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英語口語能力量表》“口頭表達策略”參數對我國大學英語口語測試的啟示

劉連娣

一、引言

《中國英語能力等級量表》（以下簡稱“《量表》”）是對英語使用者運用英語語言能力的系列描述[1],于2018年2月正式頒布。作為第一個覆蓋各教育階段英語教學、學習和測試的參照標準，《量表》的建立為我國的英語教學、學習和測試搭建了一個統一的平臺。從測評視角來看，《量表》不僅為各種不同英語考試之間的對接①在教育測量文獻中，對接通常指測驗內容從多大程度上涵蓋了內容標準所描述的技能與能力（Spiro &劉洋，2019：3）。換言之，對接涉及驗證某個考試（如內容或任務等）與量表標準（如能力及描述語等）之間的匹配度、關聯性或一致性問題。、對比和互認提供了共同標尺，為英語考試的開發提供了科學、系統的評價指標和參考依據[2]，也為英語考試內容設計、試題命制、成績報告等提供了質量保障[3]；同時，也使得英語測試的分數解釋更加清晰，考試結果更加公平[4]。

大學英語教學是高等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學生英語口語能力的培養是英語教學的核心目標之一；而作為英語口語教學不可或缺的一環，高校英語口語測試存在一些弊端。長期以來，大學英語口語測試種類繁多，除了國家統一的口語考試外，不同高校還有自主研發的校本測試，不同地區、不同目標的大學英語口語測試在關聯、銜接與連貫方面存在諸多問題。《口語量表》的出臺，有助于不同學校采用統一的口語能力等級標準，設計科學、有效的考試，進而提升我國高校英語口語測評的整體質量。

《口語量表》作為指導英語口語測試的綱領性文件，要求測試組織者、一線教師及其他使用者認真研讀文本內容，深入理解等級設置、能力參數及描述語，這是落實《量表》要求，將其有效運用于測試實踐的前提。現有研究大多涉及《口語量表》本體[4-8]、效度驗證[9-10]、與大學英語四級口語考試的對接[12]和《量表》在英語口語考試、評分及構建商務英語口語能力等級量表模型中的應用[13-15]等，但尚未有《口語量表》分項能力及其對大學英語測評實踐影響的研究。鑒于此，本文以《口語量表》五、六級為例，探討其“口頭表達策略”參數對口語測試的啟示，以期為高校英語口語考試的設計、施測和評分等提供參考。

二、《量表》口頭表達能力描述框架

語言能力量表是對語言使用者目標語言運用能力的一系列等級描述，它由語言能力構念的參數架構、層級設置和描述語構成。其中，構念是對語言能力構成要素的界定和描述，是構建語言能力量表的基礎，并直接體現于參數體系的構成要素及特征。從構念視角看，《量表》以Bachman[16]及Bachman &Palmer[17-18]的“交 際 語 言 能 力（communicative language ability）”模型為理論框架①Bachman（1990：87）提出的CC模型包括語言能力（分為：組構能力和語用能力）、策略能力（分為：評估、規劃和執行三個維度）和心理生理機制（即語言使用的渠道和模式）三大能力要素。后來Bachman & Palmer（1996：63；2010：45-49）又對模型進行了修改。。它將英語學習者和使用者的英語語言能力從低到高分為九個等級，包括基礎、提高和熟練三個階段。《量表》中的描述語用來描述使用者在完成某個交際活動中應該具備的語言能力要素。

依據《量表》文本[19]及金艷、揭薇的“口語能力量表描述分類框架”[7]，《口語量表》以語言使用為出發點，設置了描述語兩級參數框架，從口頭表達能力、口頭表達策略及口語語言特征三個維度及其子維度對英語使用者的口語能力進行描述，如表1所示。

