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毓明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法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0
直接送達被認為是最能保障當事人程序權利,保證司法權威性的送達方式,在我國《民事訴訟法》中也被規定為首選送達方式,即法院要適用其他送達方式須以直接送達不能作為前提條件,看似是最大化保障當事人知情權,確保其能夠及時參與到訴訟程序,但直接送達與當事人所在地址緊密相關,如果當事人住所偏遠,又出現“人戶分離”的情況時,往往會讓送達人員舟車勞頓而又徒勞而返,被迫選擇二次送達,常常耗時費力,效率低下。司法實踐中,很多法院選擇了繞過直接送達,徑行采用郵寄送達或其他送達方式,可以看出直接送達已經滯后實踐需求,暴露出了其缺陷,亟需立法作出回應和調整。
郵寄送達是司法實踐中普遍采取的送達方式,但同樣受當事人地址影響較大,容易出現“人戶分離”送達無效的情形。同時,在郵寄送達下,法院往往會將送達工作委托給專門提供郵遞的第三方,而我們知道,送達不是一個簡單的“傳遞”行為,而是一個司法行為,需要具備專業的法律素質,而第三方郵遞人員顯然不具備這種素質,這也就容易導致“送而未達”“達而未悉”的情況發生,如當事人雖然知道有郵遞信息,但由于不知道是什么,或不了解該文書的重要性及法律后果,就可能出現怠于簽收,拒絕簽收而被退回或者及時完成簽收但未認真查閱的情況。
根據《民事訴訟法》對于留置送達的規定,留置送達實質上是一種擬制送達,采取擬制送達需要進行見證,見證方式有兩種:一為當事人所在基層單位代表出場作證;二為法院工作人員對送達情況進行拍照或錄像。在司法實踐中,第一種情形下的所在基層或單位代表往往與當事人存在一定的利害關系,其通常會礙于情面而不愿出場作證。此外,采取留置送達本身就是因為受送達人不配合,故采用拍照或錄像常常也會受到各種阻撓,甚至暴力威脅,也正是基于此,法院往往不愿采用留置送達,留置送達成為了事實上的擱置送達方式。
目前我國《民事訴訟法》規定當事人下落不明或窮盡所有送達方式仍然送達不能時可以采用公告送達,但“窮盡所有方式”的具體標準卻模糊不明,這就容易導致其隨意適用的風險增高。司法實踐中,在直接送達或郵寄送達失敗后,法院通常會選擇進行電話聯系,如果電話聯系不到或開始聯系到,后來聯系不到,雖掌握當事人電子聯系地址,法院仍然會徑行進行公告送達。根據數據顯示,公告送達下,被告的出席率極低,原因就在于當前公告送達受限于其方式,影響力極低,很難被當事人所知悉,這就容易侵犯當事人的程序權利。
電子送達依托于信息技術,跨越時空限制,通過“數據跑路”在誕生伊始就背負著提高送達效率,解決送達難這一頑疾的使命,但目前我國《民事訴訟法》對于電子送達以及相關配套措施的規定尚不完善,在受限于直接送達順位的同時,又需要以“當事人同意”為啟動條件,極大地阻滯了電子送達功能的發揮,甚至加劇了送達難題。
1.職權主義模式影響深刻
在職權主義訴訟模式下,送達工作主要由法院來完成,其風險責任也當然由法院承擔,如前文所述,在案件激增,司法資源卻極為有限的緊張現實下,如果送達工作全由法院來承擔,一方面是讓法官超負荷工作,不利于將司法資源集中在審判事務上,另一方面也不具有現實的可行性。此外,還容易助長當事人消極配合甚至惡意干擾送達工作的情形發生。事實上,當事人一方和律師相較于法院而言,對送達對象的具體情況更為了解,而在職權主義模式之下,當事人和律師理所當然地認為送達是法院的工作,與自己沒有什么關系。
2.缺失監督和追責機制
