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英,肖 雨
馬克思在對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關系進行考察時,對異化問題做了深入探索,得出了一些突破性、首創性的結論,但受黑格爾和費爾巴哈思想的影響,馬克思并沒有一開始就尋找到屬于自己的“批判武器”,一些關于異化問題的論述不可避免地帶有人本主義色彩,因此不加區分地將他的全部論述都看作科學的觀點是不恰當的。需清楚馬克思的異化概念是一個歷史的概念,異化理論的形成是同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的產生過程相協調的,都經歷了動態的發展過程。分析馬克思異化理論的演進,了解其理論發展的變化對我們科學理解和評價馬克思異化理論,以及進一步運用它來分析當代社會的異化現象有重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馬克思主義的所有理論學說都是圍繞著人的解放問題進行的,而異化概念則是馬克思主義用以探討人的解放問題的主要工具,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是對于現實的人及其發展的研究,因此馬克思異化理論的主體必然是人且是現實的人。馬克思之前的哲學家在探究異化問題時,將人理解為由純粹觀念上的絕對精神生成的人,或者將人定義為感性客體的“人本身”,這些觀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兩大陣營在世界觀上的不同。但無論陣營分屬如何,異化主體是否以人為對象,哲學家們對人的理解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始終停留在抽象的層面。與此相反,在對資本主義社會異化現象的研究里,馬克思主義對異化的人的認識已經經過了由抽象的人到現實的人的過渡。
黑格爾在精神異化中指出,作為世界本體的絕對精神因為自身存在的否定性而會在對象性、外化過程中創造出對象性的自然界,然后自然界又在發展過程中逐漸演變形成人類社會,絕對精神在人的意識中認識自己、獲得承認,最終達到揚棄對象返回自身。黑格爾認為外化過程同時又是異化過程,絕對精神主義在矛盾運動中要重新占有自己就必須克服、揚棄異化的對象。所以當黑格爾首先提出人的本性就是自我意識,人和自然界都是絕對精神發展演繹過程中的一個中間環節時,這就意味著絕對精神異化出來的對象——人,最終也會被揚棄,因而也是抽象的、不現實的存在。盡管黑格爾主張把異化、對象化和勞動結合起來,將人的自我產生看作是一個勞動生成的過程,人在勞動中實現了主客體的統一,賦予了人的社會性和歷史性,但這種勞動是絕對精神的異化過程,這種歷史性也是絕對精神的異化史,人就是這種頭腦中精神活動的產物,是思辨的人、抽象的人。費爾巴哈批判黑格爾哲學是宗教神學最后的避難所,就是力圖打破黑格爾頭上的“神秘光環”。費爾巴哈從感性的自然人出發理解人的本質和人的存在,提出上帝就是人與自己類本質相分裂的結果。費爾巴哈所看到的人是“感性客體”,是生物學意義上的人,人是自然地、感性地存在,人的本性是由差異的個體之中抽象起來的共同性的“類”。這樣的“人”不僅是自然界中直觀存在的人,同時也是先驗的、形而上的不處于社會歷史中實踐的人,所以費爾巴哈口中的“現實的人”是形式現實但內容抽象的人,而不是具有“感性活動”的人,因為在他眼中人的實踐只是卑微的猶太人的利己主義活動。除此之外,德國的哲學家們由于都脫離人的現實存在去討論人,因此往往將人的本質規定為一種永恒的、至上的、共性的存在,是人所具有的先驗性。在黑格爾那里,人和動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人擁有理性,而理性又是人天生擁有的最神圣的東西;在費爾巴哈那里,“理性、意志力和愛”的統一體“類”共同代表了人永恒不變的本質及其共同一致性;在青年黑格爾辯證法學派那里,個體意識是人固有的唯一本性,是不依賴于感性具體存在的精神活動,是獨立的絕對。
