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婧
(煙臺大學,山東煙臺 204001 )
建筑的產生與發展會對其進入的自然環境產生強大干預,如果干預的力量得不到清醒認識和有效疏解,建筑的存在將會是一場災難,導致實體不相容,建筑與周圍環境相互沖突,對生態環境產生重大影響甚至永久性破壞;導致關系不相容,將自然環境中的建筑等同于風景園林中的建筑,僅停留于完成其空間功能與構圖美學。隨著人們生態保護意識不斷提高,建筑與自然環境成功融合的案例層出不窮,但究其根本,設計者大多采取弱化建筑對自然環境的干預,以消隱的手段,如體量消隱、材料消隱等方式,使建筑退居環境之中甚至之后,形成宛如天作,實為人開的景象,從而達到融入環境的目的,這確實是對當下過分強調建筑造型的一種反思,然而在強調讓建筑與地形融合,與場所契合的同時,卻唯獨忽視與自身價值的結合。建筑的物體性與自然環境的生態性確實是2種截然不同的屬性,其共存必然充滿對立與矛盾,如果以此弱化甚至擺脫建筑的物質性,抹殺建筑與環境的相異性,不僅只能形成單一的存在模式,也由此宣告建筑與自然環境無法正面融合,對立矛盾無法有效解決。本文希望以“共存關聯”為核心,探尋建筑重新進入自然環境的新思路,并以更加深刻的概念秩序以及更加豐富的設計方法培植并開拓這種“共存關聯”的新途徑。
建筑作為完全異于環境的物質,本身就背負著必須從環境中凸顯出來的命運,其自身具有內在邏輯和生存法則,存在必然與眾不同,有別于周圍環境,自身也絕不囿于隱藏獨特個性,尤其對于自然環境中的建筑而言,異物感更為明顯;而對于自然環境,本身具有一定生態敏感性,短期內不可再生,甚至不可恢復,不僅具有地理空間形態,也蘊含了時間流逝和歷史傳承,要求進入領地之物能夠尊重其場所,發揚其精神,所以建筑介入其中不能只在表象氛圍上契合那個場所,更需在不斷權衡與思考中建立新的平衡,實現更有意義的聯結。
當人類不能完全解讀世界的時候,善于運用拆分的方式對復雜的事物進行分層次、有步驟的理解,本文借用其加法原則(圖1),將建筑與自然環境分別看作是2個極具個性的單體,由此實現兩者共存的和諧圖景,必須統一其對立關系,從而使建筑泰然安居于與自然環境為鄰,與自然環境為友的根本關系當中。以建筑重新進入自然環境的動態發展來看,初始階段,建筑的存在一定會對周圍環境產生干預和改造的力量,從而引發周圍環境對其進入領地之物發起強烈抵抗,導致存在雙方為了謀求各自的生存空間產生彼此對立,進而形成相互競爭,而競爭最為激烈的表現是向自身以外的空間最大限度的索取與占有有利資源,然而資源有限,一定會產生兩者共需的疊加空間,此時為了自身的生存以及今后更好的生存,雙方必須形成對話,實現共享,也因此在無形當中激發了彼此之間的相互依賴,由此在激烈矛盾的不斷碰撞中建立起某種關聯[1],而且競爭越激烈,依賴越強烈,關系越凸顯,所以環境即使塑造建筑,也必須憑借建筑與其自身精神共同實現持久的建構與延續;而建筑在以一種自治性表現出與自然環境相異的同時,也一定會在動態發展中,為了自身的生存以及以后更好的生存,以一種顯性或隱性以及介于顯性與隱性之間的關聯性表現出與自然環境相同[2],使兩者不僅在空間結構上實現同框,更是在空間內涵與意義上實現共存,使其更加完整。

圖1 建筑與自然環境“共存關聯”的加法運算和減法運算