前文提到,在留置送達見證方式一中,容易出現當事人所在基層組織或單位所在代表礙于情面不愿配合法院進行送達見證的情形,見證方式二中容易出現拒不配合,暴力阻礙送達工作的情形,究其原因,還是監督和追責機制的缺失,如果對情形一中的人員進行督促,對消極行為作出追責規定,對情形二中的送達對象作出追責和懲罰的規定無疑可以緩解留置送達見證難的問題,但目前我國《民事訴訟法》并未對阻撓送達的行為作出明確的懲處規定,無法起到震懾和遏制作用。
3.送達方式滯后
根據目前我國所規定的幾種送達方式以及司法實踐中所主要采用的送達方式及效果反饋,送達方式是導致送達難的重要因素之一,由于當前社會經濟發展水平不足,全民科學技能素質較低,對于新興的送達方式接受和適用能力不高,導致偏向適用傳統送達,而前文所述,傳統送達已日益顯現出與現實需求的脫節,使得送達難的問題變得愈加嚴峻。
1.“人戶分離”現象普遍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城鄉二元結構的不斷加劇,人口流動愈加頻繁,“人戶分離”現象愈加明顯,筆者在法院實習期間了解到,“空掛戶”現象特別普遍,“空掛戶”目前主要包含四種情形,其共同點就是戶籍登記地與實際生活的地址相分離,即“人戶分離”。出現這種問題的原因本質還是歸結于當前城鄉戶籍登記制度的不完善,導致法院無法獲取當事人送達地址,亦無法與當事人取得聯系,最后不得不選擇公告送達,此過程不僅拖延了訴訟進程,亦未取得較好的送達效果。此外,“空掛戶”的問題也給惡意逃避訴訟的送達對象提供了可乘之機,使法院的送達工作又增加了難度。
2.“案多人少”現實緊張
前文提到,隨著近些年來司法體制改革的深入推進,對司法人員的準入門檻不斷提高,司法人員呈現由數量向質量的深刻轉變,同時,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主要矛盾的變化帶來人民群眾對公平正義需求的與日遞增,權利意識的不斷增強使得在自身合法權益受到損害時越來越傾向通過司法渠道來獲得訴求滿足,這就導致有限的司法資源與激增的訴訟案件之間的矛盾日益突出。此外,送達雖然是一種司法行為,但其相對于其他審判工作而言呈現更多的事務性,即如果法院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送達工作上,事實上是對司法資源的一種浪費,不利于集中優勢資源在審判工作上,在超負荷的工作壓力之下,勢必會影響送達工作甚至審判工作的質量,這無疑是一種舍本逐末,不利于法院集中司法資源進行案件審判,最終侵損案件的審判質量。
1.公民法律意識淡薄
在郵寄送達中,受送達人即使知道法院向自己發送了訴訟材料,但仍然沒有引起重視,怠于簽收或直接拒收,或者簽收后也未查閱;在留置送達中,存在拒不簽字現象,認為只要自己不簽字就和自己沒有關系;在公告送達中,即使通過某種渠道獲知了法院的送達信息,也視而不見,認為自己不承認自己已獲知該信息就和自己沒關系。也有一些當事人認為,如果自己簽收了或是向法院反饋自己收到了送達信息就意味著自己要承擔敗訴的責任,將二者相等同,進而逃避送達。此外,受職權主義模式的影響較大,當事人和律師均認為送達是法院的工作,與自己無關,但卻不知道送達不僅關系著法院訴訟工作的推進,更關系著當事人的程序權利保障以及實體權利。當事人不積極配合法院的送達工作,法院最后會采取留置送達或公告送達,這對法院而言無非是拖延了訴訟進程,而對當事人來說直接喪失了后續答辯、舉證質證等一系列程序權利,甚至面臨著敗訴的實體權利的受損。
2.社會誠信欠缺
