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旅游發展筆談
——旅游活動的實踐育人價值

主持人：劉俊 華南師范大學旅游管理學院院長，教授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無論中外，旅游活動自誕生之初就具有重要的實踐育人價值。進入大眾旅游時代，追求審美、精神愉悅和自我發展的旅游活動，逐漸被娛樂化、規模化、功利化的旅游產業所取代，旅游活動的實踐育人價值日漸式微，成為旅游產業幕布下“被隱藏的巨人”。進入新時代，實踐育人的政策導向和文旅融合的市場動力，借助研學旅行、自然教育、營地教育等新業態的勃興，推動著旅游和教育從二元分立走向深度融合，旅游人才培養也亟待在價值層面進行突破創新。新時代中國旅游教育的終極價值究竟是什么？研學旅行發展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反思契機。旅游對于個人成長和全面發展的實踐育人價值長期被忽略，新時代背景下需要被喚醒并回歸。

本期筆談圍繞著旅游活動的實踐育人價值展開，在內容設計上大致分為3個層次：一是在理念價值層面，對旅游活動的實踐育人價值進行哲學意義上的梳理提升；二是在行業實踐層面，聚焦典型旅游活動的實踐教育功能進行案例研討；三是在人才培養層面，探索旅游活動的實踐育人價值對旅游教育突破創新的可能路徑。

“旅游+教育”的核心意涵和實踐路徑①本文系廣東省社會科學規劃項目“生態教育提升自然保護地鄉村韌性的機制研究:以廣東丹霞山為例”（GD22CYJ24）階段性成果。

劉 俊1,2，周碧蕾1,2

（1. 華南師范大學旅游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510000；2.華南師范大學研學旅行與休閑教育研究中心，廣東廣州510000）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1.001

研學旅行進入國家教育體系、“雙減”政策釋放大量課外時間、勞動教育上升為“五育”之一等重大教育改革政策，凸顯出加強實踐育人的國家意志，新時代的旅游和教育正在從二元分立走向深度融合。無論是政界、學界還是業界，對于旅游和教育融合進程中各自基本定位的認識是清晰的，即旅游是手段，教育是目的。然而，基于不同立場來理解旅游和教育融合發展，難以完全擺脫主位意識，“旅游+教育”“教育+旅游”“研學+”“泛研學”等各類提法常見于各類媒體和論壇，對旅游和教育融合發展的內涵理解莫衷一是，在融合實踐方面也存在諸多模糊認識和現實挑戰。基于對旅游行業高質量發展的觀察思考和旅游教育改革的探索實踐，筆者就“旅游+教育”的核心意涵和兩條實踐路徑分享一管之見，以求教于方家。

一、核心意涵：旅游活動具有重要且不可替代的實踐育人價值

正如《禮記·學記》所言：“故君子之于學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從古至今，“游”是個體“學”必不可少的實踐途徑。從《墨辯》提出“親知，聞知，說知”到王陽明倡導“知行合一”，再到陶行知踐行“從做中學”，都蘊含著教育的實踐維度。脫離了實踐談育人，教育就會陷入“無根”的狀態，正所謂實踐出真知。旅游活動與實踐育人有著深刻且內在的同一性。旅游活動能夠有效地促進個體的知識生成，實現文化自覺與獲得人格自省，這是其內在重要且不可替代的實踐育人價值。

異地性和體驗性是旅游活動實踐育人價值實現的基礎。當人們離開慣常環境，在非慣常環境下獲得超越日常生活的嶄新體驗，新舊體驗之間相互作用，個體逐步形成、豐富或調整自己的經驗結構。旅游活動從物理空間到文化空間都不同于學校學習與日常生活，既擴展了實踐育人的空間維度，又契合不同學科知識交叉融合的新趨勢。旅游活動帶來不同情境下的感官刺激，引發個體的好奇心與探索欲，促進思考學習和知識的生成。同時，旅游者在跨文化情境中對文化差異產生新的理解，并對周圍的世界形成更廣泛的認識。不同文化交融產生的“視域融合”，使個體獲得文化浸潤的同時，形成“高度的文化自覺”，達到費孝通先生提出的“美美與共”的文化境界。

交往性和互動性是旅游活動實踐育人價值實現的內核。信息化高度發達的今天，通過旅游活動讓更多個體從線上走到線下，驅除由于工具異化帶來的“人”的遮蔽與疏離，凸顯個體的主體性與提升主體間的交往性。例如零零后青年選擇跨國背包旅游，在與他人的相遇、交往甚至沖突中，引發不同的觀念、思想、價值的碰撞與融合，習得溝通交往、團隊合作以及資源管理等核心關鍵能力，從而實現自我成長①周碧蕾,譚良敏,劉俊.“我是誰”:零零后青年環球背包旅行中對話性自我的建構[J].中國青年研究,2021(3):13-20;37.。旅游活動多以參與式、合作式、沉浸式等有別于日常講授式的學習模式，正是在這種與“他者”的交流互動中，認識“前見”、擱置“己見”、尊重“異見”，實現主體的自我建構與人格自省。旅游活動引發個體對于價值的探尋與反思，引導個體正確處理人己、群我關系，從而回歸教育的本真，形成求“善”向“上”的價值追求。因此，“旅游+教育”的核心意涵即借由旅游活動重要且不可替代的實踐育人價值，融合探求知識之“真”、涵養文化之“美”以及立己達人之“善”，倡導并回歸旅游活動的育人初心。

二、面向旅游行業的實踐路徑：賦予新旅游更多教育意義

進入新時代，以文旅融合、全域旅游、優質旅游、主客共享等為內涵的新發展理念，成為推動旅游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高質量發展的戰略指引。新冠肺炎疫情對旅游業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和挑戰，深刻改變了旅游消費的時空模式，客觀上加速了旅游高質量轉型和新旅游時代的到來。這里所說的“新旅游”與普恩（Poon）提及的“新旅游”②張凌云.大眾的“新旅游”,還是新的“大眾旅游”？——普恩新旅游論批判[J].旅游學刊,2002,17(6):64-70.既有相似之處，也有很大不同。例如常態化疫情防控下旅游消費愈益本地化和近程化，更加注重旅游場景下的內容體驗和意義生成。張輝和許義已對新旅游的產業特征③張輝.新旅游正在來臨[EB/OL].[2022-07-03].https://article.xuexi.cn/articles/index.html?art_id=9978804766999165255&item_id=9978.8047 66999165255&study_style_id=feeds_opaque&pid=&ptype=-1&source=share&share_to=wx_single.和運營特點④許義.新旅游:重新理解未來10 年的中國旅游[M].北京:中國旅游出版社,2021:8.進行了較為系統的歸納總結。筆者陋見，新旅游時代旅游需求端的品質化升級，不僅體現在吃、住、行等有形供給的舒適性方面，更體現在個性化、情感性、體驗感等無形供給的內容創新方面。換言之，新旅游時代旅游供給端的普遍痛點是雖有產品但缺內容。

新旅游時代比拼的不再只是硬件、標準和渠道，甚至超越了服務范疇。基于目標客群需求深度理解的內容設計和新媒體營銷，越來越會成為創新型旅游企業的核心競爭力，正所謂內容為王。新冠肺炎疫情下逆勢增長跨界出圈的現象級文旅企業，無不是在內容設計方面下足了工夫。其中，教育以其受眾面廣、包容性強、復購率高、延展性好的特性，成為文旅企業內容創新的重要選項。在研學旅行、“雙減”、勞動教育等實踐育人政策導向的助推下，很多旅游企業紛紛轉向親子互動、科普研學、自然教育、科考探險等教育內容細分領域，推動了旅游和教育跨界融合的新業態發展。旅游場景中蘊涵著大量具有實踐育人的價值元素，不僅是面向中小學生知識獲取和綜合實踐能力培養為目的的研學旅行，更包括面向全年齡段以全人發展為目的的教育旅游活動。因此，“旅游+教育”的實踐路徑之一，就是深入挖掘旅游場景中豐富的實踐育人價值元素，將其轉化為教育性的內容體驗，賦能旅游行業高質量發展，即賦予新旅游更多教育意義（make new tourism more educational）。