對德國古典哲學家們概念的吸收和借鑒使得馬克思也曾一度專注于對人的抽象議論。馬克思一開始就是從自我意識出發來規定人闡述人的自由,他將抽象的自由和類的本質看作社會原則,將國家看作最高理性,認為只有國家才有充足的能力來克服市民社會中的異化現象,然而他得到的現實結果卻是人與國家都是“利己主義者”,總是為世俗的私欲所驅動。馬克思也從此看出“不是國家決定市民社會,而是市民社會決定國家”,應該從市民社會出發進行批判。他接受了費爾巴哈人的根本就是人自身的觀念,但同時也指出“抽象的人只是在法人即社會團體、家庭等等之中,才使自己的人格達到真正的存在”,現實的人通過自己的活動總是處在一定社會聯系之中。此時的社會性沒有達到之后所講的社會交往的水平,只是表現為一種為他性,但又真實地超越了那種直觀的、孤立的人和人的本質。《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中馬克思從對資產階級經濟與國民經濟學的批評中,發現了人與人之關系的異化。勞動者在生產中將自己的勞動和自然資料相結合生產出產品,但私有制下勞動者生產的產品越是豐富,自己得到的越是顯得寥寥無幾。勞動者實際上從事著一種喪失自我、禁錮自我的勞動,在這種勞動中,人的類本質不僅無法提供那種他們區別于動物的優勢,而且還變成了束縛意識創造性的枷鎖,勞動成為一種維持肉體生存的手段。這種異化最終體現出來的是人與人的異化,人們相互之間冷漠與孤立、奴役與被奴役。只有在共產主義社會中才能真正揚棄異化,在那里人真正擁有了自己的類本質,實現了人性復歸。在異化勞動理論中人的本質仍然是先驗預設的“類”,但正因為將人和勞動緊密結合在一起,進入到人的生產勞動中,就可以看出馬克思的關注開始由抽象的自然人的異化轉變為現實生活中活生生的人的異化。
當馬克思察覺到了異化現象在資本主義社會的各階層中普遍存在,“統一整體”中的人被分割為兩個“對立面”——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這一現象之后,其逐漸放棄異化純粹的人性基礎,試圖從人的階級關系去理解“有產階級在這種自我異化中感到自己是被滿足的和被鞏固的,……。而無產階級在這種異化中則感到自己是被毀滅的”。這里異化主體的人也不僅是費爾巴哈所說的個體的、自然的人,而是處在特定的階層社會關系中的人,而異化的具體表現也并非《手稿》中經濟關系和類本性之間的對立面,而是社會兩大階級的沖突,即資產階級本來便是人類社會生產方式發展到特定階段后的必然產物,因此馬克思這里表述的人具有歷史性和現實性。在之后的《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以下簡稱《提綱》)中馬克思則指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人的實踐活動是決定人作為現實的人的決定因素,而“實踐就是一種創建和變革社會關系的活動”。所以馬克思說:“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這也表明了馬克思提出對人的考察要立足社會各個方面,著眼于社會關系的歷史發展、現實的物質生活條件,而不是孤立、靜止且脫離歷史發展的類的共同性。馬克思從現實的社會關系的角度給“現實的人”做了明確的定義。唯物史觀發展成熟以后,馬克思又把現實的個人的實踐性問題進一步引入物質資料的生產過程與生產關系之中,個人怎樣表現自己的生活,他們自己就是怎樣。因此,他們是什么樣,這同他們的生產是一致的——既和他們生產什么一致,又和他們怎樣生產一致。此時的異化主要就是現實的人與一定的生產方式之間的對立。這樣異化的主體就是處于一定階段的社會生產中被賦予歷史特性的現實的人,而不是處于某種固定的規定性中自我再生產的一成不變的存在。至此,在馬克思的理論構建中,現實的人的異化正式確立起來了。
“類”是費爾巴哈理解人的本質、批判宗教的核心概念,指代人的本質屬性,是與個體相對的普遍性。作為馬克思異化理論的重要思想來源,費爾巴哈的“類”是青年馬克思異化理論的重要概念之一,更是馬克思形成以人的社會關系為核心的具有實踐性、歷史性的異化理論的重要理論中介。
費爾巴哈認為意識是人和動物的本質區別,人因為具有意識而可以把自身的同類視為同一對象,人類是理性、意志、心。遵循該邏輯,理性、意志、心這些規定具有無限性的特質,是有限的個體無法完全占有的,因此個體是無法正確認識其來源的。在類本質對象完滿性的欲求誘導下,人們把類本質對象變為了上帝,并認為其是上天所賦予人的屬神的本質,由此產生了對宗教的崇拜。費爾巴哈還指出,對上帝的膜拜其實是人對自身類本性的膜拜,而宗教則是人的一類本性的異化,應該通過建立“愛”的宗教將人的內容歸還給人。費爾巴哈通過人的類本性和個體人社會之間的沖突推論出了人在宗教中的異化,雖然沖破了長期以來宗教束縛人性的枷鎖,但是他已經離開了生產勞動這種人全部社會生存的最基本立足點,類本性作為一個單純的人類自身屬性,終究無法正確理解為人的社會性和人社會生存的最根本,無法說明個體與類之間發生對立的真正根源以及二者之間的未來走向,最終在歷史觀上走入了唯心主義的歧途。
