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儒棣經驗方“簡化消風散”方義體會及驗案舉隅

程一虹，郝平生

(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四川 成都 610075)

艾儒棣，成都中醫藥大學教授、主任醫師、博士生導師，現任全國老中醫藥專家第四、第五批學術繼承指導老師，四川省名中醫，四川省第二屆十大名中醫，中華中醫藥學會皮膚科分會顧問等多個職位。艾教授從事教學和臨床醫療工作四十多年，治學嚴謹，醫術精湛，一直致力于發揚、傳承百年的川派中醫外科精髓，創造了很多治療皮膚病的中醫名方[1]。現將從方義體會及臨床驗案淺談名方——簡化消風散。

1 方義分析

簡化消風散的藥物組成及常規劑量：忍冬藤30 g，連翹15 g，牡丹皮15 g，川射干15 g，龍骨20 g，紫荊皮20 g。

1.1 忍冬藤

忍冬藤用量最大，味甘，性寒，主要功效為疏散風熱、宣通營衛。《本草綱目》記載：“昔人稱其治風、除脹、解痢為要藥，后世稱其消腫、散毒、治瘡為要藥。”《本草問答》認為其“凌冬不凋，感水津之氣，能清風熱”。《本草匯言》云：“凡藤蔓之屬，皆可通經入絡。”忍冬藤清熱解毒之力雖不及金銀花，但其為藤類，藤類藥多主入肝經，可宣通經脈、條達肝氣，契合皮膚病的主要病機[2]。張曉杰等[3]認為肝與皮膚病的關系最為密切，尤其是瘙癢性疾病，給患者身心造成巨大影響，日久出現肝氣郁結、氣滯血瘀之象。甄權謂忍冬藤能止氣下僻、除腹脹滿，熱毒蘊于腸腑之僻積滯下，此能清之。本研究也認同此觀點，現代人嗜食肥甘厚膩，多做少動，大便不暢，容易出現食滯腸腑的情況，臨床就發現不少皮膚病患者存在腹脹氣的癥狀；若脾胃虛者可酌加白術、山藥等健脾藥[4]。

1.2 連翹

連翹味苦，性微寒，主要功效為清熱解毒、消腫散結、疏散風熱。《神農本草經》載其“主寒熱、鼠痿、瘰疬、癰腫惡瘡、癭瘤、結熱”。《藥性論》載其“主通利五淋、小便不通，除心家客熱”。《黃帝內經》云：“諸痛癢瘡，皆屬于心。”連翹一可散血凝氣聚之結塊，有“瘡家要藥”之美譽[5]；二可引心經及上焦邪熱從小便而解，清心瀉火解毒，緩解瘙癢疼痛等癥狀；三具升浮宣散之力，能托毒外出，張錫純認為連翹用至一兩可出汗，發汗之力柔和，又甚綿長，為外治風熱之要藥，蘊含“火郁發之”之意；四是連翹能舒肝氣之郁、平肝氣之盛，又為理肝氣要藥[6]。

1.3 射干

射干味苦辛，性微寒，清熱解毒、祛痰利咽。《本草綱目》記載射干“降厥陰相火也，火降則血散腫消，而痰結自解，癥瘕自除矣”，言其可泄熱散結消腫痛。《神農本草經》記載射干治“食飲大熱”；《本草別錄》認為其可治“言語氣臭，散胸中熱氣”。《靈樞·本藏篇》言：“肺合大腸，大腸者，皮其應。”肺與大腸相表里，邪熱循經下熏腸道，腸道功能失調，腑氣不通，糟粕留于體內，郁而化熱，兩熱相加致使病情加重[7]。故本研究認為射干與忍冬藤同用可開通腸腑、助清肺熱。

1.4 龍骨

龍骨味淡，微辛，性平，質最黏澀，平肝潛陽熄風、鎮靜安神、生肌斂瘡。張錫純認為龍骨既能入氣海以固元氣，更能入肝經以防其疏泄元氣，且能入肝斂戢肝木，多生用[8]。《本草經讀》記載龍骨能“斂火安神，逐痰降逆”。痰，水也，隨火而生，龍骨能引逆上之火、泛濫之水，而歸其宅。《本草別錄》記載龍骨能療“夜臥自驚，恚怒”。艾儒棣老師亦認為龍骨應用生品，介類為血肉有情之物，可以鎮肝之驚、斂降相火、益腎之水。本研究認為，龍骨與射干合用，降火祛痰的效果更好。

1.5 牡丹皮

牡丹皮味辛，性寒。苦寒以瀉陰火，辛以散結聚，可通血脈中之熱結，療熱壅血瘀而成的癰瘡。李東垣謂：“心虛腸胃積熱，心火熾甚，心氣不足者，以牡丹皮為君。”血因熱而枯，血中伏火，非此不除。可知丹皮泄熱涼血之功，適用于血熱、血燥、血瘀相互交結導致的皮膚病。艾儒棣老師認為現代人生活節奏加快，精神壓力增大，易為七情所傷，憂思焦慮，久則氣滯血瘀，加之晚睡熬夜耗傷陰血，虛熱內生，導致某些皮膚病。故用丹皮清熱涼血、活血散瘀，兼清虛熱。

1.6 紫荊皮

紫荊皮味苦，性平，活血行氣、消腫止痛。李時珍認為紫荊皮“氣寒味苦，色紫性降，入手足厥陰血分”。寒勝熱，苦走骨，紫入營，故能活血消腫、利小便而解毒。楊清叟《仙傳外科集驗方》有沖和仙膏，以川紫荊皮為君，配伍獨活、赤芍、白芷、石菖蒲等，調敷患處，治療癰疽發背、陰陽不和、冷熱不明者，即為此意。

