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競天擇，“弱”者生存
——對外復雜輿論博弈背景下有關鄒振東《弱傳播》的解讀運用

孫金平（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干部，上海 200082）

當前，伴隨經濟低迷、軍事沖突等諸多熱點敏感事件，各國之間矛盾與利益交織，變量與增量夾雜，舊有治理邏輯遭逢堵點。誰是絕對的強手？誰是共同的敵人？已難以實現利益板塊的清晰切割。非敵非友狀態使利益板塊聚合缺少應有的黏合劑，卻又不能相互隔離，同時，域外愈加嚴峻的整體環境也直接導致國際輿論場更加亂象叢生、復雜遽變。

一、對外復雜輿論博弈格局對我方提出新的總體應對要求

認清對外復雜輿論博弈格局，準確研判方向走勢、找準選好應對之法，其新的總體要求主要表現在。

一要緊盯外部，鞏固內體。必須高度重視輿論博弈更高層次戰略地位，倘若敵對勢力已經無所不用其極，我方自然也不必拘泥于輿論博弈的具體形式手段，而是著眼博弈全局統籌謀篇、前瞻設計，以服務自身核心利益為根本，及時有效總結跟蹤當前已經出現并且日新月異的輿論博弈生成運作模式，認真研究探索具有中國特色智慧的博弈斗爭形態。

二要辨清敵友，善于博弈。突發的公共衛生事件、他國軍事沖突等事件以來，我們更加認清朋友、敵人，以及合作對象、競爭對手，朋友之間有著潛在矛盾，敵人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當今的世界格局必將加速深刻變化，輿論資產已經作為國家重要戰略資產，輿論博弈必須緊跟國家利益的需要和形勢變化變換形態，要深刻反思總結輿論態勢背后國家利益結構，為未來制定國家戰略、外交政策提供基本支撐。

三要打破傳統，加快革新。當前，我們基本掌握對國內媒體陣地主導權，但在西方主流媒體中，支持中國、反映真相的聲音還太弱，就域外敵對勢力對我輿論施壓的反制手段也還不夠有力。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AI技術、5G技術等可能催生新的傳播媒介，信息產品傳播之處必然存在輿論斗爭，對此，必須提早謀劃布局、研究跟進和探索試驗，以更加靈活的方法和手段占領新信息技術革命帶來的輿論新戰場。

二、《弱傳播》相關理論內容擇要與簡析

“弱傳播”假說，是為輿論世界提出的一個公理系統假說，通常包括弱原理、弱定理、情感律、輕規則、次理論、時間律、空間律等特點規律，可一言以蔽之：“輿”競天擇，“弱”者生存。即社會輿論環境是現實世界的反世界，在強弱屬性、主次關系、輕重判斷與情理導向上，兩個世界方向基本相反[1]。在此，擇其四個觀點展開闡釋。

（一）“弱定理”：弱者優勢，“強肉弱食”的輿論傳播傾向

原理簡釋：在輿論世界里，強弱是最重要的屬性與最核心的關系，所有屬性與關系都可以轉換成強弱的屬性與關系。輿論世界的強弱與現實世界的強弱剛好倒置，現實中的強者恰恰是輿論中的弱者。輿論的能量朝著有利于現實中弱者的方向運動。現實中的強者要在輿論中也獲得優勢必須與弱者相連接，從弱者中汲取輿論的能量。其通俗表達是：現實中的強勢群體就是輿論中的弱勢群體。

實例：馬克思傳播“全球化”的經典文本《共產黨宣言》，“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2]，作為20世紀最具號召力的口號與標語，將共產主義這個當時最新鮮的概念和最弱勢的群體聯系在一起，從階級、財富、權勢的角度看，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比無產者更“弱”的群體呢？然而，就是“無產者”這個標簽，把種族、文化的界限全部打破，讓全世界最底層的人民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認同，找到了可以參與的組織，找到了可以追逐的夢想。

啟示：不能以是否有力量或是否柔和判斷是不是弱傳播，曲解了輿論的弱定理。弱者在輿論中的表達恰恰是有力的，這就是生活中弱勢群體會成為輿論中的強勢群體的應有之義。輿論是靠爭取認同來取得力量的，只有爭取認同，才有可能獲得關注的聚焦。那種以勢壓人的強勢傳播得不到認同，所以沒有輿論力量。而弱傳播形成的輿論，無論是眼淚還是怒火，都有著巨大的能量。

（二）“情感律”：情感強勢，“情勝于理”的輿論傳播傾向

原理簡釋：道理是強者的工具，情感是弱者的武器。輿論世界就是一個情感世界，不要指望能建構一個純理性的輿論世界，非理性才是輿論世界的標配。在這個世界里，情理之爭，情感勝。其通俗表達是：輿論是重情感的。

