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靚,方召欣
(1.文華學院 城市建設工程學部,湖北 武漢 430074;2.煙臺大學 土木工程學院,山東 煙臺 264005)
進入21世紀,極端氣候頻發、經濟全球化進程受阻、英國脫歐、激進環保主義蔓延、人工智能(AI)與大數據技術走向不明及基因編輯嬰兒事件、各國新冠肺炎(COVID-19)防控與紓困參差不齊引發廣泛憂慮和爭議[1],守望倫理的呼聲驟然高漲,目光再次投向教育,立德樹人任重道遠。
立德樹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務,倡導全員、全程、全方位育人[2]。工程倫理教育與立德樹人和課程思政要求高度契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簡稱遠景目標綱要)[3]重申“堅持立德樹人,增強學生文明素養、社會責任意識、實踐本領,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高等學校課程思政建設指導綱要》[4]指出“深化職業理想和職業道德教育……強化工程倫理教育……培養精益求精的大國工匠精神,激發科技報國的家國情懷和使命擔當”。另外,加入《華盛頓協議》后,我國專業認證與質量保障因應新形勢并疊加新工科建設理念,工程倫理教育定位與實施策略亟待更新。
鑒于立德樹人的戰略性背景,本文重新審視工程倫理所面臨的新形勢,思考工程倫理教育在高等工程教育立德樹人任務中的新定位,在此基礎上探析工程倫理教育實施策略,助力工程教育立德樹人。
恪守倫理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發展、繁榮的根柢。遺憾的是,新世紀卻以極端恐怖活動、金融危機、保守主義蔓延開局,“不平靜”和“不確定”成為其最顯著的特征。落實立德樹人要求面臨重重考驗。與此同時,技術變革也帶來另外一重挑戰。較典型如視頻監控、人臉識別技術的無序使用給隱私保護帶來極大沖擊;借助網絡和社交媒體,偏激言論、謠言極易侵蝕未成年人的世界觀、價值觀,助推偏激思想的滲透,加劇輿情危機。總之,科技、宗教、政治、種族、傳統、經貿等問題已然彼此交織,盤根錯節,守望倫理的形勢無比嚴峻,倫理教育直面新課題、新挑戰。
宏觀形勢瞬息萬變,工程倫理教育在高等工程教育立德樹人任務中的地位亟待重新審視。首先,工程倫理實質性響應工程教育專業認證體系中的數項畢業要求,如中國工程教育專業認證協會《通用標準》[5]以及《華盛頓協議》等國際主流教育協議中“工程與社會”“環境與可持續發展”“職業規范”等畢業要求均直指工程倫理。對于土木工程、工程管理等專業,上述要求又跟土木工程施工、項目管理、生產實習、畢業設計等許多課程環節具有很高關聯度、依存度。顯然,從工程教育專業認證(評估)角度看,工程倫理教育的有效展開是高等工程教育自身成果導向、認證發展的內在要求。
其次,倫理教育并非一處孤島。遠景目標綱要所強調的立德樹人、文明素養、社會責任意識等[4],與倫理教育目標、理念(恪守職業道德、誠信、社會責任等)形成鏡像與共鳴。歸根結底,人才教育與培養注重“矢量”概念,不僅有大小(知識/能力的水準,概括為才),還注重方向(正確的價值觀、倫理道德等,概括為德),強調德才兼備。由這一點上講,工程倫理教育跟立德樹人重任一脈相承。
再者,教育乃系統工程,通識教育與專業教育都是高等工程教育系統不可分割的部分。通識教育旨在喚醒人的主體性,培育“健全之人”[6],其中就包含在處理人與人、社會、自然、文明的關系時應遵循的道德準則、價值理念,具備自省自覺的認識,指向倫理的認知與意識。既然工程人是社會人與專業人的結合體,倫理的培養自然屬于通識教育與專業教育板塊或階段的共同任務。
綜上,工程教育專業認證(評估)、立德樹人、通識教育、專業教育板塊在倫理議題上存在共同的交集。不僅如此,倫理教育高度契合課程思政(專業課程教學中強化知識傳授與價值引領相結合)要求。工程倫理教育有望在高等工程教育立德樹人任務、通識教育、專業教育以及工程教育專業認證(評估)、課程思政要求之間發揮“絲綢之路”功能,促進彼此之間的交流與互鑒。
