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務教育階段殘障學生在線學習效果及影響因素分析*
——基于家長的視角

韓 艷

(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 數學與信息科學學院 南京 210038)

一、問題提出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中指出，要“發揮在線教育優勢”，明確了在線教育在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中的重要地位[1]。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給在線教育帶來前所未有的大規模實踐。“停課不停教、不停學”以來，學界對在線教學、在線學習或在線教育進行了大量研究，但針對殘障學生在線學習的研究較少。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障法》，本文中的殘障學生是指在心理、生理、人體結構上，某種組織、功能喪失或不正常，全部或部分喪失以正常方式從事學習能力的學生[2]。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在社會和教育上，殘障學生已處于弱勢地位，新冠疫情給他們造成的影響相比普通學生更加嚴重[3]。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成熟，人工智能與特殊教育的深度融合將成為教育發展的重要趨勢[4]。殘障學生在線教育效果如何，影響因素有哪些，是未來發展在線教育需要厘清的基本問題。本研究在“停課不停教、不停學”期間收集了全國性的樣本，對此問題進行探究，研究結果將為提高在線教育質量提供參考。

二、數據來源

本研究的問卷設計咨詢了多位特殊教育領域的專家，并進行了小規模的預調查，經反復修改完善。考慮到殘障學生主要分布在義務教育階段和殘障學生問卷回答的不便性，本研究的主要調查對象是小學一年級到初中三年級殘障學生的家長，基于家長視角對在線學習情況進行調查。本研究通過問卷星共收集了6564份原始問卷，刪除年齡6歲以下及18歲以上的樣本和無效樣本后，共得到有效樣本4853份。樣本的具體特征如下：從性別來看，男生占比62.1%,女生占比37.9%；從年級分布來看，小學一年級到初中三年級，各個年級所占比例分別為13.7%、11.6%、11.9%、12.2%、10.3%、9.6%、8.9%、8.5%、13.3%，分布相對均衡。

三、研究結果分析

本研究使用Stata16.0軟件對數據進行統計分析，然后基于回歸方程的擬合程度，使用夏普里值(Shapely value)分解方法對影響因素進行分解，得到各影響因素對在線學習效果的相對貢獻大小[5]。

(一)家長對在線學習效果的評價

本文以與線下課堂相比的在線學習效果、新冠疫情防控期間在線學習的作用和在線學習評分三個指標綜合評價在線學習效果。采用百分制對學生在線學習效果進行評分。調查發現，家長對學生在線學習效果評分的平均分為72分，標準差為19.4。

在線學習效果與線下課堂學習效果的比較結果見表1，有51.3%的家長認為在線學習比線下課堂學習效果差；有42.0%的家長認為與線下課堂學習效果差不多；僅有6.8%的家長認為比線下課堂學習效果好。從年級對比來看，52.4%的小學生家長認為比線下課堂學習效果差，高于初中生家長3.6個百分點；小學生家長認為比線下課堂學習效果好的比例低于初中生家長0.8個百分點。

對于開展在線學習的作用(見表1)，52.4%的家長認為在線學習“有用”(將回答“非常實用”與“比較有用”組合為“有用”)；認為“作用不大”和“沒有意義”的家長分別占比7.8%、1.4%。從年級對比來看，小學生和初中生家長認為在線學習“有用”的比例基本相當，占比52%左右；認為在線學習“作用不大”和“沒有意義”的小學生家長的比例分別高于初中生家長1.6、0.6個百分點。可見，一半以上的家長認為在線學習“有用”。

表1 與課堂學習效果相比、在線學習的作用(單位：%)

(二)在線學習遇到的問題、最希望得到的支持

對學生在線學習遇到的問題進行研究(見圖1)，發現有32.5%的家長選擇“網絡信號不好”是在線學習遇到的主要問題，占比最大；其次是“工作比較忙，沒有時間照顧孩子在線學習”，占比32.1%；選擇“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協助老師完成在線教學”的家長占比26.9%；僅有4.1%的家長選擇“沒有在線學習工具”。可見，學生在線學習遇到的問題主要體現在在線學習網絡條件的不足，“網絡信號不好”是突出問題，而網絡信號不好會造成在線教學的中斷，影響教學效果。同時，家長輔導殘障學生在線學習的時間和能力不足也成為影響在線教學效果的重要因素。對于殘障學生而言，居家在線學習過程中更多地依賴家長的輔導和幫助，“家長工作比較忙”和“家長能力有限，無法協助老師”都會對殘障學生的在線學習造成較大影響。

