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書亮
清代方志編纂制度與編輯規范谫論
宦書亮
(西南交通大學人文學院,四川成都 611756)(重慶三峽學院文學院,重慶 404020)
清代方志的編纂制度分為中央修志制度和地方修志制度。中央修志制度包括皇帝詔書、命令和中央機構對方志編纂的規定;地方制度則包括各地對通志、府州縣志、鄉土志和專志的規定。清代方志編輯規范表現為方志名稱的規范、體例的規范、編纂規則或編纂方法的編輯規范以及對選用資料上的規范。清代方志編纂制度與編輯規范不足之處有二:一是限定短期完成,倉促修志導致方志編輯質量不高;二是全國統一規定修志體例,致使志書結構單一,特色不明。
清代;方志;編輯;制度;規范
方志又稱“地方志”,“是記述地區歷史事跡的綜合性著作。有全國性的總志和地方性的州郡府縣志兩類”[1]。星漢則認為:“方志依據記載的范圍不同,可以分為總志、省志、府志、州志、縣志等,另外也有專門記載一處山川,或名勝,或寺廟等更為專一的方志。”[2]清代是我國歷史上編修志書的興盛時期,也是方志學的形成時期。清代在修志工作上不管是中央還是地方,都呈現出繁盛的景象,特別是在志書的種類上有了很大的突破,如清代方志在類型上,比明代及以前多了鄉土志等,《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里記載了我國現存清代5 700多種方志,修志種類和數量均超越前代。因此,清代修志工作為我國方志編纂繁榮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據倉修良《方志學通論》統計,現存清代方志共有5 701種[3],各個時期修志情況如下頁圖1。
從圖1發現,清代每個時期均有修志,無間斷;從總志到通志、府州志、縣志、鄉土志以及專志,種類齊全。尤其《清代一統志》的編修歷時最久,從康熙到道光年間經歷了五個時期,其中三次大動作編修一統志。清代方志成就巨大,與修志時中央和地方制定的制度、采取的有效措施是分不開的。

圖1 清代各個時期修志情況(根據《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記載整理統計)
清代曾多次編修《大清一統志》,為了使志書編纂工作順利開展,朝廷頒布多項政策。具體分為兩類:一是皇帝的詔書及其下達的命令;二是中央機構對方志編纂所制定的規定。
1.皇帝詔書及命令
皇帝詔書及其命令是中央制度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清朝是一個中央集權高度集中的朝代,皇權至上。在志書編纂上,皇帝的命令具有絕對的權威,并且各省、各地區的修志規定都是根據皇帝所下的命令制定的。皇帝在清代志書的編纂工作中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特別是在一統志編修工作上,清代皇帝較為重視??滴跏荒隇椤罢汛笠唤y之盛”,《一統志》館在康熙帝的允許下正式設立,設立了總裁、副總裁以及纂修官,并規定了人數,其中總裁有七人,副總裁有六人,纂修官有二十人,負責人是陳廷敬[4]《圣祖實錄》五·卷一二五,324??滴跏荒昶咴?,康熙帝再次下令:“直省各督撫聘集夙儒名賢,接古續今,纂輯通志?!盵5]康熙《萊陽縣志》卷首·《奉上修志敕》)由此可見,康熙帝特別看重志書的編纂工作。雍正帝同樣重視志書的編纂工作。雍正六年,因各地修志工作太慢,《一統志》遲遲未編定,雍正帝就下令限定修志完成時間,以此推動修志工作深入開展。據《清實錄》記載一統志總裁蔣廷錫曾奏稱因各省志書繁多又有缺略,建議各省一年內把所修志書送達一統志館,以便詳慎增載和逐一核實,御批“得旨:朕惟志書與史表里相傳……如一年未能竣事,或寬至二三年內纂成具奏”[4]《世宗實錄》五·卷七十五,1122。雍正十一年八月,皇帝任命方苞擔任《一統志》館總裁,陳德華擔任副總裁。乾隆在審查《一統志》稿時,曾下令各省志書“纂修諸臣,皆宜查明奏聞補入,并通諭中外知之”[6]《大清會典事例》卷一千五十一。從各位皇帝頒布的修志命令和執行情況看,實施范圍廣,既涉及全國性總志,又關涉各地方志編修。
