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石窟壁畫紋樣火焰紋的藝術表現

文_董清華

萬博科技職業學院、合肥市美術家協會

內容提要：火焰紋是敦煌石窟壁畫中的代表性紋樣。本文梳理了敦煌石窟壁畫中火焰紋的歷史發展及藝術形態，探討了火焰紋的文化內涵、造型種類、構圖形式、色彩效果及形式美規律，對研究中國傳統圖案在現代設計中的繼承與發展具有重要指導意義。

一、火焰紋的歷史發展

敦煌地處大漠深處，是古絲綢之路東西方貿易往來的必經之路，是中原通往西域的歷史重鎮?！敖z綢之路是古代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紐帶。身處絲綢之路的交通要塞—敦煌，流連在陽關、玉門關的遺跡，思緒萬千，于是團隊決定結合史實、圖像去探尋記憶中的絲路文明?！庇捎跂|西方文化在此碰撞、交流、融合，也給敦煌藝術帶去更多元化的元素，其學術價值與裝飾的實用價值十分重要。在敦煌紋樣里有印度、中亞、波斯等西域諸國的傳統紋樣，多國的紋樣藝術在此融合發展，形成了具有敦煌特色的裝飾圖案。而火焰紋就是敦煌紋樣藝術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在視覺第一感受上就有燃燒不滅的火焰與炙熱感。

走進敦煌莫高窟第285窟，我們可以看到每一尊主體雕塑后都有表現佛光的火焰紋。北朝和隋代洞窟中，可以看到壁畫中的火焰紋盛行一時，之后朝代就逐漸消失?；鹧婕y色彩豐富、形態多樣，有單頭、雙頭的，也有水波狀火焰紋。工匠們還從漢代織錦圖案中得到啟發，運用疊暈的方法使火焰紋呈現出升騰、燃燒、流動的狀態，具有很強的視覺沖擊力和流動感。我們現在依然能從敦煌莫高窟第285窟的壁畫中看見火焰紋曾經的輝煌?！盎仡櫠鼗臀幕磺Ф嗄甑臍v程，我們可以深刻感受到不同地區、不同文化、不同民族在敦煌文化中的歷史烙印，但敦煌文化在廣泛學習外來文化時沒有被‘胡化’‘西化’，反而在融通中西、博采眾長中與時俱進、創新發展，深刻體現了中華文化海納百川、包容開放的胸襟和氣度。我們今天研究敦煌文化，就是要挖掘敦煌文化所體現的中華文化精神，筑牢文化自信根基?！?/p>

（一）北朝時期

張騫出使西域，絲綢之路正式開通，西域藝術風格隨之傳入中原，帶來了印度犍陀羅藝術、薩珊波斯藝術。在甘肅炳靈寺石窟中可以看到簡單的單頭火焰紋。敦煌莫高窟早期佛像背光中的火焰紋是由古印度犍陀羅藝術的焰肩佛圖案發展演化而來的。北朝時期整個莫高窟藝術形態都呈現出西域文化與中原文化交融互映的藝術特色，具有西部少數民族的粗獷、恢宏、豪放的獨特風格。此時期裝飾圖案種類少，紋樣簡潔鮮明，形象單純概括?；鹧婕y形態多變、夸張、飄逸，且轉折自由。以單線概括的火焰紋和強調立體感層層暈染的火焰紋同時出現在這個時期的佛背光圖案中。北朝的佛背光紋樣是一種近似真實的火焰形態，并且有濃厚的圖案趣味。

早期的火焰紋以二方連續形式構成為主，單元紋樣簡潔。佛背光最外層的火焰紋自由奔放，顯示出火焰的搖曳。早期火焰紋層層套疊的組織形式中，層次間缺乏寬窄變化，形象刻畫平均對待，套疊層次較多，主次不是很分明。早期火焰紋色彩主要施以石青、石綠、土黃、土紅、熟褐、白等色，通過反復疊色分出層次關系。最外層的火紋紋以平涂為主，外焰少量運用暈染，表現火焰光。

