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生平, 楊琳韜
(首都師范大學 政法學院,北京 100089)
十九屆六中全會《決議》指出,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的歷史意義之一就是深刻影響了世界歷史進程,黨領導人民成功走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 100 周年大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我們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推動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協調發展,創造了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1]簡而言之,人類文明新形態是一種獨特的中國式文明發展道路,它既不同于資本主義文明,也有別于馬克思原初的社會主義設想,而是一種融合了社會主義制度與中華文明特征的跨越式現代文明。由于物質生產力滯后等客觀歷史條件,馬克思原初設想的社會主義道路在上個世紀的政治實踐中遭受挫折。20世紀末,作為主要的社會主義陣營,蘇聯解體與東歐劇變使中國的社會主義事業也蒙上了陰影。因而跨越資本主義與發展社會主義道路便需另辟蹊徑。中國共產黨人在激流勇進的歷史背景下選擇大刀闊斧的改革開放,最終開辟出了跨越式的人類文明新形態。總體而言,人類文明新形態之所以“新”,就在于它是由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在建設社會主義的政治實踐中,融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先進成分,在不斷開闊創新、不斷反思前進的征途中開辟出的跨越式新型文明形態。從另一種層面來講,它是由社會發展意義上的文明和文化人類學意義上的文明有機融合后形成的一種跨越式現代文明。(1)依據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馬克思主義文明觀可以包括社會發展意義上的文明與文化人類學意義上的文明兩個方面,前者指文明發展是一個符合歷史發展客觀規律的過程,其中經濟的發展起著歸根結底的決定作用,后者指特定民族國家的文化經過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后可以賦予該民族國家文明發展特殊內涵,其具體表現往往在該民族國家文明發展道路與文明呈現方式等方面;前者對文明發展起決定作用,后者對文明發展起促進作用。對此會專文另述。其性質可以歸結為三點:社會主義特性、中華文明特征和跨越式現代文明特點。
人類文明新形態產生的背景需追溯至20世紀社會主義道路的曲折實踐歷程,以及資本主義發展模式的危機狀態。上個世紀的社會主義革命在以蘇聯為首的東方陣營取得成功,但由于種種歷史條件原因,最終在20世紀末宣告破產。與此同時,資本主義文明表面上雖呈現出一片繁榮狀態,卻暴露出生態危機、精神危機與安全危機等多種困境局面,為此亟需尋求新道路。正是在此兩種現實背景下,中國共產黨人激流勇進、逆風而上,在改革開放的偉大政治實踐中開辟出了人類文明新形態。
一方面,20世紀社會主義道路的實踐挫折促使中國共產黨人在困境中開辟新出路。回顧歷史,社會主義思想的產生、發展與實踐歷程向來不是一帆風順,而是在種種坎坷與挫折中走過。自19世紀中葉起,由馬克思恩格斯創立的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學說開始逐步向世界傳播開來。與此同時,社會主義革命與實踐也隨之拉開了序幕。以蘇聯、東歐與中國等為代表的國家地區,紛紛取得社會主義革命的成功,建立了無產階級政權,為無產階級群體的自由幸福發展而不懈奮斗。應該說,20世紀的社會主義實踐篇章中影響力最大的當屬蘇聯與中國。兩大社會主義陣營中間雖然出現過一些摩擦與糾紛,但大體上是在相互扶持、團結一致的背景下走過。然而,由于未能解決物質生產力水平的落后問題,造成物質文明十分匱乏的困境,同時又加上西方資本主義陣營的圍堵、封鎖與制裁,致使前蘇聯的社會主義實踐最終于20世紀末期宣告流產。這給新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也蒙上了陰影。在這樣暗淡的歷史背景下,中國共產黨人及時對前蘇聯的社會主義實踐的得失成敗做出了相應反思。鄧小平說:“我們的現代化建設,必須從中國的實際出發。無論是革命還是建設,都要注意學習和借鑒外國經驗。但是,照抄照搬別國經驗、別國模式,從來不能得到成功。這方面我們有過不少教訓。