青年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畸形的異化現象的批判很大程度上吸收借鑒了費爾巴哈的“類”概念以及個體與類之間的沖突的思想。馬克思從國家與市民社會的二分框架入手,認為國家與市民社會都是個人的社會特質即為個人活動的社會形態,考察兩者的關系必須立足人和人的本質。現代政治國家就如同基督教中的天堂,是同人民的塵世存在相對立的人民生活的普遍性的天國,政治國家和民眾社會都是彼此隔離的,這是個人與同類的分離,是人的一般本性同社會特殊本質相互異化。在馬克思眼里,政治解放雖然讓人在宗教中解放,但并不具有現實的普遍性,無法克服國家與市民社會的分裂與對立。這是因為市民社會中原有的政治精神這個共同體本質被抽取聚集在國家中,在政治生活中個人是從各種現實的差異中抽象出來的平等的、普遍的個人,但“利己主義”的特質則留在市民社會,人們對物質利益的追逐近乎癡迷,成為追逐私人利益的異化“私人”。但是政治解放僅存在于形式上的意義,并不能消除個人在實際經濟生存中的所有實際差異,甚至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國家也淪為市民社會的附庸,成為維護市民社會物質利益的手段。馬克思認為要消除國家和市民社會之間的對立,就必須克服人和人的本質的異化,實現人類解放。“只有當現實的個人同時也是抽象的公民,并且作為個人,在自己的經驗生活、自己的個人勞動、自己的個人關系中間,成為類存在物的時候,……人類解放才能完成。”所以,消除了真實的個性和抽象的公民之間的分離,實行人的釋放就必須在整個居民社區中,可以看出馬克思人類解放的設想是以費爾巴哈的類為基礎形成的,但包含其中類本質又同費爾巴哈純粹的自然屬性的類本質有著原則區別,馬克思肯定了人的社會性,力圖從市民社會中去認識人的類本質。沿襲這一思路,《手稿》中馬克思開始加深對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類概念逐漸有了新的認識,在費爾巴哈“類”概念的基礎上發展出現實的“社會”概念。馬克思主義從經濟學與勞動關系的觀點出發,認為人和動物之間的真正差異,就是人可以實現自由自覺的生產活動,人的種類本質上就是與人的現實的社會聯系,人正是在進行有意識的生產勞動時,創造和生產了人的社會性和群體性。但是因為資本主義私有制,個人的勞動變成為一種只能維持肉體生存的手段,而且在社會生產中個人生產得越多就越貧窮越感到不幸,由個人聚集在一起的社會關系反而成為異己的力量。人的本性變異實質上是社會的異化,是一種利益的對立。
雖然在《手稿》中馬克思為解決這種異化提出的共產主義構想依然具有費爾巴哈人性觀論的類的色彩,但此時馬克思的類是構建在勞動的社會性現實之上,一般指圍繞生產活動形成的社會關系。這種概念上相互交織的矛盾也體現出馬克思正處于在由單純的哲學研究轉向政治經濟學領域的研究時思想上的一種過渡性。因此馬克思在《穆勒評注》中作了進一步的闡釋,“不論是生產本身中人的活動的交換,還是人的產品的交換,其意義都相當于類活動和類精神——它們的現實的、有意識的、真正的存在是社會的活動和社會的享受。因為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社會聯系,所以人在積極實現自己本質的過程中創造、生產人的社會聯系、社會本質。”可以看出馬克思已經不再是從個體或者是單個勞動者去說明人的本質,而是轉向社會關系的角度,人總是社會的存在物,在社會的勞動中產生出社會聯系。在《提綱》中馬克思繼續沿著這一思路在實踐的基礎上將人的本質歸納為“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這樣人的本質就不再是預先注定了的,而是歷史的存在,是個人在一定的歷史階段通過實踐勞動逐漸生成的,并且隨著這個實踐的改變會產生帶有一定歷史階段特點的變化。這樣馬克思就完成了由類向社會的轉化。