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托收實務案例及風險解析

文/曹遠波 許俊銘 編輯/韓英彤

托收業務在國際貿易中一直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即便是在整體國際結算業務收縮的情況下，其依然保持著較高市場份額。新冠肺炎疫情持續影響、經濟下行壓力以及當前復雜的地緣政治和國際貿易環境形勢，給包括托收業務在內的國際結算業務帶來了新的挑戰。進口商的信用和付款能力、代收行的資信及業務能力、托收行的業務能力及審慎態度、出口商的貿易地位及國際結算知識儲備等都是托收業務是否產生風險的關鍵因素。

典型案例

放單條件及利息條款與慣例沖突的托收業務

2021年2月，C銀行H分行收到一套托收單據，并發現是D分行業務便將單據轉寄至D分行。經D分行審核，托收面函顯示：適用URC522，遠期承兌交單，期限是提單日（2021年2月17日）后60天，以及4月18日后以年利率6%向付款人收取逾期付款利息且不得免除。

基于進口商承諾到期日付款，D分行將單據釋放。到期日過后，托收行催收，D分行回電“進口商資金困難暫無法付款”，便不再理會其多次催收。到期日3個月后，進口商支付了貨款，但D分行卻收到托收行催收遲付利息的電文。聯系進口商后，其表示不會支付遲付利息，D分行將意見反饋至托收行。托收行稱若進口商不支付，須由D分行承擔，并將案例報至D分行總行，并向國際商會反饋。為避免因操作疏忽而帶來風險，代收行多次與進口商協商，最終進口商支付了遲付利息。

本案中，代收行存在三個問題。第一，發現放單條件及利息條款與URC522規定矛盾時，未要求托收行澄清。利息條款要求，若進口商延遲支付款項，代收行應收取遲付利息。放單條件中，進口商只要承諾到期日付款，銀行即可放單。但放單后，代收行卻不能確定其是否會按時付款或者是否會按照托收條件承擔遲付利息。URC522第20條C款規定，當托收指示規定利息不得放棄而進口商拒絕支付時，提示行將不交付單據。此外，慣例還規定，代收行可以任何理由拒絕接受委托，但一旦按照指令放單，則表明其接受全部委托，須承擔未能按照指令行事的責任和后果。

第二，C銀行H分行擅自轉寄存在風險，單據如果丟失，其將會承擔責任。根據慣例，代收行如無法按照托收行指令行事需發電告知托收行。本案中面函顯示的銀行不是H分行，H分行便不是代收行，當無法按照委托行事時，應立即電告托收行，等待轉寄或者退回的通知，不能隨便轉寄。

第三，根據URC522第9條，銀行應善意、合理、謹慎行事。托收業務中代收行沒有付款責任，但其必須善意、合理、謹慎行事，否則，由于代收行的不作為或者誤作為，導致出口商遭受損失，代收行就有可能承擔過失責任。比如，代收行對托收行的催收電文置之不理，代收行有可能會被視為未善意、合理行事。

進口商和代收行資質不明的托收業務

A公司委托C銀行托收，放單方式D/A 60 DAYS AFTER SIGHT，適用URC522，金額7萬美金。A公司提交的聯系單上注明了代收行意大利D銀行的SWIFT、地址等。單據包括空單、發票等，其中空單收貨人為代收行。

3個月后，A公司致電C銀行，稱其款項至今未收到，進口商失聯，請求幫助。由于雙方為首次交易，進口商強烈要求以D/A遠期結算，考慮到預計利潤達25%，A公司便同意了。為降低風險，將空單的收貨人做成了代收行。

經調查，進口商提供的代收行地址與銀行年鑒查詢的地址不同。此外，該代收行于2016年被一家小銀行收購，信譽情況不明，且SWIFT沒有密押。

于是，C銀行一方面發電該收購銀行，催收并施壓，陳述相關慣例規定以及違背后將承擔的責任與后果。另一方面，聯系同業協助尋找當地律師向代收行施壓。歷經數月多種手段催收，最終代收行的收購銀行主動聯系付款人并與其達成付款意見，A公司收回了貨款。