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同我國的具體實際結合起來,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這就是我們總結長期歷史經驗得出的基本結論。”[2]此處所謂的“別國模式”,即是指蘇聯的社會主義建設模式。1979年3月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鄧小平提出:“現在搞建設,也要適合中國情況,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中國式的現代化,必須從中國的特點出發。”[3]因此,中國共產黨人在深刻反思的基礎上,選擇逆風而上,走上了改革開放的偉大征程,最終開辟出新型文明發展道路,使得社會主義建設之路重新煥發出新的生機。
另一方面,資本主義文明道路不斷出現危機促使中國共產黨人堅定不移發展新道路。應該說,資本主義社會初期出現的種種弊端與危機經由20世紀的一系列調整改革,又重新煥發出生機與活力。自上世紀至今,西方資本主義社會有效提升了生產力水平,物質文明高度發達,人民生活質量大為提升,社會矛盾逐步緩和,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之態。以致于有論者拋出資本主義文明加上自由民主體制乃是人類文明的最終歸宿的論調,日裔美籍學者弗朗西斯·福山的“歷史終結論”即是例證。然而,事實并非如此簡單。今日資本主義制度在虛假繁榮的背后,逐步暴露出一系列危機。有學者指出,以資本邏輯為主導的西方現代文明導致市場從社會中“脫嵌”[4],資本市場的無節制、無底線的盲目擴張,不但引發此起彼伏的經濟危機,還會引發一系列社會失序危機,諸如生態危機、精神危機與安全危機等等困境,使得資本主義道路的前景變得黯淡。生態危機使得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對立日益尖銳化;精神危機使得現代人的意義世界與精神家園無處可尋;安全危機使得世界人民面臨核武器、智能武器以及恐怖主義的威脅。這一系列困境危機均是由資本邏輯的負面效應在操縱掌控。學者福山也承認,西方資本主義自由民主制國家正承受著“嚴重的政治衰敗”[5]。在此背景下,中國共產黨人立足社會主義制度的優勢,在充分吸取資本主義物質文明發展經驗的同時,又不斷融合中華文明的特征,最終開辟出了人類文明新形態。
總體而言,正是上個世紀的蘇聯社會主義實踐歷程遭遇挫折失敗,以及資本主義發展道路不斷涌現的種種危機,促使中國共產黨人不斷反思、不斷前進,開辟出了人類文明新形態。具體來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開創的人類文明新形態也是一個不斷豐富發展的縱向進程,這明顯體現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理論成果的不斷深化發展中。而本文著重從橫向時態對其展開剖析,我們認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性質具體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社會主義特性;二是中華文明特征;三是跨越式現代文明特點。
社會主義特性是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根本,它在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專政,以及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并且注重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同步協調發展。社會主義特性的目的在于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正是由中國共產黨人開辟出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使其與資本主義文明形態從根本上區別開來。社會主義制度所體現出的與資本主義制度不同的、更為先進的性質特點,成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基點所在。具體而言,人類文明新形態的社會主義特性體現在下列幾個層面:
其一,社會主義特性在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專政。與資本主義國家的剝削政權性質不同的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政權權力屬于全體人民。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是資產階級掌控政權的專政形式,它是由資產階級等少數群體組成的權貴集團對大多數人民實行剝削專政的國度,在根本上是為少數富有者群體的利益福祉而服務的。雖然資本主義國家的歷史發展經歷了幾百年的歷程,自由民主人權狀況表面上日臻完善,然而,其實質是倡導資產階級群體的生活方式的自由,資本主義社會的自由主體只能是資產階級群體。看似西方社會民眾表面上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權利,物質生活富足多彩,但這種自由是建立在不觸動資本主義政權的前提下的,其本質是服務于市場交換的自由,根本上是為了源源不斷的資本增值利益而服務的。而國家性質會隨著不同生產方式的轉變而變更。馬克思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之間,有一個從前者變為后者的轉變時期。同這個時期相適應的也有一個政治上的過渡時期,這個時期的國家只能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6]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體系在向共產主義過渡的文明形態階段上,國家性質必然在根本上不同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我們的社會主義特性就在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專政,國家權力屬于全體人民,而不隸屬于任何特定權貴利益集團。西方國家的民主是資產階級集團之間的民主,人民群眾僅享有表面上的選舉權,但不可能參與政治權力的內在運作過程。我們的人民民主專政則是全體人民的民主,而且是全過程的民主,其不但包括選舉過程,還包括協商過程。通過兩者的有效結合,人民群眾參與國家社會治理、享有政治權利的空間得到了實質性的拓展,最終實現以人民群眾的自由全面發展為中心的宗旨目標。這是區別于西方資本主義文明形態的首要不同點。
其二,社會主義特性在于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根據唯物史觀,不同生產資料所有制決定了不同的社會性質。生產資料私有制主導的是資本主義社會;生產資料公有制主導的是社會主義社會。而與馬克思原初意義上設想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有所不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行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其目的在于利用市場經濟的積極效應,又在公有制為主體的社會主義性質架構內,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回顧歷史,上個世紀的社會主義實踐之所以遭遇寒冰,其中一個繞不開的重要因素便是物質生產力水平滯后所造成的“產品短缺”局面。為了在社會主義制度的前提下解決這一困境,便需要充分發揮社會主義的整體管控的優勢力量,抓住時代機遇,激流勇進,大力發展生產力。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歷史發展有其規律,但人在其中不是完全消極被動的。只要把握住歷史發展大勢,抓住歷史變革時機,奮發有為,銳意進取,人類社會就能更好前進。”[7]可以說,人類文明新形態之所以能成功開辟,首先便在于中國共產黨立足于社會主義制度體系的前提下,充分吸收資本主義社會的物質生產力(也含有其它先進方面)的發展經驗,并且規避、剔除資本主義制度的負面效應及不利影響,在物質文明極大豐富發展的前提下,社會主義道路才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與活力。
對此,有西方學者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歪曲為“國家資本主義”,在根本上誤解了中國的社會主義性質。例如,美國政治風險咨詢公司歐亞集團董事長伊恩·布雷默,曾發表《國家資本主義的蓬勃發展》一文,他將中國與許多資本主義國家一起歸納至“國家在其中扮演經濟主角并為爭取政治上好處而利用市場”的“國家資本主義”體制的行列之中。其理由是,國家政權在很大程度上介入、干預市場經濟的自由發展,使得官僚體系與市場經營者勾連起來,破壞了自由市場的純粹性,從長遠來看不可能成為一種高效率的經濟發展體制。伊恩·布雷默的誤解在于,他不懂得資本主義國家的“國家資本主義”是在資產階級政權管控下的一種資本主義發展模式,其剝削性質并沒有發生變化。而社會主義政權控制下的市場經濟體系,是從資本主義私有制向社會主義公有制過渡的一種形式。其目的在于充分吸收利用資本主義文明中的物質生產發展經驗,大力提升生產力,豐富物質文明程度,以實現共同富裕。它的基本前提仍是人民當家作主,不存在階級壓迫與剝削關系,經濟發展的成果由全體人民所共享。這是人類文明新形態的社會主義性質同資本主義文明形態的根本區別所在。