建筑重新進入自然環境,其存在的主體已不是建筑個體,而是經過重新占用、安排以及定義以后的系統空間[3],建筑表現出的去自然化和抽象化在自然環境當中會產生明顯的異物感,效果往往是建筑與自然環境被截然分開,而“物”不能脫離“境”孤立存在,需要轉化建筑干預的力量,使具有特定意義和內在邏輯的實體能夠與自然環境建立息息相關的聯系,雖然最終的結果依然是建筑體量從環境中凸顯出來,但絕不會因此而從環境中割裂出來,形成無法割舍、難以割舍的交融狀態[4],所以每次設計一個建筑,都不只是設計一個建筑,而是在設計一個飽有多樣性和差異性的世界,從而走向一條重返自然的道路[5]。本文借用其減法原則(圖1),把建筑與自然環境不再看作是各自為政的單體,而是把他們共同占用、安排以及定義以后的系統空間整體定義為一個事物,由此探討問題的方向發生逆轉:一方面研究對象由2個單體轉化為一個單體,可以大大削減彼此之間的存在關系,最重要的是能夠相對剔除各關系之間可能進行的耦合聯系,避免被次要的或者沒有必要的關系蒙蔽雙眼,從而化繁為簡,縮減至其根本,看清其本質;另一方面以建筑重新進入自然環境的動態發展來看,減法原則將2個單體之間存在的外部矛盾轉化為一個單體內部產生的自我矛盾,可以將原始存在的自然環境本身理解為基礎層,是滋養建筑生命的環境,其建成之初并不是狀態最好之時,試想多年以后,當建筑墻體布滿青苔,顏色早已褪去,甚至長出幾簇灌木,那就真正成為共同體,一起書寫更具時代特征的時間與歷史,所以建筑介入其中,對其實施干預和改造的目的并非是對原始平衡狀態的毀壞,而是在動態發展中對其進行與時俱進的拓展與升級,最終將兩者之間的融合問題轉化為自我本身的更新探討[6]。
“共存關聯”并非在其內部自發生長,而是像一顆“種子”一樣,需要在不斷反思與自我批判中精心培植,一方面需要探尋自己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在最為本質的概念秩序中努力長成自己本該呈現的模樣;另一方面需要探尋促發自己長成本來模樣的刺激因子,如場地背景或者文脈等現實因素,所以建筑在以一種本質關聯表現出與自然環境和諧的基礎上,也需要以一種自治性,即與自然環境所表現出的相異性,使生活和世界不僅顯而易見,也更加豐富多彩。
將建筑與自然環境的矛盾縮減至其內部,直接產生了最本質的相關性,形成一個最簡單、但最核心的概念,以此作為指導思想對整個空間體系起決定作用,當這一相關性被設計人所感知,并欲不斷加強與表達時,一個概念上的秩序就應運而生了,他并非側重精確的設計尺度,而是直指背后的深層思想,并在自身范疇內進行不斷反思與自我批判,其反思與批判的過程就是建立和培植新型關系的過程,以此作用于建筑形式,整合場地與功能需求,實現空間與技術結合[7],然而形式有形,秩序無形,這種概念秩序與物質無關,發現于物體之中,但可凌駕于物質之上,作用于無形,卻能掌控之有形,目的是尋求一種狀態,即整體之中的每個部分與其他部分的關系,以及每個部分所要表達的意圖都處理得當,直至產生和諧的結果[8],但結果絕不唯一,在概念秩序的框架內,只要組織得當,建筑本身完全可以非常復雜,在極大的多樣性內實現統一,創造一片別樣的共存空間和發展圖景[9]。
本文倡導對新進建筑所存在的異化力量不壓制、不排斥,努力探尋特定場所中所產生的共享疊加空間,并深切領悟此空間中由競爭與依賴關系所形成的存在關聯,并以概念秩序作用于建筑形式,依托“消隱”與“呈現”的設計手法培植建筑與自然環境共存發展的彈性空間,打破單一格局,在“環境友好型”氛圍中探尋建筑重新進入自然環境的新途徑,使建筑能夠有機會表達深刻而有意義的自己。
4.2.1 顯性關聯