2.中央機構對方志編纂的規定
中央機構在編纂志書的過程中,直接對皇帝負責,根據皇帝的命令下達相應的要求。學部、禮部、《一統志》館及戶部作為清朝志書編纂的中央機構都曾制定相關制度。
(1)學部所作的修志規定。如光緒二十九年,學部頒布《奏定初等小學堂章程》;并于光緒三十一年,學部據此章程專門制定了《鄉土志例目》,要求各小學堂的科目中“必有鄉土志,然后可以授課……用是擬撰例目,以為程式”[7]共15門。對這15門記錄的范圍作出了明確的規定,在戶口上要求必須記錄各個民族的戶數,同時記錄男丁、女口的數目;在地理的記錄上要求必須包括沿革、古跡、祠廟等,作為全國編纂鄉土史地教材的指導方案。全國編纂鄉土史地教材便有跡可循,促進了鄉土志的進一步發展。
(2)禮部所作修志規定??滴醵?,禮部奉康熙帝命令,檄催全國各省設修志局來纂修通志,并要求遵照《河南通志》體例進行修志,明確限定了修志時間,要求在三個月內完成。在《江南通志·原序》里有“禮部奉旨,檄催天下各省通志,限三月成書”[8]記錄。
(3)《一統志》館和戶部所作修志規定。雍正年間,《一統志》館與戶部聯合向全國頒發《行查事項》。明確要求各省詳細核查志書數量,登記造冊上報一統志館,以便統一增輯,并限期執行,“此系克期進呈緊要事務,必須文到之日,限三個月內條晰造冊,報部送館,毋得遲滯”[9]。從上述朝廷機關下達的修志要求看,中央機構在清代方志編纂的工作中起到領導、指導作用。
清代編纂志書涉及的地方制度,可從通志、府州縣志、鄉土志和專志的編纂角度考察。
1.通志
清代最為著名的通志是賈漢復在順治時期所修的《河南通志》,它被視為省志編修的范本。此外,還有一些比較出名的方志,如謝啟昆修《廣西通志》、曾國荃修《山西通志》、阮元修《廣東通志》等。清代通志的編纂要求嚴加詳考,如乾隆《盛京通志》在編寫時要求采輯更應精核,“各處復詢之事與遠徼之所當詳者,又以次俱到。因復集原纂輯諸臣,細加校讎,益為增補”[10]《盛京通志序》,7??滴酢剁苤萃ㄖ尽ば颉分赋觯骸绊曊撸T⒅k寧,文治翔洽,各省志次第成帙,而畿輔通志亦善稿報峻。會某奉命填撫八郡,獲受而卒業,考其條目,綜其義例,疆分理析,部列族居。粵自山川扼塞、土田賦稅,以及關津郵傳、城郭堡戍之沿襲……信所謂綱舉目張,班班可考者矣。”[10]11通志編纂自有其特殊規律,并非府州縣志的簡單拼湊。章學誠指出,修通志雖然須收集行政區域內的府州志資料,“然統部通志,自有統部志例,非但集諸府州志,可稱通志。……所貴乎通志者,為能合府州縣志所不能合。則全書義例,自當詳人之所不能詳;既已詳人之所不能詳,勢必略人之不能略”[11]第一篇章氏對于方志體例之討論·方志辨體。明確了通志與府州志編修時應互為補充,要求通志的記載范圍和界限必須明確限定。
2.府、州、縣志
地方在府、州、縣志的編纂方面也有相應規定。在志書編纂時,特別重視資料的可靠性。李熙齡在道光《普洱府志》序中指出,編修府志“應損者損之,益者益之,越一年而告成。非敢云盡善也,特以搜羅既廣,而復加以采訪,審之又審,以期于確,庶幾續成全編,足以茲郡之缺典云耳”[12]??滴酢恫h志》序:“此昌化版圖以內之所可志者,從新修錄之,不容已也。爰集士人而考之曰:‘爾其學校之興衰者幾何年?’集野農而詢之曰……凡夫古今異時,燥濕異地,或古有而今無,此盛而彼衰者,按其圖而稽其籍,究其源而窮其委。事之可據者,志之;事之無可憑者,略之。理之所可信者,志之;理之所可疑者,闕之。”[13]又如《遵義府志》規定:“凡省志所不及載,賴郡志以補之?!盵14]6從這些規定看,志書在選用資料時,要做到有理有據。體例上府志可以仿照省志,陳宗海在光緒年間續修的《普洱府志》序指出:“刪其繁,補其闕,并變李志之舊而體例一仿省志?!盵12]
3.鄉土志