其三,社會主義特性在于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同步發展。與資本主義文明形態不同的是,社會主義制度在集中力量發展物質文明的同時,還會兼顧人民群眾的精神文明的健康發展。而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增殖邏輯占據主導地位,一切社會生產、生命活動均以物質利益為核心來運轉,在此過程勢必會造成意義世界的喪失和精神家園的失落問題,而且其在資本主義文明形態下難以得到真正有效的化解。反觀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過程中,我們同樣會遇到一定程度的、相似的矛盾與危機。一方面,在物質文明快速發展的進程中,現代人面臨精神家園失落、意義世界的喪失問題;另一方面是社會發展意義上的文明對文化人類學意義上的文明的強烈撞擊,這意味著現代資本主義文明將對中國人安身立命之本的傳統文化造成沖擊。然而,人類文明新形態在社會主義制度前提下充分吸收資本主義國家的物質文明發展經驗的同時,又將中華文明的優秀特征不斷融入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當中去,以此來化解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不平衡、不協調的矛盾困境,幫助人民群眾找回心靈歸宿,有家可依,由此使得社會主義發展道路邁向了新的發展高度。
總而言之,人類文明新形態的社會主義特性是其根本點所在。正是在社會主義制度人民民主專政的前提下,中國共產黨人開辟的新型發展道路才從根本上與西方資本主義文明區別開來。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上,我們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制度體系,以此積極利用資本主義的物質文明發展經驗,且能夠合理規制資本邏輯,促使生產力穩步向前發展,為實現共同富裕而不懈奮斗。并且在發展的歷程當中注重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同步健康發展。由此,社會主義特性體現出了在人類文明新形態當中的根本點與優越性所在。
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關鍵性質同時在于它所含有的中華文明特征。從廣義層面來看,民族文化在一個社會的政治經濟發展架構內發揮著調節、引領、制約與凝聚等關鍵作用,因而在人類文明形態的演進中占據至關重要的位置。總體而言,民族文化是作為一個有機整體而存在的,其內含有兩張地圖:認知地圖與情感地圖。前者指導人們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后者可以為人們確立安身立命之本。然而,這是有機融合的一個地圖整體,而非可以分割開來的兩幅地圖。在人類文明形態的演進中,這兩幅地圖之間的交織關系呈現出一種自發抑制或被動的復雜的動態調整過程,并且綜合地對社會文明發展起到獨特的重要作用。
從另一方面來看,在社會發展意義上的文明尚未凸顯的前現代社會,中華傳統文化體現并滲透在政治制度、經濟生產與社會生活等各個層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而自資本主義現代文明時代拉開序幕后,社會發展意義上的文明作用愈發凸顯,它在客觀上要求文化人類學意義上的文明做出相應調整,以適應客觀歷史進程。在此背景下,中華傳統文化不可避免地要經歷危機與重生,勢必要與現代文明進行一系列的碰撞融合與調整重塑。但是,中華文明并非是被動消極地調整,而是在積極重塑的過程當中再度發揮出自身的優勢與影響力。中國共產黨人不忘民族文化根本,立足于自身國情和文化傳統,“從中華文明中汲取智慧,博采東西方各家之長,堅守但不僵化,借鑒但不照搬,在不斷探索中形成了自己的發展道路”。[8]總體而言,中華文明在人類文明新形態中的重要意義在于它一方面能與社會主義精神相融合,另一方面能在現代世界文明進程中通過自身的優勢特征發揮其重要的影響力。
總體而言,中華文明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進程中留下了無盡的精神財富與優秀傳統價值,許多方面與社會主義建設的精神綱領存在著諸多內在相通之處,可以進行有機融合。
