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格,黃俊彥,司 琦
(浙江大學 教育學院體育學系,浙江 杭州 310058)
近年來,有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有著比普通人更大的體型、更強壯的肌肉,卻仍對自己的身體不滿。對體型、肌肉發達程度近乎病態的關注,對自身的不滿導致其出現過度的抗阻力練習、過分節食,甚至使用增強肌肉的類固醇類藥物[2]。這種對身體健美和肌肉發達程度有著病態關注的行為,被認為是身體畸形恐懼癥(body dysmorphic disorder, BDD)的一種新亞型,稱為“肌肉成癮癥”(muscle dysmorphia)[2,3]。合成代謝雄性激素類固醇(anabolic-androgenic steroids ,AAS)最初被專業運動員和健美運動員用作提高運動表現,以增加肌肉質量和力量,加速恢復,并降低體脂百分比。Garcia-Argibay的研究結果顯示,使用AAS者與不使用者在大五人格神經質、開放性方面存在顯著差異[10]。身體意象失調(body image disturbance,BID)會影響個體對身體的管理,造成飲食失調、過度節食、進食障礙、厭食障礙、藥物濫用等諸多不健康行為[1]。Valls等人關于英國男性身體意象和人格關系的研究顯示,男性追求肌肉發達的動力可以由更高的神經質預測,更多的身體欣賞則可以由較低的神經質和較高的外向性來預測[11]。
徐霞,史嘉誠等認為,社會體格焦慮主要表現為,個體面臨他人對自己體格進行評價時,產生的懷疑和焦慮感[6,9]。具有社會體格焦慮的個體會在意別人對自己身體的看法,甚至對自身的體格懷有不切實際的消極態度[9]。Hartmann等人隨機抽取2905名瑞士成年人(其中男性占47%),調查了與不同個性特征有關的身體尺寸感知的縱向發展。結果顯示,盡責性得分較高的成年人,一年后認為自己更瘦了;神經質得分較高的女性則認為身體尺寸變大了;在神經質上得分較高的男性一年中沒有觀察到明顯的變化。因此,研究者認為,人格特質對成年人的體型認知存在影響[12]。
綜上,個體的人格特征、身體意象以及社會體格焦慮之間可能存在相互影響關系,且共同作用于其抗阻力練習行為表現。但目前就處于不同階段的抗阻力練習者上述因素是否存在差異及相關影響關系的研究尚不可見。本研究擬對比分析處于不同階段抗阻力練習者在人格、身體意象、社會體格焦慮上的差異,并探究其相互影響,為后續制定針對性干預提供理論和實踐依據。
以不同階段的抗阻力練習者為研究對象,探究其人格特質、身體意象、社會體格焦慮的差異和影響關系。通過線上發放問卷,共計回收313份,符合被試納入標準的問卷162份。
研究采用問卷調查法。問卷共包括五部分。
①被試納入標準(1題)。為篩選符合研究要求的被試,此題對抗阻力練習進行說明,設置練習頻率、年限等條件。將符合抗阻力練習的個體從普通人群中分離出來。
②肌肉成癮癥判定標準(4題)。使用Outar等人在研究中判斷肌肉成癮癥的三個主要標準(3題)[4],進一步將納入研究的被試區分為普通抗阻力練習者和肌肉成癮癥者。問題如下:①您專注于瘦身和增強肌肉能力?②您對自己的身體持負面看法,并存在逃避或焦慮的情緒?③題1或題2對您的社會、職業或者其他重要功能的實現產生了干擾?即影響了您的工作、社交或娛樂生活?選項共五個,從“1”到“5”分別表示“完全不同意”、“不太同意”、“一般”、“有點同意”、“非常同意”。若三個問題均選擇“4比較同意”、“5非常同意”,則判定其為肌肉成癮癥者。經過篩選,共162人被判定為抗阻力練習者,其中17人被判定為肌肉成癮癥者,145人被判定為普通抗阻力練習者。隨后使用階段變化模型中的變化階段問卷(1題),又將普通抗阻力練習者區分為“行動階段”、“維持階段”和“終極階段”普通抗阻力練習者。
③大五人格量表。使用Costa和McCrae在1992年編制的NEO-PIR(Revised Neuroticism Extraversion Openness Personality Inventory)簡化版NEO-FFI(Neuroticism Extraversion Openness Five-Factor Inventory)[5]。問卷共有60題,采取李克特五級評分,包括五個分量表,每個分量表各有12個條目,分別是神經質、外向性、開放性、宜人性、盡責性。得分越高,則說明此人格特質越強烈。經檢驗,量表中神經質分量表克倫巴赫α系數為0.86,外向性分量表為0.75,開放性分量表為0.67,宜人性分量表為0.65,盡責性分量表為0.84。依據姚克松等人的研究成果[14],量表結構效度良好。
④多維自我身體意象關系調查問卷(The Multidimensional Body-self Relations Questionnaire,MBSRQ)。采用 Cash 等編制的量表,并由王正松漢譯和修訂[7]。本研究根據研究目的使用了該量表中的4個分量表,體重關注(5題)、外表評價(6題)、外表取向(4題)、體型滿意(9題)。量表均采用李克特五點評分(1=“非常不同意”,5=“非常同意”)。經檢驗,該量表體重關注分量表克倫巴赫α系數為0.85,外表評價分量表為0.85,外表取向分量表為0.85,體型滿意分量表為0.85。內容效度系數在0.62~0.84之間(P<0.01);結構效度KMO值在0.74~0.92之間,結構效度良好[13]。
⑤社會體格焦慮問卷(Social Physique Anxiety Questionnaire,SPAQ)。采用徐霞(2003)編制的問卷[6],分別為對他人消極評價的擔憂維度(6題),對體格自我表現的不舒適感維度(6題),對社會比較的不安維度(3題)。采用李克特五點計分(1=“完全不符合我”,5=“完全符合我”)。經檢驗,該量表總克倫巴赫α系數為0.88,對他人消極評價的擔憂維度、對體格自我表現的不舒適感維度、對社會比較的不安維度克倫巴赫α系數為0.84、0.61、0.75。內容效度系數在0.32~0.77之間(且P<0.01),結構效度KMO值在0.52~0.80之間,問卷效度良好[13]。
使用SPSS 23.0對問卷調查結果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以探究不同階段抗阻力練習者在人格特質、身體意象、社會體格焦慮上的差異;采用回歸分析,以探究人格、身體意象、社會體格焦慮對不同練習者所處階段的影響。
對處于不同階段的抗阻力練習者進行分類的步驟詳見圖1。通過設置抗阻力練習頻率、持續時間(問卷1),將符合本研究納入標準的個體篩選出來,共計162人。使用Outar等人判斷肌肉成癮癥的標準[4](問卷2),進一步將納入研究的162名抗阻力練習者區分為普通抗阻力練習者(145人)和肌肉成癮癥者(17人)。隨后使用階段變化模型中的變化階段問卷(問卷2),對145名普通抗阻力練習者再次進行了分類,處于“行動階段”、“維持階段”和“終極階段”的普通抗阻力練習者分別為76人、39人和30人。