正是在這個基礎上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提出了社會生產的異化。人類首要而必需的實踐活動是生產物質資料,隨著生產力發展社會生產形成分工,一方面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另一方面則引起交換的發展和額外產品的出現,產生了私有制。自愿的勞動分配并沒有產生異化,因為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私有制下,勞動分配總是違反人的自主意志,是強制性的,每個人的勞動就成了固定,因為他們沒有權限和能力拒絕,這樣每個人活動范圍也就被嚴格限制起來,并在日積月累中固化。與此同時,在這種被固化在這個特殊范圍內的各個活動之間具有一定的相互聯系,它們會形成合力,產生一種新的社會力量即成倍增長的生產力。由于這種合力不是自愿形成的,因此這種力量不僅不受人們控制,反而成為某種異己的強制力量,因此與人對立的異己力量不再是具體的人或物,而是一定的生產方式。
從推動馬克思理論發展的思想背景來看,費爾巴哈的人本學、英法空想社會主義在批判資本主義時往往傾向于訴諸抽象的人性和道德理性對資本主義進行道義上的譴責,無視了資本主義的歷史進步性。還有彼時形形色色打著“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旗號、但卻與科學社會主義相對立的思潮,雖然看到了私有財產殘酷剝削的一面,但卻沒有發現私有財產對揚棄資本主義異化現象的積極意義。青年馬克思的異化理論科學轉化為成熟時期的馬克思異化理論時則存在一個考察視角的轉化,即從人本主義的“道德評價優先”視角轉向歷史唯物主義的“歷史評價優先”。這一視角轉化印證了成熟時期馬克思異化理論對早期馬克思異化理論的跨越。
《手稿》中馬克思主義從異化勞動原理出發,揭示了在資本主義經濟社會中物的增長與人的貶值,這些異化現象的普遍存在。自由自覺的勞動,既本應是人的類本質又是人的本性力量的表現過程,它作為人的生成活動創造了巨大的社會財富,然而最終卻變成了一種對工人來說使自己變得貧窮和畸形的異化勞動。工人變得與動物無異,只是體現了他作為“受動的存在物”的一面,為了維持自己肉體的存活而不得不勞動,人優于動物的作為“能動的存在物”的一面反而變成了缺點。人本應該在對象化勞動中印證自己的價值,最終卻是人與人的類本質異化。這是因為資本主義私有制下,整個勞動也就是人的類本質實現的社會條件中就已經包含了使勞動者被奴役和喪失的可能性——無機的身體即自然界被剝奪。馬克思批判說,工人創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變成廉價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貶值成正比。勞動成了滿足某種虛假占有的手段而不是源于一種真正的人的需要。馬克思從異化勞動奴役人使其自我價值喪失的視角出發,對私有制社會的勞動和社會經濟狀況進行了道德意義上的激烈批判。
當然《手稿》中異化概念有著雙重性、矛盾性、過渡性的特點,馬克思不單單將異化勞動作為純粹的道德批判,同時也試圖用異化勞動來反駁國民經濟學家們所默認的、不加討論的私有制在歷史中的永恒性和合理性。但由于唯物史觀還未形成,對經濟學也還沒有更加深入的研究,此時的馬克思因對勞動缺乏充足認識,暫時陷入對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相互循環論證的邏輯困境之中。“與其說私有財產表現為外化勞動的根據和原因,還不如說它是外化勞動的結果。”私有制出現是因為工人的勞動以及勞動產品和勞動者相對立,而工人與其對象性勞動結果相對立的原因則是因為私有制下生活資料被少數資本家所剝削。這樣的循環論證使得異化勞動并沒有幫馬克思將私有制來源的問題說清楚,也就無法真正解釋它的消亡。為了回答和解決這一問題,青年馬克思以理想化的類本質和勞動為預設前提,提出“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地而且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
