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雕裝飾管窺現代維吾爾族民居建筑藝術的審美

文/圖：易善炳 副教授 喀什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

在維吾爾族民居建筑中可以見到木雕，它成為了新疆民居建筑獨特的地方。從對新疆民居建筑的資料查閱來看，傳統的維吾爾族民居嚴格遵守著傳統的審美法則，在傳統民居形式上沒有太多的突破。隨著社會的發展，維吾爾族人在生活條件以及生活方式上產生了改變，在民居建筑裝飾上也產生了變化，其中改變較大的地方則在木雕裝飾上。木雕作為民居建筑裝飾的一部分，它見證了傳統維吾爾族民居的裝飾歷史，也體現出了維吾爾族民居建筑在裝飾審美上的變化。

一、維吾爾族傳統民居建筑木雕

在不同民族文化中，雕刻是民族文化的顯性特征，通過它可以了解到不同民族的文化。在通常情況下，建筑雕刻是了解民族文化的重要途徑。傳統的維吾爾族建筑木雕讓研究者了解到維吾爾族的歷史和文化，也見證了新疆少數民族建筑民居的變化。從維吾爾族民居建筑木雕的考察來看，維吾爾族建筑木雕主要分布在外廊、窗戶、門以及居室內部，這些木雕根據建筑裝飾的需要，因地制宜靈活地進行裝飾，形成了一種華麗的裝飾效果。

外廊是院子進入房間的開放式的空間，這部分一般空間較為開闊，是維吾爾族人舉行活動的區域。在天氣允許的條件下，維吾爾族人經常在上面聚會、吃飯、待客等，這種建筑的木雕主要集中在廊柱和墻裙部分。廊柱與漢地的柱子存在很大差異，漢地民居建筑很少采用廊柱。廊柱擴大了維吾爾族民居的建筑空間，同時也增加了民居建筑的裝飾效果。從廊柱來看，廊柱一般采用整根木材制作，顯得很高大。在柱子上進行雕刻和彩繪，使得整根柱子變得美觀。柱子多以圓棱柱為主，其主要是為了增加視覺審美效果，一般涂以彩繪的幾何形圖案或紋飾。柱子可以分為三個部分，即柱頭、柱身和柱礎。柱頭裝飾極為豐富，有的飾有草葉紋或呈現出規律的多棱形構造，形成了井然有序的效果，再加之以用綠、紅、藍、青等顏色進行彩繪，整體看上去像一個燈籠，給人耳目一新的感受。在通常情況下，柱身被分為多個部分，然后加以雕刻和彩繪，柱身一般不采用希臘建筑柱式的凹槽結構，而是采用四棱邊或者規則的多棱邊的形式，然后在上面繪制幾何圖案或紋飾圖案，其目的是增加整個柱身的視覺審美效果。柱礎一般不作裝飾，顯得極其穩固。墻裙也是傳統維吾爾族民居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在外廊的墻面上裝飾有墻裙。墻裙主要有繪制、布料和木刻、釉面磚等，墻裙一方面是為了保護墻面的清潔，便于打理，另一方面是為了視覺美觀的效果。傳統的維吾爾族民居的墻裙有用木質材料制作的，在形式上顯得古樸大方，再配以幾何圖案紋飾，形成了具有立面造型、穩重莊嚴的感覺。然而，傳統民居有沒有墻裙，這與民居主人的財力有很大的關系，目前大部分的維吾爾族民居使用的墻裙多為繪制，原因是成本較為低廉，是大多維吾爾族民眾可以接受的裝飾方式。

窗戶是建筑采光的重要部分，它可以增加室內的亮度。維吾爾族民居建筑格外注意對窗戶的裝飾。傳統民居窗戶多采用木料制作，然后在上面飾以彩繪雕刻。從窗戶的造型來看，大部分的木雕窗戶多以拱形結構，可以看成是維吾爾族民居窗戶的典型代表。木雕窗戶在造型上采用了圓拱形、尖拱形、馬蹄形或平梁形等。維吾爾族先民將外來的建筑文化逐漸轉化成符合當地審美的建筑文化。窗戶作為建筑的顯性特征，把外來的窗戶裝飾應用到維吾爾族民居建筑之中，形成了后來我們能見到的維吾爾族民居窗戶的造型。民居窗飾不僅有東方的美學特征，也有西方的建筑美學意味。從民居窗戶上的雕刻可以看出，在圖案裝飾上具有強烈的秩序感和張力，極易引起觀者的注意。有研究者認為維吾爾族民居木雕窗戶受到伊斯蘭裝飾藝術的影響，但是筆者對其進行考察時發現，并非所有的維吾爾族民居木雕窗戶都是如此。因為新疆地區的文化發展較為復雜，歷史上曾有多種文明匯聚于此。以此來看，研究者不能將維吾爾族民居建筑裝飾與伊斯蘭藝術裝飾等同。仔細地對其進行溯源，可以發現，民居上的木雕窗戶，不僅反映了維吾爾族人傳統的審美習慣，也反映出了少數民族藝人獨特的工藝水準以及新疆民居建筑的獨特風格。牡丹花紋，牡丹花作為漢地的傳統紋樣，是富貴的象征，這種紋飾在維吾爾族的木雕窗飾中也可以見到。從精美的木雕窗飾上，可以看到少數民族藝人在木雕窗飾上的獨特創造。藝人將木質材料加工成精巧的圖案紋飾，豐富了維吾爾族民居建筑的審美，同時也彰顯出了傳統維吾爾族民居窗飾的不同凡響。

