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物流末端服務體系建設的市場分析與發展對策

尹軼立

世紀百年大變局的背景下，中美博弈、新冠疫情與俄烏沖突等問題相互疊加，全球市場收縮，世界經濟持續低迷，經濟發展環境的復雜性凸顯，國際產業鏈與供應鏈不穩定、不確定性的特征凸顯，國際貿易安全的重要性進一步提升。當前，作為全球產業鏈與供應鏈的重要發起端，中國商品國際貿易終端服務體系更多依賴美國企業主導的全球貿易體系，經濟管理部門甚至無法掌握國際終端市場的基礎數據，這既無法支撐國際貿易的發展、保證產業鏈與供應鏈的安全，也無法與其經濟地位相匹配，構建以國際貿易為基礎的國際物流服務體系具有現實的必要性。

一、發展背景

中美博弈常態化的趨勢更加明顯。雖然，近期以財政部長耶倫、商務部長雷蒙多等官員為代表，主張加強中美貿易合作，放松對中國商品貿易的限制，但通過政治、經濟與軍事等手段對華長期遏制，已經成為美國精英階層的基本共識。新冠肺炎疫情引發世界各國政府對國際產業鏈、供應鏈的安全憂慮。為遏制中國經濟發展，美歐日等發達國家利用這種憂慮，推動全球產業鏈重構。俄烏問題使得逆全球化趨勢更加明顯，國際貿易的不確定性增加，對中國經濟的發展前景帶來更多不確定性。

國際市場是國內市場的延伸，是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外雙循環相互促進新發展格局的重要支撐。面對國際貿易面臨的挑戰，國際物流體末端服務體系對國際貿易的支撐與保障作用愈發明顯。根據中金公司2021年1月發布的行業報告《跨境電商帶動品牌出海，跨境物流步入規?；砷L》，認為海外倉在特定運輸場景下具有不可替代性。

當前，在國際物流體系中，中遠海運、廣州港集團、中外運、中國國航、鐵路總公司等保障了海運、航空和鐵路運輸的穩定。海外倉儲等物流末端服務主體多為中小型民資和個人投資者為主，“大行業小主體”的特征明顯，難以形成全球布局網絡布局，體系化、網絡化、信息化能力不足，國際貿易核心節點采用借用、租賃、合作等多種模式，自主性較差。在貿易服務終端，中國商品更多依賴亞馬遜、沃爾瑪等美國大型企業服務平臺，提供海外倉儲、配送等服務，主導能力弱，經濟數據安全以及產業鏈、供應鏈的安全面臨考驗。

國際市場是國內市場的延伸，是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外雙循環相互促進新發展格局的重要支撐。作為全球產業鏈與供應鏈的重要發起端，中國投資建設安全、穩定、自主性強，具備網絡化特征的國際物流體系，具有現實的經濟與長期的戰略意義。

二、市場分析

（一）國際物流末端服務體系的界定

國際物流產業鏈主要包含國內市場部分、國內海關、空海鐵跨境運輸、目的地海關、海外倉儲、終端配送服務及售后服務等環節。國內市場端包括商品生產、貨物承攬、運輸及倉儲等環節，運營主體單位包含中國郵政、京東、順豐、“三通一達”等，已經形成完善的市場體系和機制。中國海關及目的地海關的清關業務多由業主公司、專業代理公司實施。海空鐵運輸主要由中遠海運、招商局、中國民航、鐵總等企業具體實施。產業集中度適中，市場化程度較為充分。

本文提及的國際物流末端服務體系主要包括海外倉儲、售后服務與市場終端客戶的配送服務等。市場分析涉及三個方面，其一是海外倉儲需求面積及投資總額；其二是倉儲租賃市場年度營收；其三是以倉儲為依托的售后服務市場規模。市場終端客戶的配送服務多屬勞動密集型服務，基于“一帶一路”五通發展的理念，可依托并扶植項目駐在國地方企業發展，而沒有計算在內。

