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悅 邵 華/蘇州大學社會學院
“眾包”是美國《連線》雜志特約編輯杰夫·豪(Jeff Howe)于2006年首次提出的概念,他認為,眾包是一個公司或機構把過去由員工執行的任務,以自由自愿的形式外包給非特定網絡大眾的做法[1]。隨著檔案機構資源建設和服務方式的數字化轉型,網絡大眾成為參與社會活動和政治活動不可忽視的力量,如何使其有效發揮個體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并有機整合,作用到檔案開發利用和傳播的現實需求上,是學界業界關注的問題。
檔案眾包在世界各國已有充分的嘗試,國內學者對檔案眾包的研究成果主要表現在外國檔案眾包項目的介紹及經驗啟示[2-5]、眾包平臺的建設與運行[6-9]、眾包內容設計與評價體系[10][11]、中外檔案眾包案例對比[12]、公眾參與動因[13]等方面。然而,對基于我國國情與本土實際、具有“中國特色”的檔案眾包如何構建卻缺乏研究。
2020年6月20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檔案法》(下文簡稱新修訂《檔案法》)經全國人大常委會修訂公布,于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相較于2016年版本,在條文數量和具體內容上都進行了大幅改動。新修訂《檔案法》作為一部以檔案主管部門在檔案管理活動中所形成的規范性文件,屬于行政法領域“部門行政法”[14]范疇,是檔案管理工作的基本法,也是檔案工作各項制度的根本遵循,在檔案法規體系中居于核心地位,其頒布符合新時期檔案工作適用性、科學性和先進性的要求。因此,探討新修訂《檔案法》修改的意義指向對科學規范和指導我國的檔案眾包建設很有必要。
基于此,本文將結合新修訂《檔案法》相關條例的修改和新增情況,多角度分析新修訂《檔案法》對我國檔案眾包建設帶來的影響和法律體現,并依據我國國情及檔案管理實踐情況,提出檔案收集眾包、檔案組織與整理眾包、檔案利用與傳播眾包,據此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檔案眾包框架。
檔案眾包類型豐富多樣,依據檔案管理流程,檔案眾包的類型主要有四種,分別為檔案收集眾包、檔案組織與整理眾包、檔案鑒定眾包和檔案利用與傳播眾包[15]。筆者認為,我國檔案鑒定工作發展還不夠充分,目前并不適合開展檔案鑒定眾包,因此本文不做討論。值得一提的是,新修訂《檔案法》在第七條做出了國家鼓勵社會力量參與和支持檔案事業發展的規定,“鼓勵社會力量參與”的指導思想與“眾包”服務的本質是一致的,這一內容的添加為我國檔案眾包的開展奠定了法律基礎。
首先,新修訂《檔案法》第十七條規定可以通過“接受捐獻、購買、代存等方式”收集“按照國家有關規定接收移交以外的檔案”,此類檔案收集方式在過去的檔案管理實際工作中并非罕見,首次以立法形式出現無疑為檔案收集眾包的合法化提供了依據;不僅如此,除國家所有的檔案之外,對非國有企業、社會服務機構等單位和個人形成的檔案同樣提出了具體要求,新修訂《檔案法》第二十二條新增“予以幫助”“協商采取指定檔案館代為保管”“必要時依法收購或征購”等對國家和社會具有保存價值或涉密檔案的條款,從而擴大檔案收集的范圍,更好的保護重要檔案。
法律層面改進檔案收集制度,不僅有利于推進檔案管理工作提質增效[16],更是新修訂《檔案法》為依法有序開展檔案收集眾包提供的有力武器。一方面,隨著新修訂《檔案法》的頒布和實施,檔案收集范圍擴大,收集方式和要求得到了新的補充,檔案機構需要借助檔案收集眾包,依法收集和保管重要檔案;另一方面,我國分散著大量具有保存價值但未被發現或未受到應有重視的檔案,檔案機構工作人員有必要注重宣傳,使社會大眾充分認識到檔案的價值和檔案管理的重要性,以檔案收集眾包為手段,將這些檔案納入檔案機構的管理體系。
檔案組織與整理眾包的活動涉及用戶隱私、知識產權、檔案保密、信息安全保護等多方面,因而其政策法規保障尤為重要。新修訂《檔案法》第二十四條首次提出在“委托檔案整理、寄存、開發利用和數字化等服務”時,檔案機構應當注意與符合條件的檔案服務企業簽訂“服務的范圍、質量和技術標準等內容”的委托協議,并依法實施監督。嚴格來說,這是一條檔案外包的規定,強調了把不具有核心競爭力的業務轉移出去[17],眾包是外包的一種延伸,是新技術環境下承包服務主體擴展的結果,二者本質并沒有差別,都是對社會勞動力量組織與整合的方式。因此,新修訂《檔案法》中上述規定在理論上是適用于檔案眾包服務的。此外,新修訂《檔案法》考慮到檔案眾包(外包)過程中規范制度不健全的現實問題,對“受托方檔案服務管理制度的建立”和“遵循有關安全保密的規定”都做出了要求。
