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武威賈氏為例"/>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吳 慶,劉孝珍
本文中所指的“齊地”,即齊國故地,其范圍大致為泰山之陰,海岱之間,西北界黃河,南部界泰沂山系,東南到大海。 秦漢間之“三齊”,兩漢魏晉之“青州”,南北朝時之“青齊”,名異實同,皆指“齊地”而已①關于“齊地”的地理范圍,參見吳慶:?秦漢以來“齊地”區域地理范圍考論?,載?聊城大學學報?,2021 年第4 期,1-6 頁。。
永嘉之亂后,大量河北豪族渡河僑居“齊地”。 唐長孺?北魏的青齊土民?一文對后燕末年隨慕容德從鄴城南遷的豪族集團進行了精深的論述。 其后,學界繼續開展研究,所涉群體和時段大幅延伸。 羅新指出,來自青州和徐州的豪族是宋齊軍隊的主干力量,是影響政局走向的關鍵所在;陳爽認為,北方漢人大族群體是北朝政權的社會基礎,深刻影響北朝的制度變革與文化轉向;韓樹峰則重點關注南北朝對峙狀態下淮漢流域邊境地區的豪族,認為他們的勢力主要局限于軍事領域,進入官僚體系上層的渠道不暢,卻往往掌握核心權力②學界展開的相關研究具體可參見唐長孺:?北魏的青齊土民?,載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中華書局,1983年版,92-122 頁;羅新:?青徐豪族與宋齊政治?,載劉海濱、邵逝夫:?原學(第1 輯)?,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4 年版,66-76 頁;陳爽:?世家大族與北朝政治?,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年版,117-153 頁;韓樹峰:?南北朝時期淮漢迤北的邊境豪族?,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 年版,2-62 頁。。 這些研究成果既有廣度,亦有深度,值得借鑒。
受地緣等因素影響,僑流人口狀況復雜,“齊地”僑流豪族并不只是來自河北,河北豪族也并非只限于“青齊土民”。 “青齊土民”固然是南北朝時期“齊地”歷史進程的主導者,是區域社會的上層力量,卻遠非全部,還有大量的其他僑流豪族活動在“齊地”政治舞臺上,卻往往因為影響有限而被忽略。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關注非“青齊土民”的僑流豪族,選取具有典型意義的武威賈氏進行專題探討,深入考察北魏時期“齊地”的區域社會變遷[1]。
?魏書?卷八·?侯淵傳?載:
“及(樊)子鵠平,詔以封延之為青州刺史。 淵既不獲州任,情又恐懼,行達廣川,遂劫光州庫兵反。 遣騎詣平原,執前膠州刺史賈璐。 夜襲青州南郭,劫前廷尉卿崔光韶,以惑人情。”[2]1788
永熙三年(534),兗州刺史樊子鵠的叛亂被平定,高歡乘勢以渤海封延之為青州刺史,以代爾朱榮舊部侯淵,意在漸次清除異己勢力。 侯淵舉兵反叛,為煽動人心,先后派兵到東平原郡、東陽城劫持賈璐、崔光韶。 崔光韶曾任廷尉,第三品;賈璐曾任膠州刺史,從三品;二人皆為曾歷顯宦而為“群情所系”的人物。 崔光韶出身清河崔氏,則賈璐亦當為豪族人物。 當時大族一般呈宗族聚居狀態,而賈璐居梁鄒城,則此地在北魏末年應有一個賈氏房支。
賈璐,正史中無傳,清光緒年間出土的?賈瑾墓志?,可資稽考:
