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春亮：帶孩子們踢出一條新出路

文 | 李嘯

足球場上，此起彼伏的歡呼滋養著新星，酣暢淋漓的奔跑澆灌著夢想。在連綿的五龍山北麓，有這樣一支女足隊伍，她們從農村小學走向萬人賽場，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走向了領獎臺，她們是連續兩年蟬聯遼寧省青少年女子足球賽季軍的隊伍。在樓房鎮中心小學的操場上，一個個嬌小又堅韌的女孩迎著烈日，熟練地操控著腳下的足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操場邊，站著一位皮膚黝黑的老師，他時而因隊員不規范的動作焦急大喊，時而因一個漂亮的防守拍手稱贊，他就是這支隊伍的主教練矯春亮。給山里的孩子多一分希望和可能，這是矯春亮的教育初心，時光流轉，隊員們更迭了一遍又一遍，但這份初心從未改變。

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1996年，鄉村教育亟待發展，大學畢業的矯春亮來到樓房鎮中心小學，成了一名體育老師。剛參加工作時，矯春亮滿腔熱情，想把自身所學毫無保留地傳遞給自己的學生，可是體育這門課在學校似乎被忽略了。“一到體育課，學生們跑得都不見人影，好像沒有人把體育課放在心上。”在鄉村學校，師資短缺和硬件的不達標限制了體育教學。為了提高學生的身體素質水平，讓山里的孩子多一條人生選擇的道路，矯春亮打算在學校開展專項體育教學。

可如何找到突破口卻是一個難題。如果找不到一個有前景的發展方向，那么矯春亮和學校的付出可能會成為一紙空談。“當時學校的資金有限，學生總數也只有不到兩百人，要找到一個適合學生又能夠促進學生發展的方向非常困難。”學生基數小、沒有體育基礎、資金場地有限……種種問題限制了矯春亮的手腳，他在體育課仔細觀察學生的表現，走遍學校的角落，只為找到更能促進學生健康成長的體育項目。

矯春亮 遼寧省丹東市樓房鎮中心小學體育教師

矯春亮衡量了很久，綜合學校的硬件條件、學生的性格愛好，他最終把目光放在了女子足球上。矯春亮覺得，足球不單是一個體育項目，它可以為學生提供多一分可能，更是一種磨煉學生心性的方式。小學階段的學生行為恣意，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通過系統的足球教學，不僅可以提高學生的身體素質，還可以培養吃苦耐勞的品質。但在當時的樓房鎮，女子足球對于眾人來說更像是一個“舶來品”。

很多家長不理解為什么要在課堂教學之外還要強調體育鍛煉，“家長一方面擔心練足球會太苦太累，另一方面又怕訓練會耽誤學習，我就去做家長的思想工作，保證一定不會耽誤孩子的學習，其實我更希望孩子有個光明的未來”。或許是因為矯春亮的赤子之心，家長也逐漸接受了學校的工作安排。

沒有專業的訓練場地，矯春亮就親自鏟清操場上的野草，填平了地面的坑坑洼洼，找來了兩個生銹的球門，自制了一個簡易的足球場。1999年，矯春亮終于在磕磕絆絆中開始了女子足球特色體育教學實踐。

“感覺自己有個強大的后盾”

矯春亮與學校的體育老師合作，形成梯隊式教學模式，在課間和課后時間面向全體學生開展足球教學，保證全校范圍內體育項目的有序開展。選取身體素質好且表現優異的學生組建校足球隊，進行針對式訓練。為了不讓足球訓練耽誤學生們的上課時間，矯春亮和學校商討后，將球隊訓練時間集中安排在每天的第七、八節課和周末，并在寒暑假對隊員進行集訓。

遼寧的冬天格外漫長，教室玻璃上的水霧訴說著冬風的凜冽。為了保證隊員們的體能，矯春亮每天都會帶著一列十多人的小隊，迎著寒風，準時出現在操場上，不敢有一絲懈怠。春天到來，操場的土地因為溫度上升而解凍，變得格外濕滑，矯春亮只好把訓練場地又挪到了教學樓前的空地上。