圖1 在線學習存在的問題

對學生在線學習，家長最希望得到的支持進行統計(見圖2)，發現48.8%的家長最希望得到更加適合孩子的網上學習課程；有34.8%的家長最希望有人幫助孩子在線學習；有26.2%的家長最希望得到老師一對一在線指導。可見，對于學生在線學習，家長最希望得到的支持主要體現在對課程適切性的要求和對殘障學生學習指導的要求這兩個方面。課程的適切性主要是指在線學習的課程內容是否適合網絡教學的方式。針對殘障學生開設的課程，特別是為智障學生開展的課程中，大多與生活實際緊密相連，有較多的實踐操作的課程內容。在線下教學時，老師可以手把手地進行指導。而改為線上教學，就不能很好地實施這類課程，因為殘障學生需要教師的及時反饋與糾正，這在線上教學時難以實現。因此，家長們對“提供更加適合孩子的網上學習課程”需求迫切。也正是因為課程的適切性不足，家長們才會更加希望“有人幫助孩子在線學習”，希望得到老師一對一在線指導。這個突出問題也可能和疫情防控初期線上教學準備不足有關。隨著疫情防控常態化，線上教學的經驗越來越豐富，這個問題可能得到緩解。

圖2 家長最希望得到的支持

(三)在線學習效果的影響因素分析

以家長對在線學習效果評價的三個指標為因變量，即與課堂相比的在線學習效果(1)“比課堂學習效果好”“與課堂學習效果差不多”“比課堂學習效果差”分別賦值為3、2、1。、疫情期間的在線學習作用和在線學習評分(2)“非常實用，復學后仍然可以組織網上學習”“比較有用，主要是在疫情期間使用”“作用一般，但在疫情期間沒別的辦法”“作用不大，對生活和學習幫助較小”“沒有意義，反而浪費資源和時間”分別賦值為5、4、3、2、1。，從不同角度綜合評價在線學習效果，均賦值為正向指標。影響因素有學生特征因素：性別、年級、學校類型、殘疾等級、殘疾類型；開課情況因素：開課完整度、在線學習方式、學習計劃、家長反饋學習情況；家長和學生態度因素：學生的適應情況、家長的配合程度、學生在線學習的態度；學習內容適切性；在線學習遇到的問題數量；親子關系；家庭特征因素：城鄉、地區、家長的受教育程度、家長的工作類型、家庭經濟狀況。使用最小二乘法的多元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3)在線學習方式對在線學習的效果影響均不顯著，故未展示；學生特征因素和家庭特征因素均已控制，但由于大多對在線學習的效果影響不顯著，故未在回歸結果中展示。。

從回歸結果來看，大部分因素對三個因變量的影響方向基本一致，但顯著性存在差別。開課完整度對在線學習效果有顯著影響，開課程度越完整，在線學習效果評價越高。每天嚴格按照制定的計劃進行學習有利于提高在線學習效果。家長與老師的互動和反饋能提高在線學習效果，不定期反饋學習狀況不利于提高學習效果，這與以往研究結果一致。以往有學者研究也發現，在線教學中師生交互對深度學習有顯著的正向影響[6]。學習內容適切性對在線學習效果有顯著的影響，以在線學習評分為因變量，與學習內容“合適”相比，學習內容“不合適”的平均評分低12分。學生在線學習的適應情況對學習效果有顯著影響，與“一直都不適應”的學生相比，“一直都比較適應”的平均評分高出11分。家長的配合程度對在線學習效果有顯著影響，與“完全能配合”的家長相比，“完全不能配合”的家長平均評分低13分。學生在線學習的態度對在線學習效果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越排斥在線學習，在線學習效果越差。親子關系對在線學習效果也存在顯著影響，親子關系“一般”不利于在線學習效果。在線學習過程中，遇到的問題越多，學習效果越差。

表3 在線學習效果的多元回歸分析

以上因素不僅比較符合客觀現實，而且與現有研究結論也是一致的。為了進一步明確各因素對在線學習效果的影響大小，為發展在線教育優先考慮的事項提供決策參考，基于“在線學習評分”的回歸結果(4)與其他兩個因變量相比，在線學習評分可以看作是數值型變量，更具有實際意義，多元回歸的結果更穩健合理，因此，本研究使用“在線學習評分”的回歸結果分解各因素的影響大小。，分解各因素對在線學習效果的相對貢獻率，結果如圖3所示。對在線學習評分相對貢獻率最高的是學生的適應情況，占比為21.8%；其次是學習內容的適切性，占比為21.7%，與學生的適應情況幾乎相當；學生在線學習態度的相對貢獻率為15.9%；家長的配合程度也發揮了重要作用，相對貢獻率為11.3%；學習計劃和學習反饋的相對貢獻率達到了5%以上；學生和家庭特征的所有因素對在線學習效果的總相對貢獻率僅為4.0%。因此，為提高義務教育階段殘障學生的在線學習效果，應優先解決殘障學生的適應情況、學習內容的適切性、在線學習的態度和家長的配合程度。

