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祺
德育方式是為了達到既定教育目標,教育者、受教育者參與德育活動所采取的各種方式的總稱[1]308,既包括觀念性的德育原則,也包括具體的德育方法,如說理教育法、實踐鍛煉法、榜樣示范法、陶冶法等。作為達成高中德育目標的中介,德育方式的適切與否對高中德育內容和實際效果產生著重要影響。目前,在新課改背景下,高中德育貫穿于整個高中教育教學過程中,對教育教學質量和青少年的思想道德觀念和人格品質塑造起到重要作用。然而,當下高中德育仍然存在德育理念滯后、德育方式選擇不當等原因導致的德育實效性不佳的問題,需要進一步對高中德育方式進行分析和探究。如何通過恰當的、富有成效的、更容易被高中生所接受的方式進行道德教育,這是迫切需要研究和討論的問題。
筆者在中國知網分別以“高中+德育方式”“中學+德育方式”“青少年+德育方式”為主題,檢索到2012—2022年發表在北大核心期刊等期刊的相關研究文獻21篇。國內學者對于高中德育方式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幾方面:其一,關注德育方式的整體理念構建。如學者劉長海從經典自律論出發,認為學校德育應以培養道德自律為使命,構建以培養自律為宗旨的德育方法體系[2]。其二,從德育方式的使用現狀進行問題反思。如學者朱志梅、周梅認為當前中學德育方法的創新要從協調素質教育和增強學生考試競爭力、充分發揮學生主體作用等方面做出更多努力[3];學者王永紅、張應平提出當前德育實踐中的德育方式雜多而零散,需要深入挖掘每個德育實施方法的特點并對其進行體系化構建[4]。其三,在時代發展的視域下探究德育方式的發展路徑。如學者李芙蓉針對網絡環境下的青少年德育過程的一般規律,認為學校應該選擇雙主體德育方式,選擇加強對話、增進理解的交流式德育方式[5]。
從已有研究來看,學者們普遍從教育者的視角出發,對德育方式的創新和發展路徑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然而,從受教育者即高中生的視角來探究學生主體對于德育方式態度傾向的相關研究較少,尤其是全國大樣本的實證研究缺失。影響教育者選擇德育方式的因素有很多,如德育過程要求、教師自身因素、環境因素等,但是要想真正了解高中德育方式運用的實際成效,仍然要了解學生自己對當下德育方式的認識態度以及喜愛情況。只有充分聽取學生的聲音,了解學生的意見和感受,才能體現“以生為本”的德育理念,幫助教育者在高中德育過程中選擇更貼切的德育方式。因此,本研究基于南京師范大學道德教育研究所的孫彩平教授帶領研究團隊建立的兒童道德發展的動態樣本庫,于2019年完成第二次數據采集工作,從全國范圍內抽取13614個高中生樣本數據進行數據分析,試圖回答如下問題:(1)高中生更愿意接受和想要采取怎樣的德育方式;(2)不同群體(性別、區域、生活滿意度、學業成績等)的高中生對德育方式的態度傾向是否有差異。基于此,針對性地提出高中德育工作在方式選擇上的教育建議。
本研究使用的是孫彩平教授團隊編制的《兒童道德發展狀況問卷》,“德育方式”部分以說理教育法、實踐鍛煉法、榜樣示范法、陶冶教育法、討論法、協商法等常見的德育方式類型為基本框架,調查內容分為“兒童愿意接受的德育方式”以及“兒童想采用的德育方式”兩個方面。對于高中生愿意接受的德育方式的情況調查,采用封閉式單選題設計,通過各選項被選擇頻數分析其在被試群體中被看重的程度。對于高中生想采取的德育方式的情況調查,設置開放式問答題,根據被試問卷的情況進行關鍵詞頻數分析。經數據信效度檢驗,每道題的因子載荷均大于0.4、擬合指數CFI=0.958>0.9、TLI=0.944>0.9、CMIN/DF=4.488<5、RMSEA=0.048<0.06,問卷的總信度系數及各指標維度的信度系數均大于0.7,即《兒童道德發展狀況問卷》中各個項目之間的一致性較良好、信效度較高,該問卷可以作為研究的測評工具。
