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磊
(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江蘇南京 210097)
當前,氣候危機已成為人類所面臨的最為緊迫的挑戰之一。作為知識生產與傳播的前沿陣地,大學既對當前氣候危機的產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又在氣候危機應對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支撐和引領作用。自2008年英國政府頒布《氣候變化法》(The Climate Change Act)之后,英國大學就開始采取諸多行動來應對氣候危機。2019年后,隨著英國著手籌辦第26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英國大學將應對氣候危機行動推向新的戰略高度。截至2021年10月,英國大學聯盟(Universities UK)的140個成員單位均已簽署全面應對氣候危機的承諾。[1]大學的活動涉及校園運行、人才培養、科學研究及社會服務等4個領域。其中,后三項為大學的使命性活動,校園運行則為大學履行使命提供支撐。大學各領域活動都能為應對氣候危機發揮相應作用,大學全面應對氣候危機意味著大學在所有活動領域都采取了關鍵行動。[2]本研究從這4類活動領域入手,分析英國大學如何全面應對氣候危機。
降低碳排放(包括所有溫室氣體排放),將全球溫度控制在比工業化之前的水平僅高出2℃甚至1.5℃以內,是避免世界陷入災難性氣候危機的基本要求。2008年,英國《氣候變化法》首次提出英國碳減排規劃;2019年,修訂后的法案要求到2050年實現溫室氣體“凈零”排放(Net Zero),也即碳中和。英國大學校園運行所產生的碳排放規模巨大,大學有責任降低自身碳排放,助力國家碳減排總體目標的實現。
2008年后,英國大學積極制定并定期修訂“碳管理計劃”(Carbon Management Plan),旨在降低校園運行碳排放,逐步實現“凈零”運行。大學碳排放可分為三個“范圍”(Scope):“范圍1”涵蓋校園所有直接排放(如自主發電排放、內部機動車排放等),“范圍2”指外部能源使用所產生的間接排放,“范圍3”指校園運行活動(如交通、采購、水供應、廢物循環與處理等)所產生的間接排放。[3]據此,英國大學均清晰設定學校減排目標與計劃,從而分類別、有步驟地實現碳中和。比如,巴斯大學(University of Bath)計劃在2030年實現“范圍1”和“范圍2”碳中和,在2040年實現“范圍3”碳中和;[4]劍橋大學(University of Cambridge)在2010年承諾要使2020年的“范圍1”和“范圍2”碳排放比2005年降低34%[5],在最新的碳減排戰略中將目標設定為于2048年實現“范圍1”和“范圍2”“零碳排放”(Zero Carbon)。[6]截至2021年11月,英國已有139所大學及其他高等教育機構參與“零競賽”(Raceto Zero)運動,承諾推動校園“凈零”運行目標的實現。[7]為此,英國大學主要采取以下關鍵行動。
引入綠色能源設備、減少對化石燃料的依賴,是降低“范圍1”和“范圍2”的必要措施。在外部資金和內部戰略支持下,英國大學掀起大規模的能源設備更新運動,將太陽能、風能及生物能設備引入校園。2008年,英格蘭高等教育基金委員會(Higher Education Funding Council for England)與賽力克金融公司(Salix Finance)聯合設立“綠色循環基金”(Revolving Green Fund),為大學能源升級工程提供無息貸款。申請這一基金的大學須提供配套資金,金額至少為貸款額的25%。第一輪“綠色循環基金”共資助了60所大學,而至今為止的四輪“綠色循環基金”共劃撥8000多萬英鎊資金。[8]東安格利亞大學(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在“綠色循環基金”支持下建成生物質能中心,該中心也是英格蘭首座生物質與氣化相結合的熱電設施。基爾大學(Keele University)在校園安裝數萬塊太陽能光伏板以及兩個風力渦輪機,使太陽能和風能成為校園發電的主要來源。蘇塞克斯大學(University of Sussex)不僅耗巨資實施英國大學中規模最大的太陽能項目,而且還升級能源管理系統,安裝智能電表,改善供暖和制冷系統,使之與天氣條件更加協調。此外,地熱能、潮汐能等相關設備也成為一些大學能源升級的選擇。
