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價結構沖擊對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
——基于TVP-VAR模型的實證研究

吳 翔

石油對一國經濟發展具有重要作用。由于我國石油資源稟賦相對稀缺和經濟發展對石油需求的強勁，2021年我國原油進口5.13億噸，原油對外依存度高達72%，超過了50%的安全界限。另一方面，我國自2000年開始了石油定價機制改革，使得國內油價與國際逐步接軌，國際油價波動必然對國內宏觀經濟的平穩運行產生顯著影響。不同于一般商品所具有價格黏性，原油價格具有明顯的波動性和對相關信息的敏感性，無論何種原因導致的油價波動都會通過價格傳導機制對石油進口國的經濟運行產生影響，尤其是針對中國這樣對外依存度較高的石油進口大國產生的影響更為持續與顯著。為了應對國際油價對經濟的沖擊，政府對經濟的頻繁干預導致了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提高，這會影響經濟主體對經濟政策的預期，降低國內企業投資，不利于經濟的平穩運行。因此，進一步深入探究國際油價波動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的重要意義凸顯出來。

我國自2001年12月加入世貿組織以來，伴隨著與世界經濟不斷地融合，石油進口需求的猛增以及石油定價機制與國際的逐步接軌，國際石油市場的重大突發事件導致的原油價格大幅度波動必對我國經濟政策的制定產生重要的影響。圖1給出了我國正式加入世貿組織后，即2002年1月至2022年5月期間，國際石油市場發生的三個主要事件對美國西德克薩斯中質原油(WTI)價格產生的重要影響。

圖1 三個主要事件對WTI油價影響示意圖

圖1展示了2008年7月金融危機爆發、2014年7月美國頁巖油大規模量產以及2020年1月新冠疫情爆發三個主要事件的發生均引發了國際油價的暴跌。這三個事件分別從原油的需求、供給以及全球實際經濟活動的角度影響了原油市場的供求平衡以及經濟前景的預期。在這三個事件的背后，美國經濟政策變動產生的影響不容忽視。在金融危機發生后，美國采取了一系列危機應對措施，拯救了美國金融市場和金融機構，強化了監管措施，使得美國經濟進入穩步增長階段；2014年的油價暴跌也與美國的貨幣政策與頁巖油的產量政策息息相關；2020年的新冠疫情對美國經濟造成重創，美國快速出臺了應對危機的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以恢復經濟增長。美國作為世界經濟強國與最大石油生產與消費國，同時又是世界原油市場三大基準價格之一的所在國，美國的經濟政策變動分別通過價格渠道與國際資本流動渠道影響到我國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鑒于此，在分析油價沖擊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時，要把美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納入到分析框架中。

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二個方面：(1)在研究視角上，不僅從油價沖擊結構性來源視角進行分析，而且把美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納入到模型框架，更為全面系統地探究了油價沖擊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2)在研究方法上，在采用TVP-VAR模型上，主要從樣本期間石油市場發生的三個主要事件出發作為時點，從時點沖擊的角度分析油價沖擊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

一、相關文獻綜述

上述文獻均對本文的研究具有啟發與重要的參考價值，但是針對國際油價沖擊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的研究尚有進一步擴展完善的空間。主要體現在：一是要考慮時代背景的大變局性。不同于過去20年油價沖擊產生的主要來源是新興經濟體經濟發展對石油需求的激增，當前全球正經歷俄烏沖突、新冠肺炎疫情、逆全球化抬頭等迥異于以往的極端事件發生與局勢的改變，這不僅使原油需求的狀態空間發生改變，更影響到原油的開采、運輸以及由于極端事件沖擊導致的國際原油市場尾部風險效應發生所產生的傳導與溢出效應。鑒于此，對油價沖擊進行結構性分解不僅有助于油價沖擊影響的精準溯源，更有利于應對措施的制定；二是要分析油價沖擊影響的時變性。考慮到油價沖擊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影響的非線性與時變性特點，本文采用了時變參數向量自回歸模型(TVP-VAR)進行估計，該模型能有效地捕捉兩者之間的動態關系。三是要加入油價沖擊下中美兩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之間存在的動態相關效應與波動溢出效應。鑒于作為第一經濟大國的美國是世界石油最大生產與消費國，美國西德克薩斯中質原油(WTI)是世界原油市場上的三大基準價格之一，美國的經濟政策的非確定性會直接影響WTI油價，通過石油市場溢出效應傳導進而影響到中國相關經濟政策的制定。

基于前述文獻分析，本文首先對油價沖擊進行結構分解，以捕捉油價沖擊對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的成因；其次，采用時變參數TVP-VAR模型估計參數以刻畫油價沖擊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的時變性；第三，在基礎VAR模型中加入了美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變量，以探究美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通過石油市場對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的溢出效應。

二、模型結構與樣本選取

(一)TVP-VAR模型基本結構

首先，定義一個標準的SVAR模型：

=-1+…+-+,=+1,…,

(1)