此次調查采用分層分組混合取樣的方式抽取樣本,以全國7大區域東北、西北、華北、華中、華東、西南、華南為分組;每個組選擇1個省份作為一層樣本;在所選各省份中選擇1個地級市作為二層樣本;在所選各市各選擇1個城市中心區(城市)、城市新興區(城鄉交錯帶)作為城市樣本,一個縣作為農村樣本,作為三層樣本;在所選各區(縣)選擇高中1所,作為四層樣本;所選學校以年級為單位進行采樣,以7個班為班數上限,作為五層樣本。綜上,此次調查樣本涵蓋了全國7大區域、21個區(縣),對象為高中一年級到三年級的的學生群體。問卷填寫采用網絡問卷與紙質問卷相結合的方式,回收有效問卷共13614份。其中男性占46.53%、女性占53.47%;從地區來看,東部占47.83%、中部占36.83%、西部占15.34%,城市占56.45%、鄉村占43.55%。
本研究使用SPSS22.0數據分析軟件進行數據分析。為了了解高中生選擇德育方式的整體特征,對相關數據進行基礎性描述分析。為了了解高中生選擇德育方式的群體差異,采用卡方檢驗(Chi-square test)進行差異性檢驗。為了校正樣本量過大影響卡方檢驗而引起顯著性差異的情況,在差異性檢驗的基礎上輔以效應量的克萊姆v及φ說明其差異大小,當p<0.05、v<0.05時,認為變量之間雖有差異,但差異較小;只有當p<0.05、v≥0.05時,才認為變量之間具備統計學意義的差異且差異較大。
調查發現,高中生愿意接受的德育方式較為多樣,最喜歡實踐鍛煉的德育方式,其次是說理教育和榜樣示范。32.13%的高中生選擇愿意通過“組織實踐活動”(實踐鍛煉法)的方式來進行道德學習,28.74%的高中生選擇“講道理或者講故事”(說理教育法)的方式,18.88%的高中生選擇愿意接受“榜樣人物示范”(榜樣示范法)的方式。還有一些高中生樂于接受其他德育方式,如“教師以身作則”(7.67%)、“大家一起協商”(6.43%)、“舉辦討論會或辯論賽”(6.14%)等。調查結果顯示,高中生普遍喜歡學校組織各種德育活動,通過形式多樣的實踐活動來進行道德學習,說明對于高中生的道德發展來說,道德體驗仍然是非常重要的。由于實踐活動以個體直接經驗為基礎,能夠將抽象的道德知識與具體的生活事實連接起來,具有比知識學習更為立體、生動的特點,也更易于被學生喜愛和接受。這與學者楊春艷[6]的調查結果一致。同時,根據調查結果,說理教育并不為高中生所排斥,反而是高中生普遍喜歡和愿意接受的。這說明,作為傳統的道德學習方式,說理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教育價值。說理并不是說教,對于學生主體來說,將道德知識轉化為道德信念的過程“既需要經驗生活的基礎性引導,也離不開理論理性的邏輯性支撐”[7],而說理能夠以其清晰可靠的論證,通過啟發、誘導將符合社會秩序和倫理價值的道德規范傳授給學習者,對于道德理性處在發展中的高中生是不可或缺的。
當高中生從學生轉換為教師角色,被問到“如果你是教師,會采用什么樣的德育方式”時,超過一半(51.01%)的高中生填寫了“以身作則、言傳身教、從我做起”一類關鍵詞,超過五分之一(20.93%)的高中生填寫了“言語說服、告訴、提醒”一類關鍵詞。另外還有一些高中生想要采取其他德育方式,如“實際行動”(5.56%)、“主題班會”(5.56%)、“榜樣的積極影響”(5.95%)以及“懲罰”(3.54%)等。這表明,從高中生的視角來看,身為教師或德育工作者,最重要的是要提高自身的道德素養,能夠做到在德育過程中以身作則、身正為范;其次要提高自身說理的水平,能夠為學生解答道德成長中的問題和困惑。