“旅游+教育”高質量發展過程中也面臨諸多痛點和挑戰。首先是行業管理層面，旅游和教育行政主管部門在推動旅游和教育融合發展中的立場和話語截然不同，缺乏統一規范的標準引導，有時甚至會相互排斥，加大了泛研學新業態優質生態圈構建的難度。其次是企業認知層面，旅游企業需要跳出原先熟悉的業務舒適圈，從教育的角度來重新思考和配置相關要素，這其中必然存在著一定的認知空白地帶。因此，旅游企業的跨界學習和組織韌性必不可少。第三是企業實踐層面，如何深入挖掘旅游場景中的實踐育人價值（課程開發/體驗設計），并轉化為教育性旅游體驗（執行運營/效果評估），進而構建起新的可持續性商業模式（營銷渠道/團隊培訓/安全標準）等。這些工作都涉及資源要素的跨界重組和學習提升，關鍵是人的問題，即創新型旅游人才培養。

三、面向旅游教育的實踐路徑：從earn 模式轉向learn模式

進入新時代，隨著旅游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逐步深入，旅游教育，尤其是高等旅游教育，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旅游教育一直是旅游學術共同體熱議的話題，筆者陋見，目前國內關于旅游教育的探討更多是在經驗層面，還未觸及旅游教育的價值層面。新時代旅游教育的核心價值究竟是什么？研學旅行的發展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反思契機，旅游對于個人成長和全面發展的實踐育人價值長期被忽略，新時代背景下需要被喚醒并回歸。

筆者在2020《旅游學刊》中國旅游研究年會圓桌論壇上提出“we need to learn from tourism, not just earn”的觀點，并在2021《旅游學刊》中國旅游研究年會“旅游教育與學科未來”分論壇上進一步闡述了“從earn 模式到learn 模式”的旅游教育轉型思考。在筆者看來，國內現有的旅游教育是基于earn模式來設計的，其核心價值是服務于傳統旅游企業的經營管理和服務運營人才需求，可概括為“education for tourism”。在earn 模式下，旅游學科和旅游相關專業被納入管理學學科知識體系下，旅游教育被定位為培養學生從旅游業中“賺取”的能力，強調的是旅游活動的經濟屬性和產業價值，體現出強烈的功利主義導向。基于earn 模式的旅游教育脫胎于旅游接待業高速增長的大眾旅游時代的人才需求（當然還存在諸多結構性矛盾），但進入新時代，伴隨文旅融合高質量發展催生創新型旅游人才新需求，新冠肺炎疫情進一步加速傳統旅游接待業產能過剩和人才需求萎縮，傳統旅游教育不適應新時代新旅游需求的弊端日益凸顯。

基于learn 模式的旅游教育試圖跳出earn 模式下的功利主義窠臼，認為旅游不僅僅是永不落幕的朝陽產業，更是面向人的全面發展重要且不可替代的實踐育人手段，即“education through tourism”。受陶行知先生“生活即教育”思想啟發，其核心價值可概括為“旅行即教育”。需要指出的是，倡導旅游活動的實踐育人價值并不是徹底否定原先的旅游教育模式，而是適應新形勢新需求的創新和揚棄。巧合的是，earn和learn這兩個單詞完美詮釋了這一關系，后者既包含了前者，又賦予了旅游活動新的更豐富的教育意涵，即旅游活動在追求和彰顯實踐育人價值的同時，有助于更好地實現旅游產業的經濟價值。因此，“旅游+教育”的實踐路徑之二，就是要倡導旅游活動的實踐育人價值，引導學生樹立新的旅游價值觀，師范類旅游院校尤其要注重培養學生教育性旅游體驗內容的設計、運營、指導和服務能力，推動新時代旅游教育突破創新和高質量發展。

（第一作者系該校教授，第二作者系該校講師；收稿日期：2022-07-01）

游必有方：研學旅行育人價值的實現

馬 波，王方嬌

（青島大學旅游與地理科學學院，山東青島266071）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1.002

以求異、求新、求美為基本動機的旅游活動，同教育有著天然和密切的聯系。正因為如此，無論東方還是西方，都不乏對旅游育人功能的認知實踐和經典論述。近年來，隨著研學旅行進入國家政策體系，文旅融合逐步深化，旅游育人問題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但是，旅游與教育畢竟屬于兩個不同的范疇，旅游育人有其特殊的價值和實現方式，如果相關認識有失準星，旅游育人的形式和功能就有可能流于空泛，甚至誤入歧途。有鑒于此，筆者在此前討論學生研學現象的基礎上，就學生研學的育人價值及其實現再做簡要剖析，供方家參考。

一、心智開發是教育的本質依歸

教育，無論發生于何時何地，都以人的發展為基本功能和本質特征。人的發展具有價值性和工具性兩個維度。古典時代，中西同樣注重教育的價值性，追求完整的人格塑造。工業化以來，教育的工具性受到推崇，價值性式微，遂有分科教育、專業教育和應試教育的全球流行。殆至信息化時代來臨，時空高度壓縮，技術走向集成，世界發展的復雜性、不確定性和脆弱性與日俱增，出現了教育的再次轉型，主要表現為價值性教育的現代回歸——在不放棄工具性的同時，倡導“學會成為”（learning to become）的教育新理念，突出強調教育之于人格尊嚴、人類完美和人地共生的意義。

教育史是人類文明與愚昧的斗爭史。回顧教育發展歷程，不難發現，無論中外，都早早埋下一條“心智”（mind）的主線。及至現代，關于心智的研究已經成為一門集心理學、教育學、哲學、腦科學等為一體的綜合性科學。心智學（mind science）認為，心智涵蓋情感、思維和內隱知識結構等“無形”要素，是每個人內在的“后臺操作系統”和“智能播放器”，它統合和調度人的行為能力、情緒能力、思維能力，從而使人的生命智慧得以成長并“有形”顯現出來。心智與遺傳有關，但又是需要后天開發的，開發心智是教育的出發點和歸結點。換言之，心智教育（mental discipline）是教育的核心形式，旨在令受教育者獲取一種超驗的、不變的共相或理念知識，洞悉某種道德生活實踐所需的原理。“十三五”以來我國推行的一系列教育改革，同2021 年11 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面向全球發布的《共同重新構想我們的未來：一種新的教育社會契約》（Reimagining our Futures Together: A New Social Contract for Education），異曲同工，都強調了回歸心智教育的總體方向。

心智教育是心育和智育的統合，既是以心育心、以智育智，更是以心促智、以智潤心，由此推動無意識的孩童心智逐步升級為有意識的成人心智，從而煥發生命責任的覺醒，激發積極自由的狀態，激活內在智慧，還原生命的無限可能。心智教育旨在培育“和諧的人”（語出愛因斯坦1952 年在《紐約時報》發表的題為《培養獨立思考的教育》的聲明），看重好奇、聯想、批判、創新、共情等能力的養成。教育實踐者高度重視心智習性的形塑，一般認為，堅持、控制沖動、用多種感官覺察、準確溝通、力求精確、保持好奇心、愿意冒險并承擔后果、聯想意識（應用舊知識與新情境）和質疑意識、彈性思考和反省思考、樂群協作等，是少年兒童需要培養的心智習慣。通過心智習慣的重復運用，習慣就成為自然，就會受用終生。

二、研學旅行應當聚焦于學生心智開發

中國古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廣為流傳，18世紀興盛歐洲的“大游學”至今被人津津樂道，說明旅游之于心智開發的意義早已被有所認識。但是，在應試教育甚囂塵上的背景里，在旅游日益走向大眾化的時代中，在研學旅行實踐魚龍混雜的現象下，把旅行視為心智開發的一類形式進而闡明其獨特性，仍是十分必要的。