圖3 各因素對在線學習評分的相對貢獻率

四、研究結論

(一)疫情防控背景下殘障學生的在線學習效果

通過對在線學習效果的分析，發現雖然有51.3%的家長認為殘障學生在線學習效果比線下課堂學習效果差，但在線學習是具有一定的可行性的，并且發揮了一定作用，部分克服了新冠疫情防控的不利影響。同時，調查發現，殘障學生在線學習也暴露出與普通學生相似的問題，如網絡基礎設施薄弱、家校協同不足、各類主體信息素養偏低、教學內容適切性不高等問題。

(二)殘障學生在線學習效果的影響因素

第一，影響最大的是殘障學生的適應情況。不是每個學生都適應學校教育，在線教育也不一定適于每一個學生[7]，人和技術的關系是一個相互調適、相互適應的過程[8]。學生適應在線學習困難，一方面，是由于網絡教育平臺和特殊教育網絡資源平臺的“信息無障礙”程度偏低，尤其是視障、聽障學生因存在信息接收障礙，在線學習過程中會遇到各種不同的困難，難以適應在線學習；另一方面，是學生、家長和教師的數字素養有待提高。特別是在線學習多為居家學習，家長的數字素養就顯得更為重要。本次調查中發現有26.9%的家長認為“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協助老師完成在線教學”，反映了殘障學生家長提高數字素養的迫切性。

第二，學習內容的適切性是影響學習效果的重要因素。從學習內容來看，目前的殘障學生的在線教學普遍是以線上的方式完成原有課程計劃的學習。因此，內容適切性問題與其說是線上教學問題，不如說是折射出線下教育質量的問題。新一代信息技術和在線教學的融合發展為個別化教育發展提供了無限可能，基于海量的網絡學習資源，可以在殘障學生智能化評估的基礎上，快速而精準地為學習者提供個別化教育計劃[9]。

第三，在線學習態度也是影響學習效果的重要因素。智障學生自我控制能力較弱，對于新形式的在線學習不是很理解，經常會出現把在線學習當做是“看電視”“玩電腦”的現象，學習態度不夠認真，不能很好地按照常規課堂教學開展學習。視障學生和聽障學生也常常會因為接收信息存在障礙，對線上教學產生畏難情緒，影響在線學習。

第四，家校協同也對在線學習效果產生重要影響，這也是學者們研究較多的問題[10]。本研究也發現，家長的配合程度是影響在線學習效果的重要因素。

五、提高殘障學生在線學習效果的建議

基于本研究發現，面向“十四五”和2035年遠期目標，為促進殘障學生在線教育的發展，我們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加快新一代信息基礎設施建設進度，注重公平性和普惠性，滿足“老少邊窮”地區的網絡需求。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加快第五代移動通信、工業互聯網、大數據中心等建設。在當前加快新基建建設之際，教育應積極主動抓住這一歷史機遇，加速我國教育信息化、現代化建設。一方面，破解“老少邊窮遠”等落后地區“一網難求”的問題；另一方面，徹底解決網絡信息傳輸存在卡頓、不流暢、信息流不足等問題。

第二，加快新一代信息技術與特殊教育的深度融合，促進融合教育和個別化教育更優質的發展。人工智能的優勢最終必將實現所有人的信息無障礙。另外，從學習理論的視角，也可以更好地分析和解釋信息技術在殘障學生無障礙學習中的應用與發展。

第三，為提高殘障學生在線學習效果，建議優先解決學生的適應問題，對在線學習平臺和資源進行無障礙優化，提高學生、家長和老師的數字素養，消除“數字鴻溝”對在線學習的不利影響。同時，應努力提高在線學習內容的適切性。在線教學不是簡單線下課堂教學的“網上搬家”，應該充分利用教育數字化發展的優勢，創新教與學的方法和內容。

第四，以家庭為整體，完善殘疾人家庭的支持體系，構建完善家校協同育人機制。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也明確提出，“健全學校家庭社會協同育人機制”。在線教育帶來挑戰的同時，更多的是機遇，可以為家校協同育人提供更多的方式方法[11]。新冠疫情期間的在線教育突顯出家庭支持和家庭教育的重要作用。構建完善家校協同育人機制，必須以完善殘疾人家庭的支持體系為基礎。在線教育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極大地解決了各主體之間的溝通協作問題。發展在線教育要以家庭為整體，打造基于信息技術的協同育人新機制。

第五，與傳統課堂教育相比，在線教育有其獨特的優點，也為提高送教上門學生學習質量提供了可能的解決方案。教育部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2020年全國送教上門學生數量占特殊教育學生數量的23%[12]，這表明有數十萬適齡殘疾兒童少年沒有接受過規范的九年義務教育[13]。政府部門和相關主體在發展在線教育時，應優先考慮殘障學生的特點和需求，充分挖掘在線學習的優勢，統籌解決在線學習存在的各方面問題，提高在線教學的包容性，借助在線教學推進公平而有質量的特殊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