其中，是×1維觀測向量，為×維聯立系數矩陣，……為×維的滯后系數矩陣，擾動項是×1維的結構沖擊，設～(0,∑)。同時假設結構沖擊服從遞歸識別，即矩陣為下三角陣，模型(1)改為如下形式：

=-1+…+-+∑,～(0,)

(2)

其中，=,=1,…,。把矩陣中的每行元素拉直，寫成×1維向量，定義=?(-1,…,-)，其中?表示克羅內克乘積，把模型轉化為(3)：

=+∑

(3)

將(3)擴展為TVP-VAR模型，模型如下：

(4)

+1=+;+1=+,=+1,…,;+1=+

這里，+1～(,∑),+1～(,∑),+1～(,∑)

(二)變量選取與數據處理

對于數據樣本期限的選取，考慮到自2001年11月開始，國內成品油價格改為參照新加坡、鹿特丹、紐約三地石油市場價格進行調整和我國于2001年12月11日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及最新樣本數據可得性，因而本文采用的樣本期限為2002年1月至2022年5月的月度數據。

全球石油產量的月度數據來源于美國能源信息管理署(EIA)，按月平均并采用對數差分的形式以反映石油產量的變動；全球實際經濟活動指數是根據Kilian(2009)提出并在Kilian(2019)中討論修正的。它是一組以美元計價的全球散貨干貨運費，代表全球工業商品市場航運量，是一種以偏離趨勢的百分比表示的商業周期指數。該數據來源于美國達拉斯聯邦儲備銀行；由于模型中加入美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指數，以及WTI油價通常被視為國際石油市場的基準價格，本文采用此價格進行分析，同時用歐洲Brent油價作為穩健性檢驗變量。兩種油價的數據均來源于美國能源信息管理署，并對其取對數進行差分處理以反映油價變動的百分比。中美兩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指數均采用新聞指數，數據均來源于EPU指數官方網站，并對數據進行對數差分處理。

(三)變量統計特征描述與VAR模型滯后階數選擇

1.變量統計特征描述。表1給出模型5個變量數據基本統計特征的描述。

表1 各變量月度增長率描述統計

表1列出5個變量月度數據均是變動的百分比的描述統計。從表中可見，全球實際經濟活動指數()的變動在5個變量中均值、標準差、最大值與最小值的絕對值均最大，而世界石油產量變動()變量在標準差、最大值與最小值均最小。總體上看，這5個變量代表的各自變動率均存在一定程度尖峰(峰度大于3)與偏尾現象，且JB檢驗均拒絕了序列服從高斯正態分布的原假設。通過對5個變量的時間序列進行ADF和PP單位根檢驗發現，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均不存在單位根，即在水平值上為平穩序列。

2.VAR模型最優滯后階數選擇。在采用TVP-VAR模型之前，對VAR模型進行最優滯后階數選擇。本文采用AIC、SC、HQ、LR和FPE準則進行判斷，結果表明除了SC與LP準則給出的最優滯后階數分別為1階與4階外，其余檢驗統計量呈現的均為2階。為檢測VAR模型殘差序列的自相關性，采用LM檢驗統計量進行檢驗，結果表明模型在滯后2階的情況下殘差序列不存在自相關。

三、TVP-VAR模型估計與結果討論

(一)TVP-VAR模型估計

構建包含上述5個變量的TVP-VAR模型。根據上述最優滯后階數檢驗結果，選擇2階參數滯后。將MCMC模擬次數設定為10000次。出于穩健性考慮，以規避初期迭代的非平穩性，將模擬抽樣的起始點設定為1000次，預模擬狀況由下式CD統計量決定，其計算公式表示如下：

表2 參數估計結果

如表2所示，TVP-VAR模型參數的后驗均值均落入95%置信區間，呈現的CD統計量表明在5%顯著水平下，不拒絕參數收斂于后驗分布的假設。同時，無效率因子的計算數值處于合理的水平，表明模擬取樣結果是有效的。

在得出上述模型參數估計結果后，分別使用TVP-VAR模型的等間隔沖擊反應函數和時點沖擊反應函數來分析2002年1月至2022年5月各個變量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的波動作用。由于TVP-VAR模型的參數估計結果具有時變特性，因此其脈沖響應函數可以從動態的角度刻畫變量之間的時變作用關系。

(2)加強數據規范管理。開展財產行為稅統一納稅申報表使用情況檢查工作，對申報數據進行完整性、準確性、邏輯性審核，進一步提高申報數據質量，更好地滿足財產行為稅管理需求。