其一,大同世界與共產主義。中華傳統文化中的“大同世界”一說源自《禮記·禮運》篇,其中描述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9]不言而喻,大同世界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尊老愛幼、人人飽暖、安定和諧的理想社會畫面,這一精神追求同馬克思主義倡導的共產主義理想高度契合。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詳細指出:“共產主義是對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而且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它是歷史之謎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這種解答。”[10]可以看出,馬克思共產主義思想的核心就是尋求人的自由解放與全面健康發展,力爭建立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物質豐裕的大同世界,實現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自身、自由與必然之間的真正統一。
其二,小康社會理想與共同富裕追求。“小康”一詞是指生活安定和諧之意,最早出自《詩·大雅·民勞》:“民亦勞止,汔可小康”[11],意為“老百姓的生活太苦了,也該稍稍得到安樂了”。在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下,它表達了身處饑餓壓迫狀態中的人們對理想幸福、安定和諧的生活的熱烈向往。這一理想追求正是中國共產黨人一直以來奮斗的目標。1979 年12月6日,鄧小平同志在會見來訪的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時提出,中國現代化所要達到的是小康狀態。他曾經說:“翻兩番,國民生產總值人均達到八百美元,就是到本世紀末在中國建立一個小康社會。這個小康社會,叫做中國式的現代化。”[12]自此,實現共同富裕、邁向小康社會的理想綱領便被載入中國共產黨人的奮斗章程中。改革開放的四十多年來,我國在經濟建設方面取得的偉大成就,使得數千年來追求的小康社會理想成為現實,14億人民史無前例擺脫貧困狀態,過上了幸福安定的美好生活。
其三,傳統仁政思想與無產階級政黨的施政綱領。“仁政”作為儒家思想的核心點之一,歷來為統治者所重視。作為一種傳統儒家理念,它是由孔孟之道所倡導的“仁學”思想發展而來。諸如“民本”、“王道”和“性善論”等政治理想,均是“仁政”思想理念的展開,融入在歷朝歷代的政治治理中。“仁政”思想所倡導的“人性本善”、“民貴君輕”等理念,在今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建設實踐當中并不過時,反而愈發煥發出先進性、時代性。在中國共產黨的施政綱領中,無產階級、勞苦大眾乃至全體人民的利益始終被擺放在首要位置。中國共產黨人的奮斗目標是要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為全體中國人民謀幸福。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表面上打著“自由、民主、平等、博愛”的旗幟,背后卻是為資產階級的利益而服務。這乃是中華文明中的“仁政”思想與社會主義建設綱領的高度重合之處,也是區別于西方資本主義政治文明的一個關鍵點。
不僅如此,中華文明在當今世界還存在諸多優勢價值,發揮著重要的影響力。毋庸置疑,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它不僅形塑了偉大燦爛的中華文明,同時也為人類文明發展做出了諸多偉大貢獻。回顧歷史,我們可以發現,中國傳統儒家文化對包括狄爾泰、萊布尼茲等在內的啟蒙思想家的思想形成起到過十分重要的作用。而且,在20至21世紀,中國傳統文化的偉大作用與世界影響力再度顯示,比如以日本、韓國等國家為代表的“亞洲四小龍”,在國民經濟建設的發展歷程中積極發揮了中國傳統儒家思想的作用,創造了杰出的亞洲經濟奇跡。此外,隨著資本主義全球化的不斷深入推進,西方文化的弊端日益凸顯。當今世界,較為突出的現代性問題之一便是精神家園與意義世界的失落問題,現代人在快速發展的現代化進程中喪失了安身立命之本。在此背景下,不少國內外學者呼吁以中國傳統儒家文明來解救人的精神世界的失落問題。客觀來看,以儒家文化為主體的中華文明蘊含有以下有利于現代化健康發展的特征:
其一,在人與自然關系上,它強調天人合一。在中國早期哲學思想中,《周易》一書闡發了“天時、地利、人和”的思想,并提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13]的理念。道家代表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14]儒家代表孔子也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15]概括來講,中華文化強調的“天人合一”理念是指在尊重自然規律的前提下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為人類造福,而并不是讓人完全消極被動地服從自然。荀子曾說:“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制之?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望時而待之,孰與應時而使之?”[16]當然,“天人合一”也顯而易見地含有愛護自然、尊重自然、“民胞物與”的思想理念。北宋張載說:“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17]與此不同,在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西方文化集中表現為人類中心主義,其以主客兩分的思維理念將人與自然看作是兩個分離的體系,強調人的主體地位作用與自然界的客體服從的被動狀態。
其二,在人與人(人與社會)關系上,它強調整體主義。中國傳統儒家經典著作《禮記》中講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18]孔子主張“仁愛”,強調“仁者愛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19]。老子也說:“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20]不言而喻,注重人際關系和諧與社會整體安定發展的整體主義構成了中華文化的內在特征,其在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健康穩定發展的同時,也培育加固了中華兒女的民族家國情懷。與此相反,在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問題上,西方文明鮮明地體現為個人主義。在公共福祉與集體利益面前,西方人通常堅定地信奉個人利益至上的原則。
其三,在人與自身關系上,它強調精神人格。中國傳統儒家文化極為重視精神人格的完整健康性。孟子說:“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21]并主張以養“浩然之氣”等方法,來培育一套積極向上的精神人格。孟子曾言:“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22]“浩然之氣”是指一種力量強大、修養深厚、境界高超的精神氣度,并已構成中華文化的一種高層次、高境界的精神修養特質。這一精神層次正是當今西方現代文明中所欠缺的一個重要成分。西方文化在現代文明的發展進程中,過分強調物質主義,注重世俗利益的享樂,因而難以擁有中華文化中所展現出的寶貴精神人格。
總體而言,中華文明在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身關系等三個層次上所呈現的優越性使其能夠助推現代化的健康和諧發展。天人合一的理念促使我們將自身與自然看作是一個渾然和諧的有機整體,有助于解決現代工業化在發展中所造成的環境污染問題;整體主義的精神使我們重視集體利益與公共福祉,避免個體自由與私利的不合理、無限度的膨脹所造成的現代式冷漠自私的人際困境;精神人格的氣度使我們免于遭受物質利益的過度捆綁,在現代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中有精神家園可依托、有心靈港灣可停靠。正是中華文明這三重特質推進了現代化建設的穩定健康發展,也使其在當今世界展現出寶貴耀眼的精神光芒。
當然,還應指出的是,中華文化體系并非盡善盡美,其在現代社會的發展進程中也會展現出諸多不合時宜的缺點成分,需要對之進行多方面的創造性轉化。其中原因在于,一個民族的文化體系在民族早期發展進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而隨著現代化進程的不斷推進,社會發展意義上的文明作用便會愈發凸顯,此時,民族文化中原有成分便會出現一系列不合時宜的缺點,需要對其進行創造性的轉化,甚至是深層性的改革,使之適應現代文明的有序穩定發展。中華傳統文化即是如此。存在于封建社會時期的一系列思想觀念如宗法制度、因循守舊、不思變革、重農抑商等傳統思想,在現代化文明不斷深入推進的今天已經成為陳舊落后、不合時宜的封建糟粕,亟需轉化改革。我們認為,在堅持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基礎上,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中華傳統文化進行相應的甄別分析、創新改造與批判式繼承,才能使之重新煥發出先進性與時代性,在人類文明形態中充分彰顯自身的優勢,發揮其獨特且重要的影響力。
人類文明新形態的第三重性質是跨越式現代文明特點。前文指出,人類文明新形態是在社會主義制度的基礎上,融合中華文明的優秀特征后所實現的一種跨越式新型現代化發展道路。這種跨越式發展既有其客觀現實背景,也凝結著中國共產黨人高度的政治智慧。