針對旅游活動中的學習行為特征，國內外研究文獻主要抽象總結為以下5個方面：（1）非正規和非結構化；（2）自主性；（3）在場性（being there）；（4）具身體驗；（5）寓學于樂。筆者認為，這些特征更多指向一般意義上的旅游者學習，是相對于學校教育形式而言的。如果把旅游育人的對象集中在中小學生一隅，情況則不盡相同。按照2016 年12 月教育部、國家發展改革委等11 部門發布的《關于推進中小學生研學旅行的意見》，國內中小學校組織的以校本課程形式出現的學生研學活動，則具有半正規-半結構特征，并非學生完全自主，只是參與度有所提高，具身體驗和學習的快樂感會隨學習的內容和形式而定。換言之，學生研學是介于自由的旅游者學習和計劃的課堂學習之間的集體學習形態，如果喪失正規性和結構性，則會重游輕學，甚至“游而不學”，“校本課程”的基本定位就名存實亡了；如果把學生研學簡單地理解為把課堂搬遷到異地的現實場景之中，卻依舊強調知識學習的話，研學旅行的特殊價值就會大打折扣，甚至靈魂不在，淪為勞民傷財。顯然，學生研學必須聚焦學生的心智開發，否則，相關實踐活動的流于空泛和亂象叢生，實在是難以避免的。

把心智開發視為學生研學的圭臬，則中小學校研學課程的開發建設應當滿足以下3個原則。

一是“困境”原則，指研學課程必須給學生提供心智無力應對的典型場景和情境，人為制造挑戰，以激發學生觀察情境、感受困難、自主調度、應對挑戰的內在智慧，由此，無意識的孩童心智模式才能逐步轉化為有意識的成人心智模式。

二是“存異”原則，指研學課程包容但超越了知識傳授，不似在課堂上“認識再認識”的求同教育，而是在行動中突出“評價再評價”的存異教育，強調每個學生都是獨立的、有差異的生命個體，允許對同一事物有不同角度、不同水平的體會、認識和看法，引導學生進行價值評估和重塑。

三是“溝通”原則，指研學課程以雙向溝通為主要教學方法，在講求學生個體同認知對象的溝通外，尤其強調學生之間、師生之間雖無定式卻需充分的即時溝通，從而刺激學生心智的自我活動，實現自我改進和自我塑造。如此培育的心智力量，才可以真正遷移至個人未來的職業生活情境之中。

三、聚焦心智開發的學生研學實踐活動提升

基于以上認識，就國內學生研學實踐活動的提升，提出如下方向與路徑。

第一，科學處理研學旅行課程與學科課程的關系。學科課程盡管也具有或應當具有心智開發的功能，但以知識傳輸為主要目的。研學旅行課程的宗旨卻不在于令學生獲取可觸的、可感的關于物理世界的殊相知識，而是直接指涉心智形塑。只有聚焦心智，研學旅行課程才有特別的育人價值。因此，既要防止過度商業化操作之下的“重游輕學、游而不學”，也要反對“換個地方講課”的平庸實踐形式。同時，研學旅行課程又不能“橫空出世”，與學科課程教學完全脫節，從而割斷知識-方法-心智的遞進關聯。一言以蔽之，研學旅行課程應當是學科課程的補充和延伸。

第二，強化研學旅行課程的主體針對性。心智教育具有個體指向，中小學生在先天稟賦、家庭背景、成長環境、興趣取向、知識儲備、主觀努力等方面存在各種差異，因此，研學旅游課程至少要按照不同類型學校（如城市學校和鄉村學校）、不同年級學生做針對性的設計，那些不區分主體差異通用一個研學基地、一套研學計劃的實踐只能停留在“打醬油”的水平。如果認真對待，研學課程應當落實在學生個體層面，至少對課程學習效果的考評要因人而異。

第三，研學導師專門人才培養刻不容緩。研學基地營地建設、研學教材開發和研學導師培養，通常被認為是發展學生研學的三大要件。其中，研學導師的培養最為緊要，因為是他們最終決定著研學基地營地和研學教材的專業化水平。研學導師應當以學校教師為主，以業界導師為輔，不能本末倒置。從教育教學角度出發，研學導師應當是教師職業中的細分類型，既要勝任學科課程的教學，更要掌握心智教育的理論方法和一定的旅游學知識，能夠承擔研學課程設計、開發和實施工作。目前，國內研學導師的專業化培養尚處在起步階段，只是在旅游高職教育層面設置了相關專業。鑒于研學旅行的重要性、特殊性和復雜性，在本科層次，尤其是在兼有旅游和教育兩類專業的師范大學，通過教育學科和旅游學科的交叉融合，為社會培養高水平、復合型的研學旅行專門人才，無疑是明智且刻不容緩的選擇。

第四，學生研學績效評估體系不可或缺。盡管學生研學活動已在全國范圍內廣泛開展，但迄今并未形成相對成熟和統一的績效評價體系，政府和學校兩個管理主體一直缺乏有效的考評標準和管理手段，諸多實踐偏差的出現與此相關。指向心智開發的學生研學績效評價，固然需要考慮長期效應，無法采用傳統的“考試”形式，但并非路徑難覓。囿于篇幅，茲僅列3條建議：一是把評價指標落在可觀察、可測量的重要心智習性上來；二是教師對學生的過程性考評以觀察法為主，終結性考評以實驗法為主；三是學校對研學課程的考評和政府對學校研學旅行績效的評價，重在調查學生和學生家長的滿意度，前者適合即時開展，后者適宜階段性安排實施。

（第一作者系該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第二作者系該院碩士研究生；收稿日期：2022-06-02）

“游育”：研學旅游新論①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鄉村振興戰略中的文旅發展和城鄉融合研究”（21AH016）階段性成果。

孫九霞1,2

（1.中山大學旅游學院，廣東廣州510275；2.中山大學旅游休閑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廣東廣州510275）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1.003

研學旅游作為旅游和教育融合發展的新業態正在蓬勃發展。在學界，研學旅游被認為在推動經濟增長、促進目的地主客互動及全球和平等方面具有重要貢獻。在實踐中，研學旅游作為一種學校教育的補充，已納入中小學教育計劃并獲得鼓勵。但，如此提法并未完整呈現旅游和旅行對人類文明的價值及其對人類發展的內在意義。為推動研學旅游理論內涵的擴展與突破，筆者提出“游育”這一概念，認為研學旅游不僅是一種統合德智體美勞“五育”的綜合實踐活動和培養方式，更是從學校教育延伸為縱貫人的整個生命歷程的終身教育。

一、“游育”：統合德智體美勞“五育”的綜合實踐活動

研學旅游一方面有助于推進中小學生素質教育，另一方面也可能以偏概全地將其視為一種學校教育輔助活動，不能最大化體現旅游對人的全面發展之效能。把游育作為素質教育的核心組成部分，統合德智體美勞“五育”，將有助于實現國民整體教育的高質量發展。

首先，通過游育以“游之德”而強化道德教育、倫理教育。思想品德教育是年輕一代精神成長的題中之義。中國傳統社會多為鄉土性熟人社會，而當代人所屬的社會結構雖然相對開放，但也日益面臨身份和目標單一所導致的社會網絡簡單、社交經驗不足等社會現實。在旅游場域中，個體不僅通過學習與他人相處而再社會化，還能通過對跨地域、跨文化、跨階層人群的交往與觀察，激發自我的“底層視角”和“他者眼光”，走向“他處”、看見“他者”，反觀自我的存在方式、關懷敬重他者并正視階層壓力。確定旅游者在游育活動中的主體地位，有利于塑造其自主性和能動性的主體人格而完成道德教育，并進一步意識到自身責任和社會使命。通過折疊主體性、折疊活動、折疊情感等多種德育模式，使個體的道德在認知、行動、情感三重層面得以踐行和熏陶。研學旅游有助于生發個體面對底層群體的尊重和關懷之心，面對富裕階層的淡定和從容之心，面對革命遺跡的崇敬和愛國主義情懷，賦予個體精神財富和道德力量。

