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英 耿銘
摘要:醫療題材電影通過敘事來講故事,文章以《我不是藥神》和《中國醫生》作為研究對象,基于醫療題材電影中的生命敘事理論,主要從醫療題材電影中的生命敘事、自我認同、生命重構三方面入手,探索新世紀醫療題材電影中的生命敘事。醫療題材電影中的生命敘事就是電影通過敘事主體自身經驗和體悟的方式來傳遞生命的價值與意義,進而引發觀眾對生命的思考,對健康生命的熱愛和對不幸遭遇的同情。《我不是藥神》和《中國醫生》兩部影片正是通過生命敘事來呈現電影中敘事主體及其周圍人物都是建立在自我認同基礎上去實現生命重構,構建新的生命與健康的價值觀,探究追求健康生命的價值與意義,引導公眾樹立健康生命的意識。
關鍵詞:醫療題材;電影敘事;生命敘事;自我認同;生命重構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15-0030-03
課題項目:本論文為上海健康醫學院學科建設“2021年度文理培育學科建設項目”研究成果,項目編號:E3-0200-21-201013-9
醫療題材電影中也會用到敘事,但是醫療題材電影的敘事不是目的,而是通過敘事來傳達電影所要表達的核心價值觀,把生命的價值與意義通過電影敘事傳遞給觀眾。
《我不是藥神》和《中國醫生》就是旨在通過生命敘事將電影所要表達的對生命、對健康的詮釋傳遞給觀眾,引發觀眾的共鳴。這兩部電影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都是利用生命敘事呈現出醫生、患者及患者家屬等各種人物的自我認同與生命重構。
生命敘事,指“敘事主體表達自己的生命故事”[1],也是敘述關于追求健康生命的故事。醫療題材電影中的生命敘事就是通過電影敘事來塑造熱愛生命、追求健康、感人至深的故事,表達電影敘事主體對生命的一種感悟,傳遞健康的理念,促使觀眾能夠更好地理解電影中所傳達的生命內涵,更好地理解生命與健康的意義。醫療題材電影中的生命敘事是關于生命與健康的故事,通過電影主人公和周圍人物多舛的命運來表現人們追求健康生命的價值與意義,進而引發公眾對生命的思考。這樣的生命敘事不僅包括電影敘事主體的生活經歷和生命體驗,也包括影片中其他人的生活體驗與感悟。
《我不是藥神》中的男主人公是一名普通中年男子程勇,他為了賺錢救治生病的父親,留住兒子的監護權,不得不開始代購印度仿制藥,其代購印度仿制藥團隊成員里的呂受益、劉牧師、思慧的女兒和“黃毛”等都是慢粒白血病的患者,他們都為了活著在用自己的生存經驗進行一場生命敘事。《中國醫生》中的院長、醫護人員、病人和家屬等也都在經歷一場關乎生命的敘事,與死神開展殊死搏斗。醫生們經歷了一次次緊急搶救,他們的臉被口罩壓得傷痕累累,卻難掩他們的疲憊和對健康生命的期待。
生命敘事也是敘事,不僅具有敘事的特點,也具有追求生命價值與意義的特點,通過融合生命與敘事來彰顯生命敘事的不同之處。生命敘事是將電影中特有的故事結構和內容,與個體生命自身的經驗、情感等進行融合[2]。
《中國醫生》中醫生們對到底要不要對病人插管進行了激烈的爭論,有的認為“盡早插管能夠降低病死率”,有的認為“很多病人缺氧嚴重,只有早插管,提高氧飽和度,才能保持各個器官的功能性,病人才有機會恢復”,而有的則認為“病人插管,氣道開放,病房里有各種細菌,很容易感染”,“不插管,有的病人還能扛過去,一插……”在影片中,這些醫生是生命敘事的主體,他們都在對如何救治他人進行自我的表達,生命敘事便是敘事主體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工作經驗等,建立在對生命的理解與感悟的基礎上展開的生命敘事。這種生命敘事并不是簡單陳述生命事件,而是敘事主體在自我的工作經驗、生命感悟中的自我反思。
醫療題材電影中的生命敘事,首先要建立敘事主體之間的自我認同之上。自我認同,即“由提供框架或視界的承諾和身份規定的,在這種框架和視界內我能夠嘗試在不同的情況下決定什么是好的或有價值的,或者什么應當做,或者我應贊同或反對什么”[3]。《我不是藥神》和《中國醫生》中的一些人正是基于自我認同而走到一起。