就客觀現實背景而言,跨越式現代文明是在世界歷史的一般進程中產生的。自資本主義時代以來,世界歷史便成為一個浩浩蕩蕩、不可阻擋的普遍化潮流進程。資本的增殖邏輯促使其奔走于世界各地建立生產關系,國家民族之間的界限由此被逐一打破,在世界市場中連結成為一個全球化整體。這便是擺在當今時代的一個客觀既定事實。如馬克思所指:資本主義大工業“創造了交通工具和現代化的世界市場,控制了商業,把所有的資本都變為工業資本,從而使流通加速(發達的貨幣制度)、資本集中。……它首次開創了世界歷史,因為它使每個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因為它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狀態”[23],“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閉關自守和自給自足狀態已經消逝,現在代之而起的已經是各個民族各方面相互往來和各方面相互依賴了。”[24]由此看來,世界歷史作為一種總體發展趨勢是不可阻擋的,即使其發展進程中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曲折。在此背景下,一個民族國家無論意愿如何,都將被迫卷入世界歷史的客觀進程中。因此,我們不得不在世界歷史的發展規律當中去尋求自己的發展道路和新型文明形態。
雖然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潮流是一個全球化的普遍化進程,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不能跨越它的發展階段,走進更高層次的新的文明形態。針對社會主義道路的發展問題,馬克思在其晚年的思想研究當中提出了“跨越卡夫丁峽谷”的設想,他認為東方國家可以在自身基礎上越過資本主義階段走上社會主義建設道路。馬克思的設想在其后的歷史發展中得到了應驗。20世紀,蘇聯與中國等為首的國家地區紛紛成功取得了社會主義革命,建立了無產階級政權。蘇聯的社會主義發展道路在列寧新經濟政策與斯大林等人實施的經濟政治改革措施中,曾在一定時期獲得一定程度的成功,但后來由于一系列主客觀原因,蘇聯與東歐的社會主義實踐宣告破產。在此背景下,中國共產黨人開始重新思索社會主義的跨越式建設問題,最終在世界歷史潮流進程中選擇了大刀闊斧的改革開放之路,使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與活力。中國共產黨人在政治、經濟與文化等多個層面,積極借鑒世界其它先進文明形態的有益經驗,不斷完善自身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文明的繁盛、人類的進步,離不開求同存異、開放包容,離不開文明交流、互學互鑒。歷史呼喚著人類文明同放異彩,不同文明應該和諧共生、相得益彰,共同為人類發展提供精神力量。”[25]具體而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開創的人類文明新形態,形成了三方面的跨越式文明成果:
其一,在政治層面上,合理吸收現代法治文明因素。雖然中國歷史及其傳統文化當中蘊含著豐富的政治思想與治國理念,但它的產生背景處于漫長的封建社會歷史時期,本質上是服務于封建統治者治理下的自然本位的農耕經濟的,因而并不能在工商業文明背景下的現代社會發揮合適而積極的效用。與傳統農業社會不同,現代社會的運轉發展是多方面利益力量復雜交織的動態過程,它在客觀上要求打造出一個公正合理的民主法治環境,以便保證各種利益的公正合理分配,為社會的穩定存續與健康發展打下合理基礎。西方資本主義文明中的政治制度體系及理念,是在現代社會的長期發展過程中沉淀下來的智慧經驗,雖然能夠有效服務于市場經濟的高效運轉及整個社會的穩定發展,但其本質是為維護資產階級的利益而制定的。因此,中國共產黨人開辟的人類文明新形態,在中國共產黨領導與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前提下,對西方現代文明中的政治制度進行了一系列揚棄吸收,合理借鑒了其中的先進有益成果,為社會主義政治良性發展奠定了健康穩定的法治秩序。