(二)TVP-VAR模型的等間隔與時點脈沖響應函數

圖2中的右圖展示的是我國EPU對全球實際經濟活動指數的單位沖擊在不同時間階段的等間隔響應。從圖中看出，與6期與12期的響應程度相比，2期的我國EPU對沖擊的等間隔響應程度最明顯，且呈現正負向交錯的狀態。理論上，單位正向沖擊會降低我國經濟政策的非確定性，但是觀察圖2看出，在一些時間階段，單位沖擊不僅不會降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反而會提高。原因在于：一是采用的變量是對指數的差分處理，而指數是以偏離趨勢的百分比表示的，上下不同的偏離代表的經濟景氣程度是不同的；二是不同的國內外經濟環境會導致其沖擊影響程度與方向不同。如在2016年至2018年期間，指數是向下偏離趨勢，表示全球經濟活動下降，其差分形成的正值表示經濟活性的進一步下降。同時，在此期間，我國正處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對大宗商品需求降低，這就不難理解其單位的正向沖擊會導致我國EPU的上升。

圖3中的左圖呈現的是我國EPU對原油市場預防性需求沖擊，即油價的沖擊的等間隔響應函數。2期等間隔響應函數表明在不同時間階段，短期內油價單位正向沖擊均有助于降低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而不是相反。油價的提升在一定意義上意味著全球經濟景氣度提升，有利于我國作為世界最大貿易國的出口，降低了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在2010年后，6期等間隔響應函數也表明原油市場單位正向沖擊有利于降低我國的EPU，只是幅度較小；而12期響應函數表明油價沖擊對我國EPU幾乎不產生影響。

2.時點脈沖響應函數分析。時點脈沖響應函數指的是自變量在指定時點產生1單位沖擊后，因變量的響應情況。根據前文出現油價大跌三個主要事件出現的時點，本文選取樣本時點t=79(為2008年7月爆發金融危機的月份)，t=151(2014年7月，表示美國頁巖油大規模上市，供求失衡導致油價大跌)，t=217(為2020年1月，是新冠疫情爆發時間)分別作為代表性時點，并在圖中分別用短加號實線、叉號虛線、三角粗實線來描述油價沖擊在不同時點對我國EPU的傳遞路徑。

(三)穩健性檢驗

為了驗證上述參數估計結果的穩健性，采用歐洲布倫特 (Brent) 原油價格替換美國西得克薩斯中質油 (WTI) 油價來檢驗TVP-VAR模型參數估計結果的穩健性。表3給出了兩種油價估計參數結果的對比。

表3 Brent與WTI兩種油價參數估計結果對比

從表3中看出，采用兩種油價對TVP-VAR模型相關參數進行估計，其估計后的參數在均值、標準差與CD值上幾乎沒有區別，說明TVP-VAR模型對上述變量的擬合是穩健的。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為準確理解國際油價沖擊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本文利用油價沖擊來源分解的三種類型，即石油供給沖擊、全球實際經濟活動代表的總需求沖擊、特定石油市場需求沖擊，同時考慮了美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構建了時變參數TVP-VAR模型，分析這些變量的變動對我國EPU的影響，根據上述實證結果，得出如下結論：

1.TVP-VAR模型的等間隔響應函數表明不同變量對我國EPU的影響在影響方向、強度和持續時間上均存在差異。石油產量的單位正向沖擊在短期內能顯著地降低我國EPU，但是在不同時間階段存在程度差異；代表全球對石油總需求的實際經濟活動指數的變動能影響我國EPU，但是影響方向不確定；代表特定石油市場需求的油價沖擊短期內有利于降低我國EPU長期影響微弱；2011年后，美國EPU的正向變動在短期內能顯著降低我國的EPU的變動，長期影響式微。

2.模型在三個油價大跌的不同時點的響應函數分析表明，石油產量變動產生的單位正向沖擊無論在什么時點都對我國EPU短期內產生明顯的正向影響，且具有震蕩性；實際經濟活動指數變動產生的正向沖擊在不同時點對我國EPU變動的影響效果不同，要結合事件發生的當時經濟大環境進行分析；特定石油市場的油價沖擊在不同時點短期內都會提升我國EPU的變動；美國EPU的正向變動在三個時點都會在短期內提升我國EPU的變動。

根據上述實證分析和結論，本文政策建議如下：

首先，建立完善國際油價波動的監控和預警機制，及時研判油價波動的性質。當國際油價大幅度波動時，要從油價結構分析的角度及時辨別油價波動來源的種類，這有助于有針對性地調整經濟政策以及穩定市場預期，降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經濟的不利影響。

其次，要充分重視全球石油供給變動在短期內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在國內建立經濟合理、動態調整的石油儲備體系能夠有利于緩解石油供給短缺引發的油價沖擊影響。另外，進一步完善壯大上海原油期貨交易規模。這不僅能夠增強中國原油定價話語權，而且可以為國內產業鏈上下游企業提供套期保值的工具，規避原油市場風險，有助于降低特定石油市場需求沖擊對我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

第三，在面對以油價為代表的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波動沖擊時，要對全球經濟狀況進行準確研判，同時更要關注美國相關經濟政策的調整對大宗商品市場的傳導作用與溢出效應，及時調整相應的經濟政策。

吳翔，東北電力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1988年9月-1992年7月，本科就讀于吉林工學院管理系工業管理工程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