作為對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異化現象揚棄和克服的落腳點,《手稿》中共產主義思想最終呈現了一個以抽象的人的類本質為基點的倫理價值導向,他還借鑒了黑格爾以絕對精神克服異化的形式,將真實的人經過異化過程及其揚棄后回復到了人的類本性,從而實現了人的異化的回歸,但這個返回的動機并非因為某種真實的社會矛盾,而是由于人的類本性和真實的人的異化、自由與自覺的勞動以及工人的非人狀態之間的差距,所以雖然馬克思考慮異化與工人階級解放等其他社會問題的角度在總體上依然是“道德評價優先”,但無論是整個馬克思的學說還是異化勞動理論,其發展主流和趨勢是歷史唯物主義,馬克思異化理論中這種受人本主義影響的道德評價優先視角必然隨著歷史唯物主義的發展而轉換成作為客體向度的歷史評價優先視角。
唯物史觀形成的前夕,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私有制下社會分裂出的兩大階級都是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自我異化的產物。無產階級被資產階級所奴役為其創造財富,并沒有充分體現出自己的類本質;被奴役的無產階級則是在這種悲慘的境遇中連自己合乎人性的外觀都無法保證,他們在自己創造的貧困中喪失了自己的類本質。但在另一個角度私有制的剝削性使得兩大階級之間的矛盾對立不斷加劇,最終無產者為了擺脫自己的悲慘命運也就不得不為自身的解放而斗爭,因此私有制內生出了自己的否定面,為共產主義運動積蓄了力量。所以,馬克思和恩格斯都批評了青年黑格爾派把個人絕對精神的客觀唯心主義倒退為個人自身意識的純粹主觀唯心主義,使自我意識主體化、絕對化,消解人的主體性,并將無產者看成是對社會歷史毫無作用的、與“批判”相對立的消極歷史因素的觀點,宣告人民群眾才是歷史真正的創造者,隨著人民群眾歷史活動的深入,其隊伍必然不斷擴大。此時馬克思的歷史評價視角已經清晰可見,他站在人類歷史發展的高度來審視私有財產和有產階級的剝削性質,而不是道德上的指責,他認為私有財產是使人異化喪失人性的消極存在,但同時它又孕育了反對和消滅自身的力量和動力,使得歷史必然會向共產主義過渡,而有產階級自身以及他對無產者種種惡行也是私有制下異化的歷史性產物。
異化勞動之所以會產生,馬克思最終在《資本論》中進行了清晰的解析,他指出異化勞動的根本原因在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其特點包括生產資料私人占有和社會化大生產,二者共同作用下,勞動力徹底成為了商品,勞動者與商品的關系不再是創造者與被創造者“人與物”的關系,而成為商品與商品、物與物的關系,這就必須也必然遵循商品競爭的規律,表現出相互排斥、相互疏離的傾向。
人和人的異化促成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私人制的形成,而異化后的兩種方面既包括了在生產資料私有制之中的彼此沖突和斗爭——肯定方面的堅持與否定方面的反對之間的斗爭——又進而導致了這樣一個后果,即否定方面為了揚棄因為自我異化而導致的貧窮和類本質的喪失而反對私有制。也就是說,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私有財產不僅僅只是作為一種導致勞動的異化、人的異化的消極內容而存在,它還有其積極的一面,即私有財產內部的矛盾運動必然會導致共產主義運動,正是因為私有制內部的因素才導致了私有制自身的揚棄,最后達到實現共產主義的目的。馬克思運用異化及其揚棄的理論,從經濟學和哲學雙重角度論證了實現共產主義的必然性,也說明了為什么人類歷史上一定會從私有財產的狀態向共產主義轉變的內在邏輯。
馬克思提出的共產主義,相對于資本主義從三個方面解決了“人的問題”,一是可以結束以前共產主義者沒有認識到的人與自然之間的分裂,而得以實現人與自然關系的辯證統一;二是可以結束人與人之間的異化和對立;三是能夠通過消滅私有財產而幫助人實現對“財產”和“占有”的擺脫,這是最為重要的一點。透過馬克思主義的解決方案,人們能夠發現,馬克思所提出的共產黨,應該是指經消滅私有制后所創建起來的全新的經濟與社會關系,它作為一種現實的運動,是“人的解放和復原的一個現實的、對下一段歷史發展來說是必然的環節,通過共產主義,異化了的人得到了解放,通過共產主義,人的本性得到了回復,人本身得到了全面發展”,而人的真實性也得到了充分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