隨著社會的發展,清末一種過渡性的方志體裁——鄉土志產生了。光緒五年編纂的《保德州鄉土志》是我國最早的鄉土志,比較著名的鄉土志有光緒《鄆城縣鄉土志》《萊州鄉土志》《延慶鄉土志》等。鄉土志作為一種地方性教材,清代各地編纂鄉土志也有相關規定。鄉土志不同于其他類型的志書,其特點有二:一是類目設置比較簡單,二是作為一種地方性教材,其鄉土情懷和啟蒙教育作用較大。有很多地方在編纂鄉土志時,都明確了鄉土志作為一種鄉土史地教材的功用。宣統《齊東縣鄉土志》的序指出,朝廷頒布的小學章程分為格致、歷史和輿地三科,“而以鄉土志賅之,于是大府檄各牧令咸修其州邑之鄉土志”[15]。在畢炳炎的《鄆城縣鄉土志·序》里有“今之談教育者,以鄉土地理為小學教授必需之材料。特別是府縣舊志類皆詳于古而略于今,有識者公認為不識于用。清之末葉舉行自治,曾令各縣編輯鄉土志,又皆依是志為藍本,而董其事者往往缺乏地理常識”[16]王朝俊《序》的規定。從這些規定中,我們可知鄉土志成為鄉土教材的重要資料來源。
4.專類性志
專類性地方志即指專門記載某地方某一方面的內容。清代專志頗多,有專記歷史人物的,如徐世昌《大清畿輔先哲傳》、潘力田《松陵文獻》等;有專記風俗典故的,如屈大均《廣東新語》、田雯《黔書》等;也有記述河道水系的專著,如清代的《直隸河渠志》《永定河志》,還有專門記述佛教寺院等宗教志,如葉昌熾《寒山寺志》,另有記錄山水、經籍等專志,如劉文淇《揚州水道記》、顧祿《清嘉祿》、孫詒讓《溫州經籍志》等。
清代在編纂專門志書時,地方在編纂志書方面也作出了規定。以水道志為例,清代專門記述湖泊的志書《洞庭湖志》序有記述:“雖然洞庭固不可無志,而志之成則必待其人,而后定洞庭之有志也。……凡三府一州八縣之濱湖者,檄取其志,依類而錄之,……中丞謂:‘不須求急,但求盡善而已’”[17]萬年淳《洞庭湖志序》,3。里面就對各州縣的濱湖在編纂志書時要求依類而歸,務必求善?!吧w地有沿革,水無沿革,而東西南北分隸處,亦不可不詳。茲故于輿圖之后,附載《岳郡沿革》一篇,而湖上形勢大略,已具于此矣。”[17]《凡例》,1不僅對沿革等詳細地作出了規定,還對“人物”的記載作出了規定:“各郡邑乘志,必詳載其地之人物。是湖據天下之勝,原非一鄉一里所得私,故于《游覽》一門統舉古今來名賢碩彥、功德文章卓然可見者著于篇;而其地產偉人亦互見此門內,不為另錄”[17]《凡例》,1??滴酢队蓝ê又尽吩诶L圖、集考、工程、經費、建置、職官、奏議、附錄這八門上作出了規定。在職官上規定:“永定河設官自康熙三十七年始。至今或裁,或復,或增設,或改設,靡不因時因地以制其宜。謹效班固《百官表》式,為三表。以年為經,以官司為緯,備載新舊職官姓名。表前敘設官、裁、復各由,及駐扎地方、所管工段。表后載各官廉俸額數及吏役工食銀數。”[18]《例略》在經費上規定:“詳載道庫錢糧,以稽出入。凡歲修、搶修、疏浚及另案工程動用銀兩,赴都請領。兵餉則州縣地丁批解藩庫,河道咨領給發。”[18]《例略》
1.地方制定的修志制度大部分都是按照皇帝命令和中央機構的規定進一步制定的細則。如嘉慶時期為響應皇帝下詔修志的號令,松江府特設修志局來修府志。
2.中央所制定或下達的修志政令大多根據地方修志情況,總結經驗教訓后進行推廣。各地在編修志書時,有的情況是中央相關修志機構未預見到的,各地會根據實際修志工作中所遇問題以奏疏的形式上呈皇帝或反映給中央機構,皇帝根據上疏的奏章對遇到的問題作出相應的規定,以保證修志工作的順利開展。為了使鄉土志更好地融入教育體系,黃紹箕特意上疏奏請下諭令各地按照編纂好的《鄉土志例目》編纂志書,學部最終采納其意見,令各地按照《鄉土志例目》纂書。
3.中央和地方都倡導或頒布一些統一修志體例模板或范本。如康熙時規定各省都仿照《河南通志》編修,閻邦興的“修志牌照”更是修志模板的一種體現,“修志牌照”里面俱列“凡例23條”[19]9-10。當然,頒布一些修志牌照對于全國各地志書編修工作起到了促進作用,根據修志模板編纂的志書更加規范。
從志書內容編輯看,清人修志時給志書命名也有一定的規范。大體而言,清代方志編輯中志書命名主要有以下四種方式。
第一種是編纂的年號+行政區劃名+志。方志是具有繼承性和發展性的,不同時代人們可能會對同一部志書進行編修,注入新的內容。為了區別這些志書,在方志編輯成書過程中,編纂者在給方志命名時就標明志書編纂朝代或年號,以示區分。采用這種方式命名的志書很多,如《雍正四川通志》《道光遵義府志》《嘉慶漢州志》《道光昆明縣志》等,這些府、州、縣志在命名時都加上了朝代或年號。