“君諱瑾,字德瑜,武威姑臧人也。祖父天符,以才地高腴,仕宋為本州主薄,□□府中兵參軍、條縣令、高陽太守。父敬伯,族美才華,州辟主簿,頻翼二政,后轉別駕,入府為司馬,出廣川、平原、濟南、魏郡、太原、高陽六郡太守,皆以才效升轉。 君……資海岳之沖精……為皇宗英彥元恒之所友愛,就家逼引為征東府中兵參軍,進入省為散騎侍郎……后為帝兄梁州抑為錄事參軍……年卅而終……未婚無子,兄膠州以第二息晶為嗣。晶字士光……弱冠之歲……就家征奉朝請,俄轉通直散騎侍郎直寢……卒家,時廿一……二柩而一墳,乃鐫石而作志……大魏普泰元年歲次辛亥十月丁酉朔十三日己酉。”[3]
首先,永安二年(529)北魏始分青州置膠州,賈璐在永熙三年(534)已被稱為“前膠州刺史”,其任職自應在此之前;而墓志言明,普泰元年(531)賈瑾的兄長正任膠州刺史。 其次,璐,“玉也”,瑾,“美玉也”[4]10,賈瑾與賈璐,不但姓氏相同,名字亦意蘊關聯。 再次,賈瑾墓志出土于清代鄒平縣,正是北魏東平原郡轄境,賈璐離官居住之地正是賈瑾墳塋所在區域。 綜合考察,墓志中的賈瑾之兄即為侯淵所劫持的賈璐。
墓志記載,賈瑾葬于531 年,亡年29 周歲,則他出生于公元502 年左右。 以南北朝時期的代際差大體推算,賈瑾的祖父賈天符當出生于公元452 年前后,于劉宋大明、泰始年間起家本州主簿。 兩漢以來,武威郡屬涼州,志文中所說的“本州”似當為涼州。 根據前期的研究,涼州從未進入劉宋版圖,亦未曾僑置涼州,則本州并非涼州,自無涼州主簿的官職,結合賈氏僑居東平原郡的情況,本州應指劉宋僑平原郡所屬的僑冀州①東晉南朝時雖有涼州僑郡縣,但未僑置涼州;劉宋初,僑平原郡置于歷城,與濟南郡共一太守,為雙頭郡,孝武帝孝建年間遷治梁鄒城,隸僑冀州。 參見胡阿祥:?宋書州郡志匯釋?,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年版,2、147 頁。。以此,這一支賈氏極有可能是從河北冀州平原郡遷到“齊地”,而賈天符仍以武威賈氏的郡望起家僑冀州主簿②南北朝時期,政府一般于僑民聚集地因其舊貫(慣)而僑置相應的州、郡、縣,也就是說,以僑流人口而設僑政區,而僑居某僑政區之僑民往往來自此僑政區對應之原政區。 參見譚其驤:?晉永嘉喪亂后之民族遷徙?,載譚其驤:?長水集?,人民出版社,1987 年版,199-223 頁。。 他曾任條縣令,條縣即蓧縣,是隸屬勃海郡的僑縣,后為高陽太守,勃海郡和高陽郡皆為僑冀州的僑郡,賈天符的任職合乎鄉族集團領袖或部屬出任僑州郡縣長官的選舉慣例,乃其時地方政治之常態①十六國南北朝時期,僑州郡長官職位大多授予鄉族集團的領袖及其部屬,青齊地區的僑郡縣長官則一般由當地河北大族豪強人物擔任。 參見胡阿祥:?東晉南朝僑州郡縣與僑流人口研究?,江蘇教育出版社,2008 年版,88-100 頁。。 魏軍占領“齊地”之際,作為州府掾屬的賈天符是有可能北遷的,而另一種情況的可能性更大,即賈天符因官卑勢微而得以留任原職,為北魏在“齊地”的統治效勞。
賈天符留任的可能性引人深思。 “齊地”有濟州、齊州、青州、光州、南青州5 個州、近30 郡、100余縣,三級政權所需配備的軍政官員數量龐大,而北魏占領青齊后,強遷當地豪望于代北,同時禁止仍在當地的豪族人物出仕,那么在太和中期“平齊民”“例得返鄉”之前,若一律從他處調派,恐吏部選授難堪其重,地方亦難以維持。 尤其是“齊地”僑流人口情形繁雜,若不以豪族鎮撫之,恐為事變亂階。 從實現地方有效治理的剛性需求出發,北魏必須有選擇地留用一批劉宋官員,同時謹慎地啟用部分留居當地的豪族人物。 太和初年,韓麒麟任齊州刺史,上書朝廷,指出了當時“齊地”存在的“并職從省,守宰闕任,不聽土人監督”,“新人未階朝宦,州郡局任甚少,沉塞者多,愿言冠冕,輕為去就”的嚴重問題,進而提出“守宰有闕,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員,廣延賢哲”的針對性建議,以使“華族蒙榮,良才獲敘”[2]1332。 韓氏洞察到了潛在的社會危機,看出問題的關鍵是豪族人心不穩,癥結在于仕宦絕路、門戶沉淪。 所以必須盡快允許他們出仕,加以籠絡和利用,才能真正實現對區域社會的全面掌控。 此后,北魏逐漸改變單純的軍事占領態度,恩威并施,于是出現了清河崔次恩任職青州主簿這類啟用“齊地”豪族的事例;而賈天符由僑縣令右轉僑郡太守,似可視為留用劉宋官員的典型個例。