此方配伍藥少力專，使風濕熱毒從內外通道分消，并能清血熱、活瘀血、安魂魄，共奏清熱解毒、疏風止癢、活血利濕之功。此方應用甚廣，艾儒棣老師臨床上常用此方治療急慢性蕁麻疹、急性痘瘡樣苔蘚樣糠疹、接觸性皮炎、多形性日光疹、濕疹、足廯等常見皮膚病。其發病特征以皮損色紅、遇熱加重、得冷減輕、夏季多發、舌苔薄黃、質常、脈浮數為典型表現，治療以疏風清熱為主。艾老師的寶貴經驗值得后來者認真研習、借鑒和推廣，現舉艾老師臨證驗案一則以饗同道。

2 病案舉隅

患者彭某，女，25歲，理發師。2013年4月8日因“雙手潮紅、瘙癢1年”就診。患者1年前接觸染發劑后出現雙手發紅，伴瘙癢、刺痛，此后多次接觸染發劑后逐漸加重，自行外用皮炎平等多種藥物(具體不詳)，無好轉，甚至逐漸加重。患者納眠可，小便正常，大便干燥。舌苔薄黃，質常，脈弦數。

初診：患者皮損見于雙手，以手背為甚，潮紅腫脹，皮損干燥、肥厚，上覆鱗屑，瘙癢劇烈，納眠可，小便正常，大便干燥。西醫診斷：接觸性皮炎；中醫診斷：漆瘡。辨證：熱毒蘊膚證；治法：清熱解毒利濕；方劑：簡化消風散加減：瓜蔞子30 g，百合20 g，知母10 g，女貞子30 g，旱蓮草15 g，忍冬藤30 g，連翹15 g，牡丹皮15 g，川射干15 g，龍骨20 g(先煎)，紫荊皮20 g，雞血藤30 g，地膚子30 g，石決明30 g(先煎)，益母草15 g，地骨皮20 g，黃芩15 g，重樓20 g，夏枯草15 g，生甘草6 g。水煎服，1劑/d，3次/d，每次150 mL，飯后半小時溫服，共14劑。囑患者接觸染發劑前做好防護工作，皮損處外涂橄欖油以促進皮損修復，滋潤皮膚。

二診：患者雙手皮損潮紅腫脹減輕，仍自覺瘙癢，皮損干燥、肥厚，大便稍干，小便調，舌苔薄黃，質常，脈弦。治療有效，守方加減：于前方去黃芩，加南沙參30 g、生白術15 g，又進7劑。

三診：雙手皮損潮紅、腫脹消退，伴輕微瘙癢，皮損干燥肥厚緩解，二便調，舌苔薄白，質常，脈弦細。前方去瓜蔞子，加生地黃15 g，再進7劑，外治同前。

四診：雙手皮損干燥肥厚進一步緩解，偶覺輕微瘙癢，囑患者繼續使用橄欖油外擦，并以保鮮膜封包，2次/d。后電話隨訪，1個月后雙手皮膚恢復正常。

按：接觸性皮炎是由于接觸某種外界物質后，在患者接觸部位的皮膚黏膜上產生的一種急性皮炎。隨著科技發展，化妝品、染發劑以及其他產品的成分越來越復雜，其導致的接觸性皮炎屢見不鮮，且有日益增多之勢。治療接觸性皮炎首先要去除致敏物，其次以消炎止癢、預防感染為主。中醫學對面部接觸性皮炎沒有明確命名，其中以“漆瘡”較為典型[9]，多因稟賦不耐，肌膚腠理不密，接觸某種物質后，濕熱毒邪蘊積肌膚，與氣血搏結而成。如因漆刺激而引起者，就稱之為“漆瘡”。《外科啟玄》有言：“凡人感生漆之毒氣，則令渾身上下俱腫，起瘡如痱子，如火刺，刺而痛，皮膚燥烈。”[10]若因貼膏藥引起者，稱“膏藥風”，接觸馬桶引起者稱“馬桶廯”。用藥選疏風清熱、涼血解毒、滲利化濕之品，務使邪毒濕熱從內外分消。艾老師治療該病常以簡化消風散為基礎方，方中銀花、連翹、重樓、黃芩等清熱解毒燥濕，生地、牡丹皮、紫荊皮涼血清營。通過辨證論治，加以百合、知母清虛熱養陰，“留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機”；地膚子、白鮮皮除濕止癢。諸藥合用，可獲得較好的臨床效果。

3 結語

《外科正宗》中的消風散是一種基礎方，后世眾多同名方多是在此基礎上加減而得[11]。艾老師遵其清熱、疏風、除濕之意，再添解毒之功，創立了同名方，其弟子陳明嶺教授進一步創新，從“肺主皮毛”理論出發，運用簡化消風散治療急性痘瘡樣苔蘚樣糠疹，取得了良好的臨床療效[12]；鄒紅、朱丹等[13]采用火針聯合簡化消風散治療多形性日光疹，總有效率達93.6%，且復發率低，不良反應少。若患者兼夾濕熱，可合用四妙散；兼沖任不調者，可合用四物湯；兼脾虛夾濕者，可合用四君子湯，有“脾旺濕自去”之意；兼皮膚硬節者，可合用消瘰丸；兼有痰凝，可合用二陳湯；兼血瘀者，可合用桃紅四物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