第二種是地名+“志”的形式。清代以這樣的形式統一命名的方志有很多。如清嘉慶十二年的《方泰志》、清嘉慶十八年的《淞南志》、清光緒十四年的《月浦志》、光緒二年的《蜀典》等等。
第三種是在志書名稱中標明纂修次序或與前志間的關系。該地首次修志就加上“初志”,重修或續纂、新修、補修的志書就加“重修”“重纂”或“續志”“續修”“新修”“補志”等相應字樣。例如,康熙十二年的《利津縣志續編》,這一方志是康熙十二年《利津縣新志》的一個補充和發展。嘉慶十五年的《續修郯城縣志》是在《郯城縣志》基礎上編纂而成,又如《重修延安府志》、光緒十二年的《增修灌縣志》等皆以這種形式命名。
第四種是地名+“志”類的特殊稱謂詞,以“紀略”“志略”“志稿”“列傳”“要”“概覽”“叢載”“拾遺”“瑣志”等特殊稱謂給方志命名。如道光七年《陜西志輯要》、光緒十年的《乾州志稿》、清光緒二十二年的《汶志紀略》,清光緒三十四年的《奉天新志略》,清光緒時期的《外藩列傳》,宣統三年編纂的《滕縣續志稿》等。
除志書名稱規范外,對官名、地名等也進行了規范。光緒《吉安府志·凡例》明文規定:“凡官名、地名,俱應照朝代稱之,不可以今名擬古,亦不可以古名加今。……紀人稱名稱字不稱號,史之通例也。”[20]141
1.清代方志體例類別
“體例”一詞最早見于《春秋谷梁傳集解·僖公三十二年》:“魯政雖陵遲而典刑猶存,史冊所錄不失常法,其文獻之實足征……故谷梁子可不復發文而體例自舉矣?!盵21]1隨著詞義的不斷發展,“體例”這個概念也逐漸被應用于方志學中?!断骊幙h圖志·例言》:“地志體例,經始于北宋,至南宋而始備?!盵22]清代程廷祚《修〈一統志〉議》:“著書者,以義為體,而例從之?!盵23]卷五甘鵬云《〈湖北通志〉義例商榷書》:“纂修通志,以規定義例為最重要。”[24]可見,他們在編輯志書的過程中非常重視志書的體例。
在方志史上,志書編輯體例很多,如綱目體、門目體、紀傳體、三書體、編年體等。在清代方志的編輯體例主要有以下三類。
第一類是門目體。這種體例的特點是各類目平行排列,沒有綱統屬。代表性的志書是康熙年間河南巡撫賈漢復主修的《河南通志》,全書分為帝王、沿革、古跡、疆域、地理、水利、圣制、選舉、陵墓、河防、物產等。賈漢復編修的《陜西通志》也采用此體。這種體例的志書由于沒有綱的統領,就顯得很松散,缺乏整體性。
第二類是紀傳體。這種體例采用紀、志、傳、圖、錄、表等類,仿照史書的體裁。代表性的方志有清代洪亮吉的《登封縣志》和《淳化縣志》,李文藻的《諸城縣志》及謝啟昆的《廣西通志》。
第三類是三書體。“三書體”得名于章學誠提出的志書編修應“分立三書”理念。他指出欲編修某一地方文獻,必須確立“三家之學”才能通達古人的遺意,所以編輯時應“仿紀傳正史之體而作志,仿律令典例之體而作掌故,仿《文選》《文苑》之體而作文征。三書相輔而行,缺一不可;合而為一,尤不可也”[25]《外篇四·方志立三書議》,828。章學誠的《湖北通志》、嘉慶的《清平縣志》也均采用三書體。
2.清代方志體例編輯規范
每一個朝代在編修志書時都有一些政策和措施,方志體例作為志書編輯的一個重要內容也有一些政策。乾隆八年,《大清一統志》頒行,其中對體例作出了明確的規定:“每省皆先立統部,冠以圖表。首《分野》,次《建置沿革》……,次《土產》。各分二十一門?!盵26]《大清一統志五百卷》于成龍的《江西通志》對體例編輯要求:“今遵部文,體制、科條悉仿《河南通志》。”[20]清·康熙《江西通志》凡例,99閻邦興在擔任河南巡撫期間,曾頒發“修志牌照”,對總圖、沿革、天文、四至、建置等作出了相應體例編纂規范,其目的是統一各州縣的方志體例。在編輯賦稅時“止截舊額若干,新增新減若干,不必一一細注,有關系者全載之”[19]10;編輯人物時須考明其時代和年月、字號、科貢,并載其家世,若為鄉賢還應立一小傳于后,圣賢和忠貞一并納入其中;對古跡的編輯須考其為何朝代何人,將事實注明,不得遺漏,不可以小說摻入;在編輯街巷、坊第時要求注明何處。以上凡有事實者,應當詳考而載之。祀典及書院考證,載之勿遺。這些規定都對方志的體例編輯進行了規范。