圖1 不同階段抗阻力練習者篩選及分類過程

事后檢驗顯示,神經質得分,肌肉成癮癥者>行動階段抗阻練習者(P<0.05,與肌肉成癮癥者比較,下同)>維持階段抗阻力練習者>終極階段抗阻力練習者。處于四個階段抗阻力練習者的外向性得分無顯著差異。開放性得分,肌肉成癮癥者<行動階段<終極階段<維持階段。宜人性得分,肌肉成癮癥者<維持階段<行動階段<終極階段。盡責性得分,肌肉成癮癥者<行動階段普<維持階段<終極階段(見表1)。

表1 不同階段抗阻力練習者大五人格的差異比較和事后檢驗(M±SD)


表2 不同階段抗阻力練習者身體意象的差異比較和事后檢驗(M±SD)
事后檢驗顯示,體重關注得分,肌肉成癮癥者>行動階段抗阻力練習者>維持階段抗阻力練習者>終極階段抗阻力練習者。外表評價得分,行動階段<肌肉成癮癥者<維持階段<終極階段。外表取向得分,肌肉成癮癥者>行動階段>維持階段>終極階段。體型滿意得分,行動階段<肌肉成癮癥者<維持階段<終極階段(見表2)。

事后檢驗顯示,對他人消極評價的擔憂得分,肌肉成癮癥者>行動階段抗阻力練習者>維持階段抗阻力練習者>終極階段抗阻力練習者。對體格自我表現的不舒適感得分,行動階段>肌肉成癮癥者>維持階段>終極階段。對社會比較的不安得分,肌肉成癮癥者>行動階段>維持階段>終極階段(見表3)。