門作為維吾爾族民居建筑中的一部分，豐富的門飾使得研究者不能輕視它的存在，受維吾爾族傳統裝飾審美因素的影響，傳統維吾爾族民居門的裝飾特別注重整體效果，用不同的造型和圖案紋飾進行裝飾，從造型上來看，“門洞一般做成拱形。有弓形拱券、平拱券、圓拱券、尖頂拱券、三心拱券等”[1]。門被安放在這樣的門洞之中，在門板上雕刻有各式的花卉圖案以及幾何圖案，再配以不同顏色的彩繪，形成了具有維吾爾族特色的門飾。從維吾爾族民居門飾的整體特征來看，豐富的花紋雕刻以及引人入勝的色彩表現，充分地顯示出維吾爾族民居門飾的獨特造型和裝飾。按照維吾爾族的審美習慣，“對于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和物品，都要進行精心的裝飾”[2]。門作為民居建筑重要的裝飾部分，也成為了維吾爾族藝人用木雕重點裝飾的部位，門飾的雕花不僅彰顯出居住者的審美，也傳達出了傳統維吾爾族對于門飾審美的追求。

居室內部是維吾爾族民居重點裝飾的區域，木雕是室內裝飾的重要組成部分。從傳統民居建筑來看，維吾爾族民居展現出了外粗內秀的特點，它們不太注重建筑的外在裝飾，室內裝飾較之外部裝飾要豐富。外表呈現出素樸的特點，內部則呈現出了豪華的裝飾意味，有點類似于歐洲的宮廷建筑風格。當然室內裝飾的好壞與居住者的收入水平呈正相關，收入水平好的維吾爾族居民通常將室內裝飾得非常高檔，象征著主人的財富，用大量的木雕作為裝飾。木雕裝飾能夠襯托出室內的質感。通常情況下，室內裝飾沒有嚴格的固定程式，而更多地體現出了居住者的審美喜好，但是基本上遵循了維吾爾族的傳統風俗。室內窗邊、門頭、壁龕、墻裙都被裝飾得極為精致，在新建筑材料未出現之前，基本上都采用木質的建筑材料。通過在傳統藝人的手中加工，形成各種木刻造型，譬如石榴花、巴旦木紋、忍冬紋等。幾何紋飾有矩形、圓形、回形紋、棱形紋等。這些紋飾通過組合和排列，形成了豐富的木雕圖案構造，也增加了室內的審美空間。

從上述來看，木雕作為傳統維吾爾族民居裝飾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維吾爾族人的審美，也承載了少數民族藝人對審美的追求。在民居建筑中使用大量的木雕作為裝飾，不僅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創造，而且也體現出了維吾爾族的民居建筑藝術的審美特征。建筑木雕是一部活態化的藝術，從視覺上最大限度地展現出了維吾爾族民居建筑藝術的變化，也從側面印證了少數民族的建筑文化的改變。然而，現代的維吾爾族民居建筑雕刻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它與先前的傳統民居建筑存在較大差異。

二、維吾爾族現代民居建筑雕刻

現代維吾爾族民居建筑是基于傳統民居建筑而發展的，它在外在的形態以及內飾的雕刻方面遵循了先前木雕的形式和審美風格，但是在材質上發生了變化?，F在大部分維吾爾族民居建筑多采用新建筑材料，在建筑裝飾上甚是豐富，但是卻沒有傳統民居建筑雕刻的質感，原因是隨著社會文化的變遷，新建筑雕刻材料的使用，在快餐文化的作用下，木雕在維吾爾族民居建筑中的運用在逐漸地減少，能夠傳承建筑木雕的藝人數量也在下降，取而代之的則是運用現代工藝制作的雕刻。這種雕刻因為廉價以及省時省工得到了大多數民眾的接受，而在不知不覺中傳統的維吾爾族民居建筑木雕技藝也在喪失。

