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科研的熱愛,印刻在張興鈐的每個細胞里。
在麻省理工學院就讀時,張興鈐可以一連好幾天泡在實驗室,不間斷地觀察高溫下材料的變化。在實驗室里,陪伴他最多的兩個東西就是煙斗和鬧鐘,煙斗是為了提神,鬧鐘是為了實驗觀察。導師尼古拉斯?約翰?格蘭特教授也常對他的勤奮和嚴謹贊賞有加。
“他對那些晶界運動細節的觀察,所拍圖片的精美和生動,令人嘆為觀止。有一次日本朋友石田洋一和我說,當年在麻省學習時,一看到張興鈐的這些圖片就被深深吸引住了。”李恒德院士曾這樣回憶道。石田洋一最后也將研究方向定為高溫金屬合金。
張興鈐在美國所做的高溫蠕變研究,是全球金屬蠕變理論公認的奠基性工作,在業內贏得了很高的聲譽,取得的成果也被廣泛引用。不過,隨之而來的豐厚物質條件并未動搖張興鈐心中最堅定的信念——“將來學成后,要回國去,一起建設我們的新中國。”
在1952年獲得了麻省理工學院授予的博士學位后,張興鈐發現回國已十分艱難。
在中國百年留學潮中,20世紀50年代歸國的留美科學家是非常特殊的一批。在當時復雜的歷史背景下,美國政府不愿意放中國留學生回國參加新中國的建設,甚至后來明令禁止中國留學生離開美國。
急切想歸國的中國留學生都承受了巨大壓力。但這些重重阻撓反而更加堅定了李恒德、張興鈐、師昌緒等一大批學子歸國的信念,他們決心與美國禁令斗智斗勇。
之后的兩年多,他們四處奔走,利用一切機會聯絡分布在不同地域且有歸國意向的同學,壯大隊伍。這期間,在美的中國留學生舉辦過上百次小型聚會,并在多次討論后明確:要把大家歸國的強烈愿望盡早傳回祖國;爭取更多美國進步人士的同情和支持。
他們把寫給周恩來總理的一封信交給了印度駐美大使館的教育參贊,由他轉交給中國駐印度大使,再轉呈給周總理。為了給美國政府施壓,張興鈐等人又給美國總統寫信,并將信的內容在報紙上發表,引發媒體關注,獲得了大多數美國人的同情。
美國人民質問政府:“為什么我們這樣一個自詡為民主、自由的國家要扣留那些渴望和家人團聚的中國學生呢?”在祖國的幫助和美國民眾的支持下,美國政府終于妥協。
1955年,張興鈐終于踏上了令他魂牽夢繞的祖國大地,那一刻他熱淚盈眶。
回國后,張興鈐在北京鋼鐵工業學院任教,與柯俊教授等同事一起,創建了新中國首個金屬物理專業。
這是當時國家正需要的,也是全新的領域,連教材都要重新做。張興鈐經常熬夜準備講義,一大早送去油印,上午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給學生們授課。
做科研不是一味地只研究,而是要把研究的成果應用于實踐,并在實踐中得到升華。從教學內容到實驗方法,從理論到實踐,張興鈐言傳身教,他著重培養學生理論聯系實際的能力,為我國鋼鐵行業、教育事業培育了一批優秀的專業人才。
1963年,一紙調令,改變了張興鈐的人生軌跡。
那時,核武器是大國發展的戰略重點,也是保護自己國家的重要砝碼。直到報到當天拿到一份材料,張興鈐才意識到,自己即將參與到研制核武器這一意義重大的系統工程中來。
這完全是一個陌生的科研領域,但懷著一顆拳拳報國之心的張興鈐,又豈能被困難打倒。
張興鈐奔赴大西北試驗基地,克服青海高原艱苦環境帶來的不適,全身心投入到新的工作中。面對全新的科研領域和無處不在的技術挑戰,他白天披著藍色的棉猴,穿梭于實驗部各單位了解情況,晚上集中精力惡補從未接觸過的相關知識。
在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研制過程中,張興鈐帶領實驗部成功完成了縮小尺寸、全尺寸等多次爆轟物理實驗,為解決引爆彈設計中的關鍵問題和確定引爆彈的理論設計方案提供了重要的技術數據。這是原子彈突破過程中的里程碑。
首次核試驗取得的成功并未讓張興鈐停下腳步,他很快又投入到氫彈攻關實驗與原子彈武器化研究實驗中,凡事身先士卒,親力親為。