表3 不同階段抗阻力練習者社會體格焦慮的差異比較和事后檢驗(M±SD)
將大五人格的五個維度、身體意象的四個維度、社會體格焦慮總得分作為自變量,將肌肉成癮癥者、普通抗阻力練習者兩個抗阻力練習階段作為因變量,進行了邏輯回歸分析。結果表明,神經質(β=-0.15,P<0.05)和開放性(β=0.24,P<0.01)對抗阻力練習者所處的階段具有預測作用(見表4)。

表4 大五人格、身體意象、社會體格焦慮對不同抗阻力練習階段的回歸分析
肌肉成癮癥由Pope等人在1997年提出,其基本特征是個體對自身肌肉能力不足的一個長期的、習慣性的關注(女性一般過度關注自己是否足夠苗條、健美)[2]。健美運動員是最早出現肌肉成癮癥的群體,但是近年來有越來越多的普通人開始出現肌肉成癮癥狀,而關于導致肌肉成癮癥的原因目前仍存在爭議。Pope等人認為,肌肉成癮癥與身體畸形恐懼癥的其他形式——飲食障礙、強迫癥、情緒障礙具有高共病性,說明肌肉成癮癥可能是與某些共同的潛在傾向相關的幾個可能癥狀群之一[2]。Sharron等人對有關男性和肌肉發達的研究進行總結后認為,個體特征(如,完美主義、堅持傳統的男性規范)和社會文化影響(如媒體、口頭評論)都助長了男性對肌肉的渴望,進而影響了其身體意象和社會體格焦慮[8]。合成類固醇使用的增加促進了肌肉成癮癥的增加[2]。而Garcia-Argibay的研究則發現,合成類固醇的使用與大五人格的神經質性、開放性與外向性有關[10]。因此,肌肉成癮癥的出現與人格特征、身體意象和社會體格焦慮存在相互影響關系。本研究結果顯示,肌肉成癮癥者比普通抗阻力練習者具有高神經質、低開放性、低宜人性、低盡責性的人格特點,且神經質與開放性對抗阻力練習者所處的階段,即是否為肌肉成癮癥者具有顯著預測作用。
有關肌肉成癮癥、身體意象、社會體格焦慮的研究結果顯示,肌肉成癮癥者具有比常人更低的身體意象和更高的社會體格焦慮[1-3,8]。Sharron等人對男性的相關研究發現,肌肉發達對身體意象存在一定影響,但這種影響因人而異。在以大學生為對象的研究中,對肌肉的渴望與負面結果相關,如飲食失調、身體意象失調、社會體格焦慮等[8]。而本研究也發現,肌肉成癮癥者較處于其他三個階段的抗阻力練習者有著更高的體重關注和外表取向;同時有更高的對他人消極評價擔憂度、體格自我表現不舒適感和社會比較不安感。與前期研究結果一致。
而身體意象與社會體格焦慮對抗阻力練習者所處階段不存在顯著影響。推測出現上述結果的可能原因是,肌肉成癮者和普通抗阻力練習者在身體意象和社會體格焦慮方面存在的差異不是影響其所處練習階段的心理前因,而是表現。
本研究的優勢在于,關注普通人群中受到熱捧的抗阻力練習,特別是肌肉成癮癥,并區分練習者所處的階段,嘗試解釋其在人格特征、身體意象和社會體格焦慮方面可能存在的差異及其對所處抗阻力練習階段可能產生的影響。為引導年輕人正確對待自己的身體,科學進行身體活動,針對具有特定人格特點的個體(肌肉成癮者)應推薦采用特定形式的身體活動(如突出社交性和對抗性的身體活動形式)積累實證證據。但同時,本研究也存在以下不足:研究對象沒有根據人口學因素進行進一步劃分;受疫情影響,采用線上發放、收集問卷方式,被試對測題的理解差異可能影響研究結果。
肌肉成癮癥者較處于其他三個階段的普通抗阻力練習者具有高神經質、低開放性、低宜人性、低盡責性的人格特點;高體重關注、高外表取向;對體格有著高擔憂度和不安感。且人格中的神經質和開放性對抗阻力練習者所處階段具有顯著影響。建議后續理論研究進一步探明人格及其他心理因素與異常鍛煉行為表現之間的中介或調節作用。實踐研究則應針對此類群體進行針對性干預,如嘗試加入社會交往、對抗等形式的身體活動,接納自己的身體。將參與身體活動的動機轉換為享受樂趣、增進社會交往、提高技能而非僅僅改善外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