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們的樣貌

劉江濱

每當吟誦那些膾炙人口的唐詩名篇，都會如飲醇醪、齒頰生香。有時不免生出如錢鍾書所言吃了雞蛋還想知道雞啥模樣的好奇，這些錦心繡口的詩人，是否“文如其人”，和他們筆下的文字一樣美呢？

李白是唐詩的頭牌，有“詩仙”的美譽。“謫仙人”這個名號源自賀知章，想必李白瀟灑飄逸，氣度不凡。《太平廣記》在記載這事時，加了個“奇其姿”，接近寫貌，但依然模糊，因為長得特別都會令人“奇”，不說明丑俊。李白在《與韓荊州書》一文中自謂：“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不滿七尺，那他身材略矮。杜甫是李白的小迷弟，寫李白的詩有十來首，但都沒有寫到外貌。倒是李白另一個鐵粉魏顥（魏萬）在《李翰林集序》中描述了李白的模樣：“眸子炯然，哆如餓虎，或時束帶，風流醞藉。”李白的眼睛很亮，炯炯有神，嘴巴較大，張開口就像一只猛虎，有時正冠束上衣帶，風流倜儻，飄逸不群。李白尚武，自述“十五學劍術”，故有虎氣。文中還有一句“身既生蜀，則江山英秀”，這是側寫，有鐘靈毓秀、人俊境美之意。

王維，與李白同歲，出道早，名副其實的青年才俊。《集異記》記載，王維不滿二十歲就有文名了，而且精通音律，彈得一手好琵琶，深得岐王眷重。一次，岐王帶王維去見玉真公主，讓他穿上錦繡衣服，光鮮綺麗，出現在公主面前：“維妙年潔白，風姿都美，立于前行。”妙年，青春年少；潔白，膚色純凈白皙；風姿都美，“都”音督，美好之意，如《史記》寫司馬相如“雍容閑雅甚都”。“公主顧之”，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王維贏得了公主的好感，用琵琶演奏了一曲《郁輪袍》，又獻出詩作給公主過目。公主芳心大悅，遂將本來定好的“解頭”第一名改換給了王維，為他日后考取狀元鋪平了道路。

溫庭筠，花間詞派鼻祖，與李商隱齊名，世稱溫李。“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這些詞采秾麗、感情婉約的句子即出自溫庭筠筆下。溫才思敏捷，鼓琴吹笛、填詞繪畫無所不精。可惜，此人生就一副難為情的臉，綽號“溫鐘馗”。鐘馗者，傳說捉鬼之丑神也。《唐才子傳》記他有一次在妓院喝醉酒胡鬧，被巡邏的士兵打掉了牙齒，“無齒（恥）”之徒定然破相了。五代《北夢瑣言》寫道：“溫庭筠號‘溫鐘馗，不稱才名也。”為證實其丑，還講了他孫子溫顗的故事。溫顗繼承了先輩事業，也會繪畫，一次游至臨邛，拿著畫想謁見州牧大人，求個官做，卻遭拒，原因很奇葩，因為他“貌陋”，長得太像爺爺了。這世上有坑爹的，也有坑孫的。

“詩鬼”李賀也長得較丑。李商隱作《李長吉小傳》描寫了他的相貌：“細瘦，通眉，長指爪。”他自述：“巨鼻宜山褐，龐眉入苦吟。”一個纖細瘦弱的男人，長著一副粗大連通的眉毛，一個巨大的鼻子，指爪長長，這模樣是夠怪異的。寫出“采得百花成蜜后，為誰辛苦為誰甜”“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等名句的晚唐詩人羅隱，因為貌丑而壞了一樁美姻緣。他將詩作投給宰相鄭畋，鄭畋有一個女兒極漂亮，看了羅隱的作品后，頓起愛慕之心。有一天，羅隱登門拜謁宰相，此女從簾后偷窺，“見迂寢之狀”，又迂腐又難看，不禁大失所望，從此再也不讀羅隱詩了（《唐才子傳》）。

此外，韓愈“肥而寡髯”（《夢溪筆談》），李商隱“少俊”（《舊唐書》），杜牧“美姿容”（《唐才子傳》），等等，古書略有所記。盡管這些記載不少出自野史筆記，其真實性不好說，且姑妄聽之，也算有趣。

潘光賢//摘自2022年9月20日《羊城晚報》，本刊有刪節，飛客流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