實證研究表明,理工科大學生對工程倫理認知程度普遍偏低[7-10],工程界對倫理的認知也存在不少錯謬之處[11],認識上不容樂觀。無疑,倫理具備深刻的哲學淵源及內涵;但就工程倫理認知與滲透而言,它迫切需要簡明的解釋和清晰的脈絡。
怎樣描繪工程倫理?根據Blockley與Dias,無非回答兩個基本問題:(1)我們應當做什么?(2)怎樣為好?[12]分別對應應用倫理學的兩個維度:前者涉及什么應當做或不應當做,即方案的對與錯、善與惡,指向道義考量(誠信、避免傷害等);后者涉及優劣與好壞,指向價值判斷。以建設領域為例,道義考量與價值判斷貫穿于項目全壽命周期決策、設計、施工諸多環節(譬如考量建筑設計節能與否、結構方案可靠性如何),見圖1。工程倫理不僅著眼工程技術與經濟,還牽扯文化、美學、法律、社會等因素(如新舊建筑風格協調、保障位址周邊居民出行權益等),往往具備跨學科屬性,體現的是一種大工程觀。
前已述及,工程人屬于社會人與專業人的結合體。倫理跟每個人息息相關。作為社會人,大學生處在成人呈現期[13],其道德觀、價值觀決定了他們看待、處理自己與他人、社會關系的方式,也涉及自我認同。工程倫理則涉及專業人在其執業過程中處理自身與各利害攸關方(包括策劃開發、勘察、設計、施工總包與分包、監理、供應商等參建方,規劃、住建、環保等政府機構,項目周邊居民等)之間的權益、訴求以及職業、工程共同體與社會發展的關系(參見圖1)。無論從社會人還是專業人角度,他都會面對類似的抉擇:于人于己,于公于私,什么可為,什么不可為?怎樣更好?

圖1 建設領域與工程倫理
工程倫理強調價值和道義,“對焦”可謂明確。理論角度,工程倫理牽涉職業道德、義務、利益沖突、安全意識與風險應對、環境管護、可持續發展[11,14],它具有微觀、中觀到宏觀等不同尺度[15],涵蓋從個體對雇主/客戶的誠實、忠誠等職業道德、操守,到低碳建設,將公眾的健康、安全、福祉置于首要位置,再上升到全球氣候變化中的地區間公平,分別對應不同的倫理主體(或角色),涉及不同的責任境界(比如關照標準、善舉[14])。
然而,工程倫理一俟運用于現實,便會遇到不同尺度、層面、時空的訴求或利害攸關方群體之間的差異如何兼顧、取舍以及平衡的問題。譬如,一項重大鐵路項目的建設能否同時兼顧工程倫理的宏觀、微觀不同尺度,兼顧不同時期公眾福祉與生態環境管護,能否協調滿足所途經區域今后十年與五十年的運力需求。再進一步說,能否實現可持續發展所要求的既滿足當代人需求,又不妨礙后代人需求。
類似生物界“漸進進化”,人類社會發展進程多數時候也是漸進的,不同時期各有其相對迫切和現實的要求,難一蹴而就。因此,工程決策和倫理踐行中無法回避在近期與遠期、局部與全局、微觀與宏觀之間博弈,尋求兼顧、平衡的棘手問題。各界對工程倫理的認知、踐行也是在變化和發展的[14],從不同角度反映了社會進程與思潮。
倫理教育前路漫漫。西方工程倫理教育起步較早,著力匪淺,但仍有一些普遍性障礙(對學生、教師缺乏吸引力和有效激勵、對真實工程場景的復雜性缺乏足夠認識)有待克服[16-19]。我國工程倫理教育起步偏晚,前期地位邊緣,基礎薄弱且力量分散[7-10,18-20]。面對新定位,工程倫理教育從認識到理念,再到課程設置與教學模式都需要做出相應更新或轉變。
倫理教育在高等工程教育中的地位及潛力或被嚴重低估。一方面,工程教育專業認證(評估)、立德樹人、通識教育、專業教育板塊、課程思政要求在倫理議題上存在交集,擁有對話與協同的空間。另一方面,倫理有望串聯通識教育、專業教育不同板塊以及專業認證中的不同畢業要求,理順和建構一條契合工程人才成長“要做事,先做人”這一樸素邏輯的價值鏈。換個角度看,合理安排工程倫理教育任其發揮好“絲路”功能也有助于促進“教”與“學”的對話,緩解相關教育理念、要求疊加所造成的一味做加法從而加劇學生負擔、降低教學組織的彈性的傾向。
愈是“不平靜”和“不確定”的時代,愈發強調教育回歸立德樹人本質,倫理教育備受期許。眼下,人工智能、物聯網、3D打印、虛擬與增強現實等技術已在工程建設領域泛起漣漪,線上與線下、技術與管理、團隊與專業角色之間的界線也時常變得模糊。工程倫理教育的理念需要審慎應對上述變化和大工程觀要求,迎接工程技術(教育)和組織方式的變革。