墓志記載,賈敬伯起家州主簿,當在500 年前后,此時建康已失淮北。 南朝在郁洲僑置青州、冀州,青州領齊郡、北海郡、西海郡,冀州僅領東海郡;北魏則改僑冀州為齊州,改僑平原郡為東平原郡,仍治梁鄒城。 賈敬伯可為蕭齊冀州主簿,亦可為北魏齊州主簿。 若在南朝,則后期無法擔任廣川、平原、濟南、魏、高陽六郡太守,因此六郡皆在北魏治下之“齊地”。 又,墓志言及賈瑾“資海岳之沖精”,“海岳”即“海岱”,“海岱惟青州”[5],古青州地域當時皆在北魏版圖之內。 所以賈敬伯是以“齊地”僑流豪族的身份起家北魏齊州主簿。 賈氏勢力較小,沒有參與泰始年間“齊地”大族內訌和抵抗魏軍的活動,對北魏在當地的統治不構成威脅;而魏軍的到來未對賈氏的利益造成大的沖擊,雙方存在合作的空間。 賈敬伯任太守的六個郡中,廣川、平原、魏、太原、濟南五郡屬齊州,高陽郡屬青州,廣川、平原、魏、太原、高陽五郡為僑郡,濟南為土郡,全部處于“齊地”核心地區,以僑流人口集中的齊州僑郡為主,賈氏以僑流豪族統領僑流人口,表現出濃厚的地域政治色彩。 賈天符、賈敬伯父子,雖分事劉宋、元魏,而仕宦路徑相同,即釋褐州主簿,積功累資,升任當地郡太守,特別是僑郡太守,這正是南北朝時期地方豪族的一般政治軌跡。
賈天符、賈敬伯居官不過郡太守,不入臺省,不涉清流,參照太和十九年“定姓族”的標準,這一支賈氏甚至難入最末等的“丁姓”行列,在“齊地”僑流豪族中,亦非優等②太和十九年大定姓族,三世有吏部正員郎者為“丁姓”,武威賈氏東平原房支達不到這個標準。 參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 年版,5678 頁。。 然而通過長期的積累,又逢時勢劇變,至北魏后期,賈氏的政治境遇開始出現轉機。 賈瑾釋褐從六品征東將軍中兵參軍,繼而又拜清顯的散騎侍郎,明顯超越了他的先輩。 賈璐累官至膠州刺史,位列封疆,雖仍未超脫“齊地”范圍,但相較于父祖兩代的官職層次,無疑有顯著進步。 “齊地”作為洛陽東側的近畿重地,域內之州刺史,品秩優越,備受重視;膠州控扼“齊地”交通江南的海路出口,位置緊要,賈璐獲任,雖是才干可用,更是門戶可資。 賈璐之子賈晶,弱冠釋褐從七品奉朝請,旋即升任從五品通直散騎侍郎、直寢,此等進取路徑,已與高門子弟相近。 此時的武威賈氏東平原房支,家族實力和地位有了較大的提升,引人注目,賈璐作為其代表人物,在區域社會內部具有較高的政治聲望。 于是,侯淵才冒險劫持賈璐,也許在他看來,當時的賈璐可與崔光韶并列,清河崔氏與武威賈氏亦在伯仲之間。
墓志提及,賈瑾“端靜守分,不窺權門”,在政治濁亂、綱紀敗壞的孝明帝時期,賈氏如此自我標榜,別有一番深意。 賈瑾起家從六品征東將軍中兵參軍,經過了元恒之的大力引薦。 元恒之即元恒芝,景穆太子之孫,京兆王子推之子。 他于宣武帝后期隨邢巒征戰于漢中、徐兗地區,孝昌年間又拜西道都督,與蕭寶夤率軍平叛于關隴,握有一定的軍政實權。 檢?魏書?紀傳,元恒芝未曾任職征東將軍,他“逼引”賈瑾,似是做別人的中兵參軍,此中必有機緣①清代端方在?陶齋藏石記?中認為元恒芝逼引賈瑾起家征東中兵參軍,說明元恒芝確曾任職征東將軍,可以補史籍之闕。 參見趙萬里:?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鼎文書局,1975 年版,151 頁。 按,賈瑾墓志屬孤證,不當以此輕易否定正史記載,故不取。。 