當進行核試驗時,所有人都穿上了防化服,但在缺氧的高原,一戴上防毒面罩就會感到憋悶,張興鈐年齡大一些,更是有些受不了。零時核彈投下來,當蘑菇云騰起時,張興鈐帶頭沖向爆心收回重要的數據。整個回收過程持續約1小時,大家都被面罩憋得難受極了,密不透風的防護服內早已汗水淋漓。
張興鈐開創性地提出模擬裝置放松公差實驗,參與領導多次國家核試驗,參與建立了飛行試驗裝置及為其服務的遙測技術,為判定核爆效果提供數據,為建立可靠的核物理和核化學測試方法奠定了基礎。
在張興鈐女兒張涵的童年記憶中,父親長年在外地工作,家里的大人只有媽媽和外婆。自己的父親究竟做什么工作,她也是在成年以后,從鄰居和同學的家長口中得知,原來父親是搞原子彈的。
“父親離家在外工作這一走就是近二十年。這期間正好是我和妹妹成長的關鍵階段。”張涵曾在《鈐記:張興鈐傳》一書中提及。張興鈐當年離家時,張涵兩歲半,她妹妹才剛出生沒多久。
在被允許可以短暫回家探親時,女兒們卻不認識他,也不愿意開口叫“爸爸”,因為對于孩子們來說,張興鈐就是一個“住在信箱里的爸爸”。
由于工作的保密性質,連妻子左涵征也不知道張興鈐被調去的單位是什么,工作具體地點也不知道。全家人都只知道張興鈐是去做一件很神圣的工作,而這一走就是18年。
在唯一一次到張興鈐所在單位探親時,左涵征被眼前如此惡劣艱苦的環境震撼了。那里海拔在3200米,高寒缺氧,飯都做不熟。很多人住在帳篷里,沙漠溫差大,夏天晚上蓋很厚的棉被睡覺也會被凍醒。
即便如此,職工的工作熱情卻絲毫不減,大家一心只看重如何能使試驗圓滿成功。這次探親,讓左涵征更理解了丈夫在科研領域的執著和認真,并給予了丈夫無私的支持和奉獻。
為了不讓丈夫分心,左涵征用一己之力撐起家庭的重任,忙里忙外,照顧一家老小,同時又要當好中學的班主任。
左涵征會定期向公公報告張興鈐的平安。最讓她難過的是,張興鈐的父親到離世都不知道兒子在鋼院當了8年教授以后,到底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了。
對于家人,張興鈐深感愧疚,但他對自己所做的事業無怨無悔。
他也從未停止科學研究的腳步。我們相信,會有更多的后來者追隨他的光輝足跡,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砥礪前行。
將來學成后,要一起回國去,一起建設我們的新中國。
對于任何新的知識,都保持旺盛的學習興趣,并善于在前人經驗的基礎上創造性地找到新的著眼點或突破口。
對于別人的意見和成績要予以重視和肯定。
報效國家不只有參軍一種方式,用科技和工業來救國何嘗不是一條道路。
做科研不是一味地只研究,而是要把研究的成果應用于實踐,并在實踐中得到升華。從教學內容到實驗方法,從理論到實踐。
鋼鐵行業本身的差距、技術工藝的差距、生產管理的差距,最重要的是自身掌握的知識與世界先進科技水平的差距。
善于營造自由平等的學術氛圍以激發思維的火花,在潛移默化中將自己嚴謹、求實的科研態度和作風傳遞給身邊的每一個人。
張晴丹
張興鈐(1921年10月16日~2022年7月29日)出生于河北武邑,金屬物理學家,兩彈專家,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導師。20世紀50年代初在美國系統地研究了在蠕變過程中純鋁及其二元單相合金的形變和斷裂機構,尤其是晶粒間界行為。1989年赴美任麻省理工學院訪問教授期間,又進行了細晶的研究。根據試驗證據,運用形變協調或受阻的觀點,提出晶界裂紋形成和傳播的模型,并系統地闡明晶界行為與高溫強度、塑性、斷裂的關系。在高溫強度和超塑性領域內作出了重大成就與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