實例：現實世界與輿論世界在情與理的坐標體系上互為逆世界，就比如官員更喜歡講道理，百姓更喜歡被感動；精英更喜歡講道理，草根更喜歡宣泄情緒；男人更喜歡講道理，女人更喜歡博感情。

啟示：輿論世界是在爭取關注、認同和表層中建構的世界，輿論的力量更多是一種情感力量，其一旦爆發，通常是感情的爆發，而不是道理的宣揚。因而，一是別指望建構理性的輿論世界（最多建立一個有理性邊界或理性底線的輿論世界）；二是輿論永遠是極端的情緒占上風（越是極端情緒，越容易出風頭）；三是輿論是“靠邊站”（以表達爭取認同）；四是輿論就“叮有縫的蛋”。

（三）“輕規則”：輕者為重，“避重就輕”的輿論傳播傾向

原理簡釋：輿論是輕的世界，它和現實世界在輕重的權衡上基本倒置。現實世界中重要的東西，在輿論世界未必重要；現實世界不重要的東西，在輿論世界可能很重要。其通俗表達是：輕的東西最好傳播。

實例：比如，國家領導人出訪，本來兩國關系是大事，但最容易引發關注的卻可能是第一夫人的提包。APEC會議已經舉辦多界，沒有多少人記得會議到底討論了哪些國家大事，但每一次大會的服裝卻常常被人津津樂道。

啟示：輿論博弈作為人類生存與發展的一種斗爭形式，相較于軍事武器的強硬本質，輿論武器有舉重若輕的內在素質。運用輿論的輕手段進行輿論斗爭，這是運用輿論武器級別最高的博弈形式，其威力不亞于傳統正規的重型輿論斗爭，通過在傳播中巧妙地讓“重”的東西“輕”起來，賦予看似沒有價值的東西強大的輿論滲透力，將有助于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四）“時間律”：線性時間，“持續關注”的輿論傳播傾向

原理簡釋：輿論存在于時間，它始于關注，終于關注。時間是關注的分母，這個分母不能為零，也不可能無限大。其通俗表達是：輿論的傳播是線性的，輿論的時間就是關注的持續。

實例：生活中眾多節慶傳播，無論是“新年好”，還是“教師節快樂”，對傳播者而言，時間成本與物理能量幾乎為零；對于接受者而言，也帶不來太多實質價值。但是一年一次的傳播，卻代表著認同的確認、關系的重溫，更重要的是：在乎的表達。在乎是關注的最高級形式，輿論傳播不能忽視節慶傳播。主流輿論往往是常識，是最不活躍的輿論，但借助節慶傳播卻可以把主流輿論年復一年地重溫。

啟示：輿論的時間律可以推出輿論的周期理論，它需要直面和解決的是：為什么有的事件一天過后就沒人再提及，為什么有的輿論事件會持續發酵？為什么有的重要事件無人問津，可一旦加裝形式，便引起全民回應？一切答案，就在于關注。

三、對外復雜輿論博弈背景下《弱傳播》相關理論借鑒運用

（一）精心塑造博弈主體

1.盤活自媒體資源，打造“立體化輿論團隊”。網絡時代，人人都是自媒體、“麥克風”，人人可以參與到輿論博弈中[3～4]。輿論博弈更趨于“平民化”。對此，可激勵民間支持者、非政府組織、媒體人、學生青年、網絡大V、自媒體平臺等更加頻繁參與，形成巨大的網絡媒體矩陣。同時，還可通過微信、抖音、推特、Instagram、Tiktok等境內外社交媒體平臺，培育一批有影響力的自媒體賬號，平時注重拓展影響力，在博弈關鍵時刻協助轉發或自發創作輿論斗爭信息產品，壯大于我方有利的網絡輿論聲勢。

2.以“受害人”形象強調己方正義性，占據法理高地，尋求國際輿論支持。2014年，以色列國防軍展開“護刃行動”，譴責哈馬斯抵抗組織非法性，著重傳播了哈馬斯對以色列平民區的學校和醫院等發射火箭彈、哈馬斯利用加沙地帶民眾作為人體盾牌等圖文視頻。戰爭“正義”與“非正義”性質一目了然，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國際輿論同情巴勒斯坦民眾的慣有情結，為以色列對巴勒斯坦采取堅決的武裝打擊奠定了正向輿論基礎。故而在輿論博弈中，我方可通過塑造“受害人”的弱者形象展開敘事，結合有關事實真相、法理依據等，強調國家主權受到侵犯、公民利益受到損害的事實，揭批敵手發難、挑釁的非法性，以爭取國際國內輿論支持。