在大學碳排放中,“范圍3”往往占比最大,而在“范圍3”中,日常采購及交通所帶來的排放又占據最重要位置。比如,在巴斯大學2019/2020年度,“范圍3”占總排放的75%,采購和交通排放又分別占“范圍3”的57%和23%[9],因此降低采購和交通排放成為英國大學的行動焦點。大學采購內容包括水、紙張、信息技術、食品、建材等,在生產和運輸這些物品過程中所帶來的碳排放都屬于大學采購排放;交通排放包括海外學生旅行、商務旅行、師生通勤等帶來的碳排放。
為了切實降低采購與交通碳排放,其一,英國大學加強與英國大學環境協會(Environmental Association for Universities and Colleges)、英國高等教育采購協會(Higher Education Procurement Association)等組織的合作,不斷改進“范圍3”衡量工具,增加數據統計的準確性。其二,英國大學落實可持續采購政策和綠色交通政策。如,巴斯大學在2011年就制定可持續采購政策,包括加強對可持續采購原則的培訓,評估與管理采購合同的可持續性風險,實施有針對性的供應商參與計劃,應用生命周期方法進行成本/影響評估等;[10]牛津大學(University of Oxford)在2021年《環境可持續戰略》(Environmental Sustainability Strategy)中對師生旅行做出嚴格規定,要求各部門每年計算和報告師生的航班排放量,執行交通等級審批制度,對商務航班征收可持續發展費用,并捐給牛津可持續發展基金(Oxford Sustainability Fund)等。[11]
碳補償是指個人或組織向其他碳減排機構提供資金,以抵消自身產生的碳排放,最常見的是投資于植樹造林或能源升級項目。碳補償是實現碳中和的重要手段,但碳補償不能被用作逃避責任的手段,而應是最后手段。因此,英國大學均在盡可能避免和降低碳排放的前提下采取碳補償政策。為了實現高質量碳補償,英國大學一般參照能源與氣候變化部(Department of Energy and Climate Change)提供的《公共部門碳補償指南》(A Guide to Carbon Offsetting for the Public Sector)進行碳交易,并根據牛津大學研制的《凈零碳補償的牛津原則》(Oxford Principles for Net Zero Aligned Carbon Offsetting)不斷完善碳補償行動戰略。施行碳補償的同時,大學必須控制學校其他投資項目的碳排放,否則將弱化碳補償的意義。許多英國大學都設定了新的項目投資規范,提出投資項目“脫碳”(decarbonise)時間線。如,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在2019年決定撤出現有的化石燃料投資項目,并承諾不再投資于化石燃料開采或生產企業;曼徹斯特大學(University of Manchester)決定在2022年前結束對化石燃料儲備和開采公司的投資,并在2038年前對所有投資進行“脫碳”。
大學的第一使命是人才培養,提高學生的氣候素養(climate literacy)是大學應對氣候危機的必然選擇。氣候素養又被稱為“碳素養”(carbon literacy)或“能源素養”(energy literacy),涉及認知、情感以及行為領域有關氣候變化的知識、價值觀及實踐技能。[12]未來的領軍人才必須了解氣候危機中復雜多變的因素與挑戰,各領域人才也需要具備氣候素養,以適應和支撐經濟的綠色轉型。事實上,英國大學生對氣候變化的關注在近年來也不斷加強。英國大學生聯合會(National Union of Students)的調查顯示,對氣候變化“相當關心”或“非常關心”的學生占比從2014年的74%上升到2019年的91%。[13]各專業學生都希望借助高等教育來為新世界做好準備,并獲得解決氣候危機、建設美好未來的能力。因此,面對氣候危機,英國大學在人才培養領域采取的最關鍵行動就是面向全校推行氣候變化教育(climate change education),通過各種方式提升所有學生的氣候素養,為學生走向未來負責。