1. 海外倉儲需求面積及投資額

借鑒美國物流咨詢機構mwpvl的數據①https://mwpvl.com/html/amazon_com.html，截至2021年底，亞馬遜在25國家運營2154個倉庫，總面積約為4950萬平米，單倉平均面積約2.3萬平米；營業收入約4698億美元（約合人民幣3.03萬億），平均運營效率為0.95億美元每萬平米（約合6.123億人民幣）。此外，美國涉及國際物流服務的企業還包括沃爾瑪、ebay、bestbuy等公司，形成了市場化的多元國際運營服務體系。

截至2021年底，據商務部研究院測算中資海外倉儲總量約為2000 個，總面積約1600萬平方米，主要分布于美國、俄羅斯、日本、韓國等國家和地區，總倉儲面積不及亞馬遜總量的1/3，單倉平均面積僅為35%。由于缺乏統一的運營平臺，運營效率亦不能支撐國際貿易的發展。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中華人民共和國2021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 ，2021年中國貨物出口21.7萬億元，按亞馬遜每平米的營業收入作為參照，可推算中資海外倉的需求總量約為3.54億平米?？紤]到亞馬遜主要從事2C業務，而出口業務中2B業務占比更高，且中資海外倉儲可通過新建、租賃與合作運營、借用國際物流渠道等方式各1/3來實現。則新建的中資海外倉儲面積總量按1/3考慮，即約為1.2億平米。按5000元/平米估算海外倉儲的投資（建筑+設備），合計約6000億元。租賃與合作運營面積占海外倉儲面積通過租賃或合作運營實現，按1000元/平米進行改造，總投資額約為1200億元。兩者合計投資總額約為7200億元。如市場頭部企業占比30%，投資期6年計算，需要的投資額約為360億年。

2. 海外倉儲租賃市場與售后服務

據中金公司研究部統計，在2020年跨境電商物流全鏈條市場規模為3946億元②跨境電商市場規模統計由不同的口徑，商務部研究院根據海關數據估算2020年電商市場總規模約為1.69萬億；中金公司研究部從上市企業營收等口徑估算電子商務總規模約為3946億元，占商品總值的18%，反推電子商務規模為2.19萬億；資產信息王、千葉投行、觀研報告網等對2020年跨境電商行業總規模的估算為12.5萬億，本文折衷采用了中金的數據。，占出口商品總值的18%，海外倉儲費用占8%，市場規模約為1750億元。結合物流商協會的數據，據調研國際貿易物流費用中，機電產品的海外倉租用費用占比約為4.5%-5%；一般貿易產品主的國際貿易以B2B為主，海外倉儲租賃費用較低，占比約為2%-2.5%。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2021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③中華人民共和國2021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_部門政務_中國政府網 (www.gov.cn)，2021年中國機電產品出口12.8萬億元，一般貿易產品出口約8.9萬億元。據此對機電產品海外倉的租金市場，全口徑估算約為5120-6400億元/年。

境外售后服務體系是依托海外倉儲體系而發展的，主要服務對象是機電產品。根據京東、美的、速達非物流等跨境企業測算，機電類產品海外售后服務費用約占商品總值的2%-2.5%，即年市場總規模約為2500-3200億元。以海外倉儲引領的物流末端服務體系具備市場規模優勢與運營的可持續優勢。

（二）政策實施效果尚未顯現

相比國際海空鐵運輸，海外物流末端服務體系已經成為制約國際貿易增長，保障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穩定的“卡脖子”環節。截至2022年5月底，通過修改平臺規則，亞馬遜封禁超過5萬中國商戶。據估計，對以亞馬遜為服務平臺的中資跨境電商造成直接損失超過1000億元，其主要原因之一是中資海外倉儲的資源不足、國際網絡化體系不夠等原因。

