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舒伯特藝術歌曲《愛的信使》

唐曄昕

（重慶對外經貿學院 重慶 401520）

德國作曲家舒伯特（Franz P.Schubert)一生創(chuàng)作了大量藝術歌曲，有“藝術歌曲之王”的美譽，他創(chuàng)作的旋律扣人心弦，他用六百多首藝術歌曲描繪了形態(tài)各異的情景，他的創(chuàng)作靈感大多出自大文豪的詩歌，比如歌德、海涅、席勒、莎士比亞等，他把鋼琴伴奏的和聲與旋律提高到與詩句同等重要的高度，旋律隨著發(fā)音和吐字不斷發(fā)展和波動，和聲與節(jié)奏則根據詩歌的場景進行渲染。本文研究的《愛的信使》是套曲《天鵝之歌》的第一首，這首套曲是在他去世后由出版商冠名出版的，名字源于天鵝在臨死前會一改其聒噪的聲音而引吭高歌的傳說，這首套曲并不是舒伯特本人進行的集合，本來，套曲中的曲子是獨立又相互關聯的，可以表達一個完整的戲劇，但此套曲的歌詞分別來自三位年輕的詩人，第1～7 首是雷爾斯塔布(Ludwig Rellstab，1799—1860)的作品，后6 首是當時尚未出名的海涅(Heinrich Heine,1797—1856)的詩，最后一首詩《信鴿》則是塞德爾(Johann GabrielSeidl 1804—1875)的作品，從內容看，愛情是他們共同的主題，幾首憂郁的詩曲中也透露出舒伯特患病后的心情。

一、《愛的信使》音樂分析

詩作者雷爾斯塔布是德國詩人及音樂評論家，雷爾斯塔布的父親是一名作曲家和出版人，曾在許多影響力頗大的期刊發(fā)表過文章，如《福斯報》（《Vossische Zeitung》），并創(chuàng)辦了音樂周刊《Iris im Gebiete der Tonkunst》。雷爾斯塔布是一名很有影響力的音樂批評家，在19世紀，他甚至有能力決定德國的音樂發(fā)展走向。在法蘭克福，他有“壟斷音樂批評界的影響力”，雷爾斯塔布的認可對各領域的音樂家的音樂生涯都十分重要，同時，他的詩詞作品很受歡迎。雷爾斯塔布的作品時常出現在李斯特的音樂中，雷爾斯塔布還給貝多芬《第14 號升c 小調奏鳴曲》起了一個非常著名的標題——《月光奏鳴曲》①，并于1825 年將它交給貝多芬，后來，貝多芬的助手又將詞交給舒伯特?！稅鄣男攀埂访枥L了一個戀愛中的人想念對方的心情，樂曲用潺潺流動的小溪比喻傳達愛的信使，問“你如此快活而匆忙，是上心愛的人那里去嗎？”轉而描寫愛人在花叢中，“她在花園里照料鮮花，鮮花如此迷人地戴在胸前，還有她那泛著紫色紅暈的玫瑰花正在開放?！彼踔镣纯嗟卣J為，愛人獨自默默地在河邊徘徊，低垂著頭靜靜等待，他請求小溪把他對愛人的思念和牽掛都“用友好的眼光來安慰她，心上人不久就會回來?！痹姷奈猜暶枋鱿﹃枌⒙?，催促可愛的人進入夢鄉(xiāng)。

此詩不僅描繪了愛人甜美溫柔的樣子，還把“自己”對愛人的迷戀和對戀愛生活的贊揚表達了出來，富有浪漫主義色彩，讓讀者也感到心情愉悅。舒伯特在編曲時，按照詩的四個段落和情緒，分成四段ABCA 的曲式結構，以G 大調的調性，用“Ziemlich langsam”小廣板的速度進行，通篇以較輕盈歡快的弱聲演奏，伴奏音型用“繪詞法”描繪小溪潺潺流動的聲音，鋼琴伴奏左手單音旋律線條與聲樂線條相持或呼應，A 段每一句后都有鋼琴的旋律予以呼應，B 段開始詞句變得緊湊，但仍是兩小節(jié)一句歌詞，但左手旋律走向更豐富。這種鋼琴與聲樂的對話就像詩中人與自然的溝通一樣美，曲子最后由關系小調e 小調回到主調G 大調結束。