選擇代收行應十分慎重。非銀行金融機構、排名較低及國別風險較高的銀行作為代收行，極易引發風險。本案是否真正遭遇了欺詐難以證實，但存在的問題是顯而易見的。第一，進口商是新客戶，出口商在其資信不明的情況下，以托收方式結算，風險過大。在當前疫情肆虐、經濟下行壓力凸顯的復雜貿易環境下，應采取信用證或多種結算產品相結合的方式。第二，D/A遠期較之D/P即期風險大，在遠期承兌交單項下，進口商承諾到期付款，代收行就會放單，而到期是否付款全憑進口商意愿。第三，托收項下，由于缺少類似信用證方式的銀行擔保，貨物運輸采用空運對出口商而言風險陡增?？者\單據并非貨權單據，即便是單據通過銀行托收，代收行沒違規放單，收貨人仍然可以提到貨。而出口商想以代收行的介入降低風險，實則無用，代收行可以引用URC522第十條輕易免除責任，還可以在進口商承兌后將收貨權利轉讓，而進口商到期不付款代收行是否將承擔責任卻難有定論。第四，根據ICC意見R614，托收行并沒有責任在發出托收指令前核查委托人提供的銀行地址是否有誤，但該業務中，作為一項服務，托收銀行并未盡到審慎提示義務。當發現進口商提供的SWIFT 沒有密押時，托收行并未通過銀行年鑒查詢代收行的信息，也就無法向出口方提示該代收行資信一般、排名過低及且已被收購的風險。

出口商將幣種錄入失誤的托收業務

A公司通過M銀行辦理即期付款托收，在M銀行系統客戶端自行錄入金額、放單條件等，系統自動生成面函，A公司自行寄送單據，金額29752.92歐元，適用URC522。幾天后，M銀行收到代收行付款，系統自動收匯入賬。A公司致電M銀行，稱收匯幣種有誤，入賬金額系29752.92美元。M銀行查詢記錄發現發票金額確系29752.92歐元。A公司的業務人員在制作面函時誤將歐元錄入為美元，托收行并未對錄入信息、資料進行復核，代收行也未對收到的單據仔細核驗，僅根據面函上的幣種處理了業務導致收匯金額有誤。M銀行致電代收行說明事情原委，代收行回復稱其系根據面函注明的貨幣處理，自身并無過失，更為重要的是，進口商不愿支付差額。A公司稱，雖面函是自己制作的，但卻是通過M銀行的網上銀行辦理，M銀行應當負責。M銀行多次催收未果。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前，國外多家銀行已使用上述案例模式辦理托收業務，由出口商自行錄入、核對后自動生成銀行面函，將單據寄送給代收行，面函常印就由出口商直接寄送標識，款項則通過面函上的銀行路徑付至托收行。在疫情的催化下，國內多家銀行也推出了類似的托收電子交單業務。然而，面對這種主要依靠系統電子化處理而缺少人工干預的疫情應急模式，托收面函金額或幣種發生錯誤的情形并不少見。針對此類情況，值得我們進行以下思考：進口商僅依據面函顯示的貨幣與金額支付貨款而不將其與發票核對，是否應該承擔相關責任？代收行在發現面函與發票的金額幣種不一致時，本應致電托收行進行澄清但并未盡此義務，其是否因過失而應承擔相應責任？如本案例的類似情況，托收行是否存在過失？

首先，進口商是根據寄單面函要求的金額支付貨款，托收面函承載著托收行的指令。根據慣例，代收行應嚴格按照托收指令行事，而進口商按照銀行指令付款贖單理應不承擔責任。其次，根據URC522第11條規定，銀行使用其他銀行的服務以辦理委托人的指示，費用和風險由委托人承擔。據此，代收行按照托收行指令行事，并無差錯。值得注意的是，對機械按照托收行錯誤指示行事而使一方不當得利，另一方遭受損失，代收行是否完全沒有責任呢？筆者認為，單從慣例角度無法得出答案。此外，該案中的托收行已不再是傳統托收行角色，是否是慣例中提及的使用其他銀行服務的“銀行”也需要進一步界定。最后，根據我國相關法律規定，出口方與托收行就出口托收形成了委托合同，而單據面函又是出口商自主制作，托收行雖沒有直接制作托收面函但因其提供服務也參與其中，責任的劃分應依據出口商與銀行所簽訂的服務合同對于具體責任的規定。

