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復合型類型電影作品的文本結構

宋衛華

(桂林學院語言文學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6)

類型電影的創作目前是商業電影創作的最主要形式，從文本生產的角度上看，類型電影以其相對固定的文本模式更容易讓創作者快速完成文本的構想，也便于創作者在文本中展現自己的獨特思考；從文本的消費環節上看，類型電影通過其典型的文本特質可以吸引特定的觀眾群體，在電影消費的目的下可以快速積累電影的經濟效益。隨著電影工業的不斷成熟，類型電影逐漸從相對穩定的單一類型走向了復合型的文本類型結構，這種結構簡單來說就是在某一種類型的創作過程中添加其他類型電影的元素，使文本在本類型的基礎上疊加其他作品的創作要素，最終形成一種多風格、多元素的復合型文本。

判斷一部電影的主要類型一般情況下都是借助對敘事內容的解讀，尋找到電影敘事的基礎和主題，當一部電影的主要情節與某種文本類型結合時，電影敘事就勢必不能脫離這種類型的語境，在復合型類型電影的文本結構中，其中一定包括著主要類型和其他多重類型復合的敘事形式。以科幻電影的類型創作舉例，在這種類型中科學幻想無疑是最主要、最基礎的類型特征，在這一類型中創作者經常會添加其他文本類型要素，最終使文本呈現出多元的創作風格，進而通過這些組合來完成文本的整體風格。在復合型文本結構的創作中，各風格之間被其中最主要的類型進行統攝，最終形成一種特定文本類型的變體。復合型類型電影的形成源自類型作品自身的創作規律，可以稱之為當前類型電影的進一步發展主要方向之一。

一、復合型文本結構在《天鵝挽歌》中的表現

如果依據《天鵝挽歌》的文本內容對這部電影的類型進行劃分，那么《天鵝挽歌》無疑是一部典型的科幻電影。這個結論不僅因為文本中有大量的未來科技，更是因為電影的敘事中心矛盾都是圍繞“克隆人”“記憶移植”等技術的實現展開的，換言之，假如沒有這些科學技術的實現，那么文本中的故事就勢必不能成立。因此，在敘事主體上可以判斷出這部電影的主要類型應當屬于科幻類型的電影作品。

電影中的科幻要素非常明顯，首先在日常生活中，電影中出現了智能手表、隱形眼鏡、智能汽車和智能醫療設備，人的一般生活需要都可以通過這些極具科技含量的產品中得到滿足。作為一部由蘋果公司投資的電影，文本中這些科技產品概念甚至可以在當下的同類型產品中尋找到影子。比如電子產品的充電方式、智能耳機的外形設計，甚至是智能隱形眼鏡的操作界面都和當前的同類型產品有著相似之處。這種敘事目的就在于可以暗示出電影幻想的可行性，大大增強文本中科幻世界的真實性。其次在《天鵝挽歌》中，文本敘事的核心是男主人公卡梅隆身患絕癥，但是擔心妻子無法接受自己的離世，因此希望借助克隆人隱瞞自己的死亡，并代替自己重新回歸家庭。這一敘事成立的前提自然是克隆和記憶轉移兩個技術的成熟，但是電影并沒有就這兩項技術給觀眾更進一步進行解釋，它們更像是兩種被直接給定的先驗結論，這種處理方式有兩種創作意圖：一是可以使文本更加聚焦在主要的敘事內容上；二是可以讓觀眾和主人公敘事視角保持更為緊密的關系，通過對技術模棱兩可的表述，自然就更容易引起觀眾對這種技術的懷疑，也就使主人公擔心家人的理由更加充分。這兩種科幻元素在文本中的出現使電影描繪的社會形態更加具體，在凸顯電影主題的同時基本奠定了文本創作的主要類型。