其次，通過游育以“游之智”而推進科學認知、知識體系及智慧潛力。當前，學校智育的基本任務是通過系統傳授現代科學，提高學生科學素養，培養科學態度，發展創造思維和探索精神。旅游目的地不僅是檢驗個體從學校教育中所獲得的人文、地理、歷史及自然科學等多學科知識的場域，也是通過旅游體驗將客觀知識轉化為主觀感知的再學習場域。旅游中的智育在于知識轉化，如果行而無知，則為乏味之行；如果知而不行，則不算真知。借助“行萬里路”才能內化所讀之萬卷書，做到知行合一。研學旅游應當是更廣泛意義上的智育活動，經過旅游體驗與客觀知識的循環，使學生在認識論、知識論和價值論等多方面得以貫通。

再次，通過游育以“游之美”而塑造美感教育、陶冶審美能力。旅游體驗能夠提升個體欣賞美、體驗美和創造美的能力，其本質是美育的升華和體現。一方面，旅游場域中審美體驗的對象豐富多元，個體可以從中主動選擇自然美、文化美、社會美、藝術美、技術美等，從形式美育走向實質美育。另一方面，大量旅游活動本身指向特定的“藝術教育”活動，以塑造個體的審美觀和美學素養。特別是在歐洲國家，學童在老師或志愿者帶領下，穿梭于各種博物館、美術館、藝術館中，獲取美學知識、傳遞美學文化。甚至學齡前兒童也日益普遍參與其中，與其說是研學教育，毋寧說是一種從小就給予的審美熏陶和藝術浸染。席勒把“游戲沖動”看作是非慣常環境下自我選擇的主體性行動，把美育提到培養全面發展的人的高度。“審美教育通過既有生活又有形象的藝術培養人的美的心靈和健全的人性，然后才能克服當前社會的腐朽與粗野，以及現代人的分裂現象，為將來全人類的和諧作準備。”①席勒.審美教育書簡[M].馮至,范大燦,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譯本序.旅游體驗堪與其比附。

另外，通過“游育”以體能訓練、勞動參與等塑造健康和韌性。體育旅游本身為游育中的范疇之一，但在更廣泛意義上，游育活動離不開個體的身體力行和體能訓練，從而在更為豐富的環境中發展體力和增強體質。旅游過程也蘊含諸多勞動參與。不同于日常的強制性或單一性勞動活動，旅游中的勞動體驗則是主動選擇、主題豐富、充滿趣味和親力親為的，甚至旅游活動本身的設計與參與就是一種勞動形式。鄉村旅游、夏令營、農耕體驗等旅游活動，是現代脫離農耕和鄉土的青年一代最切實、最具有實踐性的勞動教育方式。

二、“游育”：貫穿個體生命全周期的終身教育

從個體成長的生命周期角度來看，“游育”并非學校教育的特殊方式或補充手段，而是人們成長的永恒主線。旅游所蘊含的教育功能貫穿于人的未成年期、中青年期與老年期，具有連貫性和延續性。

在未成年期，“游育”是連接個體與外部世界的重要通道之一。研學旅游、家庭親子旅游等將教育環境從學校、家庭轉換到非日常環境，通過短期異地的休閑生活方式和跨文化交流活動，培養兒童和青少年的認知與探索能力，學習風土人情和文化知識，促進體格和智力發育。兒童學習依賴社會結構與互動，而旅游中的人地互動、主客互動能進一步增強未成年人的社會交往能力，是個體實現社會化的過程及表征。同時，旅游體驗也通過共同參與和共有記憶，增進青少年所屬社群成員間的情感紐帶與社會聯系，對未成年人的情感價值產生正向影響。

隨著中青年進入社會，“游育”之于個體實現自由全面發展的作用更為凸顯。作為社會中堅力量，中青年承受著巨大的生活和工作壓力。旅游不僅是對日常生活的短暫逃離、愉悅休閑與身心修復，又能保持個體對快速發展社會的適應力，激發個體的創造性和創新能力。此外，旅游也為中青年群體提供休閑性交往的多元方式，擴大交往范圍和豐富社會關系網絡。“無字書者，天地萬物是也”，旅游正是中青年閱讀這本“天地之書”的最佳方式。

在老年期，“游育”主要表現為對老年人終生學習與積極老齡化的支持性作用。培根認為，“旅游，對于年輕人是一部分教育，對于年長者是一部分經驗……學養可以完善天賦，而經驗又可以完善學養。”②弗朗西斯·培根.培根隨筆全集[M].蒲隆,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76;192.荀子也主張“學不可以已”，其觀念都隱含著旅游是貫穿個體生命全周期的終身教育。前人要“活到老，學到老”，現代人還要“游到老”。老年人出游不僅通常承載著其“不服老”和提高生活質量的積極心理需求，也是實現積極老齡化的有效途徑。老年人往往處于社會角色漸失及情感缺失的消極被動狀態，旅游有助于老年人構建積極社交網絡，參與社會發展，重尋自我形象，實現自我回歸和再社會化，提升其獲得感和幸福感。老年房車游牧族、老年自駕游、老年背包客群體的涌現，證實老年人擁有強大的追求充分發展和自我實現的行動力。

三、基于個體需求、社會供給、技術力量內外驅動，構建“游育”概念框架

讀萬卷書是心靈旅行，而行萬里路是身體閱讀。旅游體驗貫穿群體與個體的社會生命歷程，因此需要跨學科、跨地域、跨人群、跨主客的共同體視角同時關照旅游世界與日常生活世界③孫九霞. 共同體視角下的旅游體驗新論[J]. 旅游學刊, 2019 , 34(9):10-12.。“游育”概念內涵豐富、外延開闊，兼顧旅游世界和日常生活世界，是研學旅游理論解釋的另一種共同體視角。筆者嘗試基于個體需求的社會供給和技術力量的外在驅動，以及德智體美勞“五育”統合的內在驅動，構建“游育”的概念框架（圖1）。

圖1“游育”的概念框架圖

“游育”包括個體自我的橫向擴展與縱向發展。橫向擴展即個體的全方位發展，個體在游育中通過與旅游世界中多元主體與客體的互動，從而獲得德智體美勞不同面向的身與心的雙重培育。更進一步，游育不僅是統合五育一體的獨特場域，也是能夠讓個體將接受教育與愉快體驗相耦合的獨特情境。縱向發展即個體的全生命周期成長，不同于學校教育的階段性、連貫性與排他性，游育可以持續于個體不同的生命階段，以短時、高頻的方式完成個體的持續成長與自我豐富。因此，在更包容的視角來看，游育不僅是研學旅游形式，更是一種全方位人才培養模式、全生命周期的個體發展方式。游育以自我為本，內在個體需求與外在社會供給形成循環關系。一方面，社會供給不僅滿足個體既有游育需求，也會激發個體更多樣游育需求的產生；另一方面，個體游育需求不僅推動社會供給量的提升，也推動社會供給質的改變，產生特定時期社會游育的觀念風潮與產品升級迭代。技術發展不僅為社會供給的發展提供重要支持，也在不斷改變個體的內在需求。

（作者系該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及該中心主任；收稿日期：2022-07-20）

旅游中的主體塑造與自我發展①本研究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革命老區‘紅色文化+旅游’融合發展研究”（21&ZD179）階段性成果。

馬 凌1,2,3，朱 竑1,2,3

（1.廣州大學地理科學與遙感學院，廣東廣州510006；2.廣東省城市與移民研究中心，廣東廣州510006；3.華南人文地理與城市發展中心，廣東廣州510006）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1.004

哲學為深入認識旅游的作用提供了理論指引。對于主體性的塑造和主體存在的思考是近現代哲學的重要內容，這與旅游基礎研究中對旅游主體（比如旅游體驗和旅行的意義等）的重視是一致的。詮釋現象學認為，只有通過迂回的他者，人才能解釋和認識主體自身。旅游一方面提供了認識他者和反觀/反思自我的場域；另一方面也提供了一種直接經驗，經驗本身具有開放性，為主體的“經驗-解釋-再體驗-再解釋”提供了可能性。

