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篇悲劇新聞報道能否如期發揮其應具有的傳播效果,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是否較好地平衡了悲劇新聞中的倫理。傳播悲劇新聞的目的應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揭露現存問題,教導受眾樹立正確的價值觀,而不是過度追求新聞消費主義,博取最大化流量效益,侵犯涉事人的隱私名譽。文章收集有關悲劇新聞報道倫理困境的案例與文獻,采用案例分析法、對比分析法、文獻分析法,分析悲劇新聞中常見的兩種類型的倫理困境及其成因,并結合有關悲劇新聞倫理困境及對策的研究,從悲情審美的角度提出新聞工作者要尊重悲劇事實、尊重悲劇事件涉事人、尊崇新聞道德,新聞受眾要強化辨別信息的能力、合理宣泄悲憤情緒、正確有效地發表言論等建議,以期擺脫悲劇新聞倫理困境。
關鍵詞:新聞倫理;悲劇新聞;倫理困境;悲情審美;新聞價值
中圖分類號:G21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16-0051-03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2020年貴陽學院碩士研究生科研基金項目“悲劇新聞中記者的主體性分析”研究成果,項目編號:GYU-YJS〔2020〕-08
悲劇性新聞以其顯著特點拉近與受眾的心理距離,引起人們心靈上的不適,激發人們憐憫、悲憤、恐懼之情,在網絡自媒體時代博取受眾的眼球,有不容忽視的社會傳播效果。
如何讓以悲劇事實為內容基礎進行報道的悲劇新聞與受眾產生良好的情感交互,并傳遞悲劇事實的正向價值,成為新聞媒體及新聞工作者報道悲劇新聞時的一道倫理難題。
新聞真實性指的是新聞報道中的每一個具體事實都必須合乎客觀實際,即新聞報道中的時間(when)、地點(where)、人物(who)、事件(what)、原因(why)和經過(how)都經得起核對[1]。新聞真實性一直被業界和學界奉為新聞的源頭活水,是一篇優秀的新聞作品的本質要求,也是新聞倫理的根本價值基礎。
人文關懷是一種普遍的人類自我關懷,表現為對人的尊嚴、人格、價值、命運的維護、追求和關切,對人的主體、地位、需求、生存狀態、生活條件以及保障的關注等[2]。人文關懷是每一個新聞工作者必須具備的基本新聞道德,是人道主義在新聞倫理領域的具體表現,也是彰顯悲劇新聞人性美的主要表達方式。
眾所周知,“求真務實”是新聞領域的一條金科玉律,具有絕對的權威性,但值得注意的是,與自然科學領域的“求真”不同,新聞領域的“求真”是要在倫理限度內行進的,追求的是在社會倫理限度允許的范圍內,盡可能在還原新近發生事實的同時,揭示新聞事實背后的重要社會意義。
在眾多悲劇新聞案例,如關涉汶川大地震的系列報道中,某記者不顧災情地醫療資源稀缺,強行闖進無菌手術室采訪,耽誤了醫護人員對受災者的及時救助。
甘肅越野跑前六名唯一幸存者遭網暴案,許多媒體為了迎合受眾碎片化閱讀的習慣,用夸張的文字和醒目的圖片對幸存者的陳述進行不當報道,致使網民對此事展開熱烈討論,甚至還有許多人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幸存者,使其身心受到嚴重傷害。
在關涉李文亮醫生的跟蹤報道中,許多媒體記者在明知李文亮醫生病魔纏身的情況下,仍然不間斷地對其進行車輪戰式采訪,致使李文良醫生身心俱疲,網民紛紛指責媒體的這種行為。
從中不難看出新聞真實與人文關懷的倫理沖突,撇開諸多復雜的利益性因素來說,在新聞專業主義下追逐新聞真實性是無可厚非的,但不能將追求新聞真實性奉為絕對性的新聞倫理最高準則,更不可打著追求新聞真實性的幌子為缺乏人文關懷偏護,這是與新聞真實性原則的“誠”背道而馳的。
事實上,“誠”是新聞真實和人文關懷統一的倫理基礎,是真實和善性的辯證統一。“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中庸《二十一章》)這段話,就明確指出唯有秉性真誠才能明察事理,唯有明察事理才能做到內心真誠。
在報道悲劇新聞時亦是如此,如果新聞工作者秉性不真誠,那么其在采集悲劇事實時就不能做到明察事理,因而不能很好地將悲劇事實轉化為悲劇新聞報道加以傳播,繼而難以取得好的傳播效果。
同時不同年齡段的受眾在看到這些殘缺的悲劇新聞事實后,也不能作出真誠的反饋,就可能引發不良輿論,產生惡劣的社會影響。