清代在志書的編纂規則或編纂方法上也進行了規范和要求,在編纂規則上要求:“不越境而書”“不著論斷”“有褒無貶”“生不立傳”?!安辉骄扯鴷盵21]99-100指資料采集時限定在規定區域內的內容方能納入其中。如康熙二十九年河南巡撫通飾《修志牌照》明確規定:“山川,須考果系封內者方載入,而不可遺漏?!盵19]9乾隆《臨川縣志·凡例》規定:“名宦、鄉賢列傳,體裁不同《名宦傳》,籍貫官階而外,一切與事業無關本境者,即不必志。”“不著論斷”[21]101指所著內容要依據材料一一核實,根據材料準確地進行著寫,編輯者不妄下結論。張之洞在光緒《順天府志略例》中說:“人物門,語語皆須據書采輯,不增一字,以免褒貶口舌?!薄坝邪裏o貶”[21]101則指在志書編輯中記載美好的東西,惡的東西不予刊載。錢大昕曾在《新安志》跋中指出,郡縣志和國史編修有別,國史編輯時美惡兼書,但郡縣志編輯則應有褒無貶,以存忠厚?!吧涣鳌盵21]102是指方志編輯時對活著的人不能為其立傳著書,蓋棺方能定論。乾隆時《鉛山縣志·凡例》規定:“志乘無生人入傳者,此通例也?!盵20]156在志書編輯方法上,方志學家章學誠提出:依“史家法度”,主張“據事直書”,反對“專事浮文”,提出“地近則易核,時近則跡真”的見解和“四要”“八忌”[25]《外篇四·修志十議呈天門胡明府》,857。洪亮吉在《涇縣志》序中強調:“蓋撰方志之法,貴因而不貴創,信載籍而不信傳聞,博考旁稽,義歸一是,庶乎可繼踵前修,不誣來者矣?!盵27]
在志書編輯的過程中,并不是所有的資料都能夠采用,編輯者應注重選材和用材,有一些無法證實的資料是不能夠載入志書當中的,道聽途說之辭亦不能編進志書。我國清代對于修志時選用資料做了嚴格的要求。雍正帝明確要求,在編纂志書時,對名宦和人物“必詳細調查,慎重采錄,至公至當,使偉績懿行,逾久彌光,乃稱不朽盛事”[7]195,并要求各督撫對本省的通志重新修輯,“務期考據詳明,采摭精當”[7]195,既無缺略,也無冒濫,以確保志書編輯質量??滴酢恫h志》序言里也對志書資料的選用予以規范:“事之可據者,志之;事之無可憑者,略之。理之所可信者,志之;理之所可疑者,闕之?!盵28]編輯者認為記錄的事情能夠得到驗證的才能夠記載,如果事情得不到證實就無須記載或省略。從上述規定和主張可知,在修志工作中編輯者對于資料的使用一定要正確規范、有理有據,不能胡編亂造。
在編纂志書的工作上,有的皇帝過度干預,要求較短時間內完成志書編纂工作。如雍正皇帝曾經頒布上諭:“請敕諭各該督撫,將本省名宦、鄉賢、孝子、節婦一應事實,詳細查核,無缺無濫,務于一年之內保送到館。”[7]195康熙皇帝曾有“限期三月”的命令。皇權的過度干預使得修志時間縮短,修志任務急迫,也衍生出了一系列問題,如志書編輯內容簡單,錯誤多。在康熙年間早期編纂的志書中尤為明顯,如康熙二十二年成書的《湖廣通志》就是在短時期內編寫而成的,它只用了短短五個月,倉促成書,沒有多余的資料文獻可供考據,因此奉行故事,考稽較差,毫無特色??滴跏曛h賈弘文編纂《鐵嶺縣志》時因無舊志可參考,又時間緊任務重,“蒞任以后,府檄頻催而苦無以應。今歲秋冬之際,乃與紳士之隸籍茲事者謀所以終其事”[29]。然鐵嶺無舊志可循,只能“因不辭固陋,勉綴成篇”,所以倉促成書,編輯內容簡約,詳略不當,并且有些記載得不到證實,志書編輯質量不高?!端膸烊珪分性涊d順治七年成書的《武城縣志》存在的不足表現在篇卷有限,門類卻繁多,以致一些目類只寥寥數語,失之過簡。例如武城早在春秋時就成了縣邑,之后沿革變化頗多,然此志的建置沿革,只有非常簡略的概述,缺漏很多??滴跛氖瓿蓵摹堕L山縣志》中綱目繁多,內容甚少,有的只有數行,疏漏甚多。