優秀的建筑木雕技藝應該得到傳承，但是現實的情況是很多傳統的技藝正在退出歷史的舞臺，它不能作為獨立的藝術文化傳承下來，原因是隨著時代的變遷，人類自身的審美文化也在逐漸地改變，人類不可能僅停留在昨天的審美之上，取而代之的是符合時代審美的藝術形式。維吾爾族民居木雕的變化正說明維吾爾族群眾的審美受到了現代文化觀念的沖擊。在這種大環境背景下，民居裝飾風格的變化，正說明維吾爾族人的建筑審美也面臨著新挑戰和變革，只是時間的問題。在現代維吾爾族民居建筑中，建筑雕刻的變化，正是維吾爾筑民居建筑藝術審美變化的表現。

從維吾爾族現代民居建筑雕刻來看，它在外在的表現上保留了傳統的民族風格，可以在一定程面上代表傳統維吾爾族建筑木雕的風格，但是仔細地去思考，它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會消失。因為現在很多維吾爾族居民已經搬進了城市，由于受到居住空間的限制，根據傳統民族風格的審美需要進行設計建設房屋。高層建筑將每個人的生活空間變得狹小化，人們只能生活在有限的空間內。維吾爾族民眾如何在城市民居建筑中保持傳統性，目前來看還存在難以突破的困境。再加之現在維吾爾族民眾的思想也在發生新的變化，青年一代接受現代文化，對于傳統的建筑木雕雖然還抱有一定的情感，但是很少接觸到這種建筑文化，長此以往，他們對過去的建筑木雕的情感也逐漸疏遠，而對于傳統民居建筑文化則會遺忘殆盡。在筆者對高臺民居進行考察過程中，在問及一些傳統民居建筑木雕相關的問題時，維吾爾族青年也不知道其中的文化含義，而只是講是父輩留下來的遺產。因此對于傳統的民居木雕，要結合大的社會背景環境對它進行理解，而更重要的是要結合時代的特征。

三、維吾爾族現代民居建筑藝術審美

現代維吾爾族建筑民居正處在轉型的階段，打破了傳統民居的格調，融合了新的文化審美元素。尤其是外來的文化元素對近代的維吾爾族民居影響較大，維吾爾族傳統民居的元素逐漸在減少，取而代之的則為新民居建筑的審美形態。表現最為明顯的是近年來很多維吾爾族民居在裝飾過程中過度地求新求異，已經脫離了原本的民族風格特色，而是追求新式民居的格調，過度地注重細節表現，使得室內裝飾過于華麗。現在很多維吾爾族人對先前的傳統裝飾沒有足夠的認識，而大多停留在當前流行的文化層面，以至于傳統的維吾爾族民居淪為一種記憶。

傳統建筑木雕技藝也在逐步地喪失，取而代之的是采用現代工具制作的木雕。這種木雕缺少傳統工匠藝人制作的質感，而多用雕刻機來完成。雖然在建筑木雕形式上與傳統的木雕風格相一致，但是在木雕創新性方面不足，沒有新的文化元素融入，進而成為了一種符號化或者程式化的內容表現，這對于傳統的建筑木雕傳承來講很不利。因為藝術傳承不僅要傳承外在的形式，而更多的是要注重民族精神的傳承?，F在維吾爾族民居建筑木雕已經進入到一個沒落的階段，在民居建筑精神方面的傳承明顯不足。因為現在的維吾爾族民居已經產生了新變化，傳統民居建筑已經成為了一種符號化的表現，沒有新文化元素的注入，維吾爾族民居也逐漸退化成一種形式化的文化。長此以往，這種傳統民居的審美文化將會淹沒到現代維吾爾族民居當中。

目前來看，在維吾爾族家庭的房屋裝修之中，仍然有部分民眾采用木雕作為房屋的建筑裝飾，但是由于受到制作成本的制約，現在很多民居裝飾都采用現成品或者是半成品，甚至出現了一些替代木雕的仿制品，譬如石膏花、磚雕以及其他材質的建筑裝飾，從效果上來看，它沒有木雕那種強烈的藝術感染力。木雕在民居建筑中的運用，能給人一種親切感，尤其是多變的形態組合，有機器雕刻或者批量生產的半機械化的雕刻所不能達到的藝術效果。但是，受到現代文化審美的影響，維吾爾族民眾對于民居建筑的裝飾觀念也在改變，在不改變傳統裝飾的整體風格的基礎上，很少追求非常復雜的裝飾效果。在不久的將來，可能這種風格的裝飾，在現代文化交流和影響下，傳統民居建筑將會退出維吾爾族人的生活并且會發生大的改變。因為受現代文化觀念的影響，傳統民居建筑會逐漸減少，一部分居民率先改變先前的居住環境和裝飾元素。從目前來看，現代的維吾爾族民居已經開始出現這種傾向。

