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軍
我們看昆曲,并不只是欣賞昆曲的美,看懂昆曲的故事情節,或是評價昆曲的功法,而是應該看到昆曲背后的社會擔當與人文關懷。昆曲演的是人的靈魂、情感、精神。應該在不斷淬煉中得到升華,在涅槃中不斷再生,不斷地完善自我,超越自我。我們不能只想著社會能給昆曲什么扶持,或得到觀眾憐憫般的呵護,不能只想得到擁躉和熱捧,只愛惜自己的羽毛不去銳意進取,更不能始終躺在“寶貴”的遺產中尋找慰藉和享樂。做昆曲,還是應該戰勝自我,讓為觀眾展現崇高的靈魂成為自己的追求。
昆曲是不分傳統與當代的,在我看來,昆曲藝術一直是講究當代性的。比如,《邯鄲夢》里湯顯祖寫的盧生,就把張居正寫入戲中,用盧生和宇文融兩個角色來表現當時的權臣張居正。其實,昆曲包括戲劇藝術,只要能夠對社會、對人的內心進行挖掘,就是具有當代性的作品。真正好的作品是不存在古今之界的。
我在創作昆曲《1428》時,曾寫道:“誰說昆曲只能演繹過去的故事,誰說昆曲只能塑造過去的人物,誰說昆曲人只能抒發過去人的情懷。”創作昆曲《眷江城》,也是一群昆曲人的“逆行”。《眷江城》講述了疫情暴發后,一名醫生瞞著老母親偷偷報名參加了第一批援鄂醫療隊,而老母親也在瞞著兒子為醫院做飯送餐的故事。母子兩人,為愛承擔,為愛隱瞞……歸結在一起就是一個字:難。難表演、難設計、難呈現。昆曲怎么排現代戲,怎么排好“抗疫”這個題材?
當然,我們躺在傳統里既安全又穩妥,身段有老師教,唱腔有曲譜,表演有行當可以參照,還有傳統中豐富的程式可以套用、借用或直接拿來用。就是新創的古裝歷史戲,也是扮演古人的模樣。
在昆曲傳承傳統的路上,開拓當代題材的創作似乎顯得“格格不入”,豈不知中國文化是一種“活”的文化,我們要成為這種“活文化”的創造者、踐行者,要發前人之未發,做前人之所無。國學大師王蘧常先生曾經講過,要以復古而求開新,要有“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之境界。當下傳承的目的是成就未來的經典,我們今天的傳承就是為了開新,開新就是活文化。這也就是我在實踐中不斷思考的“遺產的考古”與“藝術的探險”,一直提出并倡導的“用‘最傳統’抵達‘最先鋒’”“以‘最先鋒’回歸‘最傳統’”。

戲是戲,排戲就不僅僅是戲了,而是在創作的過程中體悟生命之堅韌與生命之脆弱,感知無私與大愛,了解他們(醫生)是一群什么樣的人,他們為什么會成為這樣的人,他們為什么要成為這樣的人,他們怎樣才能成為這樣的人。我對主演說,融合昆曲以及昆曲之外的一切藝術手段,創造出一個新時代新的昆曲行當——“醫生”。
先輩們創造并留下了無窮和無限的藝術寶庫,我們當代人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繼續“照著講”,但還要有勇氣“接著講”。創造新的行當談何容易,但這就是我們這一代人必須攻克的難關,解決了,我們的戲曲才可以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