按,元子推于承明元年(476)十一月由中都大官改任征南大將軍、青州刺史,太和元年(477)七月薨于赴任青州的路上;他雖未能到東陽就職,但二府的僚佐機構應該早已建立。 476年,賈瑾的祖父賈天符24 歲左右,完全存在一種可能,即他因留任齊州主簿而被簡授征南府中兵參軍,墓志中漫漶的兩個字,其為“征南”乎? 若果真如此,元子推與賈天符之間便有了府主與掾屬的政治淵源,義同君臣,名分深厚,則元恒芝對賈瑾多加照應,自在情理之中。 在賈瑾主要活動的孝明帝時期,任職“齊地”而加征東將軍者,就目前文獻看,唯有宦官封津②“齊地”之濟州、青州、齊州、光州、南青州、膠州各州刺史任職情況,參見吳廷燮:?元魏方鎮年表?,載?二十五史補編?,開明書店,1936 年版,4533-4597 頁。。 他出身渤海封氏,深受胡太后信任,孝昌二年(526)出任征東將軍、濟州刺史。 此時的元恒芝正率軍作戰于關西,他是有能力請托于封津的。 倘若如此,憑籍元恒芝和封津的豐厚政治資源,賈瑾起家優厚及不久后的越階超授,也就不足為奇了。
北魏的疆域在太武帝時期已基本成形,而直至三十年后的獻文帝皇興年間,“齊地”才被納入版圖;當地豪望又隨即淪為“平齊民”,及至二十多年后才解除禁錮,“齊地”豪族進入北魏政權的時間晚了近六十年,相較于鮮卑貴族、代北勛臣和河北漢人大族,他們無根無蒂,勢若浮萍,倍感自危。 太和年間定姓族,只論出仕北魏的當世官品,這對于先祖多出仕十六國南朝政權的“齊地”士人極為不利,嚴重影響其門戶地位。 盡管他們中的部分人物能夠得到河北大族姻親的提攜,卻也只是遮風擋雨而已,無關要害,若欲飛黃騰達,依附權貴勢家無疑是一條現實的捷徑。 北魏后期,政局風云激蕩,根基淺薄的“齊地”士人心理更為脆弱敏感,言行更為勢利拙劣。 在諸多權臣恩幸的追隨者中,“齊地”豪族頗為常見,格外顯眼。他們的動機很明顯,意在趁中樞人事變動之際投機鉆營,謀求非分之榮寵。 清河崔亮、崔光,渤海高聰,清河張烈,清河傅敬紹,以及樂安徐紇等,皆青齊人物,其中不乏如清河崔氏般的名門望族,為謀取權位,趨炎附勢,矯詐虛偽,沽名釣譽,怪態百出。 這類群體現象,引人注目,荀濟直言“齊人外矯仁義,內懷鄙吝,輕同羽毛,利等錐刀,好馳虛譽,阿附成名,威勢所在,側肩競入,求其榮利,甜然濃泗,譬于四方,慕勢最甚”,“齊地”士子被稱作“慕勢諸郎”,頗為時人恥笑[6]。 正光、孝昌年間,朝政糜爛,天下汲汲于窺伺權門者眾多,而青齊間此種歪風邪氣尤為熾烈。 無論賈瑾是否與封津等人深入交往,得到宗室重臣元恒芝的大力舉薦,卻是事實,在賈氏看來,這是收斂含蓄的,無可厚非,于是自稱不事諂媚且引以為榮,反襯出的恰恰是時人特別是“齊地”豪族熱衷于攀附權門的丑惡現實。
墓志記載,賈瑾任散騎侍郎后不久,被“帝兄梁州抑為錄事參軍”。 此處之“帝”應指墓志成文之時在位的皇帝,即節閔帝元恭。 當時“齊地”為爾朱氏勢力范圍,故而賈璐刻石立志于齊州東平原郡,仍行用洛陽正朔。 元恭為廣陵王元羽之子,有長兄曰元欣,曾先后任荊州刺史、齊州刺史,卻從未任職梁州,則這位“帝兄梁州”不是元欣。按,彭城王元勰之子元子直,孝昌年間曾拜梁州刺史,他與元恭為堂兄弟,則志文所言“帝兄”當指此人①楊守敬在?壬癸金石跋?中認為此處的梁州刺史為陽平王元頤之弟元衍,端方在?陶齋藏石記?中認為元衍為遠支宗室,不得稱為帝兄,此人應為元子直。 參見趙萬里:?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鼎文書局,1975 年版,151 頁。 按,端方之說是。 然他以“帝”為孝莊帝,誤。。 賈瑾由臺省的清顯文官轉任西南邊州的武職僚佐,實為貶斥,志文中一個“抑”字,正是此意。 史載元子直在梁州優游閑適,且手無實權,既無心也無力壓制賈瑾。 五品散騎侍郎的任免權限在尚書吏部,貶抑賈瑾自是當政者的意旨,其時胡太后返政后正對元叉、劉騰黨羽進行報復性清洗,其因賈瑾牽涉其中乎?