作為氣候變化教育的第一層次,專項培訓與活動的目的在于喚起學生對氣候變化的興趣,使學生了解氣候變化基本知識。首先,英國大學注重對新生的氣候素養培訓。以巴斯大學為例,從2020年開始,巴斯大學與“碳素養項目”(Carbon Literacy Project)合作,為所有新生提供氣候素養入門課程,課程內容涉及日常活動的碳強度、如何減少個人以及組織的碳排放等,完成課程的學生可以參與學習“碳素養項目”的其他后續培訓,并有機會獲得“碳素養資格證書”。其次,英國大學推動全校學生參與氣候素養培訓。英國大學環境協會與曼徹斯特城市大學(Manchester Metropolitan University)合作開發了碳素養在線課程,英國大學師生均可參與兩個半天的虛擬課程以及其他自選課程學習。[14]曼徹斯特城市大學校內的碳素養課程主要由獲得認證的學生來講授,從而充分發揮同伴學習的帶動效應,增強學生的氣候責任感,也擴大培訓覆蓋面。最后,英國大學積極組織具有氣候教育意義的學生活動。巴斯大學在學生會領導選舉中開展“種植你的選票”(Plant Your Votes)計劃,將學生選舉與植樹活動相結合;舉行學生宿舍能源節約大賽——“學生斷電”(Student Switch Off),每年都有2000名左右的新生承諾采取高效節能的行為方式;巴斯大學還在學校社交媒體上組織有關氣候變化的比賽、測驗及游戲活動等。[15]
氣候危機的復雜性意味著所有學科都可以,也都必須發揮教育作用。第一層次的氣候變化教育只能提高學生的通用氣候素養,而學生需要進一步了解的是其所在專業與氣候變化有什么關系、可以為氣候變化做哪些事情。在專業教育中提升學生氣候素養屬于氣候變化教育的第二層次,也是其核心和主體。
在2008年之后,英國大學就開始探索氣候變化教育與各專業教育之間的融合。先是英國高等教育學會(Higher Education Academy)與英國大學環境協會合作,支持大學將碳減排與學生學習經歷聯系起來;隨后,英國高等教育學會又與大學合作建立多個學術專業中心(academy subject centre),對包括氣候變化教育在內的可持續發展教育(education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增進學科性理解,指導大學各專業建立新的學習和教學框架。[16]2014年,英國高等教育質量保障局(Quality Assurance Agency)發布指南,幫助大學進行可持續發展課程改革,隨后在2021年修訂指南;2015年后,英國越來越多的大學以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其中包括氣候行動)審視其所有專業的教學、學習和評估。西英格蘭大學(University of the West of England)在其2030年戰略中強調,要以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為指導,將清潔增長、去碳化、氣候適應等問題嵌入各專業學習模塊;愛丁堡大學(University of Edinburgh)建立“蘇格蘭可持續學習中心”(Learning for Sustainability Scotland),幫助蘇格蘭大學將可持續發展目標融入專業課程。還有一些大學專業借助本領域人才培養的國際新標準來修訂培養方案。比如,巴斯大學化學專業簽署國際“綠色化學承諾”(Green Chemistry Commitment),以“綠色化學”的12條原則培養下一代化學人才。[17]
所謂“生活實驗室”(Living Lab)計劃,就是將學生、學術人員、學校管理人員和外部利益相關者聚集在一起,以大學校園作為天然的創新空間,為大學或利益相關者面臨的可持續發展挑戰提供知識和解決方案。[18]基于“做中學”原理,“生活實驗室”蘊含著最高層次的氣候變化教育。通過參與生活實驗室,學生可以對已掌握的專業氣候知識進行檢驗,并能獲得綜合的、跨學科的、實踐性的氣候知識與技能,提升其團隊合作和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
牛津大學、劍橋大學、愛丁堡大學、曼徹斯特大學、利茲大學(University of Leeds)等英國綜合大學均已制定了成熟的“生活實驗室”計劃。以劍橋大學為例,劍橋大學將“生活實驗室”納入學校可持續發展愿景和策略,設置了多種項目形式。一是學術項目,由學生及研究人員聯絡“生活實驗室”協調員來開啟氣候研究項目。其中,“生活實驗室”協調員的作用非常關鍵,他們能夠協調各方人員行動,并支持項目成果在校園中實施。二是志愿項目,由“生活實驗室”與社區合作建立志愿項目,為學生創造參與社區環境計劃的機會。三是實習計劃,劍橋大學環境和能源部門每年招收若干實習生,使其參與開發和執行特定環境項目。四是獎勵計劃,劍橋每年邀請學生參加主題創意大賽,并適時實施獲獎創意。[19]2021年,英國大學環境協會將推行“生活實驗室”計劃作為戰略核心,更多英國大學在其幫助下建立了“生活實驗室”。
