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欣 李 想
浙江京衡(鄭州)律師事務所,河南 鄭州 450000
在破產清算程序中特定財產所擔保的主債權到期而不能清償時,有擔保債權人可以依據法定程序就擔保物拍賣、變賣、折價所得價款優先受償,而破產重整的目標不僅在于維護債權人的利益,更在于債務人可重新營業以增加其財產價值。一般的,債務人企業的擔保財產的價值較大,多數涉及其重要的生產資料,是企業復工復產的必要物質條件。[1]在債務人企業現有財產的價值遠不能清償債務時,當有財產擔保債權人請求優先受償時,可能會因為將全部財產僅清償擔保債權人而導致重整預期目標不能實現。因此,在破產重整程序中限制有擔保物權人權利的行使具有一定的必要性,但是,限制其權利的基礎為何?如何保護其權利的行使?在限制和保護擔保債權人的權利時如何得到平衡,更好地促使破產重整的實現?本文所論及的有財產擔保的債權是指實在破產重整程序之前形成的,對債務人企業的特定財產享有擔保權利的債權。
一方面,從物權財產處分規則的角度來看,《企業破產法》不僅改變了擔保物權行使的時間節點,改變了擔保債權的處分主體,也改變了擔保債權人基于擔保物權的受償范圍。在改變時間節點方面,自動中止擔保債權人的優先受償的規則,依據《企業破產法》第七十五條在立法層面得以確立,即擔保債權人在重整期間不再對其擔保債權優先受償;在改變了處分擔保財產的主體方面,債務人(或管理人)依據《企業破產法》第七十三條和第一百一十一條取得了自行管理破產財產的權限,即根據債務人的需要,債務人(或管理人)可以不受擔保債權的限制而處分破產財產。[2]《企業破產法》第七十三條和第一百一十一條改變了原《物權法》第一百九十一條經抵押人同意才能轉讓抵押財產的規定,《民法典》第四百零六條“抵押人轉讓抵押財產的,應當及時通知抵押權人”也將原《物權法》第一百九十一條經同意生效條款變更為經通知生效。[3]《民法典》第四百零六條確立的無須抵押權人同意,債務人即可對擔保物進行處分的規則亦改變了原《物權法》第一百九十一條的規定。《民法典》第四百零六條和《企業破產法》第四十六條的規定使得抵押人最大限度地利用抵押物的價值均體現了物盡其用的原則;在改變擔保債權人的受償范圍方面,基于《民法典》第三百八十九條之規定,擔保權優先受償范圍及于其利息,但依據《企業破產法》第四十六條第二款的規定有利息的債權則不再計息。但在重整中破產債權是否停止計息,司法實踐中尚未統一,有的案件支持了擔保債權人的利息請求,而有的案件擔保債權人的利息請求則沒有得到支持。[1]筆者認為,產生以上分歧的主要原因在于擔保物在破產重整程序中是否有損壞或者價值是否明顯減少的因素不能確定,若不區別擔保物在重整程序中是否有價值減損,一概不支持擔保債權人有關利息的請求則有失公允。
另一方面,從重整計劃具有其一定的自治性角度看,在重整計劃中破產債權的分配順位與法定的受償順位可能不同。根據《企業破產法》第八十七條第二款的規定,當擔保債權可以全額清償時,若其因延期所受的損失可以得到公平補償且其擔保權沒有受到實質性損害時,法院可強制批準重整計劃。另外,《企業破產法》第五十九條第三款規定,當擔保債權人表示不放棄優先受償權益的,不享有對破產財產的分配方案的表決權。在現有規則之下,擔保債權人所享有的由原《物權法》確立的優先受償的優勢地位轉變為劣后受償的弱勢地位。
擔保債權在破產重整中之所以受限,是因為限制其權利能更好地利用擔保之財產拯救債務人與社會整體的利益。
一方面,債務人企業與擔保債權人簽訂的擔保協議常常會以各種各樣的形式約束債務人企業的舉債行為。因為這些限制性協議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債務人處分其提供的擔保財產的權限,所以債務人企業以其特定財產設定擔保的行為勢必會限制其將來對擔保財產的處分權限,以致影響了債務人企業更好地利用擔保財產繼續經營;另一方面,在擔保物權屬不易查明時,容易引發債務人企業在自主經營時的道德風險。對于負債較多的企業而言,其更傾向于做出利于自己而不利于債權人的行為,比如在房地產企業中債務人以同一房產為數位債權人提供抵押擔保,當在先的抵押擔保未辦理抵押登記時,因其抵押不具有公示效果,第三人無法基于抵押登記的公示效果得知該房屋的抵押信息,當債務人隱瞞該房屋的抵押信息再將同一房屋抵押給第三人時,將給第三人造成不利影響。如上敘述,看似為限制擔保債權人的優先權和控制權提供了相應的支撐,但這種觀點有待商榷,在有投資人投資的前提下,若投資收益歸屬于投資人并不歸屬擔保債權人,一旦投資失敗卻要擔保債權人和投資人承擔同樣的風險有失公允。因此,賦予擔保債權人在重整中的相應的參與權具有一定的必要性。[4]
當債務人企業可供清償的有效財產均被設定擔保的情形時,若不限制擔保債權人的優先受償權時,破產費用和共益債務將無法得到清償。[5]這可能會導致重整失敗,也會對有擔保的債權人、無擔保的債權人和債務人自身的利益造成不利影響。實踐中債務人為盡快融資,通常將其特定財產抵押以獲得現金流,以至于債務人的大部分財產被設定擔保。即便債務人尚有未被抵押的財產,有基于擔保財產而產生破產費用和共益債務,若認為由未擔保的財產清償這些破產費用和共益債務,對于普通債權人來說,這樣的處理也不公平。如,以房地產企業破產重整為例,有的房屋辦理了抵押登記,有的房屋未辦理抵押登記,若破產費用和共益債務是基于未抵押的房屋產生的,在清償破產費用和公益債務時以有抵押的房屋實現債權清償則有失公允。
