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族文識字法研究發展現狀及啟示

夏程姣

（湖州師范學院 人文學院，浙江 湖州 313000）

新中國成立后，國家掃盲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在此期間各類識字教學方法應運而生，包括集中識字、分散識字、注音識字等。相對來說，字族文識字法發展較晚，是四川省井研縣教育局為響應“一綱多本”的課程改革號召，由以鄢文俊為首的一線教師依據我國教育目的，參照課標、地方課程標準而探索、開創的一種新教法。它在借鑒傳統識字教學經驗的基礎上，依附現代教學手段與形式，充分結合民族發展特色，可以說是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產物。

一、歷史過程

字族文識字法創立過程主要經歷了理論探索與應用檢驗兩個階段。在理論框架基本構建的基礎上，不同領域的學科專家、學者、一線教師對該方法進行深化總結，逐漸形成了較為完整的理論體系。

（一）理論過程

1.傳統識字教學理論

中國古代以蒙學教育為盛，識字教育更是重中之重。幾千年的漢字文化積淀深厚，為我們現今的識字教育改革留有豐富的本體性知識與教育教學經驗，因而字族文識字法的創立離不開傳統理論的支持。

（1）漢字造字法——六書。漢字是一種表意文字，形音義相統一是其基本構字規律。古代較為系統的完整的漢字理論體系主要為六書，包括“指象會形”四種造字法及“假借、轉注”兩種用字法。形聲字構字特征明顯，一般形旁表意，聲旁表音，因此也成為漢字中的一大重要組成。字族文識字法項目組正是從大門類出發，對以“情、晴、請”一類具有相同結構的形聲字組進行歸類，更有條理地進行集中識字。從這個意義上講，字族文識字教學法改善了古代傳統集中識字方法難度、區分度不明晰的問題，是一種革新。

（2）“韻文識字”觀。古代傳統蒙學教育興盛，歷史上有許多蒙學教材，如《幼學瓊林》《朱子家訓》等，而識字教材主要是蒙學三大傳統讀物《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些教材內容在編排上以三字文、四字文、歌謠等韻文為主，富有韻律、節奏明朗、易誦易記。字族文正是借鑒了這類文章形式，保留了傳統識字方法的優勢，如王字族歌謠：“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小人得志便猖狂，別嘆遭冤枉……”

這類字族文往往簡短協韻，讀起來朗朗上口，更因為內容充滿趣味性而吸引學習者誦讀識記，助其更有效率地完成識字任務。

（3）“文以載道”觀。以中唐韓愈為代表的一批古文運動家提出“文以明道”，逐步發展，由宋代周敦頤進一步解釋與完善，形成較為系統的“文以載道”觀，指的是以文來說明道理、弘揚精神，可以說代表了古代最傳統的文人精神。

字族文識字法關注到這一點，將字族編成文，字族文中通常是反映天文地理、歷史文化等與生活密切相關的知識內容，在教材編排上以這些主題為關鍵詞把字族文有序串聯歸并，正是繼承“文以載道”觀的體現。通過文章，不僅讓識字教學更有效率地完成，也讓學生在誦記中不斷接受文化熏陶，感受中華文化的博大和力量，這是字族文識字教學法對傳統“文以載道”觀的繼承，更是字族文不同于其他識字教學法的獨特優勢。

2.現代識字教學理論

字族文識字教學法對現代學科理論的繼承主要體現在對教育學、心理學等學科觀念的融合與運用上。

（1）符合兒童認知規律。兒童認識事物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要按照兒童實際學習水平合理安排課程進度。字族文識字法“文—字—文”教學方式正是利用這辯證統一的過程，教師先帶領學生整體感知字族文語境，教師講解漢字規律，學生誦讀、辨析、理解、掌握所含字族，進而在準確把握的基礎上重新代入字族文，感受蘊含其間的漢字文化魅力。遵循“初步感知—具體感受—把握核心”原則，對于字序、字量的要求符合兒童識字由淺入深、由簡到繁、由感知到理解再到實踐應用的規律，較好地達到提高受教育者識字認字能力的目的，符合新課標的要求。

（2）符合兒童心理規律。識字教育的最終目的是使學生準確掌握漢字形、音、義的統一，發展聽說讀寫的能力。從微觀上看，字族文識字法的設想針對的主要是小學階段，課標要求小學階段要認識常用3000漢字，其中2500個會寫。“現代認知心理學的實踐證明：學生外顯的認知行為、教學目標的實現，取決于需要、動機、興趣、愿望、功利取向等內在的心理過程。”因而字族文識字教學法綜合心理過程各個方面，在教材安排上力求符合學生實際，內容有趣，教學過程力求帶給學生直觀生動的體驗，使學生的學習多樣有趣。通過創造編寫生動有趣的歌謠、故事，激發學習者的參與意識，調動學生的學習興趣，進而由興趣發展為習慣，引導學生樂于參與、易于掌握，達到較好的識字教學效果，也為學生體悟文章思想內涵打下堅實的基礎。