作為國內外檔案機構開展檔案眾包的最主要形式之一,檔案組織與整理眾包的順利進行與完善的法律制度和法規保障密不可分,檔案機構在這一環節的監督指導作用至關重要。盡管考慮到“建立檔案服務管理制度”的重要性,新修訂《檔案法》對其責任主體的認識和界定并不明確,忽視了委托方即檔案機構的主體地位、參與力度和權責劃分。與此同時,僅對“安全保密”作出規定并不能有效彌補當前檔案組織與整理眾包(外包)的制度缺漏,還需對各項眾包項目的免責聲明、審核政策、版權及隱私政策、使用條款等制度規范做出說明,促使檔案組織與整理眾包程序化、規范化、合法化,而這需要我國的檔案機構進行更多的實踐,借助充分的實踐經驗,為法律法規的科學制定提供依據。
提供檔案利用服務是檔案工作的目標指向。新修訂《檔案法》在檔案利用與傳播方面的諸多規定都體現了“眾包”的社會化管理思想本質。
第一,服務社會化作為新修訂《檔案法》的重要內容,成為檔案利用與傳播眾包的法律依據。新修訂《檔案法》總則第五條,將“社會團體”改成“團體”,并在原本的基礎上特別添加了“享有依法利用檔案的權利”,明確規定一切社會主體享有依法利用檔案的權利,充分體現了權利與義務對等的原則。總則新增的第六條、第七條都表明新修訂《檔案法》對公眾參與重視程度的增加。馬仁杰曾提到,社會公眾對檔案信息的需求與冗長的檔案封閉期正逐漸成為這一時期檔案提供利用的主要矛盾[18],而新修訂《檔案法》將封閉期限從三十年下調至二十五年正是化解這一矛盾的重要舉措,大量檔案得以開放。不止于此,新修訂《檔案法》第四章“檔案的利用與公布”與第五章“檔案信息化建設”大量修改和新增的內容,以及第四十二條對“檔案提供利用”情況的監督,更包括第四十九條對“不按規定向社會開放、提供利用檔案的”處罰措施,都表明了國家對檔案服務社會化以及接軌國家政府信息公開的決心,其必將深刻影響并改變我國檔案利用與傳播格局,推動檔案眾包服務建設,發揮檔案社會效益。
第二,檔案館依法發揮主導作用,引領社會主義核心價值導向。新修訂《檔案法》第三十四條強調“國家鼓勵檔案館開發利用館藏資源”,通過各種形式“進行愛國主義、集體主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傳承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繼承革命文化,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增加文化自信,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互聯網時代,流量經濟催生了大量網絡“審丑”事件,一些“土味紅人”試圖以“擦邊球”甚至“越軌”的方式來挑戰社會倫理底線[19]。檔案機構作為我國重要的文化事業機構,有必要在這個時機發聲,以正確的政治方向引領社會主流價值。互聯網平臺具有高度開放性和共享性的特征,每位網民都有可能成為檔案宣傳的主體,因此檔案宣傳眾包正是拓展檔案機構和社會公眾的新型互動形式,能促使社會公眾主動參與建設并宣傳社會主義優秀文化,以眾包思想為基礎,建立檔案機構與社會公眾一體化的網絡輿論陣地,實現正面引導、負面阻斷,塑造公眾健康人格、培養其高尚情操,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
國外的檔案眾包通常由各個檔案機構獨立組織,資金支持力度相對較大,眾包思想幾乎涉及檔案管理的全部過程。然而在眾包項目設計過程中通常偏重用戶激勵,忽視對接包方的能力審核,因而接包方的檔案管理水平通常良莠不齊,致使后期發包方的審核難度較大[20]。筆者認為,照搬國外檔案眾包經驗不符合中國國情和實事求是的原則,應基于我國檔案管理實際情況,提出有針對性的建議。
“統一領導、分級管理”原則是《檔案法》的法定要求,更是從我國幾十年建立和建設檔案事業的經驗和教訓中總結、升華起來的一種理性認識,具有普遍的、理論的意義[21]。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特征,是中國檔案事業發展的制度優勢和根本保證。新修訂《檔案法》第三條明確提出了“堅持中國共產黨對檔案工作的領導”,這無疑是黨和國家高度重視檔案工作、提供資源支持的法律體現。