在現代審美文化的影響下，維吾爾族的建筑木雕也在悄然地發生改變，更多地呈現出一種程式化的形式，而沒有反映出維吾爾族民眾新的文化審美特色。究其原因，則是多方面的：首先，在現代審美文化的沖擊下，有些維吾爾族群眾能接受新文化和嘗試新的審美風格，傳統的建筑文化審美形式遭到了遺棄，特別是近年來城市化進程加快，有些維吾爾族民眾搬進了城市居住，成為了市民，受到城市住房建筑面積的限制而舍棄了先前的裝飾方法。在城市居住的維吾爾族群眾，很少在墻上開壁龕，原因是受到了城市居民房屋建筑結構的限制，他們主動舍棄了傳統民居的一些局部細節的木雕裝飾，逐漸地在接受新的審美文化。其次，部分維吾爾族人對于自身的審美文化歷史缺少足夠的認識，認為傳統的維吾爾族民居木雕建筑是落伍和俗氣的象征，不夠大氣，所以在現代民居裝飾中，主動摒棄傳統的木雕建筑裝飾，追求頗具現代文化感的裝飾風格?，F代的維吾爾族民居裝飾打破了先前的民居裝飾格調，其最終導致傳統民居木雕裝飾的消失、民族韻味減淡、文化特色消失的窘境。再次，現代維吾爾族民居裝飾已經突破了先前的裝飾格調，傳統維吾爾族民居非常注重內飾，但是現在出現了維吾爾族民居注重外部裝飾的情況。在有些民居建筑體的表面，用磚雕或者局部用木雕進行裝飾，外部墻體變得華麗。這對于傳統維吾爾族民居裝飾來講具有進步性。出現這種現象最合理的解釋是受到現代審美文化的影響，維吾爾族民眾對民居建筑審美有了新的認識，他們不滿足于過去的審美形式，而是將具有現代感時尚感的元素和審美風格融入到民居建筑藝術審美之中，從而形成了一種新的民居建筑審美風格。

一個問題是在現代維吾爾族民居建筑中使用木雕作為裝飾在逐漸地減少，目前較為流行的民居建筑材料而是采用磚雕花和石膏花，這些建筑材料先前在傳統維吾爾族民居建筑中并不流行，在民居建筑裝飾中出現磚雕或石膏花是最近幾十年才流行的樣式。大量的磚雕和石膏花運用在室外和室內裝飾上，使得整個墻體紋飾變得異常豐富，看上去很華麗，但是這種裝飾并非為傳統維吾爾族民居建筑的裝飾審美格調。然而大部分的維吾爾族民眾已經能接受這種新的建筑材料，將這種磚雕和石膏花運用在民居建筑裝飾中，它們在民居建筑裝飾中使用較多，民間工匠藝人只要根據磚雕的形狀以及組合進行拼接，就可以形成相對應的圖形或圖案，它們在審美形式上與傳統的維吾爾木雕民居建筑裝飾保持了一致性。在維吾爾民居建筑內部，磚雕或石膏花通常被運用在壁龕等處，磚雕和石膏花運用于室內建筑的裝修，產生了一種與傳統維吾爾族民居建筑審美不同的形式，給人一種新的視覺審美感受，因此可以看到維吾爾族群眾在民居建筑藝術上的審美變化。

四、結語

在傳統維吾爾族民居建筑裝飾中木雕占據著重要的地位。然而從現代維吾爾族民居建筑來看，木雕在現代維吾爾族民居建筑裝飾中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的則為廉價的磚雕、石膏花等。維吾爾族民居建筑裝飾材料的變化，說明維吾爾族民居建筑在藝術審美上也在不斷地變革。木雕作為傳統維吾爾族民居建筑裝飾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新的建筑審美觀念影響下不斷地減少。這一現象說明維吾爾族民居建筑裝飾在改變，維吾爾族群眾在民居建筑審美觀念也在發生變化。維吾爾族群眾應該理性地看待這一現象，而不應該認為這種變化是在減少對于民族文化的傳承和依賴。因為維吾爾族在審美文化上具有開放性和包容性，在現代民居建筑審美文化進程中，新技術和新建筑材料沖擊著傳統木雕工藝技術在現代維吾爾族民居中的運用，卻帶來了新的民居建筑視覺審美效果。

注釋

[1]易善炳.高臺民居門飾的地域性審美文化解讀[J].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學報,2020(04):110.

[2]郭沫勤,孫若風主編.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2006[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 2007: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