人的發展一方面是解釋能力或獲得真理的能力（認知力）提升，另一方面是情感和自我普遍性（倫理性）的提升，以達到一種“真正的存在”。海德格爾認為，真正的存在是人超越作為存在者的此在，能夠通過對自身存在狀態的反思展現出自我的超越性，人在仰望天空和俯瞰大地之間詩意地居住②海德格爾. 詩·語言·思[M]. 彭富春, 譯. 北京: 文化藝術出版社,1991:188.。日本哲學家西田幾多郎也指出，主客合一、知情意為一體的“意識現象”才是真正唯一的存在。這樣的存在作為人發展的目標，它顯然不僅是外部的理智知識和認識的堆集，而是從人的內部靈性如何充分生成③雅斯貝爾斯.什么是教育[M].鄒進,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1:4.的角度探求人的內在發展，以達到更高的認知以及自身的不斷完善和超越的可能性。近年來，多種形式旅游（如靈性旅游、志愿者旅游等）中所體現的對于人的深層發展的欲求的滿足，也反映了通過旅游關注人類生存和人自身生命價值實現的終身教育④尹金萍,王曉東.人的自我發展與超越——終身教育的哲學生存論基礎研究[J].繼續教育研究,2014(5):98-99.的理念。

一、旅游中的知識擴展與“知的直觀”：知情意合一

中國古代俗語曾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旅游是一種行走，也是一種實踐。行走和實踐事實上就是人（旅行者）進入了一個與抽象（知識）世界相對的生活世界。胡塞爾曾指出，重返生活世界或接近事象本身是現象學的根本目的，龐蒂在《知覺現象學》中指出，“事物還原為具體的表情，有機體還原為自身與世界對立相處的固有方式，主觀性還原為其歷史的內屬性”①藤田正勝.西田幾多郎的現代思想[M].吳光輝,譯.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11:30;53;61;91;155.30。旅游世界同樣是具體生動的生活世界，在旅游中生活世界的各種事物直接參與到我們的經驗之中，而不是站在與生活世界相隔離的外部來認識事物。比如在山地旅游中，人們不僅把山作為客體來了解其高度或相關知識，而是與客體融為一體，通過爬山的具身體驗感受其帶給身體和心靈的刺激。山不僅僅是作為一個知覺的對象，而且被看作是讓人感受到征服感、美或舒暢的事物。在此，不僅是知識，人的情意和情感（“事物的表情”）也參與到體驗的活動之中。這種主客合一的“意識現象”和純粹經驗即是日本哲學家西田幾多郎所主張的真正的“知”，在這樣的認知中它“不是知識的純粹的量的擴張，而是帶有了人們與事件相互‘邂逅’的方式也將發生轉變的深刻內涵”①53,91。真正的知顯然是主客合一的知。

從法國哲學家柏格森的“直觀”的概念看，它即是進入事物的內部，從內部來把握事物的一種態度或者方法。這與從外部來把握和認識事物的方式有著截然不同。把認知的對象還原為抽象的要素是一種知識意義上的分析的方法，而“直觀”是要深入到不斷運動的、生生不息的事物的內部，“如果站在外部來認識存在的真正面目的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窺探到它的真相。只有成為存在本身，站在其內部來感知它，才會成為可能。”①61比如當人們沉浸在旅行中美好的景色中時，常常會生出對人生或生活的本質感悟。人們會在生動的、不斷變化的旅游場景中找到一種生機勃勃的把握事物的方式，這與符號式的試圖切割事物進而把握事物整體的知識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先從內部直接體驗，然后才走向分析，在流動中把握事物的價值與意義是旅游可以帶給旅行者認知世界的重要方式。

旅游中的身體力行可以擴充人的知識視野和認知事物的途徑，每個人在主客合一的過程中可以創造獨屬于自己的旅行的意義。當沉浸于旅游的景點之中流連忘返、甚至忘我的時候，旅游者就可能放下“為了生存”這樣的思維框架下所認識到的世界，轉而關注自身和事物的本來面目，被微小的事物、生命或人情打動，從而獲得一種新的認識世界的方式，這也是一個真正“愛知”或者哲學的立場①155。知情意合一的認知因而是一種超越主客對立而朝向意義理解的世界整體認識方式。當然，在旅游中獲得的經驗或知識是否可以轉換成更深層的對世界的認知（即“經驗的深化”），這與每個旅游者個人的前知識結構、自我學習與反思能力以及旅行動機都是相關的。而旅游地或景點本身的美感或文化價值也會激發人們的這種認知，其好的設計與規劃因此顯得尤為重要。

二、旅游中的主體塑造與人的自我發展：“在旅行中遇見更好的自己”

與其他本能性的生物物種不同，人具有自我意識，人總是要追問生存的意義和價值，思考有關生存的一些基本問題，并在此基礎上追求更加理想、更有意義的生活②陳新夏.關于人的發展實現路徑的思考[J].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研究,2021(12):56-65.。費爾巴哈提出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觀點，認為人要在對象性活動中確認自我，“人由對象而意識到自己：對于對象的意識，就是人的自我意識。你由對象而認識人；人的本質在對象中顯現出來。”③費爾巴哈. 基督教的本質[M]. 榮震華, 譯. 北京: 商務印書館,1984:33.陳燁通過對大眾旅游者的調研曾表明，在旅游的情境下，對情境因素的知覺、旅游者的情緒以及意志過程都會刺激旅游者對自我的內在觀察，即內省行為。在旅游者自我發展的實現過程中，最核心的活動是內省。在旅游的“非凡體驗”中，旅游者可以認知到自我的“不同面”，體驗“旅游世界”對自我認知的變化，這正是“旅游世界”對于旅游者的重要意義④陳燁. 旅行的意義: 大眾旅游者自我發展的視角[J]. 人文地理,2020(5):120-129.。

人的發展因而是人改變環境與改變自身的統一，而實踐是人的改變的充分且必要條件，人應當并且也只能在實踐或改變世界中改變自己②。在主體塑造上的意義上來說，旅游是一種重要的生活實踐。在當下的青年旅游中，不少青年通過多種旅游形式如騎行旅游、自助探險旅游等，在對“現實自我的逃避”和“理想自我的尋求”中建立日常生活中所缺失的自我同一性或者獲得社會化進而獲得自我發展⑤陳麗坤.青年旅行與自我發展——基于國內四大青年網絡社區的質性研究[J].青年探索,2012(4):5-13.。這些旅游形式都具有明顯的自我審視、自我歷練和自我發展的理性目的。因此，人們常說，身體與心靈，總有一個在路上。在現代性發展的條件下，人們的旅游規模和頻率超過任何歷史時期。現代科技促進了旅游的便利，而現代生活的程序化或異化則促使了更多人在出行的過程中尋找更本真的自我。當下，人們在旅行中注重的身體經驗與自我關懷，既是現代生活的一部分，一定程度上又是對現代性的批判反思。

人們除了旅游中的自我塑造與自我反思，一些旅游者在旅游地也會與他人/當地人互動，而與他人互動過程中的觀點碰撞也常會讓旅游者的價值觀念得到更新。芬內爾認為，人都具有倫理天性，人們在追求旅游享樂和愉悅的同時也可能關注當地社區的發展，比如參與社區發展行動和動物保護，支持旅行中的良好品行和旅游地的可持續發展。倫理意義上的旅游因而是追求真善美的旅游，也是特賴布所倡導的“深思熟慮的旅游”（thoughtful tourism），它倡導人們“要去清晰地說出一個符合人們（可實現的）夢想的旅游世界，而不僅僅是一個勉強的旅游世界”①約翰·特賴布.旅游哲學:從現象到本質[M].賴坤,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231-247.。對于個人來說，追求真善美的旅游可以幫助人發現和了解內在真正的自我，進而幫助形成具有明確的主體意識的人格。“所謂真正的善只有一個，也就是以了解真正的自我為終結”②藤田正勝.西田幾多郎的現代思想[M].吳光輝,譯.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11:131;135.135。