其二,在經濟層面上,大力推動發展生產力。物質文明的豐富發展是社會主義建設道路上的重中之重。上個世紀早期的社會主義實踐歷程所走過的重重彎路,遭遇的種種挫折,其原因在很大程度上即是沒能有效調動發展物質生產力水平,從而陷于“產品短缺”的困境之中,致使社會主義事業躊躇不前。改革開放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認真總結了以往實踐歷程中的成敗得失,深切認識到了物質生產力的重要性。鄧小平同志旗幟鮮明地指出:“搞社會主義,一定要使生產力發達,貧窮不是社會主義。我們堅持社會主義,要建設對資本主義具有優越性的社會主義,首先必須擺脫貧窮。”[26]在這一思想方針指導下,中國共產黨人積極借鑒資本主義文明形態中的物質生產力發展經驗,建立并不斷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集中力量發展科學技術,大力提升生產力水平,并充分規制資本邏輯,發揮利用資本邏輯的正面效應,規避、剔除其負面效應。由此,在充分發展物質生產力,穩步提升經濟水平的同時,走出“產品短缺”的困境,為國民百姓的幸福生活、安居樂業,以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健康發展,奠定了堅實穩定的物質基礎。由此,將資本主義物質文明發展經驗的先進有益方面融合進社會主義制度框架內,實現了跨越式現代文明的成功發展。
其三,在文化層面上,積極弘揚主體與理性。毋庸置疑,中華文化中的優秀成分能夠與社會主義精神要領進行多方面有機融合,成為推動人類文明新形態健康發展的有益精神力量,但現代社會在發展過程中同樣需要融合西方現代文明中的積極有益層面,比如對理性的弘揚,與對主體自由的尊重,以順應現代文明的普遍化發展進程所要求的客觀規律。眾所周知,現代社會的經濟發展在于多方面因素的有機合力推動,在文化層面上而言,個性自由及其帶來的創造活力是不可或缺的關鍵因素。當今西方發達國家在經濟文化發展中所取得的優秀成績,深層原因在于相對寬松自由的社會環境所造就的源源不斷的自由創新活力,其成為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快速有效發展的關鍵內在動力。中國共產黨人深刻理解其中道理。“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即是對理性與歷史客觀規律的尊重。在這一正確思想方針引領下,中國社會主義事業拉開了改革開放的偉大序幕,經過四十多年來的快速穩步發展,我國在經濟建設等方面取得了驕人成績,已成為當今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而就國內經濟發展狀況來看,當今我國第三產業所占的比重與體量正在逐年增多,在接下來的發展進程中,文化軟實力因素將愈發凸顯,成為激發經濟活力的關鍵因素。這在客觀上需要我們積極弘揚主體與理性,確保個體自由與理性精神的合理張揚,由此才能助推文化軟實力的不斷創新,為市場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活力。
總而言之,跨越式現代文明特點正是在世界歷史的普遍進程中,融合了西方現代文明發展經驗中的政治、經濟與文化等多種層面的積極合理因素,使得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走上了健康穩定的可持續發展之路。同時,跨越式現代文明特點還在于,中華文化與現代文明在多方面、多層次的碰撞融合之中提升改進了現代文明,發揮出了自身在現代世界中的多重優勢因素,因而成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一重鮮明性質。
最后還需指出的是,跨越式現代文明性質是“正在進行時”,而不是“已經完成式”。在未來的人類文明進程中,我們還將面臨現代文明在發展過程中所產生的諸種危機與矛盾,比如生態危機、能源危機、安全危機,以及人的精神危機等等,無一不在考驗著全人類的政治智慧。這也意味著,跨越式現代文明的性質將是一個不斷發展、不斷反思、不斷完善的復雜動態過程,需要我們在未來的歷史進程中逐一突破上述危機,并在總體上處理好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問題,最終為全世界開辟出一條人類文明新形態。
綜上所述,人類文明新形態是由中國共產黨人領導中國人民在百年的實踐歷程中,不斷反思前進、改革創新,在堅持社會主義制度的基本前提下,又融合中華文明的優秀特征,形成的一種跨越式現代文明發展道路。因而,我們認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性質在于三個要點:社會主義特性、中華文明特征和跨越式現代文明特點。社會主義特性是根本前提,中華文明是重中之重的特征,跨越式現代文明特點是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集中體現。這三重性質并不是分離的、斷裂的,而是一個內在聯系的有機整體,在各自不同的面相上呈現出不同的性質特點。但是縱向地來看,人類文明新形態也將是一個不斷改進完善、不斷豐富發展的辯證歷程,其成果將繼續展現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實踐歷程之中,并將在未來持續不斷的偉大實踐進程中創造出越來越多的政治文明佳績,對世界文明發展產生愈發重要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