生活服務，并能滿足使用者的精神需求。作為設計的價值取向，人性化設計強調尊重人、為了人和塑造人。由于個體都是有差別的，人性化的設計要兼顧個體的差異。依年齡分，兒童和老人有不同的生理條件和心理狀態(tài)，這些情況需要依據(jù)各自特點提供適當?shù)脑O計產品，以滿足和提高其生活質量。無印良品和優(yōu)衣庫的設計師深諳此道，兩家日企的產品里充斥著對人性化需求的考量。

對弱勢群體和特殊群體的關注，是人性化設計的重要內容。優(yōu)衣庫的衣服多以純棉為主，他們堅信棉質更親膚，他們?yōu)榇簖g的老人推出了純棉貼膚，富有彈性的打底衣，方便了老人穿脫衣物。其對嬰孩也推出了相應的產品，設計師充分考慮孩子的稚嫩膚質，在衣領袖口處加以松軟的棉，在衣物上增加網眼，加強了衣服的透氣性，給嬰兒更好的體驗。無印良品推出的嬰兒圍嘴，以精選的柔軟面料制成，專為嬰兒肌膚而設，簡單但不失安全，正如他們的廣告詞所言：“愛，無需美化。”

人性化設計要求設計師掌握多維視域的能力，要從不同角度、不同層次來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一種實用功能的實現(xiàn)，并不以其技術含量的高低為標準。普通消費者在對產品進行選擇時，通常會有很微妙的感覺和心理因素摻入其中。日本產品設計師深知人的需求具有多層次性的特征，他們在產品設計上充分考慮人的使用體驗和心理感受。如圖3所示，無印良品的杯子多為陶瓷或玻璃制品，設計師認為新材料制成的隔熱杯是無法取代陶瓷和玻璃杯的，因為新材料的隔熱特性，令使用者失去了對水溫冷暖程度的感知，握在手中讓使用者產生了一種“中性”的麻木感覺。技術美的核心是功能美，而人是感性的生物，是需要生活反饋的，而能讓人切實感知的功能必然是美的。如此細致地考量，實是彰顯出了日式設計中的人文精神。

圖3 陶瓷餐具，拍攝

日式設計的產品看上去可能會比較普通，因為它干凈、純粹、不張揚，但是在使用過程中，那種對于功能實用的追求，體現(xiàn)在產品的細微設計上，這會讓消費者在使用的過程中逐漸產生依賴。

三、日式設計中的時代因子

除了禪宗設計之外，日本亦有屬于當下的入世潮流設計。潮牌聯(lián)名的形式在當下的日本服飾設計界大肆興起，成為時尚界的寵兒。

《設計美學概論》一文曾提到，時尚的興起與服裝的發(fā)展有密切關系，時尚是由審美趣味出發(fā)，追求生活形式個性化的一種現(xiàn)象，是一種對時髦現(xiàn)象的崇尚和模仿行為。一種時尚能為社會所普遍認同，是與其審美內涵和文化底蘊相關聯(lián)的。時尚的優(yōu)衣庫品牌便是一個例子，優(yōu)衣庫的聯(lián)名起初多于動漫公司合作，這其實是離不開日本漫畫文化的繁榮助推的，日本的漫畫受眾廣，七龍珠、哆啦A夢等陪伴一代人的童年時光的記憶動漫形象，在衣物上出現(xiàn)，是符合日本漫畫文化審美的。優(yōu)衣庫的設計師緊緊抓住了漫畫文化元素，進行了創(chuàng)作設計。當下的優(yōu)衣庫更是和漫威、迪士尼、KAWS等公司聯(lián)名，設計創(chuàng)造出了符合世界更多國家文化審美的T恤系列。他們的設計師在經典的動漫形象上進行日式的精簡設計，例如圖4中的藍調米奇系列，正如廣告詞“靈感源自傳統(tǒng)之藍與連接世界的海洋之藍的融合”所言，設計師在米奇的形象上施以墨染、扎染風格的淺淺藍調，白藍相漸之下，突現(xiàn)出了形式美規(guī)律中對比與調和的美感，簡約清新之余，不失創(chuàng)意，不失文化，滿足了消費者的個性需求。

圖4 聯(lián)名衣物，拍攝

日式設計風格并不拘泥于一格，它總在強調文化特色的基礎上，不斷地追尋著時代的步伐，不斷尋找新的切實可感的文化內涵，為設計表達注入時代的血液，使設計始終保持著新穎性。

除了上述日式設計的理念、審美、人性化和時尚方面，在商標和品牌方面，無印良品和優(yōu)衣庫設計的商標，不僅便于識別，形象獨特，有足夠的信息冗余度，還富有意義內涵和象征性，這亦是體現(xiàn)出了日式設計的極簡風格，以及日本人干練、精益求精的性格。品牌化下的兩家日本企業(yè)，都把其所追求的產品價值，通過視覺化的方式直觀地展現(xiàn)出來，明確了自身市場定位和確立企業(yè)形象，加深了消費者的視覺印象，取得了消費者情感認同，使消費者對品牌產生了歸屬感。

結語

注重文化內涵表達與設計創(chuàng)意體現(xiàn)的日本設計師，在變化與統(tǒng)一、對比與調和、節(jié)奏與韻律、對稱與均衡、比例與尺度的五大形式美法則規(guī)律下，進行著對生活的設計行為。日式設計在“禪宗”“自然”“極簡”的審美思想中，充斥著對人性的考量和對現(xiàn)代設計的探尋。其獨特的文化魅力與審美思想，使其設計美學呈現(xiàn)出紛呈的光彩，更是令其設計作品簡而雅致，巧而得體，精而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