各地官修志書都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即為滿足一統志館的修志要求,朝廷及省府修志特別強調修志范式??滴鯐r期的《貴州通志》體例全部仿照《河南通志》編輯而成,過度仿照,導致《貴州通志》“強立篇目,多寡不一,失之簡略”[30]。康熙時期專門頒發“修志牌照”,給出了統一的修志模板。這雖然方便了一統志的編修,但也使志書的編輯一味沿舊志,在內容和體例上大多雷同,沒有創新,結構單一,千篇一律,毫無地方特色。如康熙十二年刻本《陽谷縣志》,該志的編纂與舊志沒有太大的差異,幾乎全部承襲舊志。雍正十二年成書的《齊河縣志》在編纂過程中以舊志為準繩,除了首卷新增的河道一圖外,其余各志名目皆是按照舊志編纂而成;各篇首尾序論,也承襲舊志。舊志存在很多疏略之處,并沒有予以訂正,仍以訛傳訛。因此,這類志書得不到后世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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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ussion on the Compilation System and Editorial Criteria of Fangzhi in the Qing Dynasty
HUAN Shuliang
The compilation system of Fangzhi in the Qing Dynasty was divided into the central revision system and the local revision system. The central revision system is composed of the imperial edicts, the imperial orders and the regulations on Fangzhi’s compilation issued by the central institutions. The local revision system is composed of local regulations on Tongzhi, Fuzhi, Zhouzhi, Xianzhi, and Zhuanzhi. One prominent feature of the compilation system of Fangzhi in the Qing Dynasty is standardization, which includes standardized names, styles, editorial criteria and material selection. Meanwhile, there lies two weaknesses in this system. One is that the insufficient time limit for completing compilation causes inferior quality of Fangzhi. The other is that the unified and standardized regulation for Fangzhi compilation results in similar structures and in-distinctiveness.
the Qing Dynasty, Fangzhi, compilation system, editorial criteria
宦書亮(1977—),男,重慶忠縣人,西南交通大學人文學院博士生,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古代文學與文化、古典文獻學。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招標項目“方志方言資料的整理、輯錄及數字化工程”(15ZDB107)。
K290.1
A
1009-8135(2022)06-0106-10
(責任編輯:張新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