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大林
兵團黨委黨校,新疆 五家渠 831300
我國1996年修正的《刑事訴訟法》只規定了有罪不起訴和存疑不起訴兩種不起訴類別,其中,有罪不起訴又分為絕對不起訴和相對不起訴兩類。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除在一百七十三條原條款上,增加了“沒有犯罪事實”作為應當不起訴的法定情形之一,即“無罪不起訴”,又在第五編特別程序第一章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從第二百七十一條到第二百七十三條大篇幅規定了未成年人附條件不起訴。因此,我國現行《刑事訴訟法》中,規定了五種不起訴情形,雖將“無罪不起訴”歸入了絕對不訴類型,但與《刑事訴訟法》第十五條規定的不起訴有重大區別,因此,筆者稱之為“無罪不起訴”。至于適用于未成年人的附條件不起訴,從本質上來說,應當歸入“有罪不起訴”類型。在這里,筆者試圖僅就適用于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附條件不起訴進行討論。
《刑事訴訟法》修改前,審查起訴階段對構成犯罪的犯罪嫌疑人,一是起訴,二是相對不起訴,這之間缺少一個彈性過渡,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增加了一個附條件不起訴情形。可以看出,附條件不起訴和相對不起訴都是有罪不起訴,但相對不起訴是一次處理就終結的訴訟行為,不附加任何條件;而附條件不起訴附加了一個考驗期,在這個考驗期內,對被不起訴人設置了一些行為限制,考驗期滿,如果沒有發生法定情形,經檢察機關再次審查后,才能最終作出不起訴決定。隨著附條件不起訴在實踐中的應用,附條件不起訴存在的問題也逐漸顯露了出來,具體有以下幾個方面:
1.附條件不起訴僅適用于未成年犯罪嫌疑人,不能完全解決不起訴與起訴之間的銜接問題。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對象,是符合起訴條件“應當”起訴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而相對不起訴的適用對象是“可以”起訴的犯罪嫌疑人,應當包括成年人和未成年人。這樣僅解決了未成年犯罪嫌疑人不起訴與起訴之間的銜接問題,而成年犯罪嫌疑人相對不起訴就缺少一個考驗期,這不能不說是個缺憾。
2.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對象罪行偏輕,未能與相對不起訴形成階梯。附條件不起訴只適用于“可能判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相對于沒有考驗期的相對不起訴而言,多了一個考驗期,明顯加重;而附條件不起訴適用的刑期又明顯輕于相對不起訴,顯失公平。
法律要體現公平正義,既然是犯了罪的人,給其出路作出附條件不起訴處理,體現了我國刑事法律以人為本、寬嚴相濟、懲罰與教育相結合的基本理念,但也必須符合人民群眾對正義的需求,因此,在適用條件上,要通盤考慮,應限定在確實罪行較輕、有悔罪表現,不會再次危害社會的這個范圍內。適用條件太寬松,會讓受害人以及社會公眾對法律公正產生質疑。
1.考察主體職責不明確。檢察機關作為附條件不起訴的考察主體,應該明確責任范圍。
2.社會調查主體不明確。檢察機關監督主體不明確。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增加了“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根據情況可以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成長經歷、犯罪原因、監護教育等情況進行調查”。顯然,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地位沒能體現出來,公安機關的調查主體地位也未能體現出來。實踐中社會調查的隨意性,常常處于家家負責、最后無人負責的窘境。
綜上,責任主體不明確,影響各辦案機關具體辦案,司法實踐中,對各辦案機關負責哪些具體工作,在法律制度上要明晰,讓各個辦案機關清楚知道自己的權力邊界。
實踐中,檢察機關在鄉鎮、街道沒有派出機構,很難及時有效監督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考察結果。而且,對犯罪嫌疑人的哪些方面進行考察,沒有具體化,內容不明確。司法機關要做到不枉不縱,需要用事實說話,因此,考察內容至關重要,犯罪嫌疑人能否適用附條件不起訴,需要一定的事實來證明,即犯罪嫌疑人一貫表現、犯罪動因、主觀惡性、是否會再次危害社會等相關因素,辦案機關都需要全面掌握。因此,需要對考察內容進行明確。
附條件不起訴制度在適用時,按照什么樣的程序去進行社會調查,操作程序不具體,實踐中,不同地區的司法機關社會調查程序也不盡相同,程序決定調查如何進行,沒有規范的調查程序會影響調查結果的客觀公正,由于調查程序不具體,實踐中,一些辦案單位并未深入涉案當事人所在單位、社區、家庭進行全面的調查,導致調查結果不全面,影響案件辦理質量。因此,社會調查程序還有待細化。[1]
應當把犯罪較輕的歸入相對不起訴適用范圍,把犯罪較重的歸入附條件不起訴適用范圍,形成脈絡清晰、層次分明的不起訴適用對象范圍體系。我國法律注重吸收我國傳統文化中的優秀成果,不僅年幼的人需要法律保護,年長的也同時需要,我國傳統文化提倡尊老愛幼,因此,對于75歲以上犯罪的,也可納入相對不起訴適用范圍。
綜上,對于不起訴范圍,還需結合刑事司法實踐以及我國傳統文化綜合考量,對于不同適用對象制定不同的適用標準,做到刑事立法與刑事司法實踐緊密結合,更好地維護司法公平正義和人民群眾合法權益。
1.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督機關,應對適用附條件不起訴是否符合法律規定進行監督,檢察機關僅是監督考察的主體,并不是案件的查辦單位,應強化監督地位,對考察證據進行審查。附條件不起訴考驗期仍應由偵查機關進行調查。
2.考驗期的監督審查與調查行為應體現相互制約。檢察機關如果對附條件不起訴進行調查,又對附條件不起訴進行決定,既不嚴肅又顯失公允。附條件不起訴需要考察的調查內容具有偵查屬性,應明確由公安機關完成。
