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華,張馨尹
(北京師范大學國際與比較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875)
教育現代化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世界各國教育發展共同面臨的重要議題。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再次促使人們重新思考教育現代化中人文、科技和可持續發展的關系,也更加凸顯了討論教育現代化的重要意義。2021年9月17日至18日,北京師范大學國際與比較教育研究院在北京順利舉辦了第七屆世界比較教育論壇,來自國內外近兩百位專家學者圍繞“教育現代化:人文·科技·可持續發展”大會主題,以線上線下相結合的形式展開了深入的探討。
一方面,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為教育現代化帶來了諸多挑戰,社會生態、政治經濟、科技和文化的變化深刻地影響著教育的發展。北京師范大學資深教授顧明遠先生指出:“當今世界風云變幻,人類面臨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可持續發展遇到了威脅。”然而,如何更好地應對挑戰,仍是世界各國需要共同探討的問題。北京師范大學朱旭東教授指出:“未來如何以人文、科技和可持續發展為重點構建科學的理論體系,打造高質量教育現代化道路,仍然需要學界同仁加強學理支持。”
另一方面,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也促進了教育現代化的新發展。首先,教育現代化的新發展體現在以新生態為核心的新人文的出現。華東師范大學彭正梅教授指出:“教育現代化的一個新發展就是教育生態化,中國教育的一個新發展理念就是生態維度的發展。”其次,現代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為教育現代化創造了更多的機遇。朱旭東教授表示:“科技改變了教育研究的場域和時空,給教育現代化創造了眾多前所未有的發展契機。”最后,逆全球化、保守主義以及民粹主義思潮的抬頭,更加凸顯了教育對國家發展的作用以及通過教育促進國際理解的重要性。西南大學徐輝教授指出:“國際理解教育的實質是在維護國家利益的前提下增進國際理解,促進國際教育的交流與合作,它是整個國際社會的教育。”首都師范大學講師張夢琦認為,中國和法國在百年大變局下,需要在創新文化認知、深化合作辦學、加強職業教育和科研合作以及優化留學生教育政策與環境方面努力。
人文影響著教育的目的和教育的價值取向,教育也反過來促進了人文的創新和發展。
一方面,人文影響著教育目的的確定。一個國家教育目標、教育內容的選擇深受本國文化的影響。加拿大多倫多大學許美德(Ruth Hayhoe)教授以中國傳統文化“仁義禮智信”為例,指出傳統文化不僅能增加全球教育互動的豐富性和持續性,而且也能助力本土文化和自然環境適應現代化發展的需求。此外,各個國家在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也呈現出不同的人文特征,進而有著不同的教育目的。例如,華東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張伶俐指出了烏干達教育目的從提升基本讀寫能力到促進終身學習文化的教育目的轉向。北京師范大學劉敏副教授結合法國哲學家埃德加·莫蘭(Edgar Morin)的“復雜性”人文思想,認為未來教育應該著重提高學生對復雜世界“不確定性”的敏感性,提升問題解決能力。
另一方面,人文深刻地反映著教育的價值取向。201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轉變》,重申了“人文主義”的教育觀,提出“教育應該以人文主義為基礎,以尊重生命和人類尊嚴、權利平等、社會正義、文化多樣化、國際團結和為可持續的未來承擔共同的責任”。值得注意的是,人文主義并非西方“專屬”。德國圖賓根大學卡琳·阿莫斯(Karin Amos)教授認為亞洲的儒家思想和非洲的烏班圖(Ubuntu)哲學都體現著人文主義的意蘊。
一方面,人文以教育為依托,教育能反映出人文的特征。首先,教育是人文的載體,人文通過教育得以顯現。彭正梅教授提出:“新人文在教育領域中的體現就是新生態教育戰略。”其次,教育還體現出人文的包容性特征。西南大學王正青教授指出,世界格局的變化進一步強調了包容性發展的必要性,而全民教育在推動包容性發展這一國際主張和全球承諾中起到重要作用。