建設中國特色檔案眾包,要充分發揮我國檔案工作的組織原則和管理體制的優越性。第一,在黨的統一領導下,各級人民政府將檔案事業納入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規劃,保障檔案事業發展經費,為高質高效的檔案眾包開展提供物質基礎,并注重在平臺設計和運行時找準定位、把握方向,注重檔案眾包內容的政治正確。第二,檔案眾包平臺的構建可以考慮“先富帶動后富”的模式[22],即由中央檔案館、第一歷史檔案館、第二歷史檔案館等影響力高,人力、財力、物力相對充足的檔案機構率先建立檔案眾包平臺,并共享部分開源信息和建設經驗,推動其他地方檔案機構眾包平臺的建設。第三,各地檔案機構因地制宜,合理配置職能和地方資源,充分發揮地方的主動性與積極性,取長補短,優化檔案眾包各環節設置,提高檔案眾包工作的效能與效益,助力我國檔案眾包成果遍地開花。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事實證明,人民對檔案及相關成果與產品的需求存在著巨大的潛力。2021年9月23日至25日,蘇州中國絲綢檔案館開展了為期三天的《第七檔案室》實景解密活動,取得良好反響,累計參與人數達千余人,宣傳視頻僅三天點擊量已達百萬,其編著的《第七檔案室》解密書也銷量爆棚。由此可見,大眾對檔案的需求與其開發程度具有直接關系,檔案的生產力也亟待提高。
建設中國特色檔案眾包,要以解決主要矛盾為推力促進檔案事業生產力發展。第一,檔案機構充分發揮豐富的館藏資源優勢,借助檔案眾包,將達到開放年限的檔案提供給大眾,呼吁大眾對其進行二次創作,形成包括但不限于詩歌、小說、漫畫、劇本等眾多形式的優質文化作品,發展檔案事業生產力。第二,新修訂《檔案法》第六條提出了“國家采取措施,加強檔案宣傳教育,增強全社會檔案意識”的要求,檔案機構應加大人才引進、提高檔案開發水平,在提升自身人員綜合素質的同時宣傳檔案教育,主動發現和引導大眾需求,充分調動社會公眾的積極性、創造性,豐富檔案的文化內涵,共同建設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第三,檔案機構要切實履行監督職能,加強安全治理和過程控制,保護檔案實體和內容的安全完整,建設法治軌道上的檔案眾包服務。
檔案眾包的順利開展需要接包者具備一定的文獻閱讀能力和檔案管理能力。我國地域范圍廣、人口基數大,在目前檔案眾包建設不全面不充分的情況下,盲目地推廣眾包項目不僅不利于其順利開展,反而會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審核困難和信息過剩。而中國各地高校具有基礎研究方面的學術資源優勢,是各項事業建設的人才高地和創新高地,尤其適合采用產學研協同合作的方式,即采取檔案機構與高校或研究機構以資源共享或優勢互補為前提,以共同參與、共享成果、共擔風險為準則,共同完成檔案眾包服務[23]的方式,率先開展檔案眾包。
產學研協同模式推進我國檔案眾包建設起步主要有三大利好。第一,高校中檔案學、歷史學、文獻學等大量人文社科的學生、教師和研究人才都具備檔案眾包所必需的技術要求和研究能力。不僅如此,在完成眾包任務時,為確保質量,學生需要查閱相關資料并學習新技術,這有助于學生培養新能力、吸收新知識,并獲得學科上的滿足感與認同感。第二,降低了檔案機構管理和檢測的難度,減輕了檔案機構人力資源上的負荷,高校人員的專業化使檔案眾包的質量控制更加方便,真正符合了眾包服務開展的初衷。第三,隨著檔案信息化和單套制的發展,傳統的檔案工作模式已無法滿足新時期檔案管理的需要,檔案學學生參與檔案眾包,能更好地幫助學生適應檔案管理模式的轉變,對新時期檔案管理工作與檔案學科建設都能提供新的思路和幫助。
“互聯網+”發展戰略是國家戰略,《國務院關于大力推進大眾創業萬眾創新若干政策措施的意見》提出了“積極推廣眾包、用戶參與設計、云設計等新型研發組織模式和創業創新模式”的意見[24],“互聯網+檔案”使檔案眾包進入大眾視野,那么“互聯網+檔案眾包”則意味著檔案眾包生態的發展與完善。
基于生態系統和眾包的特點,筆者認為在檔案眾包活動中存在著多種因素協調作用的生態系統,即檔案眾包生態系統,它是指在網絡環境下,檔案眾包發布方、接包方、平臺方、受益方及所有與檔案眾包有關環節組成的智能、分布、協同化的動態交互狀態。在該系統中,“人民”是核心,是檔案眾包需求的發起者,是檔案眾包服務的提供者,也是檔案眾包服務成果的享有者;檔案機構作為專業性管理機構的職能進一步擴展提升,成為引導、指導、審核各種檔案眾包任務及成果的監測者與管理者;眾包平臺則是檔案機構用來促進檔案公眾充分發揮個體能力與智慧,滿足社會公眾多樣化需求,實現社會共同進步的橋梁。檔案眾包生態系統概念的提出,不僅擴充了檔案機構的職能范圍和要求,更明確了人民在檔案眾包中的主體地位,指出讓要社會公眾掌握一定主動權,而不是被動地接收檔案信息,是“互聯網+”時代下的檔案管理工作的新形態。不過,檔案眾包生態系統目前還停留在概念設計的階段,想要建成全民化、常態化、智能化的檔案眾包模式還需要更多的實踐經驗和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