綜上,公安機關應當指派專人負責對附條件不起訴的刑事案件當事人需要考察的內容進行調查,深入附條件不起訴的刑事案件當事人所居住社區、所上過學的學校、所在單位等進行全面調查,詳細掌握附條件不起訴的刑事案件當事人家庭成長環境、一貫表現、群眾口碑、政治思想素質、道德品行等,為檢察機關作出附條件不起訴決定提供既充分又可信的材料。檢察機關履行法律監督職責,對公安機關提供的材料的合法性和真實性進行監督,對公安機關辦理案件程序是否合法進行監督,對附條件不起訴的刑事案件當事人是否具備適用附條件不起訴條件進行監督。
檢察機關補充考察犯罪嫌疑人時,可以在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經常活動的場所,充分應用公安機關派出機構職能,動員社區、街道等社會力量分擔大部分的基層考察任務。應將法定的不起訴條件具體化,考察的對象、方式、調查的內容具體化,并以書面形式告知被考察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考察期滿,如果沒有規定內容的行為,就應當視為符合不起訴條件。這樣,既便于被考察對象遵守和教育,也便于規范檢察人員的監督考察行為。
綜上,附條件不起訴在考驗期內的考察內容應當包括以下:一是附條件不起訴的刑事案件當事人遵守考驗期內各項法律法規及規章制度情況;二是附條件不起訴的刑事案件當事人考驗期內在居住區內鄰里關系及生活中個人表現情況;三是附條件不起訴的刑事案件當事人在考驗期內對自己行為的性質認識情況,有無真心悔過,悔罪程序如何;四是附條件不起訴的刑事案件當事人在考驗期內有無立功受獎情況;五是附條件不起訴的刑事案件當事人在考驗期內有無新的違法犯罪行為。
1.應當明確適用已有的有關規定,以免給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造成困擾。應注意到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在收集證據上的特殊性,公安機關要對未成年人特殊性格的形成產生過重要影響的人和事件的情況,進行全面收集和審查,對此,司法解釋也予以了充分肯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若干規定》第二十一條要求:“開庭審理前,控辯雙方可以分別就未成年被告人性格特點、家庭情況、社會交往、成長經歷以及實施被指控的犯罪前后的表現等情況進行調查,并制作書面材料提交合議庭。必要時,人民法院也可以委托有關社會團體組織就上述情況進行調查或者自行進行調查。”[2]雖然,附條件不起訴案件的適用與法院無關,但其中有關社會調查的規定是可以參照適用的。《人民檢察院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規定》第十六條也規定:“審查起訴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應當聽取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代理人、辯護人、未成年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的意見。可以結合社會調查,通過學校、社區、家庭等有關組織和人員,了解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成長經歷、家庭環境、個性特點、社會活動等情況,為辦案提供參考”。
2.應當明確社會調查是辦理附條件不起訴案件的必經程序。社會調查的主體與偵查活動的主體是同一的。對于社會調查,檢察機關即不能消極推諉,更不能大包大攬。檢察機關是專門的法律監督機關,社會調查具有偵查屬性,檢察機關的社會調查只具有監督和補充的性質。應規定凡涉及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應當進行社會調查,為附條件不起訴創造條件。
3.應當規定社會調查結果未經質證不得作為“附條件不起訴”的依據。社會調查與偵查活動部分重疊,社會調查的結果就具有了一般證據效力,如果起訴,必然要在法庭上出示和質證,同樣遵循“未經質證的證據不得作為證據使用”的原則,盡可能把不起訴錯誤降到最低。
4.社會調查與偵查活動應當同步展開。要明確,不論是否起訴,只要涉案的犯罪嫌疑人屬未成年人,在偵查活動展開的同時,就必須進行社會調查。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偵查,必然要圍繞未成年人的社會關系和社會活動展開,而且,新修改的《刑事訴訟法》規定,訊問未成年人時,必然要通知父母或其他法定代理人到場。可以看出,偵查活動必然包含了社會調查的一部分內容,偵查活動的部分途徑與社會調查活動重合。因此,更應該強調,社會調查與偵查活動應當同時進行。
5.社會調查應當避免主觀因素的影響。偵查活動相比社會調查過分提前,人為因素就會過多影響社會調查結果,最終左右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處理。一方面,雖然客觀事實可以脫離人的意識而存在,但對客觀事實的認識,必然要通過人的意識去逐步認識和甄別。同樣,證據的收集就是從客觀事實到主觀意識,再由主觀意識到客觀事實,才能完成對證據的甄別和運用。客觀證據只有一個,但對客觀證據的認識可能會有數個。所以,任何社會調查所取得的客觀證據都會受到主觀因素的影響。越是隨著偵查活動的深入,父母及親朋好友乃至學校等主要社會調查關系人的主觀因素就會越來越多地滲入到社會調查結果中去。另一方面,由于人的意識具有先入為主的特性,公眾輿情對被偵查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也會產生不利影響。再則,偵查活動提前于社會調查,社會調查還會被不當利用,對案件的處理造成不利影響。
附條件不起訴制度涉及犯罪嫌疑人、受害人以及社會公眾的合法權益,制度的科學性、合法性、公正性是制度生命力所在,期望司法實踐推動制度進步,我國附條件不起訴制度在具體實踐中所暴露出的上述問題,需要立法機關高度重視,盡快進行立法調研,對附條件不起訴制度進行修訂,讓附條件不起訴制度更加符合司法實踐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