訓練的時候，隊員們一不小心就會磕破膝蓋，有時舊傷還沒好就又添了新傷。身上的傷痕是這些女孩子努力的徽章，長期的室外訓練讓她們的皮膚不再白皙，訓練占用了周末和寒暑假的休息時光，可從未有人說過放棄。

賽場背后，是無數次跌倒后再站起來的堅持。想起這些年里受傷的孩子們，矯春亮的語氣有些哽咽。在矯春亮的教練生涯中，讓他觸動很深的一個隊員叫小娜，“當時這個孩子就摔倒在我面前，胳膊就受傷了，但她一滴眼淚都沒掉，送到醫院還問醫生會不會耽誤足球訓練，當時我聽到后心里感覺特別酸”。

欣欣是在一次比賽時受傷的，矯春亮回想起當時背著欣欣前往醫院的經歷，無助的感覺又涌上心頭。一次次的受傷讓矯春亮也開始懷疑組建女子足球隊的選擇是否正確，他擔心家長和學校會因為安全問題不支持足球運動繼續開展下去。

“家長安慰我千萬別受影響，學校也說隊伍有什么需求會盡量滿足，這讓我感覺自己有個強大的后盾，我們都在齊心往一個方向努力。”周圍人的支持理解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腳步，為了不辜負大家的期望，矯春亮在球隊訓練上下狠功夫。隊員們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矯春亮為了能夠讓每一分訓練時間都物盡其用，只好在她們面前“扮黑臉”。“孩子們都很怕我，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們會認真練球。”

很多時候他更像一個愛嘮叨的家長，每次外出比賽，從作息安排到一日三餐，從早晚洗漱到日常穿衣，從賽前熱身到比賽策略，矯春亮都要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叮囑自己的隊員們，避免出現任何意外。

從最開始的泥土操場到如今的標準化草坪足球場，矯春亮見證了鄉村教育的變遷。坐在學校新修建的操場上，矯春亮想起自己在女子足球這條路上摸爬滾打的二十多年，一個個艱難但熠熠生輝的瞬間在他眼前浮現。“現在想想當年做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不是選擇了女子足球，這支隊伍可能早就辦不下去了。”

“希望我的孩子們能進入國家隊”

矯春亮一直想帶著農村的孩子們踢出一條出路，不管遇到再多的困難，他都甘之如飴。回看樓房鎮中心小學二十三年的足球之路，他確實做到了。

小茹至今都還記得矯春亮問她愿不愿意踢球時的場景，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她因為跑得快被矯春亮注意到，加入了校足球隊，開啟了自己的足球生涯。2018年她已成功進入遼寧省女子足球隊，前不久隊伍取得了全國“體校杯”足球比賽女子組的冠軍。“自從開始學習足球，我學會了很多技能，比如腳法更加細膩，性格方面更加開朗，有了集體主義觀念，離開家比賽也讓我學會了獨立。”

為了保證學生能夠得到連續性的足球教學，2015年，矯春亮開始義務擔任丹東市第十二中學的足球教練。“中學隊伍里的孩子基本都是我一手帶起來的，我現在想讓她們在小學打基礎，到了初中水平會更高，未來就更有可能去往重點高中或重點大學。”一體化成長讓女子足球成為當地義務教育階段體育教育的創新路徑。

目前樓房鎮正全力打造足球小鎮，發展特色足球文化，其所在的丹東市振安區也被評為全國校園足球優秀縣市區。每年秋季學期，樓房鎮中心小學都會舉辦“足球節”，通過班級足球聯賽為學生提供競技機會，同時舉辦朗誦、征文等多元化賽事，實現以“足球”為基點的輻射式教學，以開放的姿態展示學校的足球教育成果。

清風拂過草地，陽光灑在足球場上，照亮前行的路。矯春亮認為，鄉村為教師施展自身才能提供了廣闊天地。現在矯春亮已經將五位學生送進了遼寧省足球隊，多位學生也因為足球特長進入了重點中學。“我希望以后能將隊員送進國家隊，如果她們能不負眾望得個冠軍，那我也算是冠軍的伯樂了。”這個“樸素”的夢想支撐著矯春亮豪情滿懷地走在足球的道路上，未來亦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