在大學傳統科研世界中,價值無涉或學術中立是學術人員所追求的基本原則,但正是這種倫理與研究、知識與行動相分離的思維使得現代科學研究在某種意義上成為氣候危機及其他各種人類危機產生的推手。面對氣候危機,大學及科研人員必須轉換旁觀者的角色,以為社會負責、為人類負責的價值傾向開展可持續科研活動,成為社會變革的推動者。由此,英國大學以前所未有的決心重審科研規范,擔負起氣候問題解決和社會轉型的引領責任。英國24所一流研究型大學所組成的“羅素集團”(Russell Group)在2019年發表聲明強調,“羅素集團”成員的“研究能力可以而且必須促進相關技術開發和行為理解,推動實現包括‘零碳’在內的可持續未來”[20]。
大學以科研應對氣候危機,首先要確保將科研活動本身對氣候的影響降到最低,使科研活動具有環境可持續性。為此,英國大學均致力于打造綠色實驗室。布里斯托大學(University of Bristol)在可持續科研管理和綠色實驗室建設方面制定了完善的制度與措施:一是為科研人員提供詳細的科研和實驗過程指導;二是為實驗室提供“綠色基金”(Green Grants),支持實驗室升級節能設備;三是建立“綠色實驗室網絡”(Green Labs Network),為師生提供綠色科研的交流平臺;四是實施由綠色實驗室團隊(Green Labs Team)組織的評估計劃,為參評實驗室提供評估報告和改進建議;五是開展綠色實驗室建設的競賽與評獎。[21]
為了進一步推進綠色實驗室建設行動,英國大學相關專業人員聯合成立“實驗室高效行動網絡”(Laboratory Efficiency Action Network),共同制定實驗室可持續管理方案,整套方案包含提高實驗設備效率的措施、環保建筑和設施設計方案、塑料和消耗品使用法則、采購及廢物的管理標準等。倫敦大學學院則設計了綠色實驗室認證工具——“實驗室效率評價框架”(Laboratory Efficiency Assessment Framework)。該框架認證標準不僅涵蓋廢物管理、采購、設備效率、化學品管理等環境方面,而且還涉及商務旅行和研究質量,參與者可獲評金、銀、銅三個不同等級,并獲得其碳排放和財務節約數據。[22]“實驗室效率評價框架”不僅對促進英國大學綠色實驗室建設發揮了重要作用,而且具有廣泛的國際影響力。
應對氣候危機,首當其沖需要加深對氣候變化的學理性認識,探索新的能源技術。因此,近年來相關研究成為英國科研與創新局(United Kingdom Research and Innovation)旗下各研究理事會的重點支持領域,也是各大學優先發展的方向。英國工程與物理科學研究理事會(Engineering and Physical Sciences Research Council)在2004年至2020年間將11億英鎊的科研基金用于資助能源技術研究,這些資金又吸引約20億英鎊的聯合資金投入。[23]充足的資金投入對英國大學氣候與能源研究發展提供了有力保障。愛丁堡大學自《2010-2020年大學氣候行動規劃》(University's Climate Action Plan 2010-2020)實施以來,已在降碳技術及氣候研究領域投資和引資數千萬英鎊;其他“羅素集團”大學也都在氣候領域投入巨大,且幾乎都成立了聚焦氣候變化的研究中心。
同時,英國大學還通過加強校際合作,共同攻克氣候變化難題。在英國工程與物理科學研究理事會資助下,劍橋大學、愛丁堡大學、帝國理工學院(Imperial College London)、諾丁漢大學(University of Nottingham)以及謝菲爾德大學(University of Sheffield)共同成立“英國碳捕捉和碳儲存研究中心”(UK Carbon Capture and Storage Centre)。該中心還進一步與更多大學合作,推進碳捕捉和碳存儲技術的前沿探索。著名的“廷德爾氣候變化研究中心”(Tyndall Centre for Climate Change Research)則匯合5所英國大學和中國復旦大學的研究力量。2021年11月,“羅素集團”大學再次發表聯合聲明,強調“合作是實現‘凈零’研究和創新的關鍵,……‘羅素集團’的所有大學都將尋求在‘凈零’研究上更好地合作,迅速分享成功思想,找到擺脫不必要的官僚主義的方法”[24]。