另一方面,教育能促進人文的創新與發展。新冠肺炎疫情的出現,使人們開始重新反思我們這個時代“人文主義”的意涵,除了以生態為核心的新人文理念以外,英國格拉斯哥大學米歇爾·史維福斯(Michele Schweisfurth)教授在論壇上表示,后疫情時代需要重新思考教育目標,并提出在社會進步國際論壇(The International Panel on Social Progress,IPSP)中四個教育目標(公民、經濟、人文、公平)之外,新增“關系性”(relational)這一教育目的,呼吁世界各國的教育相互尊重彼此的主體間性,而不再以主客二分的模式看待彼此之間的關系。
科技的發展促進了教育的進步,教育的進步又反過來進一步推動了科技的創新與發展。
首先,科技改變了教育的形態,進一步提高了人才培養的標準。一方面,信息技術的發展深刻地改變了人們生活和生產的方式。澳大利亞悉尼大學安東尼·韋爾奇(Anthony R.Welch)教授提出:“科技的發展和新冠肺炎疫情深刻地改變了我們的教學與生活方式。”當前,線上教學與學習已不再是新鮮事。另一方面,只有進一步提高人才培養的標準,才能使我們培養的人才在未來能夠經受住社會發展的考驗。彭正梅教授指出:“人類的發展需要從學習基本技能到掌握高階能力的進步,從生存導向到每個人更高的發展。”河北科技師范學院講師郝理想指出了當前新加坡職業教育與培訓的兩大特征,即以技能人才培養為核心和重視產業需求導向。
其次,科技服務于教育研究范式和方法的創新,使其逐漸呈現出多樣化的特征。北京師范大學劉寶存教授提出:“科技使一些新研究方法出現,即以數據挖掘為核心的量化研究范式和以解釋主義為核心的質性研究范式。”上海師范大學張民選教授也指出:“科技的進步使大規模的國際調查成為可能,文獻本身的研究也正向更深更遠的方向開展。”
首先,教育的發展可以促進科技的創新與進步。近年來,各國逐漸認識到人才和科技的重要性,特別是高層次人才培養成為世界各國關注的重點。諸多學者一起討論了美國、芬蘭、英國、日本和法國高層次人才培養的政策改革。例如,同濟大學講師鄭高明指出,芬蘭自2011年開始對博士研究生教育進行改革,通過加強博士研究生管理、提升博士研究生就業能力、提高教育資源利用效率以及推進在地國際化等措施,不斷提升博士研究生教育的質量。
其次,隨著科技在教育領域的深入,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反思人與智能的關系。張民選教授認為:“對國外文獻的研究不能只停留在內容層面,而應該繼續去考察文件的政治土壤和價值意圖,深入挖掘教育現實,而這些都是人工智能無法做到的。”與此同時,教育技術的進步也引起人們對“數據至上”理念的警惕,西南大學博士研究生但金鳳指出,盡管美國實現了教育數據的使用文化,促進了教學模式的革新,但卻存在著由數據至上文化理念帶來的數據主義等系列爭議性問題。
首先,盡管科技的發展為教育的進步與革新創造了條件,但教育的可持續發展要求科技與人文相統一。北京師范大學王英杰教授明確指出:“教育學科有著自身獨特的特點,不僅是科學的,而且還是人文的。研究的方法不僅要用科學的方法與大數據的方法,而且還要有人文情懷,需要將兩者結合起來。只講科學化對教育學科是一個威脅,是不可能可持續發展的。”
其次,在教育現代化背景下,如何使科技與人文更好地統一起來,仍舊是未來廣大教育研究者需要共同攻克的難題。事實上,科學與人文之爭由來已久,科學與人文之間的沖突本質上是兩種文化的博弈。盡管兩者取向不同,但是已經有學者嘗試將兩者統一。例如,西南大學周琴副教授認為,“人工智能導師+教師”是人機協同教學的高階形式,通過知識、數據、策略和媒介四大來源實現人工智能與人類智慧的耦合。德國卡琳·阿莫斯(Karin Amos)教授還提出了幾個問題引起與會者思考:“我們應如何使用科學,我們應如何看待人和自然的關系?”呼吁大家重新審視在新的社會歷史條件下科學與人文的關系。
最后,全球的可持續發展還需要各國制定可持續發展的目標,實施可持續發展的教育。日本上智大學杉村美紀(Miki Sugimura)教授指出:“可持續發展教育的目的是為了鼓勵人們朝著可持續發展的目標做出思考和行動上的改變。”在教師專業的可持續發展方面,東北師范大學饒從滿教授從比較的角度指出:“教師專業標準只有在發展與監管之間取得更好的平衡,才能實現成熟的教師專業,實現可持續發展。”在職業教育的可持續發展方面,陜西師范大學李延平教授認為,中國西部高等職業教育可持續發展的實現需要抓住新機遇,明確發展定位,積極應對自身發展存在的資源受限等問題,秉持內涵式發展理念,提升自身競爭力。
比較教育在教育現代化背景下的時代責任和方法創新成為與會者共同關注的話題。