正是因為沒有夯實報道悲劇新聞的倫理基礎,才會造成新聞真實和人文關懷在實際傳播活動中的倫理沖突,加之各種利益性因素,很容易侵犯受害者隱私,過度消費悲劇事實,造成輿論失焦,甚至出現媒介逼視、媒介侵權、媒介暴力、媒介審判等新聞倫理失范現象。
新聞價值是指事實的內含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引起受眾普遍關注的要素,以及其傳遞價值觀的能力,是新聞傳播主體衡量、選擇新聞事實的依據[3]。悲劇新聞的新聞價值包含兩個維度的考量。從受眾本位出發,從接近性和顯著性上來說,都會引起不同年齡段受眾的廣泛關注,因為共情或者說同情是人的道德天性(亞當·斯密的觀點),這些關注會帶來極大的流量效益。
新聞媒體是黨和人民的喉舌,它通過新聞作品傳遞的價值觀必須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相一致,否則輕則會引起負面的輿論風波,重則會腐蝕社會的價值基礎。
新聞報道是一種大眾傳播行為,其區別于其他傳播最為顯著的特征在于間接性、單向性、廣泛性,正是由于大眾傳播的這些特征,悲劇新聞更容易被推到風口浪尖,成為輿論的聚焦點。
眾多悲劇新聞案例,如譚松韻母親被撞致死案,由于此案涉及的受害人之女為公眾人物,被告人之父系國家公職人員,故此事一經報道,就引起了網民的極大關注,紛紛聲援譚松韻并痛斥肇事者,之后進入輿情發酵期。由于當地司法機關處置不當丟失的一些關鍵性證據以及庭審后的宣判結果,輿論的矛頭又一次指向敘永縣的司法機關以及對相關法律制度的質疑,致使輿情處于對“依法維權”的熱烈探討中,且久久未能平息,甚至有網民慨言“愿輿論的光照進沒有電的敘永縣”,而且一些媒體對輿情高漲的推波助瀾干擾了正常的司法程序,造成了不當的媒介審判這一新聞倫理失范亂象,對社會造成了不良影響。
黑龍江15歲女生弒母藏尸冷庫案中,許多媒體將“弒母”故事化、煽情化,以借此博取更大的流量效益,而漠視對小女孩殺人動機的挖掘以及對受眾輿論的正向引導。7歲女孩眼睛被塞紙片案中,諸多媒體圍繞此事,就“校園霸凌”這一話題展開報道,但與此同時,小女孩的照片以及幾個施暴小男孩的信息都被不同程度泄露,一些媒體更是撇開“校園霸凌”的話題,轉而聚焦對當地校方對此事的回應進行批評,引導了關涉此案不良的社會輿論,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
類似以上種種案例的悲劇新聞,都或多或少造成了“媒介暴力”“媒介審判”等新聞倫理失范現象,造成媒介公信力下降的同時,也造成了悲劇新聞負向價值的不良傳播。
維穩倡善在新聞領域集中表現為輿情把控。挖掘事實的新聞價值固然無可厚非,但在面臨新聞價值和維穩倡善之間抉擇的倫理挑戰時,許多新聞媒介秉承“流量為王”的信條,用新奇、駭人的新聞語言故事化悲劇新聞,博取受眾眼球,獲取巨額流量效益的做法違背了維穩倡善的新聞工作主旨。
從理論上看,新聞價值與維穩倡善的價值取向是一致的,是為了人們的幸福生活和社會健康發展,或者說是為了“善”這一終極倫理目標。新聞價值是維穩倡善之于新聞領域的集中表現,而維穩倡善則是新聞價值的精神內核。
從實踐來看,新聞價值與維穩倡善的統一須以維穩倡善為價值本位。新聞價值是新聞工作者選取新聞素材的依據,維穩倡善則是新聞工作者傳播新聞的目的,而一些新聞媒體及新聞工作者在面對客觀發生的現實悲劇事實時,只偏執于新聞價值中的受眾本位層面,選取悲劇事實中較為重要的情節要素,用過度的情感渲染加工后的“新聞事實”取代“事實真實”,借以博取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卻忽視了傳播經過加工后的“悲劇新聞事實”可能造成的傳播效果,造成輿論軒然大波的同時并沒有就悲劇事實進行深刻反思,并闡發其倫理教育意義,達到維穩倡善的目的。
無論是新聞真實與人文關懷,還是新聞價值與維穩倡善之間的悲劇新聞倫理沖突,究其本源倫理精神上來說都是向善的,之所以會在現實新聞傳播活動中發生倫理沖突,最主要的原因是悲情審美的缺乏。
新聞工作者在面對悲劇事實時,沒有很好地將其轉化為善的悲劇新聞,因而達不到傳播悲劇新聞正向價值的目的。
受眾在面對缺乏悲情審美的新聞時,無法與之產生有效的情感互動,因而不可能深思新聞背后的意義。
新聞作為一種特殊文學體裁的報道形式,就直接決定了其審美性,悲情審美體現在悲劇新聞報道的各個環節。只有弄清楚什么樣的悲情審美才是善的、怎樣進行悲情審美,才是擺脫悲劇新聞倫理困境的鑰匙。
