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總是結巴
——初中生發言焦慮的個案輔導

◎ 周文穎（廣東省深圳坪山外國語學校，深圳 518118）

一、個案概況

小偉（化名），初一男生，膚色黑，身體很結實，談話神情嚴肅偶爾帶有笑容。獨生子，父母大學學歷，均在市供電局附屬單位工作。成績中上，喜歡踢足球和游泳，小學時是校隊的成員，曾代表區里參加市里的游泳比賽。由班主任推薦前來輔導中心找心理教師。

小偉平時做事挺認真的，性格也比較沉穩，家庭經濟條件不錯，父母對他的期望很高，成績目前是中等偏上水平。他在班級里也有自己的朋友，下課和朋友一起說笑都挺好，有時候上課也會講小話，但是只要叫他發言就會臉紅和結巴。我私下找過小偉，他說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控制不了。我就建議他找心理教師談一談。

老師，我自己也很想改變上課發言緊張的壞習慣。我現在上課從不主動發言，如果老師叫到我，我就會很緊張，會結巴講不清楚話。只要我站起來，我就覺得老師在盯著我，同學們都在看著我，就算那道題我是會答的，我也會緊張到答不出來。我真的不想這樣了，你能幫幫我做到上課發言不緊張嗎？

二、輔導過程

焦點解決短期治療（Solution-Focused Brief Therapy，SFBT）是一種以現在和未來為導向的，側重“建構解決之道”的心理治療流派。引導當事人使用積極正向的視角來看待目前的困境，把自己看作是解決問題的專家，從過去的成功經驗中挖掘出更多的資源。本次心理輔導以SFBT 為理論指導和技術支持，整個輔導過程分為三個階段，共安排了四次談話，輔導過程詳情如下。

第一次輔導，心理教師先簡要說明保密與保密例外等輔導常規設置，對小偉懷有真誠和好奇，以心理課堂和學習單為切入點，肯定他每一次的學習單都完成得很認真，尤其是上周的心理漫畫創作。同時表示出疑惑，為什么小偉從來沒有在課堂上向全班分享自己的作品和感受。小偉先是有些開心，然后露出羞赧的微笑，慢吞吞地說出了上文中個案主訴的內容。心理教師展現出愿意傾聽的姿態，鼓勵小偉放心講述自己的故事，在會談過程中通過語言肯定和非語言信息來積極營造一個開放式對話的氛圍。

小偉表示在1～3年級每天或隔天都會舉手發言，完全不結巴。上了四年級班級實行發言積分排名，組長可以根據積分選組員，小偉覺得那就是表現好才會被認可，從那時候開始發言會有一點緊張，因為感覺其他同學都看著自己，會結結巴巴，他并不想丟人。那時候還因為缺少了1 分不夠資格參加課后社團。現在上了初中也進行小組合作，每個人的表現都關乎小組的排名。說到這些過去的事情，小偉眉頭緊鎖，表情嚴肅凝重。

心理教師：這個分數和排名對你來說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小偉：是的，可是我就是拿不到，我很想做好，可我就是會拖他們的后腿，小學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我明明知道答案的，我就是說不出來。

心理教師：你越在意它，就越擔心自己得不到它，越擔心就越發揮不出來自己的真實水平，那肯定是很挫敗的感覺。

心理教師對小偉進行持續的傾聽和同理，鼓勵他充分表達自己緊張和焦慮的感覺，分享與這些感覺相關的事件。

根據會談、觀察和心理問卷的測量結果，初步確定小偉的情況為一般心理問題中的發言焦慮。

1.建立良好構成的目標，探討成功例外

通過第一次與小偉的會談，心理教師發現，他是從四年級實行小組發言積分之后才出現課堂發言緊張的情況，以前都沒有發生過，課下與同學的交流也非常正常。

心理教師：我們來假設一下，如果從1 到10 進行打分，10 分代表很流利，很有信心，1 分是很緊張，很結巴，你現在是幾分的位置呢？

小偉：6 分吧，有時候是2 分。就是有時候我說話聽起來還可以，但是我心里緊張到不行。

心理教師：什么時候是6 分呢？

小偉：就是我對自己的答案非常有信心，一定不會錯的時候。

心理教師：那2 分呢，那時候是什么情況？

小偉：就是我心里完全沒有底，或者我根本就聽不懂的時候。

心理教師：所以你并不是任何時候都會結巴，而是某些時候在課堂上聽不懂，或者不知道問題答案才會結巴，這些時候多嗎？

小偉：好像也不是很多，偶爾幾次。

心理教師：如果我們的會談對你有幫助，今天會談結束之后，你希望情況和現在相比有什么改變呢？

小偉：嗯……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希望我可以變得不那么緊張，老師叫到我的時候，我能不結巴地回答出老師的問題吧。

心理教師：當你不緊張，能回答問題之后，你會變得怎么樣呢？

小偉：那我一定會更加自信，對學習成績更有信心。

經過第二次進一步會談，得知父母對小偉的學習期待非常高，但并非使用鼓勵的方式，而是威脅恐嚇的方式。父母會向小偉強調社會在發展，未來要比拼的就是學歷，沒有學歷就是“廢人”。在小偉表現不好的時候，會直接和他說“你別學了，你不是學習的料，怎么學都考不上高中的。”父母所傳遞出的矛盾信息增加了小偉對其學業的擔憂，他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心理教師引導小偉談論當問題解決時，期待什么樣的美好愿景發生。小偉在心理教師的引導下詳細描述了如若奇跡發生實現了美好愿景之后的生活，在此過程中小偉重重地深呼吸長嘆一聲，也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心理教師：你剛才說到，當奇跡發生的時候，你會覺得每節課都是輕松自在的，你能自信響亮地說出你的答案，同學很友善地看著你，組員謝謝你為小組加分了。你會很認真地聽講，老師表揚你的學習狀態。還有其他什么事情會發生嗎？