在破產程序中,權利人可以從債務人處取回自己的財產。此情形下,擔保物權人的權利不可對抗權利人的取回權。[6]此處需特別注意在房地產企業破產重整中購房者的取回權與前述略有不同。購房人支付了合同的全部價款時,應當認為其已經完全履行房屋買賣合同所約定的義務,管理人不能對已經全部支付合同價款的購房人行使破產解除權,而應認定購房人具有取回權的資格。在購房人未支付全部購房款時,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辦理執行異議和復議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二十九條之規定,購房人需是消費者為生活消費購買房屋同時也需購房人已支付50%以上購房款。但是,在房地產企業重整案中,同一特定物上可能會有購房人的取回權和擔保債權人的別除權權利沖突。
以《企業破產法》公布時間即2006年8月27日為界限,2006年8月27日之前產生的勞動債權的受償優于有財產擔保債權,2006年8月27日之后發生的有財產擔保債權的受償優先于勞動債權。
1.允許債務人提供替代擔保與合理補償
根據《企業破產法》第七十五條規定,在擔保物明顯損壞或者價值有明顯減少時,擔保債權人可以其擔保權利受到明顯的危害為由,向受理破產重整的人民法院請求恢復其擔保權的行使,這一規定限制了擔保債權人的救濟范圍,使得其救濟途徑有限[7]。根據美國破產立法,在破產重整程序中,如果擔保債權人認為擔保物不能得到充分保護時,其可以申請法院解除“自動終止”對其擔保物權的限制。
2.擔保物需為債務人企業重整繼續經營所必需
在重整程序中,應當考慮擔保財產是否可為重整帶來必要收益,也當考慮該重整程序是否必須依該擔保財產所展開,還應當考慮市場條件、資金周轉的情況、他人重整成功的經驗等。若有擔保債權人以擔保物對債務人企業沒有重整的利用價值為由請求優先受償時,債務人企業提出反對意見時,其應當提供該擔保物與重整、繼續經營有必要關聯的證明。[8]
3.實現有財產擔保債權是否關乎擔保債權人的繼續經營
目前,在重整程序中大多關注的是債務人企業的問題,而鮮有人關注擔保債權人的需求,比如,有擔保債權人也是負債率高的企業,有面臨破產的風險,出于公平公正的原則,在此情形下,也應當考慮擔保債權人的利益,若不重視擔保債權人的處境,該企業可能也將因資不抵債而宣告破產。應當將擔保財產用于債務人企業還是擔保債權人企業是利益平衡所要解決的問題。我們認為,不能完全不顧擔保債權人的利益,應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考慮擔保債權實現是否影響債權人的繼續經營,若不實現擔保債權已經嚴重影響擔保債權人存亡時,應充分保障債權人的擔保債權。
根據我國《企業破產法》第八十七條第二款規定,擔保債權因延期清償的債權數額幾乎沒有什么影響。而根據《企業破產法》第四十六條第二款規定,附利息的債權在破產受理時停止計息。根據此規定在重整程序中,附利息的擔保債權也同樣停止計息。根據文義解釋的規則,依據以上兩個條款,有擔保債權在重整期間是否計算利息,出現兩個不太一樣的標準。[9]
我們認為,雖然重整計劃有其一定的自治性,但是也不能基于該自治性過分保護擔保債權人的利益,因為這樣勢必會影響其他債權人的利益,特別是對無擔保債權人有失公平,也會增加重整成本;如果擔保債權人要求債務人企業提供超額的債權擔保,在債務人企業向擔保債權人提供足額的擔保后,因債務人企業已經入不敷出,再加之又提供額外的擔保,很可能會導致債務人企業進一步的融資困難,從而影響債務人企業的繼續經營。強制批準制度得以確立的條件可能是債權人能接受的最低標準,如果債權人對債務人企業提供的標準和待遇有異議,其可以與債務人企業溝通,以滿足其自身利益。因此,有擔保的債權應當停止計息是基于法律之規定。
根據《企業破產法》規定,管理人是重整計劃的監督主體,不過,債權人的監督作用也不能忽視。若明確一下擔保債權人相應的監督措施,可使其了解其對債務人特定財產的擔保情況、實時信息,在擔保債物價值明顯減損時,擔保債權人可以及時地救濟其權利。
比如,債務人企業定期通過一定方式(郵寄紙質報告、發送電子郵件等)向債權人報告債務人財產狀況與重整計劃執行情況,尤其是關于擔保物的現狀,有沒有出現擔保物價值貶損等情況。
破產法在處理債權人與債務人直接的關系、重塑企業的良好形象、重振企業治理能力等方面具有綜合性的調整能力,與其他部門法有相互重疊的地方,如何運用破產法和與其他部門法做好銜接工作需要我們長期的鉆研和學習,同時,因有財產擔保的債權往往牽涉債務人企業的重要生產資料,關乎債務人企業重整的成敗,如何保護和限制有財產擔保的債權的行使將影響重整的公正及效率,這需要對破產重整的規則進行設計,這不僅關乎債務人企業的存亡和債權人利益的保護,更關乎社會公共利益和社會的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