應對氣候危機,不僅要應對自然環境的挑戰,而且更要解決一系列與氣候變化相關的政治、經濟與社會問題。這就意味著大學需要重整知識的碎片化發展,加強跨學科研究,發揮各類學科優勢來共同克服難題。近年來,英國大學圍繞氣候變化建立大量跨學科研究中心,不僅涉及氣候科學與其他自然科學之間的交叉,而且還包括越來越多氣候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之間的融合。比如,卡迪夫大學(Cardiff University)、曼徹斯特大學、約克大學(University of York)等合作建立“氣候變化與社會轉型中心”(Centre for Climate Change & Social Transformations),利茲大學與倫敦政治經濟學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合作建立“氣候變化經濟與政策中心”(Centre for Climate Change Economics and Policy),雷丁大學(University of Reading)建立“氣候與公正中心”(Centre for Climate and Justice),等等。據“英國高等教育與繼續教育氣候委員會”(Climate Commission for UK Higher and Further Education Students and Leaders)不完全統計,英國大學建立的與氣候變化相關的各領域研究中心已達226個。[25]該委員會致力于推進各中心之間加強合作,就氣候問題共同發聲。
與此同時,英國大學內部大興跨學科研究文化,大力支持科研人員開展氣候變化跨學科項目和研討會。劍橋大學發起“零碳劍橋”(Cambridge Zero)計劃,為劍橋所有相關研究團體與機構提供跨學科平臺,舉全校之力攻克氣候變化最棘手的問題。倫敦大學學院則圍繞氣候變化、可持續城市、人類幸福與正義等全球重大問題設立“重大挑戰”(Grand Challenges)項目,至今已吸引數百名不同學科的研究人員參與其中,有效推進了重大問題的解決和跨學科研究文化的興盛。可以說,跨學科研究已經逐漸成為英國大學應對氣候危機的常態化手段。
氣候危機的出現與之前的社會發展模式密切相關,只有全面扭轉舊模式,形成低碳社會,才能長效降低碳排放,從根本上解決氣候危機。在氣候危機下,大學社會服務活動的意義尤為重大,大學有責任直接參與社會的低碳轉型過程,與政府、城市、企業、公眾建立長期伙伴關系,共同解決與氣候變化有關的社會難點。正如英國大學聯盟所指出的那樣,“大學要通過多種方式與更廣泛的社會合作,以加快向‘零碳’未來的轉變”[26]。英國大學本來就重視社會服務活動,如今面對氣候危機,英國大學更加緊密地與企業、政府及社會各界合作,全方位地引領社會低碳轉型。
降低企業碳排放是實現國家碳減排目標的必要途徑,而推動企業生產低碳產品或提供低碳服務更是有利于經濟及社會的低碳轉型,所以英國大學積極致力于幫助企業解決降碳難題。首先,大學與大型企業合作,共同對降碳技術進行研發。作為綜合研究型大學,“羅素集團”成員義不容辭,均與大型企業合作取得了豐碩的技術成果。而其他在氣候和能源領域有較強科研能力的英國大學同樣重視與大企業合作。2014年,巴斯大學與福特公司共同開發了全球領先的降碳技術,使汽車碳排放大幅降低;巴斯大學還與西部配電公司(Western Power Distribution)共同解決國家電力供應網絡末端的控制與規劃問題,突破性地降低了低壓電力供應的碳排放。其次是促進中小型企業低碳轉型。中小型企業往往因缺乏知識和資源而忽視對氣候變化的關注,因而許多英國大學也將目光聚焦于中小型企業的低碳轉型需求。愛丁堡大學氣候變化研究中心(Edinburgh Climate Change Institute)與蘇格蘭皇家銀行合作設立“氣候領導者”(Climate Leaders)項目,旨在增強蘇格蘭企業的能力,幫助中小企業發現低碳經濟新機遇,轉變為低碳企業。
氣候危機牽扯自然與社會發展的方方面面,氣候變化政策的制定必然需要依靠多學科專家知識支撐。英國大學積極發揮智庫作用,提升政府各類氣候政策的可行性與有效性。最突出的例子就是英國大學對舉辦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的支持。在英國格拉斯哥獲得第26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的舉辦權后,英國80多所大學和研究中心專門為大會組建“大學網絡”,目的就是要協助會議取得切實成果。為此,該網絡為負責氣候變化大會的政府人員和其他相關人員提供培訓,組建多個專家小組為分會議和圓桌會議提供科學證據和戰略信息,還就政府間氣候協議內容提供專家咨詢等。