毛家武認為悲情審美要激發受眾心靈深處的人性光輝,即悲憫性、悲憤性和悲壯性以及進行痛定思痛的審美超越[4];程泠認為悲情審美就是要表現悲劇中善良的人性光輝,激發受眾內心深處的悲憫性,具有沉思之美[5];李志飛認為悲情審美能夠帶給受眾情感宣泄和靈魂震撼[6];鄧利平認為悲劇審美的普遍特征是悲憤、憐憫,悲的心理效果不是消極的,而應是積極的,給人以力量[7];汪黎黎認為悲情審美有沉思之美、人性之美、悲壯之美[8]。從這些對悲劇新聞悲情審美的研究中不難看出學界對悲情審美中“悲憫”與“沉思”的關注,有關學者認為必須由感性接觸悲劇新聞的“憐憫”上升至對悲劇事件背后意義的理性“沉思”才是善的悲情審美。
那么,應當如何進行悲情審美?當今時代已經不是“魔彈論”橫行受眾應聲附和的時代,受眾作為大眾傳播的接收者,是有自主意識的個人,是會對接收到的信息作出有效反饋的,因而無論從傳播者還是接受者的角度來說,想要悲劇新聞的大眾傳播能帶來如期而至的社會傳播效果,以下三點是重中之重。
首先,要在尊重悲劇事實的基礎上,反思其背后的深層意義。悲劇新聞報道傳播者首先要做的就是以尊重事實、以正確教化大眾為價值取向。萬不可為了追求一時的流量效益、消費效益、熱點效益,就對預期能夠達到這些效果的部分事實進行過度描寫,從而傳遞給受眾錯誤的信息,而是要代之以客觀陳述事實,反思悲劇事實帶給我們的啟發,從如何規避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的角度解讀悲劇事實,才能夠正確教化受眾;接收者也應該不斷強化自身辨別信息的能力,正確宣泄接收到悲劇新聞后的恐懼和憐憫情緒,不隨波逐流、人云亦云,鍛煉自身的思考能力,深刻感悟悲劇新聞背后的社會意義,使情緒歸于平衡和愉悅。
其次,要在尊重悲劇事件所關涉當事人的基礎上,正確引導與發表言論。悲劇新聞傳播者要做的就是在尊重當事人的基礎上,引導社會輿論。由于受眾擺脫不了自身直接經驗的限制,因此只能通過想象的途徑體驗悲劇事實,并以此產生與受害者相似的感受。因此報道悲劇新聞的記者在寫作悲劇新聞的時候就要考慮到這一點,不能用過度情感渲染的新聞語言來影響受眾的價值判斷,更不可過度消費死者來達到自身的傳播目的。接收者也應該在尊重關涉悲劇新聞當事人的基礎上,通過正規途徑發表自己的意見,依法行使自身言論自由的權利,時刻牢記網絡不是法外之地,不可站在道德制高點脫離當時的客觀實際情況肆意指責與辱罵他人。
最后,要在尊重新聞道德的基礎上,提升自身的悲情審美素養。新聞傳播者的新聞道德在悲劇新聞報道領域的具體實施應該從以下幾個方面出發:一是對那些可能因為新聞報道而受到負面影響的人們表示同情;二是當采訪和使用正處在悲傷中的人們的照片時,要特別小心;三是要認識到采集和報道信息會引起的傷害和不適,報道新聞并不意味著就可以傲慢自大;四是品位要高,避免迎合任何低級趣味;五是在公眾被告知的權利和犯罪嫌疑人被公正審判的權利之間尋求平衡。接收者群體因具有廣泛性、混雜性、隱蔽性,所以在悲情審美素養上參差不齊,但最起碼的人文關懷要從自身做起,要時刻秉承仁愛之心對待他者,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切不可通過只言片語或碎片化的信息就對事件本身妄下定論。
新聞媒體以及新聞從業者應注重提升自身的悲情審美素養,正確高效合理地傳播悲劇新聞的正向價值,發揮新聞媒體的社會職能,報道具有“沉思之美”的悲劇新聞,與受眾進行良好的情感互動,揭露現存的社會問題,維護公平正義,共創良好的媒介生態,共迎新時代美好生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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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李志飛.新聞攝影中包含的悲劇審美[J].佳木斯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0,28(1):68-69.
[7] 鄧利平.天涯何處無芳草:談新聞的審美形態[J].新疆新聞界,1992(4):37-38.
[8] 汪黎黎.悲劇的力量:審美視野中的災難新聞傳播[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音樂與表演版),2007(3):67-70.
作者簡介 于張凱,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新聞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