?北史?卷四七?賈思伯傳?載:
“賈思伯,字仕休,齊郡益都人也,其先自武威徙焉。”[7]
神龜二年(519) 所立?魏兗州賈使君之碑?曰:
“君諱思伯,字士休,武威姑臧人也。 晉 太 師 賈 他 之 后, □□太 傅 誼□□□□□□□□□□□□□□九世祖璣,前魏青龍中為幽州刺史,行達冀州廣川 界, 因 忠 喪 亡, 遂□□□□□□□□□□□□□□□□□州刺史。 高祖騰,□事兼州別駕、宜都王司馬。 曾祖宏,少有令譽,未宦早喪。 祖□□□□□□□□□□□□□□青 州□□錄 本 州□中 正、 州 主 簿、 齊 郡太守。”[8]
另,孝昌元年(525)刻?賈君墓志銘?云:
“君諱思伯,字士休,齊郡益都縣釣臺里人也。 其先乃武威之冠族,遠祖誼……十世祖文和……九世祖機,作牧幽薊,中途值亂,避地東徙,遂宅中齊。考道眾,州主簿、州中正、本郡太守。 伯父元壽,中書侍郎。”[9]22
功德碑的很多字跡已難辨識,但結合銘文,我們仍能獲得賈思伯家族譜系的關鍵信息。 十世祖賈詡,曹魏太尉;九世祖賈璣(機),青龍年間拜幽州刺史;高祖賈騰,曾任州別駕、宜都王司馬;曾祖賈宏,未出仕;祖父名諱、履歷皆不詳,父賈道眾曾任青州主簿、青州中正、齊郡太守。 銘文中,賈思伯注籍益都縣釣臺里,其夫人劉氏則薨于益都縣益城里;同時,賈思伯、賈思同兄弟的墓均位于今壽光市西南,為家族墓地[10];這些都充分說明,賈思伯的先祖自武威遷居齊郡,是為“齊地”賈氏的另一個房支。
銘文記載,賈機任曹魏幽州刺史時遭遇變亂,隨即南遷“齊地”,然而事實并非如此簡單。 賈思伯卒于525 年,終年57 歲,則他生于468 年,按照當時的代際差推算,其高祖賈騰當生于368 年左右,后曾任宜都王司馬。 后燕宜都王慕容鳳,曾任冀州刺史守信都,397 年在魏軍猛攻下逃奔中山,從時段上看,恰好與賈騰的活動年代相符,賈騰當為慕容鳳的司馬。 若賈氏于賈機之世就已南遷,至賈騰時,已有百余年,作為“齊地”豪族,賈騰應從青州起家。 然則太元九年(384)至隆安二年(398)的十五年間,“齊地”在辟閭渾的實際統治之下,名義上則在東晉的疆域之內,辟閭渾與后燕素有深仇,東晉與后燕敵國相對,賈騰若身在齊郡,則難以出仕后燕。 也就是說,十六國時期的賈騰應尚未南遷,遑論三國時期的賈機了。 據?宰相世系表?,“(賈)詡,魏太尉、肅侯,生璣,駙馬都尉、關內侯,又徙長樂”[11],賈詡生賈璣,這與碑文、銘文皆相符合;賈璣徙長樂,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提示,意即他只是從武威遷居當時的冀州長樂郡,并未渡河南遷。 綜合分析文獻信息,更為合理的解釋是,賈機卒后,家人定居長樂郡廣川縣,傳四世至賈騰,后燕時任冀州別駕、宜都王司馬,信都城破后被俘降魏。 再傳二世至賈思伯的祖父,在北魏占領“齊地”后長期任職于青州,遂定居齊郡,這一支賈氏便在當地扎下根來。
?魏書?卷七二?賈思伯傳?載:
“任城王澄之圍鐘離也,以思伯持節為其軍司……肅宗時……除右將軍、涼州刺史,思伯以州邊遠,不樂外出,辭以男女未婚,靈太后不許,舍人徐紇言之,得改授太尉長史……時太保崔光疾甚,表薦思伯為侍講,中書舍人馮元興為侍讀,思伯遂入授肅宗?杜氏春秋?……為元叉所寵,論者譏其趣勢。”[2]1613