發展“好的旅游”需要對人的主體性及其發展的深層理解。關注旅游中的重要主體——人（旅游者）的需要，就要理解人是具有超越性地追求生命意義和價值的存在，是知覺、情感、思維和意志等的統一，如何通過旅游促進人的整體發展和自我成長，需要從認知、審美、休閑、倫理以及生命價值和意義等多重角度來考慮。

終身教育和人的發展理論認為，一方面，人的自我改變要在社會實踐中實現；另一方面，社會實踐對人的發展的促進作用要通過人的自我修養來完成。人的改變，其能力、修養、素質和境界的提升不只是一個認識的問題，更是一個實踐的問題。相對于傳統的書本和課堂教育，旅游意味著走入真正的（可能陌生的）生活世界，在行走和實踐中觀看他者和反思自我。在擴展人對世界的整體認知中，以及人從“小我”到“大我”的轉換中，旅游都有著重要的作用。真正的自我是人作為“無限統一者的自我，而了解真正的自我是一種終極的善”②131。人需要教化和自我成長，即是人需要脫離直接性和本能性的東西，其本質具有精神的理性的方面，使自身成為一個普遍的精神存在。當然，在旅游經驗、解釋/想象以及自我成長之間，是人的自我學習和總結。未來的好的旅游，應該幫助和促進人發現內在真正的自我，并不斷超越自我，從而實現真善美的倫理目標。

（第一作者系該院教授、碩士生導師，第二作者系該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通訊作者；收稿日期：2022-06-02）

香港青少年國家認同與研學旅行③本文系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返鄉旅游與海外華裔兒童國家認同建構“（41871139）及”香港特別行政區青少年國家認同建構及展演”（42271256）階段性成果。

吳巧凌1，湯寧滔2，李咪咪3

（1.香港中國旅行社，香港銅鑼灣；2.韶關學院旅游與地理學院,廣東韶關512026；3.香港理工大學酒店及旅游業管理學院，香港九龍）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1.005

香港特別行政區（以下簡稱“香港”）和澳門特別行政區（以下簡稱“澳門”）作為貫徹國家“一國兩制”“港人治港”“澳人治澳”高度自治方針的特別行政區，其長期穩定與繁榮及相關維護工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繼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要支持香港和澳門融入國家發展大局后，2021 年3 月，國家“十四五”規劃再次強調，港澳地區要切實維護社會大局穩定、積極融入國家發展大局，同時要加強對港澳居民進行憲法教育、基本法教育和國情教育，以增強港澳同胞對黨和國家的認同感。

香港在過去10年暴露出一定的社會治理問題，給特區政府的社會治理工作帶來極大挑戰，這些社會事件在某種程度上折射出部分香港居民的國家認同感有待進一步加強。而多項研究表明，香港青少年的國家認同危機尤為嚴重。香港中文大學民意網站的調查表明，年輕人（特別是20～30 歲的群體）是2019 年“修例風波”的主要參與者，其中不乏中學生，年紀最小的僅12 歲④Center for Communication and Public Opinion Survey of the CUHK. On-site Survey Findings in Hong Kong’s Anti-Extradition Bill Protests Research Report[EB/OL].[2019-08-29].https://reurl.cc/qNjEgR.。香港特區行政長官2020年施政報告中指出，參與2019年“修例風波”的人群中40%為學生，其中，近一半為中小學生。香港青少年的國家認同是國家主權與國家安全的要求，關系到香港的長治久安。除學校學習外，研學旅行作為可提供具身性體驗的非正式教育，被視為是培育青少年國家認同感的有效路徑之一。下文將從香港中小學生研學旅行實踐、問題和建議以及研究議題3個方面展開論述。

一、香港中小學生研學旅行實踐

香港特區政府自回歸以來一直積極關注國民教育和國家認同培育的議題，并努力進行實踐。事實上，早在《中英聯合聲明》簽署次年（1985 年），當時政府便開始推行國民教育的相關指引，以增強香港居民對祖國的認同感。具體措施包括在中國歷史、地理、經濟與公共事務、生活與社會、綜合人文學科等學校課程中融入相關內容，培育學生對祖國的認同感。2021 年2 月至5 月，香港特區政府教育局相繼發布《香港國家安全教育課程框架》及包括《常識科國家安全教育課程框架（小一至小六）》等在內的15個中小學科目國安教育課程框架，為落實中小學國安教育提供了切實的教學指導。

毋庸置疑，以學校為導向的正式教育是培育青少年國家認同的重要手段。但需要正視的是，青少年國家認同的建構僅通過學校的正式教育存在一定缺陷。讓香港年輕一代了解自己的國家與民族，建立起所生活的城市與祖國歷史文化的情感紐帶不僅需要通過課堂教育，更需要采用多種柔性的方法。自2004年起，香港特區政府便推行了一系列強化大中小學生國家認同的非正式教育活動，結合體驗式學習，進一步推行國民教育。2008 年，香港特區政府開始大力支持香港中小學生赴內地交流和研學項目，包括香港特區政府教育局托辦的內地交流計劃下的“同根同心”“同行萬里”“領袖生內地交流”計劃以及特區政府教育局資助的校本“赤子情中國心”計劃等。2021 年，赴內地研學被列為高中必修課程。

2014—2016 年間，原國家旅游局共計組織4.5萬名港澳青少年赴內地游學，并帶動近13萬名港澳青少年赴內地游學①徐萬佳.2017年國家旅游局將接待4.3萬名港澳青少年赴內地游學[EB/OL].[2022-08-01].https://www.sohu.com/a/163237145_146332.。2016年7月，內地游學聯盟大會在山東青島舉行，大會上頒發了港澳青少年內地游學的行業標準《港澳青少年內地游學接待服務規范》；港澳青少年內地游學聯盟自2016年成立以來，隊伍逐漸壯大，體制與機制逐步完善，在產品供給、服務標準化、市場推廣等方面均取得良好成效。

由于中央及特區政府對赴內地研學旅行工作的重視，香港大多數旅行社把“內地考察與體驗交流”視為重要業務，涌現出不少專門經營研學旅行的旅行社。香港的學校或研學組織單位通常以招標的形式來比對旅行社提供的旅游產品與價格，在眾多中標決定因素中重要的一項是線路設計中是否側重學習模式。主辦方對供應商的要求是把學校課本內課堂上學習到的知識在旅行中立體化，讓學生們在研學中進一步訓練獨立思辨能力。其中，互動性強、提升感知能力的旅游產品最容易打動負責任的組織者。而另一個關鍵是研學團導師的選擇。學校作為組織方時往往更為注重行程中學習環節設計的溝通，一個一天的戶外研學方案就具體學習要求、目標、導游的選擇都要歷經多次郵件溝通；一些學校因為教學的要求甚至會提供細致的戶外教案讓接待方執行。香港承接研學經驗豐富的旅行社也練就了根據學校特點、要求整合多種合適方案的本領：除了對旅游產品設計之外，在方案描述中更多地突出“教”與“學”的結合，而較少側重普通旅游慣常的景點描述；在導游領隊派遣中亦更注重目的地導游知識面、文化或研究領域特長的描述。這種市場需求亦導致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下不少以堅持講解傳播文化為主的導游轉型為研學導師。由于香港與內地均有不少機構對香港青少年的研學旅行投入較多的資源予以扶持，令研學旅游成為香港外游產品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大型旅行社不少都設有研學部門，專營研學的旅行機構也不在少數。