（二）隋

“隋朝畫家們注意對光的表現，一方面擴大火焰紋范疇以表現佛背光及龕楣，同時又受到印度笈多藝術的影響，在佛光中表現大量植物紋樣。”隋朝在歷史中是一個過渡時期，也是敦煌建窟最多的一個時期，這一時期延續了前一個朝代的裝飾圖案。敦煌作為絲綢之路的樞紐，敦煌石窟里隋朝時期的壁畫還呈現出不斷融合多種中亞紋樣風格且造型靈秀多變的特點。在這一時期，敦煌石窟壁畫有著輝煌獨特的一面，火焰紋的形式結構雖然簡單，但個性鮮明、形象特別，有火焰造型是回旋式的，有的形似浪花，在藝術造型上可謂十分豐富。畫工通過不同的礦物質顏料反復地繪制，在火焰紋繪畫中出現了疊壓的形式，在視覺上呈現出節奏的輕重、緩急之美。

圖1背光圖中的火焰紋，由長焰苗和小焰苗組成，以二方連續的方式進行排列，在色彩上以青藍、白黑相互襯托，形成了一種新的火焰裝飾畫法。外圈的火焰既像云紋又像水波紋，呈現出一種奔流、自由、瀟灑的形態，底色為青色，描邊為金色，華麗莊嚴卻又不失靈動飄逸。

圖1 敦煌莫高窟第420窟的忍冬火焰紋的背光

（三）唐

“紋樣的宗教功能在慢慢退隱的同時，其裝飾功能逐漸占據主要地位，如此一來，其所展現出來的形象可以融入更多的世俗性元素，并且朝著更加多元、復雜的方向發展?！碧瞥慕洕⒄?、文化繁榮，敦煌石窟壁畫藝術亦在此時達到了高峰。唐代的佛背光圖案主要是以植物紋為主，有蓮花紋、石榴紋、卷草紋、團花紋。這一時期的火焰紋只出現在少量的佛背光中，并且都多被繪制于外圈圖案中，色彩比較單純，有的以土紅色暈染，有的以深色勾線。我們從紋樣的外形進行觀察，發現此時的火焰紋更趨向于寫實的風格。唐中期的背光中還出現了回紋、波折紋、三角紋、勾紋等，這些紋樣一直影響到晚唐和五代，但火焰紋在這一時期內的基本上就看不到了。

（四）五代、宋、西夏、元

這一時期的佛背光形式沿襲了唐代，里層多為幾何紋、小團花紋、蓮瓣紋，形象單純，僅外圈用火焰紋裝飾。這一時期的火焰紋以平涂、勾線或少量暈染、勾線的圖案化形式為主，有三瓣葉式火焰紋、團花式火焰紋，以深褐色為主。五代時期中原戰亂，這一時期的敦煌石窟壁畫延續的是晚唐風格，同時還受到了高昌回鶻藝術的影響。在敦煌石窟中開鑿于這一時期的石窟是最多的，但是它的壁畫圖案并不是特別精致，少了一些生活的歡暢氣息。我們從這一時期的石窟壁畫背光圖可以發現，壁畫多為抽象圖案，樣式也比較簡單，外圈三處火焰紋的布局方式、土色勾線的手法和新疆吐魯番吐峪溝石窟、高昌回鶻壁畫中的裝飾圖案基本上是一致的。

圖2 成都金沙遺址出土的太陽神鳥金飾

二、火焰紋的藝術形態

（一）火焰紋的寓意

火代表著“無限的光明”，古人把火作為圖騰融入生活之中，反映了人們對火的禮贊。圓形紋飾是太陽之像，《周禮·冬官·考工記·畫繢》載“火以圜”，古人認為火的圖像是圓形的，圜就是圓渦狀圓形的火紋。《禮記·禮器》載：“大明生于東?！编嵭ⅲ骸按竺鳎找玻惫湃苏J為太陽即是火?；?，被古人視為偉大的自然力量加以崇拜。后來還產生了“火珠”之說。在傳說和神話中，“火珠”是一種能聚光引火的神珠，是一種神奇的通靈寶物，象征祥光普照大地，永不熄滅?！盎鹬椤奔y有兩焰、四焰、八焰等不同形式。這種火焰紋最初常被用于寺廟建筑裝飾，后來又被應用于民間建筑的窗、門裝飾及瓷器上。