表1《口語量表》描述語參數分類框架

從表1可以看出，在構成《口語量表》描述語框架體系的三個一級參數中，“口頭表達能力”規定了英語使用者應該具備完成不同場合多種口頭交際活動的能力。“口頭表達策略”是指語言使用者在完成口頭任務時使用的交際策略。口語語言特征是對語言使用者的話語提出的質量要求，包括語言表達的流利度、廣度、準確性及語言運用的靈活、得體、互動性等。毫無疑問，為了順利完成口頭交際任務，使用者應該擁有扎實的語言知識和熟練的口語技能。但由于口頭交際過程的動態性、即時性、交互性以及信息反饋的同步性等特征，在口語產出過程中，語言能力缺位情況不可避免。為了使交流繼續進行下去或取得更佳的交際效果，語言使用者通常要采用適當的表達策略來彌補出現的缺位。因此，在具備一定語言水平和口語技能的前提下，使用者掌握必要的口頭表達策略，對于成功交際來說尤為重要。

基于口語表達認知過程，《口語量表》將口頭表達策略分為規劃、執行、評估與補救策略3個子維度。其中“規劃”策略是指語言使用者在口語活動發生之前進行的準備和調整，包括提取信息、醞釀觀點及選擇語言形式等；“執行”策略是指語言使用者在產出話語的過程中所使用的策略，可分為兩類：一類是“通用表達策略”，包括成就策略（如轉述、釋意）、拖延策略（如使用填補詞、重復）和請求確認(如請求對方澄清)，以及非言語策略（如手勢、臉部表情、聲音模仿）等；另一類是“會話互動策略”，如話輪轉接、話題轉換、合作互助及反饋應答等。“評估與補救”策略是指語言使用者在口語交際過程中正確判斷和監控交流中出現的問題，并做出修正的行為，包括采用糾正錯誤、迂回說法及回避等各種方式來彌補表達缺陷的策略。

如前所述，《量表》將中國英語學習者和使用者的英語語言能力從低到高分為九個等級，包括基礎、提高和熟練三個階段，分別與我國各個學段的教育相對應，其中，五、六級為提高階段，對應我國高等教育階段的學習者[2]。在《口語量表》描述語框架下，提高階段要求使用者能就日常生活、社會活動、教育場所和工作地點等語境中的話題進行有效交流。

表2《口語量表》五、六級口頭表達策略參數及描述語

續表2

從表2可知，五、六兩個層級中，從數量和內容兩個視角看，《量表》對于3種策略的要求在數量和內容兩方面存在差異。橫向對照，“規劃”和“評估與補救”策略的數量相對較少，且內容簡單，但“執行”策略的數量明顯增多，內涵更加復雜一些。縱向比較，五級包含9條執行策略，六級達到12條；而且，五級大多為“通用表達策略”，包括請求確認(3)、拖延策略(5)、成就策略(7)和非言語策略(9)等；而六級策略絕大多數屬于“會話互動策略”，涉及話題的獲取、維持和分配策略(4,5,8,12)、合作互助(9)、轉換話題(10、11)和反饋應答(2)等。顯然，依據《量表》，為了順利完成各類口頭交際任務，處于五、六層級的學習者必須掌握以上相關口頭表達策略；而且，層級越高，量表對使用者的表達策略，尤其是會話互動策略的多樣性和復雜性要求也隨之提高。

三、《口語量表》對我國大學英語口語測試的啟示

作為第一個覆蓋全學段的能力等級標準，《量表》是我國各教育階段實施英語教學和測試的參照標尺。對于口語測評來說，《量表》能從宏觀上指導考試組織者制定科學、合理的考試目標和能力要求，也為考試的具體設計、實施及評分等環節提供參考標準。基于以上分析，從口頭表達策略參數視角出發，《口語量表》對我國大學的英語口語測評具有以下啟示。