小偉：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吧，這樣我已經很滿意了。（露出笑容）

心理教師：那么，從你四年級到現在，曾經有沒有你感覺上課輕松，組員同學對你友善，老師表揚你的時候？

小偉：嗯，也是有的吧。我英語不好，但是數學不錯，如果剛好數學課前一節是體育課，我就聽得特別專注，數學老師表揚過我幾次反應很快。可是那也是很少會出現的，其他科目就很少了。

通過引導，小偉與心理教師一起去尋找自己過去相關的成功經驗，意識到自己并不是被發言結巴的問題完全打敗。通過探討成功經驗，總結出了一些可能起到作用的應對措施，小偉表示愿意未來對類似的成功經驗多加體會和總結，也承諾從現在開始多尋找能切實有效減少發言緊張的策略，比如課間跑步與開合跳，在草稿紙上寫下逐字稿，和同學握手等。

2.創造改變的動能，開發支持力量

第三次會談與前兩次相比，小偉的神態輕松了不少，他迫不及待地和心理教師分享說上一周被提問了三次，雖然還是有點結巴但能完整說完自己的答案了，在數學課上還主動舉手了一次。

心理教師：哇！我真的很為你開心，我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主動舉手發言了，你當時是怎么做到的？

小偉：我自己其實也沒想到，就是那道題我很確定自己做對了。我抬頭就看到老師看著我，我覺得她像是在鼓勵我，我一咬牙就豁出去了。

心理教師：當時感覺怎么樣？

小偉：站起來的時候大腦是一片空白的，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了。坐下來之后就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我的心就像是要從嘴里跳出來了。

心理教師：雖然會緊張，但是你很好地完成了任務，你很樂意挑戰自己，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你很有力量！

小偉：真的嗎？（呵呵笑了兩聲）好像也沒那么難。

欣賞和贊美是SFBT 晤談的基調，自發的應對策略可以變為立即執行的行動，心理教師也希望能在這次會談中幫助小偉覺察、意識和強化自己的優勢所在。只有小偉體驗到小小的成功，他才更有動力持續努力。但一下子變得不再緊張焦慮是困難的，而主動改變一次這樣的小小成功經驗就會帶來明朗的希望，讓小偉覺得未來的改變是可能的，可以掌握的。

同時不可忽略的是父母的評價對小偉來說也是一種焦慮來源，心理教師在本次會談后約小偉的父母進行家庭教育指導，以更好地實現家校共育。

在第四次會談中，心理教師先讓小偉簡單回顧和總結了前三次輔導中所帶來的變化與收獲。詢問本周父母對待小偉的學業態度是否有所改變。小偉表示父母和自己進行了一次談話，他們向自己道歉，說之前不應該用貶低和打擊的方式教育他，以后會多多肯定和鼓勵。雖然父母現在用的鼓勵方式還是很生硬的，但是小偉能夠感受到他們的用心，非常感動。

小偉：和老師你談了這幾次之后，雖然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是我真的覺得自己改變了很多。

心理教師：真的啊！那太好了！你能多說說那些改變嗎？

小偉：首先我會很努力，很集中注意力去想如何解答老師的提問，而不是一直心里念叨“別喊我別喊我”。我發現我越不害怕，越能夠專心思考。如果很有信心的問題，我就打一遍腹稿，然后舉手。有時候不那么確定，我就先寫下來。如果不會的，我就先問我同桌，還不行答不了就告訴老師一個錯的答案咯。現在答錯了，我不會覺得那么丟臉，雖然還是有一點點啦。（笑）我媽也和我說，深呼吸一下，課堂上答不出來就下課多練習幾遍。

心理教師贊美了小偉在這些改變達成的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優勢力量，鼓勵他多運用在之前的會談中提及的成功例外經驗。最后祝福小偉，并告訴他如果未來遇到困擾，可以繼續來輔導室。

三、輔導效果

從第二次會談開始，每次會談都以詢問小偉“這周有什么改變”作為開場白，小偉都會認真地回顧自己這一周以來上課時的表現與學習狀態，談到上課發言的緊張有緩慢但穩定的好轉。觀察可見小偉的神情更加輕松，嘴角不再是繃得緊緊的，笑容明顯更多了。他說自己能感受到父母在慢慢地改變，逐漸感受到了理解和支持，與父母的關系更好了。班主任反饋小偉的課堂狀態的確越來越專注，與小組成員的相處也更加和諧。

四、輔導思考

教學中的“教無定法”在心理輔導中同樣適用，輔導同樣也沒有固定的技術方法，不同的流派也有各不相同的個案概念化。

在小偉的案例中，駁斥不合理信念、改變父母教養方式、改善親子關系都是可以選擇的切入口，心理教師選擇的焦點解決短期療法在中小學環境中有其獨特的積極性與有效性。初一學生自我分析能力還不夠強，也缺乏成熟的邏輯思維能力，容易陷入消極的情緒困擾之中無法自拔，他們在家庭系統中的力量也比較薄弱，而SFBT 能夠不依賴學生自身的認知發展水平與家庭動力發揮作用。

心理教師主動地協助來訪學生整理已知的一切資源來突破目前的困境，能夠促發他們利用個人優勢，讓改變不斷內化從而持久。未來遇到不同的困擾，來訪學生內心也會更加充滿積極的力量，相信自己可以采取行動。心理教師也做到了真正的“授人以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