2019年后,英國政府及各地區委員會相繼宣布氣候緊急狀態,繼而全面升級和推行氣候戰略,英國大學對此都提供了關鍵的支撐。許多英國大學還直接參與制定和實施其所在地區的氣候政策。在英國經濟與社會科學研究理事會(Economic and Social Research Council)支持下,貝爾法斯特女王大學(Queen's University Belfast)、愛丁堡大學、利茲大學和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建立了“基于地方的氣候行動網絡”(Place-based Climate Action Network)。該網絡不僅對英國政府的清潔增長戰略、環境計劃、法定碳預算以及蘇格蘭和北愛爾蘭的氣候戰略等提供政策評估與建議,而且還致力于在貝爾法斯特、愛丁堡和利茲建立3個城市級別的氣候委員會,從而更好地制定與執行城市氣候政策,其進一步目標還包括在更多城市復制氣候委員會模式。[27]
提高全民氣候素養、與公眾分享學術界有關氣候變化的新發現已成為英國大學的重要社會責任。英國大學非常重視啟發中小學生對氣候科學產生興趣,推進中小學生的氣候變化教育。比如,劍橋大學“零碳劍橋”計劃經常與中小學互動。2020年,該計劃支持劍橋大學附屬小學的學生們完成了一個以氣候為主題的藝術項目,以此加強小學生對氣候變化后果的認識。為了優化英國基礎教育階段氣候教育課程內容和提升氣候變化基礎教育的整體水平,巴斯大學、布里斯托大學、卡迪夫大學及埃克塞特大學(University of Exeter)聯合打造“氣候變化教育研究網絡”(Climate Change Education Research Network),對英國中小學氣候變化教育改革提供理論和實踐支持。
為了讓英國公眾了解更多氣候變化知識,參與應對氣候變化的項目和日常行動,英國大學組織了豐富多彩的活動。英國國家公共參與協調中心(National Co-ordinating Centre for Public Engagement)與自然環境研究理事會(Natural Environment Research Council)均致力于加強學術界與公眾在氣候問題的上的溝通,英國大學在二者資助下開展了一系列以氣候變化為主題的公共活動,如“氣候交流項目”(The Climate Communication Project)、“氣候的故事”(Climate Stories)、“海洋的未來”(Future of Our Seas)等。[28]這些活動有效提升了公眾對氣候科學及氣候問題的認識,而公眾也并非完全被動的接受者,活動均強調大學與公眾的雙向互動和價值共創,大學研究人員通過活動也汲取和了解公眾在氣候問題上的想法,獲得研究問題的新靈感。
綜上,面對氣候危機,責任與合作貫穿于英國大學的各項行動。責任是英國大學應對氣候危機的行動出發點。英國大學為自身運行負責,致力于建立長效的碳管理計劃,并承諾實現碳中和;為學生的未來負責,致力于培養新一代具有較高氣候素養的人才;為科研行為負責,致力于深入認識氣候變化的原因及影響,并探索解決之道;為社會發展負責,致力于直接推動低碳經濟及低碳社會的形成。合作是英國大學應對氣候危機的行動原則。英國大學尋求相互間的合作,建立各種同盟和網絡,分享良好實踐;尋求不同學科間的合作,重整知識碎片,攻克氣候危機下的復雜社會問題;尋求與專業組織的合作,開發教育與科研實踐新標準;尋求與學生的合作,在“生活實驗室”中改進學校可持續發展規劃;尋求與政府的合作,推動政府制定和實施基于證據的氣候變化政策;尋求與企業的合作,共同研發低碳產品、推廣低碳服務;尋求與公眾的合作,增進相互理解,探尋公共氣候焦點的解決方案。
以上雖分四個領域對英國大學應對氣候危機的行動進行分析,但在實踐中各項行動往往緊密聯系且可相互促進。同時,在大學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各項行動之間也可能存在競爭沖突,而應對氣候危機的行動也會與大學其他發展存在矛盾,大學很難在諸多外部績效要求和氣候承諾之間取得平衡。比如,大學規模的擴張及國際化與實現碳中和之間必然存在矛盾。由此,如何促成各領域行動之間的優勢互補,協調各項行動之間及其與學校其他發展行動之間的矛盾,成為英國大學應對氣候危機的當下挑戰。為此,英國大學首先聯合呼吁政府及外部組織給予大學更多資源投入。[29]同時,越來越多的英國大學宣布進入氣候緊急狀態,設立高級別氣候政策協調管理部門,制定系統的氣候變化戰略,并將之嵌入大學發展戰略。[30]在這種情況下,氣候目標不再是游離于其他行動的附加物,而是學校多個戰略目標之一,氣候因素也成為大學決策過程中的重要因素之一,大學因此能夠以統一的戰略分析與決策框架聯結各項行動、協調行動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