二、問題及建議

然而，一系列研究結果表明，當前香港赴內地的研學旅行在提升特區青少年國家認同方面存在一定問題，相關研學產品的教育內涵有待進一步完善提升。究其原因，Szeto 認為，現有活動設計未充分考慮參與者的需求，并且缺乏教學指導②SZETO S. Hong Kong youths’national identity: Impacts of Mainland exchange programmes, study tours and volunteer activities[R].Hong Kong,Policy Innovation and Co-ordination Office,2018.。湯寧滔進一步指出，赴內地研學或許有助于香港青少年加深對祖國的了解，但由于研學內容設計不合理、與學校課堂課程脫節，且項目缺乏連續性，對提升參與者國家認同影響甚微③湯寧滔.旅行與青少年國家認同感的建構——以香港為例[D].香港:香港理工大學,2019.。基于此，筆者認為，可從以下方面進行改進。

首先，從活動組織來看，目前研學市場有部分企業在經營上走入誤區，不少機構把研學變成單純觀光打卡、走馬看花。研學旅行與其他旅游產品的主要區別在于其本質是以旅游為載體的一種教育產品。研學旅行令傳統旅游的教育屬性、文化屬性和社會屬性都得到進一步延伸，學生走出課堂的研學固然不可缺少名山大川的游覽體驗，在旅游產品設計上，專業研學產品更應側重把課堂知識融入參訪之中，更注重旅行過程中的互動、交流與體驗。

其次，從產品類型來看，多年一線實踐與觀察發現，大多研學組織者重視體驗，避免以研學為目的地旅行中出現純觀光類產品，以往內地的研學產品中都會注入家國情懷的元素。國家多年來一直重視對香港青少年家國情懷的培養，如太空人訪港、奧運冠軍訪港、每年一度的駐港部隊開放日等重要活動都能激發青少年的國家認同與民族自豪感。香港平時并不乏一些潤物細無聲的傳統文化進課堂，如兵馬俑博物館專程來港進小學課堂的歷史文化課、昆曲在各大高校的演出等。但長期以來在赴內地參訪相關的研學產品中，代表著國力強盛的高科技體驗、拉近兩地心靈距離的同齡人交流等都結合景點觀光較常出現在產品中，而以中國傳統文化深度互動體驗為銷售重點的相關旅游產品相對較少，這類產品同樣能有效地增進家國情感。香港研學市場歷來由內地研學占較大比重，同時面臨著與日本、歐美等出境研學目的地的競爭。研學業務的經營者不僅應該帶領香港年輕人游歷祖國的大好河山，更應努力把祖國五千年同根同源的歷史脈絡、優秀的道德傳統、燦爛的文化進行充分的展示。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和血脈，讓莘莘學子感悟傳統文化之美，了解傳統文化之深厚，從而自然而然增加文化自信，增強對祖國親近之心。

第三，從研學目的地選擇來看，部分學校與內地的姊妹學校暑期時有所互動，但由于有些姊妹學校地處偏遠，加上語言障礙、對衛生條件的擔憂等，往往不能成行。即使成行，由于所選目的地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落后，無法幫助學生形成對祖國現狀的正確認識。因此，應當選擇能夠代表祖國經濟、科技、文化發展的目的地，通過高質量研學課程、能夠與學生交流的對接團隊、符合學生日常生活習慣的接待條件等，消除學生顧慮，促進香港學生對內地社會的各方面了解。

三、研究議題

自香港回歸以來，學界也持續關注特區青少年國家認同問題，現有研究大多側重于剖析其國家認同感偏低的原因，包括國民教育缺失、對祖國認知和了解不足、本地居民本土意識、媒體信息誤導等。香港國家認同教育的缺位固然有港英政府時期遺留的歷史問題，但最直接的原因則是現階段學校國家教育的疏漏，包括課程體系、教師資質及教材監審等方面的不足①凌淑穎.香港國家認同教育缺失問題研究[J].廣州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21(1):67-72.。現有研究多以大學生為研究對象，缺乏對低年齡段青少年的關注，而已有研究表明，中學階段是國家認同形成的關鍵時期，

2019 年香港“修例風波”參與者的低齡化也印證了對中小學生國家認同培育的重要性。

國家認同的建構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受多重復雜元素的影響。除學校教育外，青少年在日常生活實踐中，與大眾媒體、家庭成員、同輩、空間的互動同時會對其國家認同的培育和建構起到關鍵作用。因此，在研究國民教育與青少年國家認同這一議題時，包括旅行在內的日常生活實踐不能被忽視。此外，僅分析國家認同缺失的表面原因，或是研究赴內地研學旅行未能達到預期效果，顯然不足以為有效培育香港青少年國家認同提供更具建設性的意見。學界應當更多關注如何基于國家認同的本質探究青少年國家認同建構和重塑的深層機制，湯寧滔通過對12～18歲香港青少年的采訪發現，香港青少年對內地負面的印象大多數并非其親身經歷，主要信息來源于網絡媒體的片面報道，眼見為實的研學旅行或許可消除其已有“偏見”，以親身體驗的方式重塑其對祖國的認知②湯寧滔.旅行與青少年國家認同感的建構——以香港為例[D].香港:香港理工大學,2019.。基于此，筆者認為，學界可從以下3 個角度開展進一步的深入研究：第一，香港青少年群體中共享的社會身份和國家認同的形成過程，以及集體層面國家認同呈現的空間特征和規律；第二，香港青少年在與不同類型的空間互動過程中個體層面國家認同的建構和展演；第三，青少年在認知、情感和態度層面國家認同表現和改變的神經機制。

（第一作者系該社電子商務中心總經理，第二作者系該院講師，第三作者系該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收稿日期：2022-08-14）

研學旅行中的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

溫士賢1，廖健豪2

（1.華南師范大學旅游管理學院，廣東廣州510006;2.華南師范大學地理科學學院，廣東廣州510631）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1.006

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威脅全球人類健康，并對社會運轉秩序造成嚴重影響，這警示人們必須重新審視現代文明與自然生態之間的共生關系。在快速城市化進程中，城市這一特殊聚落形態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城市居民與自然生態之間的疏離。特別是對城市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青少年而言，他們對自然生態的認知和經驗相對欠缺。研學旅行作為一種“教育優先”的綜合實踐活動，已被納入中小學教學計劃①馬波,劉盟.中小學生研學旅行研究的三個關鍵問題[J].旅游學刊,2020,35(9):1-4.，并逐漸成為青少年了解自然生態、培育生態文明觀念的重要途徑。

在行政力量和市場力量的共同推動下，中國研學旅行行業近年呈井噴式急速發展，但也存在重游輕學、教旅價值不清等諸多問題，這對研學旅行實踐育人目標的實現造成一定負面影響②劉俊,陳琛.后疫情時代研學旅行行業可持續性生態系統的構建[J].旅游學刊,2020,35(9):7-10.。譬如由中國科學技術協會主管的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曾指出，動物園、海洋館等場所開展的研學旅行不乏出現違背研學意義的動物表演③中國綠發會.志愿者:建議科普研學活動禁看野生動物表演——中國綠發會2020 年“兩會”建議征集[EB/OL]. [2022-07-29]. https://mp.weixin.qq.com/s/8MYbqZofUiY4FNYbS9wD1g.。

因此，為進一步實現研學旅行的實踐育人價值，有必要重新認識研學旅行中的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探討如何發揮研學旅行在青少年自然教育方面的重要作用。下面從“可以做”“值得做”與“怎么做”3個層面具體闡述。

一、研學旅行是生態文明教育與動物倫理教育的有效形式

在開展研學旅行的過程中，青少年走出校園而親近和探索自然，這與我國教育家陳鶴琴所倡導的“活教育”思想有著內在一致性——讓學生在與自然的直接接觸和親身觀察中獲取經驗與知識④蘇剛,莊云旭.陳鶴琴活教育理論及其現代價值[J].現代教育科學,2008(12):98-100.。已有學者指出：研學旅行具有注重教育功能而非享樂體驗的特性，并與生態旅游、野生動物旅游等將教育作為核心目標的特殊旅游活動具有密切聯系⑤魏雷,朱竑.研學旅游:真實性導向下旅游情境與教育的整合[J].旅游學刊,2020,35(9):6-7.。由此可見，研學旅行通過為青少年提供親臨生態環境、接觸各類動物、獲取自然知識等學習機會，成為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的重要形式。