（二）火焰紋的形式美

火焰紋的形式一般由有規則的、彎曲向上的線條組成。其組合結構主要有兩個特點，一是“均衡式”，二是“連續式”?！熬馐健笔腔鹧婕y常用的一種骨格形式，在視覺形象上，以圓形火珠為中心的各組成部分是左右上下均衡安排的，沿中軸線可以劃分出比較均衡的兩部分。均衡對稱的特點符合中國人傳統裝飾的習慣和審美觀念?！斑B續式”是利用重復產生出一種節奏和韻律，使圖案能夠向外擴展，變化無窮。敦煌石窟壁畫中的火焰紋大量采用此連續反復的手法，非常符合火焰紋永恒不滅的美好意蘊。火焰紋在構成的同時，兼顧韻律、疏密、節奏，變化中有統一，統一中有變化，增強了紋樣的層次效果，豐富了人文內涵，從而產生出強烈的藝術形式美感。

（三）火焰紋的內涵

1.對太陽的崇拜

新疆龜茲石窟中的佛背光大多繪制成一個多層的色環，偶繪紋樣，呈放射狀的波線或折線。這種波線、折線的形態近似火焰，是以火光表現佛光。中國以火焰紋作為佛光紋樣，當源于中亞民族對火的崇拜。

“‘太陽神鳥’金飾圖案揭示出了‘金沙文化’的宗教崇拜形式是太陽崇拜（單一自然神崇拜），說明了古代蜀國‘魚鳧氏’的人們已充分認識到太陽具有使大自然萬物生命復蘇和生長的神秘力量?！?/p>

2.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火焰紋背光是帶有濃重藝術色彩的裝飾紋樣，蘊含了吉祥昌盛的美好寓意，是我國佛像藝術表達形式中不可缺少的一個組成部分。火焰紋豐富多變的圖案樣式不但使佛教造像更為絢麗、莊嚴、神圣、完整，更表達了人民對國家繁榮興旺的期盼和對人性善良美好的渴望。

火焰紋便是在這些樸素的理想和美好愿望驅動下，由廣大勞動人民創造出來的物化的藝術造型，它表達了人們對幸福美滿生活的追求，寄托著人們祈福求安的心愿。

（四）火焰紋在當代藝術設計中的應用

1.火焰紋的古為今用

火焰紋背光與敦煌莫高窟藝術的發展脈絡一樣，經歷了十六國時期、北朝、隋、唐、五代、宋、西夏、元多個朝代。歷代火焰紋背光既各具特色，又一脈相承。了解它的特點和演變規律，對于弘揚敦煌文化藝術，并用于當代圖案的創新是很有現實意義的?！盎鹧婕y具有豐富多樣的形式和獨特的文化價值，如果運用現代設計理念將火焰紋進行改造，使傳統紋樣與現代設計相結合，取其長處，與時俱進，一方面給現代設計增添活力，另一方面有利于繼承和弘揚傳統文化?！?/p>

2.火焰紋在平面設計中的象征性

“‘意象’‘意境’連同趣、理、神、氣、骨、似、韻、象、境等概念，一并成為中國畫的美學體系和范疇，也成為中國畫歷代‘技藝進道’的創造標準和審美追求?！被鹧婕y成為貫穿敦煌佛背光圖案發展始末的裝飾圖案?；鹧婕y這個不引人注意的圖案經歷了中國朝代的更替變遷，也發生了形象、顏色的變化。敦煌地區不同文化的交流融合也促使了火焰紋圖案的改變。

結語

火焰紋是具有中國特色的藝術符號之一，不論從外形還是內涵來說，火焰紋都具有其存在的意義和研究的價值?；鹧婕y反映了中華民族傳統而淳樸的對太陽和力量的崇拜心理，通過對其起源、結構、內在情感的分析，我們能夠充分感受到火焰紋樣的形式美、寓意美和精神美。而敦煌這一古老文明的發源地、中外文化的交會之地，重新審視那些歷經千年的石窟壁畫的文化內涵、造型種類、構圖形式、色彩效果及形式美規律，對研究中國傳統圖案在現代設計中的繼承與發展具有重要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