調查顯示,不同性別高中生選擇德育方式有著顯著差異,且差異程度較大(χ2=93.921,p<0.001,v=0.083>0.05)。如圖1所示,不同性別的高中生在最愿意接受的德育方式上有所不同,男生相對更喜歡直接明了的教師說理的方式,而女生更傾向于通過自我體驗式的實踐活動、榜樣示范來發展道德。
圖1 不同性別高中生愿意接受的德育方式
調查顯示,不同區域高中生選擇德育方式有著顯著差異,且差異程度較大(χ2=170.732,p<0.001,v=0.079>0.05)。如圖2所示,不同區域高中生對各種德育方式的重視程度有所不同:中部地區的高中生比東部和西部的高中生更重視“組織實踐活動”和“講道理或講故事”,東部地區的高中生對于“榜樣人物示范”和“教師以身作則”的重視程度要大于中部和西部地區,西部地區的高中生比東部和中部的高中生更喜愛“大家一起協商”或“舉辦討論或辯論賽”。
圖2 不同區域高中生愿意接受的德育方式
調查發現,不同生活滿意度高中生選擇德育方式具有顯著差異,且差異較大(χ2=94.781,p<0.001,v=0.059>0.05)。如圖3所示,對生活很滿意的高中生選擇“組織實踐活動”“講道理或講故事”的比例在三個群體中最高,說明對生活感到很滿意的高中生對實踐活動的喜愛程度最高,相比于對生活基本滿意或不滿意的高中生,他們更樂于接受教師說理。而對生活感到不滿意的高中生選擇“榜樣人物示范”“教師以身作則”“大家一起協商”“舉辦討論會或辯論賽”的比例要高于對生活很滿意和基本滿意的高中生的選擇比例,說明當高中生對生活感到不滿意時,他們相較于其他群體更看重他人的榜樣示范作用,更喜歡與同學協商討論。
圖3 不同生活滿意度高中生愿意接受的德育方式
調查發現,不同學業成績與高中生選擇德育方式具有顯著差異,且差異較大(χ2=67.895,p<0.001,v=0.05)。如圖4所示,學業成績有待提高的高中生相比于學業成績優良和一般的高中生更重視“榜樣人物示范”和“大家一起協商”這兩種德育方式,學業成績一般的高中生對“組織實踐活動”的重視程度要高于其他兩個群體,而學業成績優良的高中生比其他兩個群體都更喜歡“舉辦討論賽或辯論賽”。可見,當學業成績佳時,高中生愿意參加各種形式的德育活動,通過親身參與實踐活動或討論、辯論的方式來發展道德;而學業成績有待提高的高中生則更愿意通過榜樣示范和協商來發展道德。
圖4 不同學業成績高中生愿意接受的德育方式
除了上述自然變量外,本次調查還研究了高中生的年齡、父親受教育程度、母親受教育程度、城鄉和家庭生活方式等五個變量。通過差異性檢驗發現,這五個變量與高中生選擇德育方式之間有差異,但差異細微(φ<0.1,v<0.05)。不同年齡、父母受教育程度、城鄉和家庭生活方式的高中生在選擇德育方式上具有一致性,實踐鍛煉法是他們最喜歡的德育方式,其次是說理教育法和榜樣示范法。
從學生視角出發進行德育方式調查,通過數據反映出各類德育方式中的接受度和高中生在德育方式選擇上的“意愿”,可以使高中德育方式更加貼近學生的實際經驗,更加契合學生的內心世界,從而提高德育的實效性。基于全國大樣本對高中生喜歡的德育方式的調查結果,提出以下教育建議。