第一,比較教育應該進一步促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設和促進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首先,促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設是比較教育應然的選擇。米歇爾·史維福斯教授提出:“孤立是危險的,聯結才有利于生存,比較教育能夠建立聯結。”其次,比較教育應進一步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作貢獻。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需要創新對外教育開放的格局。王英杰教授指出:“在當前‘一帶一路’的建設中,教育還是很小的一部分,是非常薄弱的環節,比較教育要加強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教育的研究。”
第二,比較教育需要進一步加強服務于中國參與全球教育治理。顧明遠先生提出:“教育改革40多年以來,我國的國際地位日益提高,世界越來越需要中國參加全球教育治理。”同時,比較教育應進一步加強對國際組織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研究。北京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康云菲指出,世界銀行憑借雄厚的資金和知識資本成為全球教育治理的主體,并從發展規則、榜樣目標和理念基礎三個方面塑造了低收入國家教育發展所面臨的制度環境。
第三,比較教育需要進一步講好中國故事。首先,如何講好中國故事是需要關注的話題。張民選教授以美國文化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的著作《菊與刀》為例,強調比較教育研究者要學會講故事的方法。中央民族大學常永才教授認為,敘事法有著以小故事能說大道理且打動人心的優勢,對跨文化交流互鑒、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重要價值。其次,在講好中國故事的同時,不能忘記我們比較教育的初衷仍然是要講好外國故事。王英杰教授指出:“講好中國故事的同時不能忘記我們仍然要講好外國故事。不講好外國故事,我們比較教育的‘一條腿’可能就斷掉了,學科存在的必要性就會被質疑了。比較教育的初心是借鑒與學習,比較教育學者不能頭腦過熱,要冷靜。”
第一,比較教育需要進一步加強對世界各國教育微觀的研究,即實現分析單位的轉變。顧明遠先生指出:“教育現代化的發展需要我們加強對國外的課程、教學和評估等微觀層面問題的研究,把握未來人才培養模式的變化。”法國波爾多大學教授雷吉斯·馬萊(Régis Malet)也建議:“比較教育研究要研究敘述者背后的東西,深入到社會文化當中。”
第二,比較教育應該進一步促進自身的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工作。首先,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是相輔相成的關系。西南大學陳時見教授認為,人才的培養有助于學科的建設,而學科的發展和壯大又反過來促進人才的培養,兩者共同推進比較教育的可持續發展。其次,比較教育學科建設主要包括了方法的創新、理論的發展以及人才的培養三個方向。就方法的創新而言,張民選教授呼吁:“比較教育學者應該跨學科地采用不同的研究方式去開展研究,在科學技術的幫助下增加歷史研究、概念研究、實地訪問、人類學研究等”。就理論深化與發展的路徑而言,陳時見教授指出:“學生自己的理論是在自身學習過程中形成和積累的。而比較教育學的理論是通過這個學科一代又一代的學者接續奮斗,基于專業知識生產進行理論化、系統化和制度化的發展而來的。”
第三,比較教育人才的培養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出發。其一,我們為誰培養人。陳時見教授認為我們應該為學科的發展培養人。他指出“判斷一個學科好壞的重要指標就是專業化人才的培養。”彭正梅教授認為,我們應該為中國的發展培養人,即“比較世界,服務中國”。劉寶存教授指出:“以全球主義為核心的價值,通過教育增進全人類共同的福祉。”其二,我們要培養什么樣的人。王英杰教授提出:“我們要培養一代新人,新人需要具有更廣闊的國際視野,更深厚的國際胸懷,更深刻的國際理解力,更團結。”其三,我們應該怎樣培養人。顧明遠先生站在更高的定位上總結道:“我們要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堅持新發展觀,堅持立足中國、放眼世界,將理論與實際相結合來提高教育研究和人才培養的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