（一）確立口語測評互動能力的構念觀

“構念”不僅是語言能力量表研制的理論基礎，也是考試設計的基石及解釋考試分數的依據[16]。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二語考試的設計都是基于認知/心理語言學范式的“認知/能力”模型，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互動能力理論”的不斷發展（Interactional Competence Theory）[20-24]，“互動能力”（Kramsch,1986）被越來越廣泛地認為是口試構念的必要組成部分[25-26]，與此同時，考試設計理念開始轉向基于“社會/行為”范式的“共同構建”模型。相比而言，以上兩種范式中：前者注重個人心理活動和內在知識能力，而后者更多地關注測試行為的社會屬性，即語言使用者在交際實踐中互動、共建話語的性質[27]。在二語習得領域，“互動能力”指在一個特定社會—文化環境下的話語活動中，二語學習者恰當使用相關知識和技能與其搭檔共建互動的能力[28]。

如前所述，《量表》的研制基于交際語言能力模型，但同時它也融入了互動能力理論的內涵，突出了語言使用的交際功能，具體表現為將“口頭互動”能力作為一個獨立分項納入口頭表達能力參數范疇，并對其進行了具體界定和清晰描述，凸顯了口語活動的交互本質，體現了《量表》制定的創新性和前沿性。此外，從對五、六兩個層級口頭表達能力參數的分析來看，《口語量表》強調了口頭表達策略，尤其是會話互動策略在口頭交際活動中的重要性。因此，在運用《量表》指導語言測評的實踐中，高校測試機構和大學英語教師應該將“互動能力”構念融入整個考試設計過程，注重對學生口頭互動能力和會話互動策略的測評。

（二）設計口語考試合作任務

基于口語表達是一個抽象的構念，也是一個復雜的意義建構過程的理念[29]，《口語量表》突出了口語活動的交互性，強調了口語交際活動涉及的會話互動策略構建。因此，要考查學習者的口頭表達能力，測試者必須通過他們在某個特定環境中共同完成口頭交流活動的方式，對其表現進行評價。目前，我國一些大規模高風險水平考試，如大學英語四、六級口語考試，都包含了雙人或小組互動任務，但在大多數高校，教師用于形成性評價的課堂測驗或是用于終結性評價的期末考試還未能做到這一步。為了全面考查并提高大學生的英語口頭表達能力，建議教師們設計多樣化的互動任務，給考生創設語言使用的情境，以“捕捉”到足夠的、更真實地體現他們會話水平的語言樣本，以達到準確檢測學生口頭表達及會話互動能力的目的。同時，教師應發揮測評“以測促教”之功能，在課堂教學實踐中培養和提升學生的會話技能。

（三）建立考生合作任務評分標準

評分量表的制定與語言能力構念、考試目的及任務性質緊密相關。設計者應該全盤考慮這些相關因素，精心設計評分量表等級及描述語。除了科學設置評分等級外，鑒于其對評分者（考官或教師）評分具有的導向功能，評分量表描述語的設計要做到明確、具體、簡潔、實用[30]，這些是產出可靠評分的前提條件及高效度考試的根本保障[31]。

英語口試評分標準目前面臨的一項緊迫任務是建立針對合作任務的評分標準或通過增加互動任務評價的方式修改、更新現有的評分量表。雖然現行的大規模口語考試，大多包含雙人或多人互動任務，但目前還未出臺專門用于合作任務的評分標準，遑論高校內部研發的校本考試及教師自行編制的口語考試了。由于現有的量表大多基于傳統的(心理)認知/理論模型，從評價考生互動能力的視角看，其等級描述語言過于籠統，不夠清晰、具體，難以滿足科學、客觀的評分標準要求。由于缺乏對應的評分標準，在評分過程中，評分者通常被迫依據自己的內化標準或主觀判斷（直覺）來評價考生的互動表現[32]。評價尺度的不統一無疑會影響到評分的效度，乃至考試的效度及考試公平性。因此，為了確保評分效度及考試質量，高校英語測試組織者和教師有必要從互動能力視角更新現有評分標準或設計專門針對配對（組）任務的多級分項評分量表，以滿足配對（組）口試合作任務的評分需求。