《我不是藥神》中的程勇最開始是賣印度神油的,但他的境況并不理想,房租交不出,生意不好,父親在養老院需要錢,沒錢撫養孩子,給孩子買球鞋的260塊錢他拿不出,父親突然生病住院需要的錢他也拿不出……在窘迫的境遇下,他無奈重新審視了呂受益之前的提議。
他從心理上對這個提議進行了自我認同,于是開始販賣印度仿制藥,并成了印度仿制藥在國內的獨家代理商。但這時他本身并沒有想到會幫助那么多的慢粒白血病人。后來得知警方在追查格列寧的仿制藥時,他果斷放棄了代理權,不再賣仿制藥,也不和假藥販子競爭,而是另起爐灶開起了制衣廠。
然而當呂受益妻子來找他,懇請他出手再次幫助呂受益搞到便宜的格列寧仿制藥時,程勇猶豫了,他畢竟不像從前那么窮困潦倒,他內心是矛盾的,一邊是病重的老朋友,一邊是代購仿制藥的行為是違法的。
他需要一個新的自我認同理由。老呂的去世讓他意識到之前的代購仿制藥行為雖然違法,但對這些貧困的白血病人來講是有意義的,因為仿制藥很便宜,還能控制住病情,所以他義無反顧地重返印度,這次他再次實現了自我認同。
但這一次的自我認同和上一次的境遇和初衷都有所不同,實現自我認同的意義也不同。之前的自我認同如果是說為了錢,改變窘迫的生活狀態,那么這一次重返印度,卻是出于對自己行為能治病救人的一種自我認同。他從主體上認為自己必須為這些白血病人做一些事情,而且在他的認知里他必須這么做,這是一種對善意行為的認同。
影片中的程勇經歷了從販賣印度神油到販賣仿制藥,再由販賣仿制藥到放棄販賣仿制藥,又再次販賣仿制藥再到被抓進監獄……從第一次販賣仿制藥到第二次販賣仿制藥,他都是在追尋內心的聲音,做自己當下認同的事情。
影片中的曹警官是程勇的前小舅子,影片開始因為程勇打了他姐姐,他放狠話“你再敢碰我姐一下,我弄死你”,但在影片后面,他看到了程勇違法行為背后是為慢粒白血病患者代購仿制藥物,并幫助那些買不起藥的病人解決了吃不起藥的問題,他也逐漸放下了對前姐夫的偏見。后來他開車去接程勇出獄,并告訴程勇格列寧已經納入了醫保。
對前姐夫態度的轉變,體現了曹警官對前姐夫行為的一種認同。作為警察的他能在堅持原則的同時,看到程勇違法行為背后的善意,與前姐夫化干戈為玉帛,也實現了他的自我認同。
“人們可能把他們的認同看成部分是由某種道德的或精神的承諾所規定的”[3],《我不是藥神》中程勇去找牧師,希望牧師也能加入他們的團隊。程勇為了讓牧師實現自我認同,費盡心思游說牧師,“上帝不是說了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自己也是病人,你知道正版藥什么價錢,你光讓他們信上帝,他們能有藥吃嗎?你這里每年死多少病人,人命關天啊”,“藥我來賣,你就負責翻譯啊,我保證你有藥吃,而且你教會里所有的病人我給打八折”。
影片中的程勇即“我”,其“始終處在與其他對話者的關系中:一方面處在與那些對我獲得自我定義至關重要的對話伙伴的關系中,另一方面處在與那些對我掌握自我理解的語言至關重要的人的關系中”[4]。最后牧師也加入了程勇的賣藥團隊,即便牧師明知違法卻也認同了程勇的說法,這也是身為病人的一種無奈行為背后的自我認同。
“自我認同是一種反思性的自我理解,它需要在主體間的對話語境下產生和維持”[4]。《中國醫生》中的醫生們最初由于缺乏對新冠病毒的充分認知,所以沒有辦法以最快的速度和病毒爭奪時間,在面對一個個因無法及時搶救而逝去的生命時,他們心如刀割。金銀潭院長說:“病人的死亡率一直下不來,作為醫生的我們束手無策,我的心里很難過,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有同樣的感受。”有的醫生也提出了質疑,“我到底有沒有資格作一個醫生”,“我們沒有時間犯錯誤了”,這些醫生陷入了反省與檢討中,也正是他們在不斷反思中總結經驗教訓,病情逐漸出現了好轉的趨勢。隨著疫情被控制,嚴峻的形勢逐漸好轉,醫生們最終也獲得了病人和家屬的一致認可。
《中國醫生》中醫生們的努力與成功正是一種建立在對自我行為不斷反思基礎上的自我認同。
在《中國醫生》中,不僅能看到醫生們產生自我認同的過程,也能看到病人和家屬產生自我認同的過程。其中快遞員金仔作為一名患者家屬,他接受了自己已經懷孕的老婆被感染的事實,然而后面他也被感染了新冠病毒。最初的他不愿接受,進入方艙醫院后也并不愿意配合醫生,直到病情加重昏倒在方艙醫院才被迫接受了治療,也逐漸接受了自己生病的事實……在影片的最后,金仔一家都康復出院了,孩子也平安降生,等再次見到救治自己的醫生時,夫妻倆充滿了感恩。金仔從生病到康復,從作為患者家屬到患者的轉變過程,也是他對自我身份變化的一種自我認同。