之所以需要在研學旅行中強調動物倫理教育，并與生態文明教育共同提出，主要基于以下3 方面考慮：第一，生態文明教育涵蓋動物倫理教育。動物是自然生態系統能量流動和物質循環過程中的關鍵要素，同時也是“人類-自然”互動歷史中的重要參與者。第二，動物是研學旅行中的一種重要資源，以動物為核心吸引物的研學基地，已普遍成為城市青少年了解自然生態、培育生態文明觀念的重要窗口。第三，在當前所謂的人類世（anthropocene）中人類與動物的互動日趨頻繁、深入和復雜，其間陸續浮現人畜共患病和人獸沖突等不和諧現象，諸多問題的出現需要更具科學性、前瞻性的生態文明觀和動物倫理觀進行回應⑥廖健豪,蔡浩輝,陶偉.重新認識人類與動物:西方新動物地理學研究進展[J].地理科學,2021,41(11):1980-1991.。

諸多實踐表明，研學旅行是開展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的有效形式。在具體的教育形式上，可借助研學基地、研學教材、研學項目等要素，向受眾傳遞生態文明教育和動物倫理教育的核心思想。首先，相當一部分研學基地屬于自然遺產地、生態旅游區、動物園或水族館等，此類場所是開展生態文明教育與動物倫理教育的天然基地。其次，研學教材往往被要求擺脫純粹書本的束縛，充分體現課本形態的現場體驗⑦沈和江,高海生,李志勇.研學旅行:本質屬性、構成要素與效果考評[J].旅游學刊,2020,35(9):10-11.，因此，教材內容可圍繞當地生態與動物而編制，這也很大程度上呼應陳鶴琴“大自然、大社會都是活教材”的課程觀。最后，研學項目具有科普類、體驗類、知情類等多種活動形式，這有利于青少年循序漸進、由表及里地了解自然生態和動物的知識，參與保護環境和動物的行動，培育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觀念。

然而，囿于各種因素，研學旅行在進行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方面仍普遍存在一些問題，主要表現在以下3 個方面：一是依托動物旅游景區而成立的研學基地由于運營成本較高⑧溫士賢.動物倫理與非遺“馬戲表演”[J].文化遺產,2018(5):9-16.，難以在嚴格遵守研學旅行產品價格的公益性原則下獲取可觀的經濟收益；二是研學旅行進行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須兼顧自然教育、學生體驗、動物福利與利潤獲取等諸多因素，但目前研學旅行行業缺乏科學有效手段對此進行平衡；三是利益相關者眾多使得研學旅行進行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的藍圖不易清晰描繪，學校、教師、學生、家長、政府、研學基地和機構等主體立場難以協調統一。

二、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凸顯研學旅行的獨特價值

近年來，中國研學旅行行業在蓬勃發展的同時，也遭受了一些“重游輕學”“教育意義不足”的質疑聲音。發展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對于研學旅行具有獨特價值——能夠通過“回歸自然本真”“提升學習深度”與“構筑良性循環”等多種途徑促使研學旅行實現實踐育人目標。

首先，研學旅行中開展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需要深入貫徹“對環境友好”以及“對動物友好”的理念，這均緊密貼合聯合國世界旅游組織《全球旅游業道德守則》（Global Code of Ethics for Tourism）所提出的“保護自然遺產和野生動物”目標。“對環境友好”呼吁開發旅游資源時注意保護重要的自然棲息地，唯有尊重和善待自然環境，青少年在研學旅行過程中方能感知其天然面貌。“對動物友好”則提倡避免虐待、傷害和侵擾動物，動物只有在得到較好的福利后，才會展現它們天然應有的身體和行為①溫士賢,廖健豪,蔡浩輝,等.旅游空間中的動物情感勞動與動物倫理困境[J].旅游科學,2021,35(6):1-17.。換而言之，“對環境友好”和“對動物友好”能促使研學旅行“回歸自然本真”，讓青少年能學到真實的知識，從而接受正確的生態文明教育和動物倫理教育。

其次，發展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能夠增強研學旅行的教育屬性，并提升青少年的學習深度。從教育旨趣來看，生態文明教育與動物倫理教育是研學課程在傳授青少年自然生態科學知識的基礎上，通過進一步引導青少年深入了解“人類社會-自然生態”的位育關系，從而使青少年逐漸養成價值認同、實踐內化、身心健康、責任擔當等意識和能力②段玉山,袁書琪,郭鋒濤,等.研學旅行課程標準(一)——前言、課程性質與定位、課程基本理念、課程目標[J].地理教學,2019(5):4-7.。由于研學旅行面向的是可塑性較強的青少年群體，發展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能幫助青少年樹立正確的生態文明觀，進而有利于青少年在研學旅行過程中提升學習深度。

最后，研學旅行中開展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能夠構筑研學產品提質升值、研學行業良性運營、研學基地善待生態之間的良性循環。具體而言，注重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能夠進一步深化和拓展研學產品的教育屬性和內在價值。賦予研學產品豐富的教育屬性，有助于實現研學行業的良性運營。與此同時，消費者對研學旅行的生態倫理學習需求，將倒逼研學基地進一步保護自然環境和改善動物福利，繼而促進研學旅行行業生態系統健康和可持續發展。

三、研學旅行中強化生態文明與動物倫理教育的總體思路

在人類與自然和諧共生、旅游和教育深度融合的新時代背景下，研學旅行應進一步凸顯生態文明教育和動物倫理教育，社會各界也應共同推動研學旅行行業實現實踐育人目標。具體而言，可以從下述4個方面協同推進。

第一，深度融入生態文明的宣傳教育工作。從內涵來看，生態文明教育與動物倫理教育響應了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戰略決策。研學旅行可深度融入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總體部署，積極向民眾宣傳介紹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取得的成效（如“率先在國際提出和實施生態保護紅線制度”“建立約占陸域國土面積18%的近萬處自然保護地”等）。與此同時，可充分挖掘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的生態倫理觀念，譬如儒家“中和位育”、佛家“眾生平等”、道家“天人合一”等思想。

第二，有機結合自然與動物相關法律知識。不可否認的是，部分民眾對自然生態和野生動物的利用依然秉持不恰當的觀念，譬如“背脊向天人所食”“秋風起，食野味”“野味進補”等觀點相悖于生態文明理念。研學旅行可有機結合中國自然保護地和野生動物保護法律體系知識，研學基地可積極與相關普法部門展開合作，利用青少年的“知識溢出”向其家人傳播相關法律常識，從而將青少年群體作為“著力點”推動營造全民參與保護自然生態、保護野生動物的良好社會風氣。

第三，加快轉變研學旅行基地的經營理念。當前，部分研學基地由于發育不足，尚未能將研學旅行作為主要經營業務，而是為追求經濟收益有意或無意地利用自然環境和野生動物進行商業娛樂活動，甚至存在將動物表演作為研學旅行課程活動等不良現象。需加快轉變研學基地的經營理念，將業態逐步向自然科普教育、動物保護保育、生態倫理教育等轉型。此外，社會各方應全面認識生態文明教育和動物倫理教育的經濟、社會和生態價值，共同助力研學基地找尋教育性和營利性之間的平衡點。

第四，研發生態倫理主題的優質研學課程。研學旅行要強化生態文明教育與動物倫理教育，必然需要一批生態倫理主題的優質研學課程發揮示范和引領作用。研學旅行行業亟須借助旅游學、教育學、倫理學、生態學、動物學等領域的專家力量，統籌考慮生態環境平衡、生態文明教育、野生動物天性、動物倫理教育以及青少年學習體驗。譬如廣州動物園開設長臂猿、華南虎等“我為野生動物代言”教育項目，推動青少年從簡單的游園參觀轉向項目式深度學習，實現生物多樣性保護理念的廣泛傳播。

（第一作者系該院副教授，第二作者系該院博士研究生、通訊作者；收稿日期：2022-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