從調查結果來看,實踐鍛煉法普遍受到高中生的喜歡。實踐鍛煉法是教育者“組織受教育者通過各種實踐活動接受鍛煉、訓練,從而培養優良思想品德的方法,包括日常學習生活實踐和社會實踐以及專門組織的行為訓練”[1]325。這是一種面向主體直接經驗,以活動為依托的德育方式。在教育者組織的各種形式的德育活動中,學生基于自身道德體驗,在具體情境中通過主體參與、行動和反思來進行道德學習。高中德育如何發揮實踐活動的有效性?首先,教育者要重視實踐活動的開展,以高中生的現實生活作為德育素材,提供鮮活的、生動的、豐富的活動環境,讓學生置身于真實生活的道德體驗之中,引導學生在實踐過程中將道德知識逐步內化為道德信念。其次,要以實踐活動為橋梁,連接學校德育與社會實踐,加強社會實踐活動環節,使學生通過參與社會公共事務,承擔社會責任,發展良好的公共道德。
調查還發現,說理教育也是高中生普遍喜歡的。說理教育法通過教育者擺事實、講道理的方式使學生形成正確的思想認識,明辨是非。如何發揮“說理”在道德教育中的實際效果?首先,要綜合考慮學生的年齡特點和認知基礎,根據其已有經驗和接受程度進行說理,對于已經處在“理性判斷期”的高中生來說,教師說理不僅需要傳授知識,還要注重啟發道德思維能力,培養學生在具體情境中的道德判斷力。其次,要注意說理方式的恰當性,“教師在課堂上陳述自己的觀點,只是為了闡述在遇到道德問題時應該怎樣作出認真合理的選擇,但是他們不再給學生提供現成的答案,而是組織課堂討論來鼓勵學生認識道德問題,鼓勵學生提出有力的論據,然后進行評估,最終得出一個經過理性思考的結論”[8]。要以學生能接受的方式進行說理,幫助學生將道德知識與自身經驗進行對話。最后,要注重實踐活動與說理教育的統一,在學校德育中,“知”的活動和“行”的活動不能割裂開,要使道德知識的學習包含著學習者直接經驗的感悟,也要使實踐活動包含對理性的思考和反思,以此推進學校德育工作,做到說理和實踐的“知行合一”。
調查發現,高中生普遍重視榜樣的示范作用以及教師以身作則。“榜樣示范法是以他人的高尚思想、模范行為、優異的成就教育影響受教育者的一種方法,包括教育者的示范、偉人的典型以及優秀學生典型等”[1]325。由于道德榜樣具有直觀性強、感染力強的特點,對于學生的道德成長能夠起到價值引領作用。在高中德育中,要重視道德榜樣的塑造,既要樹立高尚人物和楷模典型,使道德模范的精神品格對學生心靈產生感化;也要挖掘學生身邊的道德榜樣,如優秀教師和學生典型等,讓學生感到榜樣是“可親、可敬、可學的”[9]。要利用移情作用機制,以榜樣為載體,激發學生內在的道德動力,使自我認知與榜樣認知在情感上產生共鳴,自發以榜樣的精神激勵自己提高道德素養[10]。作為教育者尤其要提高自身的品德素養,身正為范。另外,高中生正處于道德品質和價值觀形成的關鍵時期,學校德育既要開展系統的德育課教學與德育活動,也要將道德教育滲透在常規教育教學中,特別是校園環境、校風校紀等隱形課程中,要將道德榜樣的人格陶冶與教育環境陶冶相結合,實現顯性德育與隱性德育的統一。
調查發現,不同群體的高中生對德育方式有著不同的態度和傾向,這就要求教育者在選擇德育方式時要綜合考慮學生的群體特點,重視個別教育。首先,要針對高中生的群體特征選擇適切的德育方式。比如對男生可以采用講道理、言語說服等較為直接明了的方式,而對女生可以更多采用間接的活動式。其次,要重視個別教育,高中生處在從青少年過渡到成人的發展階段,自我意識較強,在平時的學習生活中,容易產生道德困惑和心理問題。教師應當根據學生的個性特點與之平等交流,及時關注學生的思想動態,進行有效的輔導。比如對于自我主觀評價高和成績優良的學生,可以讓其多參與實踐活動,充分發揮道德自我發展的主動性;而自我評價低和成績有待提高的學生更愿意接受他人外在的說理、教導和長輩的榜樣示范,教育者要適時地進行啟發和引導,成為他們的道德榜樣。最后,德育方式的選擇要因地制宜、因校制宜,考慮生活在不同區域高中生的生活差異,結合學校所在環境,恰當、合理地選擇德育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