二、《愛的信使》演奏分析

鋼琴演奏需要與歌唱者配合，在換氣的氣口，鋼琴旋律如何通過襯托幫助歌唱者完成對歌詞和音色的表現非常重要，雙方在音樂上的想法要一致，其中，一些技巧難點尤其需要注意。

前奏的五個小節(jié)分為兩個樂句（2+3），旋律為每一拍拍點上最上方聲部的音，它是雙音，卻仍要在突出上方音的同時，繼續(xù)往后快速彈奏，這就要求演奏者的手腕靈活放松，為了讓時值不長的旋律線條保持連貫，要盡量把手腕下沉，讓聲音表現出一種延續(xù)感，要把后面的三個三十二分音符控制得比旋律音更輕，可以用手腕帶動手指輕按。彈奏這首曲子時，很容易把右手彈奏得顆粒感極強或每個音的音量都一致，而沒有突出主要聲部，因此，演奏者要勤加練習，把強弱和旋律音彈奏好后，再把旋律線的走向表達清楚，在第五小節(jié)引導聲樂進入時，速度不可以有變化。聲樂開始后，每句結束鋼琴的應答部分，左手雙音上方的旋律需要被強調，當作歌聲的回聲。

第12、13 小節(jié)同音在音量上可以依靠手腕轉動改變手指接觸面積來推動音樂發(fā)展，音色清楚而友善，這里的斷音在第18 小節(jié)時以五度音程出現，像是從水滴變成噴泉，顯得激動而愉快。舒伯特在此用了4 次斷音，第32 和36 小節(jié)以音階級進的方式出現。第18 小節(jié)轉入C 大調，旋律變得明亮活潑，這句左手的斷奏要更有律動感，第22小節(jié)左手根音音階下行音量要增強而圓滑，在第23 小節(jié)，配合歌唱者稍微等待一會再繼續(xù)，體現張力，第25 小節(jié)后兩拍左手為主的旋律線要突出。

第30 到31 小節(jié)的間奏，主題在左手，第一句比第二句強，第一小節(jié)彈得激動些，第二小節(jié)的節(jié)奏可以稍微放松，音色更縹緲，預示下一段思念的人孤獨守候的心情。第32 小節(jié)左手上行的斷音是頓音而不是跳音，因此，要彈得更干凈、清晰而短暫。從第33 小節(jié)開始，要強調左手旋律線，音色如大提琴拉弦柔弦一般,在第35 和第38 小節(jié)，左手第四拍的音雖是經過音，但不能忽略。39 小節(jié)轉到40 小節(jié)B 大調時要從容，不要讓聽者覺察到，第40小節(jié)的情緒又變得輕快，第48 小節(jié)起，通向最后一段的變奏，第49 小節(jié)先漸強，第50 小節(jié)的左手A 音可稍慢下鍵，再音節(jié)上行減弱收尾，收尾后的右手要更輕，讓聲樂自然進入。第四段比第一段整體弱一些，與第一段的熱情相比，此段更恬謐。第64 小節(jié)最后一句甜美的歌詞“再送她到甜蜜夢境里”，下鍵要慢些，讓音色更廣闊安詳，第66 小節(jié)聲樂一小節(jié)的長音，鋼琴可以彈得流動一些，稍稍加快，不用讓歌唱者“數拍子”或氣息不足，第67 小節(jié)g 歌唱者的“be”音，鋼琴要留意，在rubato后要一齊落下。尾聲8 個小節(jié)，前四小節(jié)與前奏的旋律和要求一樣，后四小節(jié)以小節(jié)為層次漸弱，第73 小節(jié)的起伏比第72 小節(jié)的小，直到第74小節(jié)漸漸消失，第74 小節(jié)除了音量上漸弱，節(jié)奏上也可以先緊后松，最后的和弦四聲部的根音結束，手型支撐好，手腕輕輕放下，音色甜美安寧。