（二）實踐過程

字族文識字法的開創與推行絕非一人一時之力，而是經歷了周密有序的實踐過程。

20世紀60年代以來小學語文教學相關實驗研究層出不窮，尤以分散識字“三五觀點”興盛。但這種每課只學三到五個生字的教學方式造成字量小、字序不明等問題，這些問題一直未得到科學有效的解決。字族文識字法課題組成員立志創編一套全新的小學語文教材，因而在20世紀80年代初對四川省井研縣五千多名小學生開展識字初步調查，面對及格率非常低的調查結果，課題組在廣泛借鑒各類識字法經驗的基礎上初步建構以“母體字—字族—字族文”為核心的字族文識字法。

在廣泛調研、匯集課題組成員智慧、初步形成理論方法的前提下，課題組采用自主研發的《趣味規律識字讀本》，配合已有教材，以教材與教法雙因素不等組對比實驗法對4006名學生進行實驗，結果顯示實驗班掌握識字能力提高，差距縮小，具有較強的遷移能力，不僅體現在寫作能力上，更是體現在理性思維的發展上，有效促進其他學科的發展。可以說，字族文識字法初步實驗成效顯著。

經過有效的實驗論證，直至20世紀90年代初，字族文識字法形成了一個較為成熟、具體可運用的體系，其間有不同領域專家秉持嚴密論證的態度，從不同角度補充論證了字族文識字法。專家組于1993年認定評價其為“全國識字教學的首創”，緊接著在全國各地推行，字族文識字法得以持續發展。

綜合說來，字族文識字法是以“母體字”“字族”“字族文”為核心概念，以字音類聚、字形相聯、字義類推為主要特征的識字教學法，長期實驗研究證明，教師在日常識字教學中將其作為一種輔助性教學工具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

二、研究現狀

字族文識字教學法發展至今，雖然體系較為完備，但一直得不到有效推廣，相關理論文章主要集中在1994年至1997年及2005年至2017年間，圍繞字族文識字教學法展開的研究主要涉及幾個對象：普通群眾的掃盲工作、對外漢語教學、殘障人群教學、小語課堂教學。涉及對象與層次雖多，但就整體而言，理論成果較為零碎，沒有足夠的數據理論支撐。

而從字族文識字法本身出發，目前已有的教學實踐暴露出字族文識字法的一些缺陷。

（一）教材編排過于簡單，缺少實質性內容

字族文識字法發展至今，教材編排簡單，內容直白的特點很難適應現今深化識字教學的需要。字族文識字法的最大特點即在于因字創文、創文識字，由此課題組選出200多個構字派生能力強的作為母體字，并由此構建相應字族以及朗朗上口的字族文，編寫了《字族文識字讀本》一至四冊。對于小學低學段學生而言，增加識字量一篇文章是足夠的，比如在人教版小學語文一年級下冊“語文園地”五中就選用了包字族：“有飯能吃飽，有水把茶泡，有足快快跑，有手輕輕抱，有衣穿長袍，有火放鞭炮。”但常常忽略了內在邏輯的嚴密性與文化底蘊的傳達。通過一首簡短的兒歌，不同的形旁與“包”的聲旁相組合，形象地揭示了各個合體字形音義之間的聯系。但這篇字族文因為篇幅短小，在文化熏陶方面仍有所欠缺，學生很難從中獲得一些情感態度與價值觀方面的感悟與熏陶。這在《字族識字千字文》中有所改善。《字族識字千字文》是課題組選取133個字族編寫的一本識字教材，以筆畫數對各字族做初步劃分，每個字族一到兩篇字族文。這本教材中加入了更多的物與物、人與人、物與人之間的聯系。同樣是“包字族”，“學生愛書包，戰士愛槍炮，小兒最愛吹泡泡。食同飽，衣同袍，相親相愛是同胞。柳抽芽，花含苞，彎彎綠水青山抱。飛冰雹，人不倒，揮汗刨土育新苗。跑馬嘶，水咆哮，時代健兒敢弄潮”，就這篇字族文而言，不再局限于講述漢字聲旁、形旁的關系，不局限于漢字本身，而是在字族文中融入具有時代性和社會性的元素，將學生的視野延伸至世間萬物，使之認識到世間萬物的聯系性，從中感悟人生，大大提高了學生的遷移能力。