工程倫理教育的扎實開展需要做好頂層設計,協同考慮全方位、全過程人才培養(含實習、社會實踐、競賽、社團活動環節),統籌工程教育的利益相關者及其渠道資源,推動立德樹人教育形成合力。
課程設置方面,工程倫理教育課程體系建設、素材、場景的選用安排都需要進行深度的價值設計,重心主要是圍繞和定位于教育者(“教”的主體)的角度,協同考慮教學體系、成果導向、課程目標與畢業要求有效銜接、內容與載體各個顯性層面。
工程倫理教育的最終成效還取決于學習者的參與和投入,這一隱形層面容易被忽視。學習者的積極參與至為關鍵,既是倫理教育產生實效的重要前提,也是“教”“學”協同的必然要求。遺憾的是,就理工科學生對于工程倫理教學的感受而言,無趣、無用、瑣碎、跟自身關系不大、浪費時間精力之類的描述高頻出現[17],顯示出學習者跟倫理教學之間存在明顯隔閡。為此,課程時空安排、節奏、內容、場景要跟學生的身心發展規律、現實需求、選擇相結合、相呼應,幫助學生體會到倫理‘知’與‘行’的價值跟意義所在,進而更好發揮課程思政功能,激發職業理想和使命擔當。
工程倫理教育亟需擴大與學習者之間的交集。(1)時空安排方面,工程倫理教育應當關注、遵循學習者學業以及身心發展規律(涉及認知科學、腦科學、學習心理學等),結合其社會經驗閱歷積累的不同階段循序漸進安排相關學習環節,消彌學習者跟倫理教育之間的隔閡。(2)內容方面,相關倫理教育素材、場景宜與學生生活、工作、入世息息相關[21],結合人才培養的全方位、全過程尋求更多典型交集(參考表1,涵蓋考試、獎學金評定、實習、科技創新、熱點新聞話題、求職等),使學習者感同身受,透過構建其身邊的社會現象與倫理之間的映射、聯系,慎思明辨,獲得啟迪以及情感和價值觀上的互動、反思、共鳴,達到立德樹人價值教育“喜聞樂見,入腦入心”[2];與此同時,開闊胸襟與視野,塑造大工程觀。

表1 工程倫理教育議題、場景
教學模式方面,學習者的參與度和教學效果受到教學方法與手段多方面因素影響。(1)首先是教學方法的優化,倫理教學需盡量避免灌輸和說教,而應強化喚起和引導。倫理教育是面向現實、面向未來的,不能停滯于“事后諸葛亮”的境界。以案例教學為例,倘若給學習者造成一種先入為主的評判和“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錯覺,誤以為倫理難題或困境都是能憑循規蹈矩解決或輕易給出正確答案,如此一來,學習者將體會不到倫理學習與踐行的探索性、挑戰性,教學效果難以保證。故此,案例教學亟需開展價值設計,落實以職業理想和使命擔當為導向,強化啟迪、引導,避免淪為一種基于案例的說教[20]。(2)工程倫理的主體(角色)是多元的;不同角色代表不同的出發點、利益訴求。因此,工程倫理教育中宜引導學習者“浸入”不同角色,避免角色固化,從而更全面和立體地認識工程倫理決策主體的責任、使命以及決策難點,深刻理解換位思考、包容和妥協的藝術。(3)近來工程教育屆熱衷于拓展仿真、虛擬現實等新技術手段的應用。值得注意的是,工程與社會有深刻淵源(建設領域尤甚),當前甚至短期內虛擬現實等技術本身恐怕難以有效模擬真實工程場景和社會進程中的人文因素,比如人際交往溝通、利害攸關方之間的矛盾、美學與社會觀念以及利益沖突的多樣性、復雜性和不確定性。總之,不論中外,對工程實踐當中組織與社會的復雜性的有效把握和處理是工程倫理教育無法回避的課題。唯有正視和解決好上述問題,工程倫理教育方能取得實效。
新冠疫情加劇了風險全球化,教育亟需回歸立德樹人本質;具體到工程教育領域,工程與科技急遽發展的種種挑戰也使倫理教育備受期許。
工程倫理教育不僅與立德樹人戰略高度契合,而且有望在通識教育、專業教育以及工程教育專業認證(評估)、課程思政要求之間發揮“絲綢之路”功能,促進彼此交流、互鑒。
鑒于其新契機、新定位,工程倫理教育從認識到理念,從課程設置到教學模式都需要做出積極轉變和調整。工程倫理教育亟需推進“教”與“學”的協同,提升學習者的參與度,審慎選擇教學方法和新興技術手段,遵循學習者學業以及身心發展規律,擴大與學生之間的交集,實現教學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