送達難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社會誠信的缺失,有學者認為,社會誠信的缺失會為整個社會增設負擔,例如本來可以一次性達成交易的事項在信任欠缺的情形下需要花費額外時間和精力進行反復求證才有可能完成,這無疑增加了本不必投入的成本,長遠來看對整個社會資源都是一種浪費。同時,既有被告的失信,也有原告的不誠信[1]。被告的失信,主要體現為惡意逃避訴訟,故意干擾法院的送達工作,阻撓送達工作的推進,例如,筆者在實習中所了解到的,有些受送達人得知法院的送達信息后,為了逃避訴訟,甚至故意制造自己下落不明的假象,讓法院進行公告送達。原告失信的概率較低,但失信的原因往往更為惡劣,例如,原告為了謀取不正當利益,向法院提供虛假的受送達人的信息,故意讓法院無法送達進而選擇公告送達,在缺席審判的情況下騙取非法利益。
送達的本質在于“達”而非送,即只要能夠實現“達”的效果,無需拘泥于“送”的形式。在面臨當前訴訟案件激增和司法資源極其有限的緊張現實之下,更應當調整思路,創新送達思維。具體而言,可以進行以下送達創新:
1.法院送達為主,當事人和律師送達為輔
參考美國的送達經驗,可以將當事人尤其是原告納入送達主體范圍,因為原告可能會承擔一定的訴訟風險,且有迫切的訴訟請求,會愿意去承擔此項工作,諸如傳票、舉證質證訴訟文書這樣的訴訟材料由原告送達具有合理性。如前文所述,當事人一方和律師往往比法院對受送達人的具體情況更為了解,此外,當事人一方尤其是原告,由于迫切地想要實現自己的訴求,往往更加積極主動地去獲取對方的信息。同時,當事人的代理律師同樣可以納入送達的主體,尤其是雙方都有委托律師的情況下,律師本身就具備專業的法律知識,直接將送達交予律師來進行,不僅能夠保證送達質量,更能提高送達效率,也具有切實的可行性。
2.建立專門的送達隊伍
目的就是讓司法資源更加集中于審判工作,讓審判工作和送達進行分離,由于送達本身屬于司法行為,不是簡單的事務性工作,也須要具備專業的法律素養,可以組建一個專門的送達小組,具體可以借鑒福建省泉州市中院的“1+1”送達小組,即由司法警察和駕駛員協同進行送達,可以使審判人員能夠專注于審理案件,另一方面也可以極大提升送達質效,節約訴訟成本。
配套監督和追責機制可以對失信行為進行有效震懾與遏制。針對法院送達人員的不規范送達行為,應當拓寬監督面,在內部建立專門的監督機構的同時,將送達行為納入社會監督,通過公開送達人員信息,送達全程情況以及相關法律規定,讓送達過程透明化,同時建立相配套的具體追責機制,保證有錯必究,有效規范送達行為。針對當事人通過各種形式導致送達工作不能正常進行的行為,要建立專門的懲處機制,依照情節輕重切實進行處罰。
電子送達以其超越時空性的優勢,通過數據跑路能夠實現信息的精準送達。在大數據、區塊鏈、數據加密和數字簽名技術的不斷完善和發展,加上電子信息與個人聯系愈發緊密,變動難度愈加困難的背景之下,電子送達可以依托大數據技術實現送達對象信息的快速獲取,精準投放,由于送達全程均在網絡環境中進行,速度快,成本低,在送達失敗后,還可以采取其他形式進行多次送達[2],大大提高了送達的有效性,筆者認為這也是完善公告送達的契機之一。同時區塊鏈、數字簽名和數據加密技術可以保證送達過程的安全性和穩定性,確保簽收對象身份真實性,為解決惡意否認簽收或查閱的問題提供了技術支持。因此,推廣電子送達的適用無疑對解決送達難這一頑疾而言是雪中送炭。
送達是一直困擾司法實踐的難題,本文從送達現狀著手,對送達難的產生原由進行了剖析,并針對性地提出了相應完善路徑。但受制于學術水平,本文對送達難問題的研究仍處于表面,需要進一步精細化、深入地研究,以期能夠早日真正解決送達難這一頑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