1. 政策導向明確

物流是市場經濟的經脈。2020年④2020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http://www.gov.cn/xinwen/2020-12/18/content_5571002.htm、2021年⑤2021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https://www.12371.cn/2021/12/10/ARTI1639136209677195.shtml兩次中央經濟會議均提及保障產業鏈、供應鏈穩定，自主可控 。《十四五規劃》中明確提出：提升產業鏈、供應鏈現代化水平，堅持自主可控、安全高效。2021年8月商務部等8單位《關于開展全國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示范創建工作的通知》，商務部等9部門關于印發《商貿物流高質量發展專項行動計劃（2021-2025年）》 等文件，提及推進海外倉、海外物流中心建設。2022年3月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政府工作報告》提出發揮跨境電商作用，支持建設一批海外倉，加快國際物流體系建設。政策導向性非常明確。

2. 核心企業尚不具備市場優勢

結合對中外運、中遠海運、京東集團、菜鳥等公司的調研，中資海外倉儲服務體系仍然以中小型民資以及個體投資為主，尚沒有形成優勢企業。截至2020年底，跨境電商企業和制造業出口企業主要依賴國際資本投資的海外倉儲及配送服務體系，中小型中資海外倉儲提供補充。因主責主業限制、國際化運營能力、跨國投資風險、資本回收周期等原因，海陸空物流運輸企業及大型的中資產業資本對海外倉儲投資額度小，無法形成規模效應。

中外運是招商局集團實施海外倉投資運營及海外運輸的主體單位。截至2021 年6月底，中外運雖然在東南亞、中東及南亞、非洲等40個國家設有77個經營網點，但涉及海外倉儲的國家僅為11個，總建筑面積約20萬平米。主要業務以合同物流、貨運代理、工程物流為主（圖2）。

截至2021年6月，中遠海運在北美、歐洲、東南亞和澳洲等全球投資碼頭58個，但僅在7個國家投資經營26萬平米海外倉，業務發展依然是以合同物流、貨運代理和工程物流等傳統模式為主。

截至2021年底，京東集團在美國、歐洲、東南亞、澳洲、中東等投資運營海外倉10個，總面積約11.5萬平米。菜鳥尚無自主投資的海外倉，國外多與亞馬遜合作，租用亞馬遜、沃爾瑪等企業的海外倉，并成為亞馬遜的終端中國配送服務商（表1）。

表1

（三）現狀原因分析

1. 國有資本的主責主業局限與商業模式路徑依賴

大型國有產業資本甚至是國有資本投資公司試點企業，多傾斜、精耕、聚力“主責主業”，即使是陸?？盏暮诵奈锪髌髽I并沒有涉及海外倉儲等新型基礎設施及相關運營業務。在主業優先發展的前提下，大型國有資本逐漸對商業模式形成了路徑依賴。以跨境電商與國際貿易為導流方式，網絡化建設要求明顯的海外倉儲體系，難以進行大規模、系統化的投資，這對大型國際資本在海外倉儲體系及配套設施的投資發展形成障礙。

2.國有資本尚未與民營資本形成互補合作機制

國際化經營所面臨的政治經濟風險與多元文化制度的差異，成為中資企業從事跨國經營的主要障礙之一。民資物流服務企業多缺乏國際化經驗，海外經營網點數量設置不足，對國別市場投資機會缺乏感知。此外，海外倉儲體系投資審批與建設程序周期長，限制了民營資本的投資意愿。大型國有資本具備戰略、資本、資源以及國際化運營經驗等優勢，兩者的合作具有廣闊的前景，但需要在所有權、經營主導權、激勵機制等方面制定更為靈活的機制。

（四）行業風險

1. 中美博弈持續的影響

中美博弈持續對國際物流服務體系的發展帶來不確定。2021年美國依然占中國大陸全部出口比重的17.1%（不包含香港等地轉口貿易），是中國商品的最大出口目的地，也成為跨境物流服務體系市場需求的核心區域；中美博弈將影響中國與歐洲和東亞等地區的貿易發展，甚至對全球化發展趨勢產生負面影響；2017年以來，美國政府將中國部分具備國際化能力的產業企業列入實體清單，進行投資與貿易限制。逆全球化的抬頭為國際貿易發展帶來不確定性，或將影響中資國際物流體系的全球網絡布局與發展方向。