僑流大族更改郡望者較少,而北魏后期的賈思伯卻已改稱齊郡益都人,這直接反映出其門戶的平庸。 賈思伯夫人劉氏,非彭城劉氏,亦非平原劉氏,僅為長廣郡無名之族,婚宦并重、門當戶對之下,賈氏自然也非高門[9]54。 齊郡房支,曹魏時從涼州遷至冀州,北魏時從冀州遷居青州,一再遷徙,飄搖不定。 賈思伯既然無資可依,欲求顯達,只能憑籍自身的才華,同時攀附朝中權貴。 他明經博學、文武全才,能夠博得孝文帝的賞識、任城王的器重,卻也需要徐紇的助力、崔光的推薦、元叉的拔擢。 因為具有河北與“齊地”雙重地域背景,他有緣結交同鄉之人胡太后寵臣樂安人徐紇、冠冕領袖清河崔光。 文韜與武略,故里與籍貫,皆是資本;上至帝王,下至恩幸,都要經營,這就是賈思伯的現實政治境遇。 涼州為賈氏故土,得拜本州刺史,衣錦還鄉,人之所欲也,賈思伯卻極力推脫,涼州邊荒固然需要考量,卻也表明武威的郡望舊籍對賈氏已毫無意義。 這一支賈氏已經與“齊地”區域社會深度融合,表現出明顯的僑流土著化傾向。
思伯弟思同,釋褐第九品彭城王國侍郎,鄉品中品,低于高門,地方豪族,二流門戶①日本學者宮崎市定指出“起家官大概比鄉品低四等”。 參見宮崎市定:?九品官人法研究——科舉前史?,韓昇、劉建英譯,中華書局,2008 年版,63-67 頁。。 其府主彭城王,或為莊帝之父元勰,或為莊帝兄長元劭;由此淵源,賈思同獲得了莊帝的政治信任,在永安年間出任洛陽南鄰的襄州刺史,成為莊帝部署河南各州人事的重要一環。 在元顥北上稱帝的危急時刻,賈思同堅決站在莊帝一邊,給了內憂外患的莊帝寶貴的支持,表現出難得的忠誠與擔當。 當時的朝廷大權盡歸爾朱榮,元顥的聲勢也曾一度甚為浩大,賈思同忠于莊帝的選擇絕非政治投機。如果說賈思伯靠近元叉,確有趣勢之嫌,賈思同效忠莊帝則純屬人臣正道,這意味著在北魏后期的亂局中,“齊地”縉紳并非皆為慕勢之人,也有伏膺儒教的節烈之士。 賈思伯太和年間曾任中書舍人、中書侍郎、給事黃門侍郎等清顯文官,亦曾外放南青州刺史、兗州刺史等地方要職;伯父賈元壽曾任中書侍郎;賈思伯、賈思同兄弟師事北海陰鳳,精研?春秋?之學,具有良好的經學修養。 總體上看,賈氏齊郡房支表現出明顯的文化教養化傾向。
賈思同拜青州別駕時,清河崔光韶任治中,別駕品階高于治中,崔光韶依仗自己門戶出身優越,恥居人下,竟掛冠而歸,態度激烈。 崔氏與賈氏都來自河北冀州,后遷居青州,鄉里故舊,且有姻親,然而涉及到實際政治利益,卻毫不相讓,其中的矛盾沖突毋庸諱言。 孝文帝改革以來,清河崔氏迅速崛起,其地位遠高于賈氏,賈思同的大度與謙讓,說明他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 崔氏的傲慢,賈氏的隱忍,管中窺豹,見微知著,反映出北魏統治“齊地”的70 多年間,區域社會的階層構成與利益格局錯綜復雜,絕非表面上那樣的平靜。
賈思同師從北海陰鳳,治?杜氏春秋?,經學造詣精深,任尚書庫部郎中時,參與了熙平元年的太后車輿制度的討論。 遼西人衛冀隆治?服氏春秋?,與賈思同在東魏初年激烈論戰,“事未竟而思同卒,卒后,魏郡姚文安、樂陵秦道靜復述思同意,冀隆亦尋物故,浮陽劉休和又持冀隆說,至今未能裁正焉”[2]1615-1616。 北海陰鳳、齊郡賈思同、魏郡姚文安、樂陵秦道靜四人宗杜氏學,遼西衛冀隆、浮陽劉休和二人治服氏學,北海、齊郡在河南,其他相關各郡在河北,北魏時期“齊地”學術對河北廣泛而深刻的影響以及河北儒學界的活躍,由此可見一斑。 這既是當時春秋學不同流派間的交鋒,也是兩漢三國以來今古文經學之爭的延續。