建筑與自然環境的關聯屬性表現為“呈現”狀態,建筑將自然環境系統引入自身邏輯秩序和運作體系當中,以功能需求為紐帶,形成互利合作,產生更有力量的聯結,使人們憑借經驗可以清晰辨識兩者存在的功能聯系,并感知因為功能聯系而產生的整合力量見表1提契諾釀酒工坊[2]。

4.2.2 介于顯性與隱性之間的關聯
建筑與自然環境的關聯屬性表現為介于“呈現”與“消隱”之間的狀態,人們對兩者存在關聯的感知已經不再只是視覺藝術和情感認同,而是可以直接觸碰的知覺體驗,建筑師隈研吾利用粒子建筑的概念改變人工與自然環境的分割線,使實體從封閉的自我束縛中解脫出來,使石墻變得通透輕盈,從而使建筑外邊緣產生與自然環境過渡的層次,實現相互滲透:當建筑介入環境時,不僅以自身力量與魅力干預自然環境,與此同時,自然環境也以清新之氣影響建筑,使其內部空間別有洞天,煥發生機與活力,由此不僅改變了建筑與自然環境的關系,也改善了人類與自然環境的聯系[10],使人類與自然環境在建筑物這個交接面上實現真正對話見表1日本石材美術館石材[11]。
4.2.3 隱性關聯
建筑與自然環境的關聯屬性表現為消隱的狀態,并非對建筑體量或者建筑材料進行消隱,而是對兩者的存在關系進行隱秘的、不可見的、內部的一致性構建,人們必須借助自身聯想或者想象以及經驗的介入,促發對其進行假想與思考,感知由某種隱性“磁場”所產生的強大“作用力”,表現為兩者的相互適應:一方面是建筑順應自然的秩序,而非近似自然的形象,以空間場景為維度構建一致性;另一方面是自然同化建筑的秩序,依據自然本性與建筑發展的一般規律以時間歷史為維度構建一致性。
4.2.3.1 空間場景關聯
消隱建筑世界中的某種普遍特性,如模糊精準定位等,弱化人們認識并理解其存在的關鍵性線索,使建筑與自然環境的存在關系更趨向自然法則,而并非強調建筑設計本身傾向自然法則,如秦皇島北戴河新區的三聯海邊圖書館(表1),建筑師將其比喻成一塊大石頭,并非建筑本身長得像一塊石頭,而是在經過消隱步道,模糊圖書館這個本該特殊化與具體化的坐標點以后,構筑出建筑與海的關系如同沙灘上的一塊巨石一般,看上去有些漂移和隨遇而安[12],不僅使建筑與周圍環境的關系,也使人們深切理解這種關系產生前所未有的茫然,而正因為這種茫然,無形中賦予情景更多的自我解釋與意義,使兩者的存在關系更具思考與想象,從而使建筑在自然環境中的存在空間更加自由與釋然。
4.2.3.2 時間歷史關聯
豐富多彩的文化把無數個體聯結為社會,又把前后相繼的社會綴接為歷史,歷史為自然的發展提供了可能性,而建筑的存在以自然本性與自身發展的一般規律為前提把這種可能性變成現實,猶如石頭本身沒有感情,但是一旦當人類將其作為建筑材料建造其紀念性的建筑之后,他就有了感情與欲望,從而與歷史記憶形成紐帶,與當地文脈建立聯系,于是隱秘、不可見并且具有內部特征的存在關聯以新建筑為依托,使具有獨特歷史背景的人為場所被創造出來,因而讓歷史變得可觸可及可感,而不僅僅存在于口耳相傳的傳說里;而建筑的長效性與歷史發展的長期性不謀而合,使歷史遺物與情節依然可以延續,在促發人們移情性和歸屬感的同時,也能經得起地域和時間的考驗,婉轉回應其存在價值,與周圍環境形成更加持久、耐人尋味,并且具有戲劇性的存在關聯見表1奧伯雷爾塔教堂。
建筑本身存在秩序,自然環境本身也享有自由,隨著建筑物對這片開放性土地進行占用、安排與定義的同時,建筑也必須超脫自身的相對關系,通過多種途徑與自然環境建立息息相關的聯系,實現兩者的絕對融合,這是使命,也是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