案例中，出口商因操作失誤遭致巨大風險，其責任心亟待加強。而托收行在對于自主辦理托收業務的管理與后臺審核也須進一步加強，其與愿意使用托收行面函自行寄單的出口商之間，雙方責任的劃分與反洗錢審核等都應該作為重點加以規范。新形勢下，出口商和托收行只有不斷加強業務管理、完善工作流程，強化慣例、法律知識的學習，提升人員業務水平，才能防止風險事件的發生，將風險降至最低。

出口商沒能及時發出裝船通知的托收業務

某外貿公司按CFR（成本加運費）貿易術語與德國漢堡貿易公司簽訂了出口石墨的合同，價值4萬美元，托收方式為D/P AT SIGHT。貨物于2020年3月13日上午裝船至“勝利號貨輪”。當天裝船完畢，因經辦人員工作繁忙，于第二天21點才向德國買方發出裝船通知。14日，德國買家在接到出口方通知后向當地保險公司投保，但此時保險公司已獲悉“勝利號”在完成裝船當晚在海上遇險，保險公司拒絕承保。德國買家致電出口商，聲明由于出口商沒及時發出裝船通知，以致其無法投保，貨物損失應由出口方負擔。由于進口商拒不贖單，通過托收銀行寄往德國的全部單據被退回，出口商遭受了巨額損失。

根據INCOTERMS?2020，盡管CFR貿易術語項下貨物滅失或損壞的風險在貨物交到船上時轉移，賣方即被視為已履行了交貨義務，而無論貨物是否實際以良好的狀態、約定的數量或是否確實到達目的地，且賣方也沒有訂立保險合同義務。然而，根據該規則CFR術語的A5，應買方要求并由其承擔風險和費用的情況下，賣方須向買方提供必要信息以便買方獲取保險。根據該術語的A10，賣方必須盡早向買方發出已按A2完成交貨的通知。本案中，賣方應及時通知買方，以便買方及時投保，否則賣方可能會承擔由此帶來的風險。

出口商于2020年3月13日上午將貨物裝上船，于次日晚上才向德國進口商發送裝船通知，致使貨物因出險在先而使進口商失去投保機會，其結果是進口商以出口商未及時發送裝船通知為由拒絕接受托收單據。根據INCOTERMS?2020、《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CISG）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的相關規定，出口商將不得不承擔相應后果。

托收業務本就屬于商業信用，出口業務是否順利，完全取決于進口商是否贖單，如果出口商不能履行相關責任，將進一步加大出口收匯的不確定性。

風險防控建議

對于代收行而言，須準確理解托收行的托收面函指示條款，嚴格按照托收行指示行事，仔細審核托收指示，對于增加代收行額外責任的要求如倉儲、保付加簽、模糊不清的放單方式、利息條款等都須謹慎對待，并厘清URC522下的責任與義務，清楚一旦理解或操作失誤可能帶來的后果。如果發現無法執行相關指示，須及時洽托收行澄清或要求修改托收指示，在采取進一步動作時，必須得到托收行指令，避免承擔不必要的風險。此外，代收行應注意跟進托收行的查詢查復，認真對待催收電文，及時向進口商通知相關信息，凡事都要記錄在案，確保在業務處理過程中不出差錯。

對于托收行而言，一是全面審視新生業務是否存在風險，在新產品推出前要做好風險評估，提前做好風險防范措施；二是要規范業務流程，增強風險意識，合理謹慎地處理業務；三是樹立服務意識，履行風險提示義務，必要時發揮自己的專業與信息優勢，協助出口商把好代收行選擇關，對諸如客戶提供的代收行SWIFT與銀行年鑒不一致、銀行名稱與地址不匹配、首次出口交易、托收單據非物權憑證、物權單據非全套以及進口方國別風險等，都應及時向出口商進行提示。

對于出口商而言，應打牢慣例與知識基礎，加強業務學習，盡力了解相關的國際商會、法院及銀行與貿易實務案例，學習與積累運輸、保險、貿易術語等方面的相關知識，關注貨物市場與國別風險，了解進口商的經營情況與信用風險，保障出口托收業務的順利與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