五、有待解決的問題

在提倡教師們確立口語測試互動能力構念觀，并將其應用于課堂測評實踐的同時，也要意識到，由于從社會視角探討二語語言能力構念的研究還不夠系統[33]，因此，在采用配對(組)任務模式測評考生互動能力及會話策略的過程中，還有一些亟待探索、解決的實際問題，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一）分數解釋的泛化性

配對(組)口語考試涉及的第一個問題關乎分數的解釋，即分數的泛化性(score generalization)或可推斷性問題。互動能力理論認為，語境是語言能力的一部分，口語能力的構念界定必須充分考慮語境與語言能力的交互作用。互動能力只有在特定的語言實踐活動中才有意義，即測試任務的語境與考生能力互為一體。對于根據考生在一個測試任務中的表現來推斷其在不同語境下的語言交際能力的可靠性問題，目前還沒有定論。顯然，要很好地解釋考生在配對(組)任務中的得分情況，評分員(考官或教師)需要協調語言使用中潛在的“本地化”特征和測試有必要得出一個跨情境“泛化”分數之間的矛盾[34]。因此，未來對考試構念的研究還應該包括語言能力的轉化，即如何將在特定場景中獲得的知識和技能運用于其他場景并完成交際任務的問題。

（二）考生配對(組)問題

實施配對(組)口語考試涉及的第一個問題是編組。研究證明，考生—考生合作任務下的口語表現與考生們的諸多因素有關，包括語言水平、性格特征、性別等[28]，換言之，由于互動任務通常涉及2-3位考生，在合作完成任務的過程中，一位考生的表現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同組其他考生的影響，即“對話者效應”(interlocutor effect)[16]。因此，理論上講，在實施配對(組)任務模式的口語考試中，應該將語言水平一致、性格相似的考生編為一組。不言而喻，相對于性格而言，匹配考生語言水平的問題容易解決，例如，可以組織專門的考前測試，按照考試結果進行分組；但是對于性格這樣的問題，需要專業人士參與其中。因此，如何科學、有效地配對或分組還有待于進一步探討和論證。

（三）互動能力評分方式

配對(組)口語考試涉及的另一個問題是評分。由于考生完成合作任務的過程是兩位搭檔共同構建話語的行為，那么在評價以話語共建為基礎的測試行為中，評分者（考官或教師）需要做出抉擇：是給每個考試單獨打分，抑或依據考生的實際效果給同組考生打一個共享分。如果是前者，評分者必須面對“對話者效應”(interlocutor effect)問題，即他們需要把一位考生對同組其他考生表現的影響(或貢獻)剝離出來，但如何能做到科學、有效的分離？這是一個問題。另一方面，如采用共享評分，評分者如何給搭檔考生打出公平、公正的分數，以及這種結果是否能為考試用戶所接受(尤其是高風險考試)等問題也有待于進一步考究和驗證。

六、結語

《量表》是促進我國外語教育教學、構建終身學習體系的重要指南。本研究以其中的五、六級口語能力表量為例，基于參數及描述語框架，簡要解析了這兩個層級的學習者應該掌握的口頭表達策略。并據此提出《口語量表》對于大學的英語測評的啟示，指出目前面臨的一些有待于探索、解決的實際問題。

考生在口語測試中參與合作互動任務是《口語量表》的基本要求，更是客觀、真實地考查考生口頭表達能力及互動策略最有效的途徑。通過對《量表》五、六級“口頭表達策略”參數及描述語的例證分析，可以看到，會話互動策略對處于這兩個層級的語言使用者成功達到交際目的至關重要，因此，大學英語口語考試的設計應該基于互動能力構念，采用多樣化的任務形式，包括考生—考生合作互動任務，并嘗試建立針對合作互動任務的評分標準，以全面、有效地檢測學生的會話水平和互動能力。同時，在實施配對（組）考試的過程中，依據考試目的和考生對象，測試組織者應對考生進行合理編組；在依據評分標準的前提下，選擇適合的評分方式，并在實踐中不斷改進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