生命的故事也是人生的故事,即“一個由重構的過去、感知的現在、期盼的未來整合而成的內化的、發展的自我敘事”[5]。醫療題材電影中的生命敘事也體現了對生命的重構,重新建構新的生命、健康的價值體系與認知范疇。
對生命重構就是幫助敘述主體重新建立起對自己人生的定位,克服困難再次起航,重新詮釋生命的故事,建構一個全新的自我,賦予生命新的意義。正如《中國醫生》中失去父母的孩子張小楓問道:“一個人沒有爸爸媽媽的話,該怎么辦?”“生命敘事本身是一個動態的、不斷自我修復的文本。”[6]生命敘事也是一個自我不斷修正,進行生命重構的過程。
敘事大多是通過解構或建構的方式來展現故事內容[5]。醫療題材電影中的生命敘事涉及敘述主體為了獲得新生而不斷重構。《我不是藥神》男主人公在經歷離婚、父親生病、失去孩子監護權、代購印度仿制藥后進了監獄。在他進監獄時一群慢粒白血病人為他送行,但是他出獄時只有前小舅子來接他,并告訴他格列寧這個藥已經進入了醫保,每個病人都不用擔心自己吃不起藥而貽誤了病情。這意味著每個曾經從程勇那里買過藥的病人都已經開始了新生活,可以追求更健康的生命,這些人都實現了生命重構,獲得了新生,這也意味著程勇從監獄出來后也要開啟新的人生之路,拉開了自己生命重構的序幕。
再則,生命敘事理論認為,“要使一個人重回健康的人生軌道,必須讓主體意識到自己是否被困在了過去的某個舊的生命故事里”[7]。
《中國醫生》中快遞員金仔歷經波折與坎坷,最開始是自己懷孕的妻子感染病毒,他從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到接納這個現狀,當醫院有床位時及時將妻子送到醫院救治。之后他自己在幫助客人代購物品時也不幸被感染了。他的身份經歷了從患者家屬到輕癥患者,再到重癥患者的轉變,本以為沒有生存希望的他在醫生們的極力搶救下最后康復了。金仔由輕癥患者演變為重癥患者,很大的原因是他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過去,沒有及時調整心態面對事實,并沒有接受醫生的安排及時進行自我的生命重構,由此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期,使得自己一度掙扎在死亡的邊緣。
《中國醫生》中除了金仔之外,院長、醫生、政府工作人員等都在不斷改變原本的思維模式和救治方案,構建新的療救方案,不斷完善診療計劃和防控方案,如增加床位、建立方艙醫院集中收治病人、進行全城大消殺。與此同時衛健委也在不斷反思總結經驗教訓,從全國各地調派醫療隊伍前來支援。
醫療題材電影中生命重構的意義就在于讓主人公和周圍的人在面對困境時及時調整自我,實現生命重構,積極面對生活,不斷追求健康生命的價值與意義。
《我不是藥神》和《中國醫生》通過生命敘事來呈現電影中敘事主體及其周圍人物的生命自我認同,并試圖在自我認同的基礎上實現生命重構,構建新的生命與健康的價值觀,鼓勵人們努力地活著,樹立堅定的信念,積極尋找生命存在的意義,探究追求健康生命的價值與意義,并引導公眾樹立健康生命的意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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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楊曉霖,田峰,張廣清.生命健康視野下的敘事閉鎖[J].醫學與哲學,2020(23):12.
[7] 楊曉霖,景堅剛,凌志海.生命敘事視域下的健康、疾病與死亡[J].中國醫學人文,2021(5):30.
作者簡介 李蘭英,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電影敘事、醫學人文。耿銘,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醫學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