2. 國際產業鏈重構持續發展

隨著中美博弈深入與俄烏問題的持續沖擊，國際貿易環境持續惡化，對國際供應鏈體系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美國的推動下，產業鏈重構加劇。盡管中國大陸在產業鏈配套、勞動力素質、經濟發展環境等方面具備明顯的優勢，美、歐、日等發達國家及地區依然通過各種措施，鼓勵高端產業鏈回流，同時低端產業鏈向東南亞國家轉移也呈現明顯的趨勢。盡管中國商品在全球貿易占比尚沒有呈現下降的趨勢，但隨著逆全球化的抬頭，將對國際物流體系的投資產生深遠影響。

3. 國際物流鏈的自身擾動

物流企業固有的重資產特征導致其資產配置周期長，供給彈性低。隨著經濟周期的波動，容易出現周期性行業低谷期與產能過剩，部分商品的季節性需求也導致部分物流企業需求具有季節性特征，形成物流市場季節擾動?？缧袠I、多元化的服務協同效應是平衡市場供需波動的手段。

三、發展對策

隨著全球化的發展，終端服務體系已經成為國際貿易的關鍵卡點，具有不可替代性。面對“小主體大產業”的發展現狀，既要充分發揮國有資本的戰略穩定性與國際化優勢，又要發揮民營資本經營策略的靈活性。

1. 打造國際利益共同體

資源互補、發展共贏，以市場和運營為中心，推動國際物流產業鏈的國有資本、民營資本與國際資本深度合作是打造國際物流產業鏈服務體系、降低投資風險最有效的方式。大型國有資本是中國經濟的支撐與保證，在體系中應發揮重要作用。

運營平臺是海外倉儲服務體系的重要保障，民營電商頭部企業具備完善的市場化網絡體運營體系，與之合作，可以降低運營風險。與制造業龍頭企業合作，以“帶量建網”的方式，以降低市場風險；扶植地方企業發展并與當地配送供應商合作，既可以踐行一帶一路“五通發展”的理念，又可以降低因文化與制度差異所產生的沖突。對售后服務企業進行財務投資或戰略性收購，打造“港到門”的完整國際物流體系。

中國資本主導的前提下，建議國際物流體系實施適度股權多元化，實時引進中東、美國、日本的財富基金或養老基金等產業資本，作為戰略投資或財務投資人，以降低政治風險，并拓寬財務投資與項目退出通道，構建核心合作伙伴穩定，股權多元，形成共建共享而包容的國際物流體系。

2. 輕重資產結合的投資方式

中國產業資本的海外倉存量涉及眾多“小投資主體”，且散布于不同的區域、國家和各個環節。根據市場需求，通過收購、新建、租賃、合作等輕重資產相結合的方式，盤活存量、促進增量，通過設置區域中心、二級節點，降低投資總額及財務成本，快速占領市場，滿足、穩定市場需求，推動海外倉網絡化建設與一體化運營的較快實現。

3.網絡化與運營效率是關鍵

隨著5G技術應用的普及以及人們對消費便利化要求的提升，終端服務體系的網絡化與運營效率最為關鍵。當前，中國海外商品的服務體系涉及眾多主體，多為中小民營資本和個體投資者，散點式分布于不同的區域，難以形成以信息技術為支撐的網絡化，運營效率提升困難，不能滿足國際貿易發展的訴求。發揮市場的主動作用，利用信息技術，構建全球網絡，建立互聯互通的信息共享機制，提升運營效率，推動國際物流終端服務體系實現“門到門”的提升。

4.提升物流體系的有效性

海外倉儲國際物流體系是市場需求與運營系統的充分融合，對上下游產業進行有限的延伸，將提升屬地化、終端服務有效性及國際化服務能力。未來十年是國際物流企業的轉型期，適度授予主體單位上下游的投資權限，通過把控關鍵環節，強化產業鏈上下游的融合，為國際物流體系的持續穩定發展提供了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