“齊地”在南北朝時期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它先在劉宋治下50 載,故其學術具有南朝色彩,側重古文?尚書?和?春秋?;后入北魏版圖近百年,“齊地”學者便成為南北學術文化交流的橋梁和紐帶。 太和中期以后,劉芳、崔光的備受推崇以及“齊地”學術的大行其道,形成一股時代潮流,增進了北方精英階層對南方學術的了解與接受,為日后的南北融合創造了條件[12]。 崔光晚年對賈思伯、馮元興的薦舉,既有鄉里情義的因素,更是為“齊地”學術培養后繼人才。 隨著北魏末年政局的巨變,河南漢人豪族暫時失勢,“齊地”學術逐漸失去主導地位,河北學者與賈思同展開的公開論辯便是這種局面的一個縮影。 賈氏人物能在此種高層次的學術活動中作為領軍者發揮重大作用,難能可貴,這標志著一個家族的文化積淀與社會聲望。
?齊民要術?的作者賈思勰很可能出身武威賈氏齊郡房支,目前只知他曾任“后魏高陽太守”。 前期學界的研究邏輯為,“勰”即“同思同力”[4]293,賈思勰與賈思同名諱相通,二人生活年代相近,且嘉慶?壽光縣志·人物志?中述及兩者為“兄弟行”,于是推定他們為同宗兄弟,都是齊郡益都人。 然而,細加考量,名諱相通也許只是巧合,對于北魏末年的賈思勰,以一千多年后的清代縣志資料確定其籍貫與家族,學理上并不嚴謹。所以,目前關于賈思勰的各種結論本質上都只是推測而已。 另,賈思勰任太守的高陽郡,可以是河南青州的僑郡,也可以是河北瀛州的實土郡,若他確為齊郡益都人,此高陽郡更有可能是臨淄西北的僑高陽郡①賈思勰任太守的高陽郡,一種觀點認為是位于臨淄西北的青州僑高陽郡,參見孫金榮:?賈思勰為官“高陽”郡治考?,載?山東社會科學?,2014 年第1 期,159-163 頁;另一種觀點認為是位于河北的瀛州高陽郡,參見劉志國:??齊民要術?作者賈思勰為官高陽太守郡治考辨?,載?農業考古?,2019 年第3 期,178-183 頁。。 賈思勰若以僑流豪族任職僑郡太守,政治軌跡并無意外之處,然而作為大族子弟,不樂官場名位而治農學技藝,不好經學章句而精稼穡之術,實屬不同凡響之壯舉。
雖然賈思勰本人的諸多細節無法定論,這并不妨礙我們從更加廣闊的視角看待?齊民要術?。一是關于成書背景,北魏處于中國歷史上的一個寒冷期,氣候干燥少雨,自然環境惡劣,加之長期戰爭的破壞,使得農業生產水平比較低下,因此官方與民間都格外重視農耕蠶桑,在這種社會氛圍下,才有?齊民要術?的問世[13]。 二是由此書的內容管窺北魏社會,北魏封建制與奴隸制并存,重視經濟作物的種植和商品貿易,飲食習俗上表現出胡漢通用的特點,整體上反映出民族大融合的狀態[14]。 三是由此書看“齊地”的社會變遷,盡管此書面向北魏時期整個的中原地區,而根據主流觀點,賈思勰僑居“齊地”且長期在當地為官,他能寫出這樣的農學巨著,邏輯上講,其農業生產經驗與信息資料應主要來自“齊地”,故而此書起碼可以反映出當地農業經濟的蓬勃發展與農耕技術的顯著進步。 對于歷來以絲織魚鹽等工商業為主體產業的“齊地”來說,農耕受到普遍的重視,無疑是個空前的巨大轉變。 以這種經濟結構的轉變為基礎,加之北魏孝文帝改革后大力推行漢魏儒學,“齊地”的學術文化與民風習俗逐漸發生深刻質變。 經過北齊、北周的短暫過渡,到隋唐時期,三齊大地的社會面貌已與此前明顯不同。?隋書?