除了文本中最主要的科幻類型特征之外，電影中還添加了愛情和懸疑兩個重要的類型元素。愛情元素自不必說，在電影開篇就通過一段關于男女主人公的邂逅來奠定了這一元素在文本內的重要性，電影在敘事過程中通過大量的鏡頭閃回和敘事片段不斷將卡梅隆和波比的愛情故事逐漸完整和豐富，并據此逐漸強化卡梅隆進行克隆的動機。文本中有關愛情的敘事舒緩自然，這當然要歸功于演員的演繹，但是這也同樣可以看出創作者對這個類型元素的重視。之所以將愛情看作是一種類型元素而不是一種文本主題，是因為電影有關愛情的敘事并不是圍繞如何認識愛情或探討愛情關系的主題，而是將愛情關系變成了人物行動的情感線索，使之在敘事中發揮作用。

另一個復合型元素就是電影中的懸疑元素，這一類型元素在電影中的出現頻率非常高，雖然這種類型元素更像是一種風格，但是在敘事中依舊可以隱約看到它產生的影響。在電影開篇，主人公沉浸在與愛人初次見面的回憶中，鏡頭在轉場時配合著畫面燈光形成了與之前的敘事完全不同的場景體驗，這種光線幽暗、色彩詭異的場景自然帶來非常明顯的懸疑觀感，在之后的敘事過程中，文本不斷借研發者和醫生之口反復強調克隆體的心理尚未經過測試，在主人公突發疾病時，克隆體也是臨時被決定代替他返回家中，并且在家中克隆體不斷取下影像終段，甚至創作者還專門設計了一場克隆體不受控制地暴怒的夢境，這些都在反復暗示著情節的方向可能會產生令人擔憂的變化。不過之所以說這種現象是一種潛藏在敘事中的類型風格而不屬于文本的類型，是因為這些懸疑的情節都在情節中給出了相應的“解答”，或者說文本中的懸疑場景的存在都有并不懸疑敘事源頭，因此，懸疑也變成了在科幻類型之下的復合元素之一。

這兩種類型元素雖然也都與電影創作的主題相關，但是如果通過其他方式進行替換和刪改實際上并不影響電影主題的表達。懸疑這一元素自不必說，假如電影舍棄愛情的元素，只保留卡梅隆和兒子這兩個人物，他必然同樣會選擇通過克隆的方式陪伴在兒子身邊，相信作品的敘事主題依舊不會發生改變。這實際上說明，在復合型類型電影的創作中，主要類型是電影文本的敘事中心，而其他復合類型在敘事層面是非必要的，但是它們的出現卻使文本的主題更加突出，敘事更加完整，實際上在敘事中發揮了類似于修辭的作用，拓展了電影文本的審美內蘊，使文本突破了單一類型的文本框架，從而避免了固定類型創作帶來的敘事問題。比如電影中反復出現的懸疑場景，一方面可以使原本平靜溫和的敘事內容變得更加令觀眾緊張，從而在客觀上加快文本的敘事節奏，同時懸疑元素的出現也可以令觀眾更容易與主人公之間共情，對主人公來說，犧牲自己的社會存在意義，將自己的家庭完全托付給一個“他人”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既使這個人擁有與自己相同的記憶和情感，但是在他產生的時候主人公很難不把他看作是一個他者，因此對這一決定抱有猶豫和懷疑自然是無可避免，這種猶豫和懷疑正是通過文本中的懸疑元素有效地滲透給了觀眾，使觀眾在觀看電影時更能夠產生相似的疑慮，從而讓主人公最終的釋然與觀眾的釋然相同步，否則文本中關于自我存在的思考就變成了一場空洞的論證，敘事的作用將被大大削弱。

二、復合型文本結構創作的認識與評價

一言以蔽之，復合型類型的電影文本結構就是在統一的創作類型的基礎上，融合其他類型電影的主要特征對敘事的內容和形式進行進一步地完善。在這個過程中，電影會在遵循主要類型創作規律，完成主體情節和主題敘述的同時，吸收其他電影類型的要素，構建起內涵豐富、元素多樣的文本世界。