（二）教材內容缺少內在聯結性，三個學段遞進性不強

字族文識字法課題組在教材編訂之初，考慮的對象范圍主要是幼兒及小學低學段兒童。因而教材為適應這一階段兒童單純、求知欲強的心理特征，選取的往往是低幼兒童樂于了解的、易于接受的要素。這在字族文識字初期可以滿足學生的學習需要，但隨著識字量提高與獨立識字能力培養的客觀要求，中高年級學生需要閱讀更大篇幅的文章，從字里行間挖掘更深層次的意蘊，拓展知識、發展思維，因而原始字族文識字教材很難滿足更高層次的學習。

如上所言，教材在內容編排上是根據不同主題及字族對字族文進行編排的，這在字族文主題表現上可以說是比較全面的，有利于引導學生走向廣闊世界。但是這樣的編排方式未能體現三個學段的遞進性，這不僅要求教師在進行教學時要有所篩選與確定重難點，更需要學生有較好的自主學習能力。教材內容缺乏內在聯結性與遞進性，短期內不會影響正常教學，但會影響學生的長久發展，因而教材改革是必行之事，要使教材全面覆蓋小學語文課堂，具有普適意義，讓學生在識字中體味中華文化。同時，同族字僅僅是根據某個母體字進行規劃的，并沒有考慮到不同字的書寫難度，學生在識記寫過程中缺少循序漸進的學習，錯字率較高，不利于學生快速準確地掌握漢字。

（三）教材文辭生硬，缺少美感，難以調動學生學習興趣

字族文識字法因字創文的特點決定了字族文的學習是以字為中心，識字為主。教材編寫時，在字的選擇上經常有所受限，因為一篇字族文通常要包含一個字族的典型字，這不僅需要考慮漢字的常用度、書寫難度等問題，也要考慮同一字族的不同字會因為部件構成有所差異，在意義范圍上會有所區別，這就導致一篇字族文可能出現沒有一個具體統一主題的問題，教師很難安排好教學任務，學生也很難理解和記憶，把握重點。字族文追求音韻和諧、朗朗上口，同族字在編排上往往刻意迎合韻律，將幾乎毫無聯系的幾個句子串聯在一起構成一篇字族文，每小句以5—7字為主，篇幅小，文化意蘊未能傳達出來，反而導致字族文艱澀難懂、句式不順。文辭生硬、缺少文化意蘊的字族文，因為篇幅短小，看似朗朗上口，學生在短時間內能做到高效記憶，但極易遺忘，實則增加了機械記憶的負擔，難以調動學習興趣，不利于思維的發展和對中華文化的體悟與傳承。原本是為學生識字提供便利的字族文識字法，如果學生都不愿意參與進來，那再好的方法，也不能真正惠及學生。

三、未來啟示

字族文識字法發展至今，隨著后人的不斷研究，理論體系逐漸完備，但在實操上仍有較大發展空間，優化字族文識字法的教學環節，是當前最迫切的事。現行字族文教學程序主要包括幾個環節：預習—教學字族文—講解漢字—實踐拓展。以下是對環節優化的具體建議。

（一）積極融入傳統文化教育

中華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瑰寶，漢字是中華文化的物質載體，《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指出，語文課程對繼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傳統和革命傳統，增強民族文化認同感，增強民族凝聚力和創造力，具有不可替代的優勢，在小學語文課堂中融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特別是經典文學篇目以及優秀古詩詞，不僅能夠增加學生的知識積累，同時也能加深情感熏陶，讓小學生形成良好的道德品質與行為習慣，提高自己的思想道德修養。因而，語文識字教學與文化熏陶密不可分，應當在教學的每個環節積極融入傳統文化教育，通過日常教學，潛移默化地使學生發現中華文化的無窮魅力，明白傳承中華文化的重大意義。

傳統教學中，在預習環節，教師往往要求學生在課前誦讀文章，讀通讀順，掌握文章重點生字生詞，做到會讀會寫，這些要求基本符合新課標要求。預習環節是調動學生學習興趣的關鍵環節，傳統預習教師安排的任務雖然能在短時間內幫助學生熟悉課文，進入識字學習狀態，但由此獲得的記憶多為短時記憶。艾賓浩斯遺忘曲線表明，遺忘在學習之后立即開始，而且遺忘的進程先快后慢，如果預習時間把握不當，得不到正式教學的深化鞏固，原本為提早進入狀態而設置的預習環節的作用就得不到體現或收效甚微，同時誦讀識記的任務都較為機械，不利于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及發展學生的自主識字能力。因而預習環節要著眼于提高學生學習興趣，在傳統預習方式的基礎上，教師可以提前分發關于本課的拓展知識，可以是本課生字的歷史演變，由甲骨文到現代簡體字的變遷，學生在形象化圖示中感悟漢字演變規律。或學生自主學習字族文，嘗試搜集資料，把握主題，可以是關于字族文主題的相關古詩詞或經典文學作品，學生可以在預習中提出自己的疑惑。相較于傳統的預習方式，優化后的預習方式更加強調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充分調動學生的主觀能動性。