歌唱部分除了基本的咬字發(fā)音和音準節(jié)奏外，在音樂上也有許多值得討論的地方。

第一段的歌詞，歌者要以興奮急切的感情唱出，在第7 小節(jié)的“Silbern”(銀色的)和“hell”（發(fā)亮），第10 小節(jié)的“Muntern”(愉快地）和“Schnell”(快的）這些詞上要加重音。第15小節(jié)的E 音到G 音要輕輕帶上去，要非常從容輕松，不能有漸強出現，在E 音“Gru”上加重，然后像坐彈簧床一樣被反彈至高處的G 音在第16 小節(jié)的“Fer”上再加重音，這樣一來，聲音就不會“沖”，Fernen 的F，牙齒要咬緊嘴唇，吹氣發(fā)聲，這樣唇音就能顯現，高音也更容易發(fā)音。由第23 小節(jié)到25 小節(jié)，“Glut”后有一個逗號，在第27 小節(jié)也有出現，在這里，歌唱者不能在此逗點上停頓或換氣，否則馬上會影響到曲子的流暢性，因此，一定要一口氣唱四小節(jié)，第23 小節(jié)的漸強、減弱要做出來，這樣更能一氣呵成。歌唱者在40 小節(jié)后，要以愉快甜美的心情進行激情的演唱。這突然的轉調更能唱出歌唱者的贊嘆，第46 小節(jié)是此句的高潮，第49 小節(jié)后漸輕到pp，又回到最溫柔親密的聲音，第59 小節(jié)的裝飾音要以碎音的方式表達，要特別注意61 小節(jié)和前面15、16 小節(jié)一樣，不能有漸強的表現，64 小節(jié)到結束一口氣完成。第66 小節(jié)Liebe 的長音Lie 要平穩(wěn)，一點點漸強,這種漸強只要用一點在聲音上的感覺，而實際的漸強由鋼琴伴奏來實現，并且保持愉快甜蜜的聲音直至最后。

三、《愛的信使》錄音版本比較

舒伯特的聲樂套曲已經成為各大劇院的常演曲目，因此有非常多的演奏版本。不管是用作演唱教學還是聆聽，它都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作品。筆者選擇了四個版本的錄音，比對歌唱家和鋼琴家對舒伯特《愛的信使》的理解和演繹。一份是彼得·許萊爾（Peter Schreier）演唱、安德拉斯·席夫（Andras Schiff）演奏，1990 年環(huán)球唱片公司發(fā)行的版本（簡稱許萊爾版），一份是霍夫岡·霍爾茲曼（Wolfgang Holzmair)演唱、摩根·庫伯（Imogen Cooper）演奏，在1994 年環(huán)球唱片公司發(fā)行的版本（簡稱霍夫岡版），一份是迪特里?！べM舍爾·迪斯考（Dietrich Fischer-Dieskau）演唱、克勞斯·比林（Klaus Billing)演奏，在1948 年由MYTO 公司發(fā)行的版本（簡稱費舍爾版），最后一份是漢斯·霍特（Hans Hotter）演唱、胡伯特·紀森（Hubert Giesen）演奏，1953年由SWR公司發(fā)行的版本（簡稱霍特版）。

速度上，霍夫岡和霍特都采用較中庸的行板，把祈求的心情表達得更生動，許萊爾版的流動顯得更活躍，并且?guī)в懈鋸埖淖忠羯系膹娙鯇Ρ?，音色上，費舍爾的演唱更自信，咬字更快，霍特分別在第十小節(jié)和第十二小節(jié)加入了三個非常明顯的滑音。在第十小節(jié)的第二拍和第三拍，漢斯·霍特在兩段歌詞的G 音上都做了明顯的滑音，漢斯連續(xù)不斷地演唱了五個小字一組的b 后，緊接了一個更低而更有力地延續(xù)了兩拍的a 音。他之所以可以做到“有力”，是因為這些音都在他的有效音域中。因此，聽眾可以從錄音中清晰地聽到并感受到他的聲音所傳達出的堅決。這最終的效果完全取決于他極富個性的音色特質。如果我們要把這四份錄音按其戲劇性表現的程度進行分類的話，迪斯考的錄音應當屬于戲劇性程度一般的一類，霍夫岡的錄音則屬于充滿戲劇性的一類。

四、結語

《愛的信使》的音樂特點確實在保留舒伯特一生創(chuàng)作風格傳統(tǒng)的同時，超越了他在晚期的風格特色。音樂上，這首樂曲在保持旋律清澈流暢的同時，加大了戲劇性和哲理性，歌曲中出現了調性色彩的大幅度變化，舒伯特甚至運用了無調性手法，不僅在情緒描寫中暗示了自己的境況，也在某種意義上預示了即將到來的新風格?？梢哉f，在他這部最后的作品中，創(chuàng)作上的靈感啟示最為豐富，對他獨特的內心世界的呈現最為徹底，具有不可估量的價值。

注釋：

①維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