（二）精細傳播博弈信息

1.以最直觀的圖片、視頻等影像資料直抵人心。2015年中國海軍艦隊赴也門撤僑行動中，亞丁灣一名中國海軍女兵牽著小女孩手的照片在國內外輿論場掀起強烈正面反響。軍艦、小女孩兩個元素直接把祖國與國民的情感連接形象化，其寓意是，弱小的孩子，你有強大的祖國母親作依靠。這張圖片引發中國網民強烈的民族自豪感，無形中增強了海內外華人群體的凝聚力和祖國向心力。簡單一張照片勝過千言萬語的言辭表達，弱者易因共情而聚合成強大輿論力量。因此，在輿論博弈相關議題設置中，有意識插入煽情元素，如一張溫情圖片、一組熱血鏡頭、一幅懾心海報等等，于己振奮人心、鼓舞士氣，于敵瓦解攻心影響、迂回瓦解。

2.將一線最樸質的故事、經歷等資源變為訴諸情感的優質輿論“彈藥”。人們的情感建構是具象的，故事講述的正是個體情感，尤其是柔弱者、普通人的內心世界，更能夠激發受眾的代入感，在輿論博弈中能夠成為優質“彈藥”。因此，在制作信息產品時，可以塑造不同維度的情感敘事框架，以平凡小人物的生存反映及情感渲染為主線，讓一個個鮮活的勵志故事傳播出去。

（三）精巧運用博弈策略

1.輿論宣傳去嚴肅化，以“輕”用力、以“巧”取勝。疫情爆發初期，美西方政客栽贓嫁禍中國，新華社在其推特賬號上發布了一則動畫短片——《病毒往事——兵馬俑VS自由女神》（Once upon a Virus），迅速獲得百萬網友觀看點贊[5]。這則1分38秒的動畫短片，由兩個典型卡通人物簡單對話，充分具備了“輕”的素質——短小、精練、有趣、有代表性，直抵受眾傳播視野，為我們扭轉國際輿論風向增加了勝算。因此，在形式上可采用廣告、短視頻、音頻、海報、網言網語、音樂、直播、表情包、動圖截圖等，內容上可采用處在輿論漩渦中看似微不足道的花絮、小角色、小對比、小細節、形象化數字等，在主流、宏大的博弈事件背后，挖掘點滴的細枝末節，引發受眾高度關注，不斷增添對我方有利的外界影響力。

2.輿論宣傳去標簽化，以“輕”求效、以“活”求效。過去很長一段時期的宣傳工作存在若干誤區，如先進典型偏模式化、標簽化、完美化，導致受眾久而久之滋生“審美疲勞”，關注度、反響度不斷降低。《亮劍》中李云龍、《士兵突擊》中許三多的形象塑造為什么深入人心？很重要一點就是他們并非完人、也有缺陷，更加真實也更加令人信服。典型人物也是人，典型事跡也是人去做成的，需要回歸生活的本源，保持生活的真實性，將看似細微的瑕疵呈現出來，使受眾感到更加親切、更能產生共鳴。同時，將“強勢灌輸”向“次強勢滴灌”轉變，把灌輸式的輿論轟炸轉變成滴灌式的潤物細無聲，把高大上的理論宣講拆分成小而精、貼近受眾的事例傳播，用受眾易于接受的話語體系塑造輿論引導，讓受眾在接受引導、熏陶過程中化被動為主動。

（四）精準把控博弈時機

1.負面輿論事件必須第一時間反應，但不等于第一時間回應。如果把輿論比作陀螺，當事人的回應，就是抽向它的那條鞭子。對外輿論博弈中一旦發生負面輿論事件，必須第一時間反應，但未必要第一時間回應。面對輿論的第一槍，不是第一時間回應，而是第一時間判斷要不要回應、如何回應。主要為結合事件態勢、民眾意見、政策法規等諸多因素條件，適時選擇運用應急預案，準確評估是否回應、怎樣回應，防止不弄清楚原委就胡亂應對，造成形勢加劇、事態失控。對于一些明顯悖于常理的輿論事件，時間的消解往往勝于被迫式的回應，可以用沉默降解輿論影響。

2.注重節慶傳播的必要性和實踐性。每年固定時間的節慶會讓受眾保持重復性記憶，這種潛在的教育效果是持久且牢固的。近些年來，國家相繼確立的抗戰勝利紀念日、國家公祭日等主題節日，便是充分運用節慶傳播優勢，營造出銘記歷史、積極向上的社會輿論氛圍。因而，可緊貼社會整體形勢和民眾關注熱點，以圍繞重大時機、場合、事件為主，專門創設各類紀念性、節慶性活動，并通過各類輿論渠道宣傳散播開來，進一步增強民眾層面與國家事務的關聯度、同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