在學生對本課漢字有所了解的基礎上，教師可以遵循傳統教學方式，對字族文進行深入講解，引導學生把握字族文主題，并與預習環節收集到的古詩詞進行橫向對照閱讀，更加深入地體會文章主題，感悟文化魅力。講解漢字環節，教師可以與學生共同探討漢字的歷史演變，對學生提出的疑惑一一解答，做進一步的深入講解。

新課標在聽說讀寫四個方面對各學段學生能力做出了相關要求，前三個環節主要發展學生聽說讀三方面的能力，因而在實踐拓展環節，教師可以要求學生以今天所學字族中的任意幾個漢字進行字族文再創編。例如學完“青”字族，教師可以讓學生自主創編，學生就可以選取清、晴、睛三字進行創編“一雙眼睛看四方，天氣晴朗風光好，河水清清污染少，心情舒暢無煩惱”等，內容不設限，充分發揮想象力。

（二）全面貫徹時代性與社會性的要求

習近平總書記于2014年五四青年節在北京大學師生座談會上談到，青年是標志時代的最靈敏的晴雨表。青年承擔著時代使命與社會責任，少年則有“少年強則國強”的前人之言，而語文課程作為工具性與人文性相統一的綜合性課程，在學生的三觀塑造、人生指引等方面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因而字族文識字法的教學改革，也應利用好語文課程這一基本特點，遵循育人目標，全面貫徹時代性與社會性的要求，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在教材編寫上，如上文所言，傳統字族文常以識字為主要目的，編寫時以適應字的需要為主，在節奏韻律上多有考慮，雖然能幫助學生在短期內識記漢字，但主題內容上的忽視使得語文課程的人文性很難得到體現，學生無法從中獲得有價值的情感熏陶與意義感悟，也就不利于學生的長遠發展。因而教材編寫改革應當結合時代要求，主題內容不應局限于天文地理等基礎科學知識，而應擴展至廣闊的社會視域，隨時關注社會時事政治，緊跟熱點，不斷更新。例如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教材編寫者可以此為出發點，編寫紅色主題字族文。例如工字族中包含有功、攻、虹、紅、鴻等字，就此可創編出“南湖紅船震天地，飛鴻踏雪尋真知，百年功成民眾喜，攻堅克難心思齊”等。以此類結合時事的字族文，充分調動學生了解當今世界發展的積極性與主動性。

在教材改革的同時，教學教法也應變革。教師應當堅持合理拓展教學內容，不局限于教材，而是結合當下時事熱點，有選擇地調整教材教學順序。例如某個社會熱點事件涉及人誠實守信的品質，如果已經上過關于誠信主題的字族文，教師可以結合該熱點讓學生進行知識鞏固，如果還沒上過，則可以把該篇字族文提前，緊跟時事熱點，對學生及時進行宣傳教育與價值熏陶。同時也應讓學生自主參與到字族文的創編中。每個學生都是獨立的個體，會有不同的想法，因而教師要充分挖掘學生的潛力，適當引導學生自主學習，掌握同一字族的不同字，并從中感悟人生真諦，獲得情感熏陶。

（三）三個學段銜接，體現遞進性

字族文識字教材讀本在編訂之初針對的主要是幼兒及小學低學段人群，內容大多淺顯易懂，語言質樸純真，有助于理解記憶，但這對高年級段的識字教育并不利。隨著學生閱讀能力的提升，學生識字不應只停留于識記漢字字形，更應深入了解漢字構形規律，做到會歸納、會運用，因而字族文識字教材為了適合小學中高學段學生，必然要對閱讀容量做擴充，形成“基礎閱讀—深化閱讀—應用鞏固”的基本模式。新課標對這一學段要求拓展閱讀面，課外閱讀總量不少于100萬字。學生首先通過低學段字族文積累來掌握同一字族內基礎生字，理解把握字義，再通過作業練習進行復習鞏固。老師前期著重指導學生理解把握閱讀方法，后期就不用再一一地幫助學生復習理解，較為經濟有效。在不斷復習鞏固字族文的同時，加強其他識字類文章的閱讀，學生在閱讀其他文章時既能鞏固原有識字成果，也會更加全面深刻地理解漢字知識。同時結合前文提到的兩條建議，在指導學生進行字族文編寫、創作之余，教師應當重點關注學生語言表達與用詞的準確性，及時指正點評，注重發揮學生創造力。既有創作的自由，也有基本規范的約束，才能形成教育合力，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與語言運用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