從文本的敘事內容上看，復合型文本結構中的人物形象相比于單一類型的文本創作更為豐富，因為文本中的類型元素更多，所以在展現人物時所關照的方面就會相應增多。從創作層面上看，復合型元素諸如言情、推理、懸疑、驚悚、文藝在文本中的出現為進一步挖掘主要人物的內心世界提供了可能。在多數情況下，電影的敘事焦點雖然形式多樣，但是都要圍繞著主人公的心理活動和情感變化這一主要線索采用相應的策略，而多樣的類型元素就可以在不進行大段內心獨白的基礎上，為觀眾與主人公之間的共情創造更好的文本環境。主人公的猶疑、驚懼、執著等多種內心活動都可以在這些元素中尋找到相似的表現方式，從而讓觀眾更直觀地體驗到人物在敘事中瞬間的情緒。同時，在客觀的環境塑造上，這些類型元素的出現也可以讓敘事所處的空間本身帶有鮮明的情緒色彩，通過某一元素鮮明的風格，在光影、色彩變化甚至是環境音、電影配樂等方面對主人公的瞬時情緒進行把握。用《天鵝挽歌》的相關現象舉例，在主人公到訪克隆機構時，電影的環境音非常安靜，不論是室內還是室外這一機構的整體環境都顯得莊重、沉靜，甚至人物之間的對話整體上也是低聲細語。這種聲音的安排事實上創設了一種令人不安的懸疑狀態，一方面可以為之后人物之間包括笑聲、怒喊等情緒關系提供更好的對比效果；另一方面又可以給觀眾帶來更緊湊、多變的情緒體驗，在不改變文本敘事的基礎上，盡可能地調動觀眾的情緒感受。這種懸疑的觀感恰好豐富了電影中的空間內涵，在機構中，人物的生活環境緊密地貼近自然，靜謐的自然空間和色彩單調的室內環境通過巨大的玻璃窗彼此呼應構成了一種延展范圍巨大的統一空間體，這個環境中人物對選擇的不安和對未知的恐懼被大大強化，這種被強化的疑慮也通過電影的場景內容傳遞給了觀眾。

從文本的敘事形式上來看，復合型類型電影中的多元類型元素對具體文本采取的形式本身也同樣具有重要的意義。比如愛情元素的出現與主人公當前的人生階段密切相關，在多數情況下都會以當下生活為原點圍繞愛人的線索對敘事進行倒敘或補敘；懸疑、推理等元素又會促使電影的敘事形式呈現出緊湊、破碎的狀態，在非全知甚至是不可知的敘事狀態中尋找文本中的“真相”；而文藝、劇情元素在為主人公提供更多情感世界補充的同時，又會給敘事帶來更多抒情、浪漫化的效果，使文本人物的表現和主題的書寫更具詩化氣質。具體來說在電影《天鵝挽歌》中，創作者為觀眾尋找到的故事開端是男女主人公在列車上的邂逅，在這段情節中主人公的情緒表現是豐富的、自由的，這種愛情喜劇式的開篇與之后主人公的痛苦選擇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而電影的結尾也伴隨波比的愛情告白表達出了主人公的自我和解以及人性的美好希望。愛情元素作為電影的重要元素之一，不僅構成了主人公進行克隆選擇的基本動機，也構成了這部電影的“開始”和“結束”，在這部科幻電影中，通過“科學幻想”實現的記憶移植作為一種表現的載體，而“愛情元素”則作為這種載體的具體內容不斷推動著敘事的前進。除了愛情元素之外，劇情電影的類型元素也在文本的敘事形式上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文本中轉場時所用的黑色畫面空白，在人物對話和獨自思考時所運用的大量空鏡，使文本敘事的節奏在懸疑的快節奏情緒感受之余產生了一種舒緩、自然的效果，這種敘事氛圍為最后對人性光輝的書寫奠定了基礎。

復合型文本結構作為當前十分重要的類型電影創作現象，不僅是在消費市場的需要中產生的，更是在類型文本創作的自身規律中產生的。單一類型的電影創作在特定的話語邏輯中常常會形成固定的敘事模式和人物形象，從結果上看并不利于類型電影的發展。但是復合型文本結構在發展中同樣存在需要注意的問題，首先是在多元素的創作過程中，各個類型元素的融合統一問題，在文本創作中如果忽視主題的需要或主要類型的文本地位，就會出現敘事中的各種類型元素的豐富流于表面，它們雖然也可以展現出特定類型的魅力，卻因不夠真實而產生單純疊加、無法凸顯主題的弊端，這也是近年來這類創作被指責商業性過強、文本質量下降甚至文本要素“縫合”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