載當地“男子多務農桑,崇尚學業,其歸于儉約,則頗變舊風,東萊人尤樸魯,故特少文義”[15],杜佑說青州“今古風俗頗革,亦有文學”[16],?宋史?謂齊人“皆樸魯純直,甚者失之滯固,然專經之士為多”[17]。 舒緩闊達、夸奢朋黨的齊國舊風一掃而光,男子重經術,民戶務耕織,“齊地”人物開始以憨厚樸實、勤儉樸素、直爽好學的全新形象出現在世人面前。 “齊地”區域社會以北魏為轉變的關鍵期,此前此后判若兩世界,正所謂“齊一變至于魯”[18],齊魯一體,耕讀傳家,齊文化與魯文化的同質同構大概在這一時期基本完成。
北魏時期的賈氏東平原房支,門資凡庸,根基薄弱,發展遲緩;齊郡房支,既無顯宦,亦無名流,卻初步表現出向文化教養大族轉變的傾向。 兩個房支皆屬當地僑流豪族的中下層,人物的仕宦履歷和社會影響主要局限于“齊地”,區域色彩濃厚。 賈瑾墓志中隱約可見北魏宗室、權臣、恩幸、宦官的身影,無論“齊地”豪族是否情愿,都要和他們產生政治關聯,形成政治依附,這是必須面對的殘酷現實。
鑒于共同的河北、青齊地域背景,賈氏得以與清河崔氏、清河傅氏通婚,“齊地”僑流豪族的利益關系看似穩定有序,然而崔光韶怒辭青州治中,不僅凸顯出門戶差異,更暴露出豪族內部的微妙關系,“齊地”區域社會內部的階層區分確然存在。 僑流豪族之間尚且如此,僑流豪族與土著豪族間的抵牾當更為嚴重,僑流人口與土著居民間的摩擦也是普遍現象。 北魏中央權力強大時,這些區域性問題皆可被壓制掩蓋,一旦王綱解紐,地方社會的矛盾便會集中爆發。 北魏末年,六鎮兵起,邢杲率河北流民在“齊地”發動叛亂,新仇舊怨,釀成巨變,隨即引發區域局勢激烈動蕩。
魏晉南北朝時期,北方士民大規模渡江南遷對中國歷史進程的影響至深至巨,而北方內部各區域之間頻繁復雜的人口流動亦牽動地方社會。永嘉之亂以來,河北戰禍深重,“齊地”稍顯安定,河北豪族的南遷是一個長期持續的過程,絕非一蹴而就。 后燕慕容德所率豪族集團的南來是這個過程中規模最大的一次集中遷徙,它占據主體地位,但不是全部。 此前此后,都有零星的豪族遷來,最終聚合為主導“齊地”的強大外來勢力。 在這一點上,武威賈氏兩個房支的南遷歷程可視為典型個例。 賈氏先于三國時期從涼州遷至冀州,這是一種由仕宦因素導致的遠距離的自發遷徙:后于十六國南北朝時期從河北來到“齊地”,這是一種基于地緣因素的近距離的有組織遷徙。 第一種遷徙只對遷出地和遷入地造成輕微影響,第二種遷徙則對遷入地造成顯著影響。 大量的以豪族為核心的僑流人口會直接改變遷入地的經濟格局、政治格局;而僑流人口帶來的新鮮文化因素,會促使當地的學術、風俗面貌發生改變。 凡此種種,在作為河北僑流人口主要遷入地的“齊地”表現尤為明顯。 其中,僑郡縣的劇增帶來區域政區格局大幅度變動,以及當地原有文化面貌發生重大改變,皆引人注目。 隋唐以后的“齊地”風貌大致在北魏時期逐漸定型,包括武威賈氏在內的僑流豪族的強勢介入是關鍵所在。
“齊地”的武威賈氏,劉宋時只是淮北邊州的地方豪族,局促一隅,難成大器;北魏孝文帝改革以來,大力褒崇儒學,重用漢人豪族,賈氏遂以治經通禮而躋身廟堂,出任清顯文官,參與學術論辯,其中亦有為封疆大吏者,在特定政治形勢下實現了家族的強勢崛起。 關注和研究武威賈氏,由個體而及群體,或可在一定程度上彌補此前研究中主要關注“青齊土民”而造成的遺漏,為全面深入地考察北魏時期“齊地”的區域社會變遷提供獨特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