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尼山文學論壇發言摘編

編者按：2022年9月26日，由中共山東省委宣傳部、山東省作家協會、濟寧市人民政府主辦，中共濟寧市委宣傳部、濟寧市文聯（作協）承辦的第八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尼山文學論壇在曲阜尼山成功舉行。本次論壇以“文學多樣性與人類共同價值”為主題，既致敬往圣先賢，又展望時代發展。論壇的成功舉辦得到了山東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和中國作家協會的大力支持。為進一步加強交流互鑒，更好凝聚價值共識，本期《百家評論》策劃推出“第八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尼山文學論壇發言摘編”以饗讀者，供參考借鑒。

在第八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尼山文學論壇上的致辭

白玉剛

“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本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專門舉辦文學論壇，誠邀各位文學大咖與會，共同探討“文學多樣性與人類共同價值”，意義非常重要。首先，我代表山東省委、省政府，對各位嘉賓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對中國作協及兄弟省市作協給予的關心支持，表示衷心感謝！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以文化人，更能凝結心靈；以藝通心，更易溝通世界。文學是世界的語言，是傳遞價值理念的載體，是溝通不同文明的橋梁。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的大背景下，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時代進程中，尤其需要從人類文明的大視野，充分發揮文學“文以載道、文以明德、文以達情、文以啟智”的作用，加強交流互鑒，更好凝聚價值共識。“文以載道”，就是堅定承載全人類共同價值這條大道， 以大格局、大情懷之作，弘揚“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 的價值追求。“文以明德”，就是生動詮釋中華文明“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的精神特質，以正氣充盈、激濁揚清之作，彰顯道德之美、信仰之美、崇高之美。“文以達情”，就是用心表達人世間的愛情、友情、親情等真摯情感，以直達人心、觸動靈魂之作，激發人們的共情心、同理心。“文以啟智”，就是深刻反映人類社會發展規律和共同面對的困難挑戰，以引人思考、啟人心智之作，揭示人類命運休戚與共的時代命題。

山東文學從歷史中走來，文脈綿長、群星璀璨。《詩經》《論語》《孟子》《大學》《中庸》等典籍彪炳史冊，樹起了先秦文學的一座座高峰；李白、杜甫、蘇軾、歐陽修等唐宋文豪，在這里寫下了流傳千古的詩詞；左思、劉勰、李清照、辛棄疾、孔尚任、蒲松齡等歷代名家各領風騷，為中國古代文學史貢獻了輝煌篇章。承先賢文脈，山東大地人才輩出，“文學魯軍”成為當代文壇的一支勁旅。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山東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文藝工作的重要論述，大力實施“齊魯文藝高峰”計劃，加強精品創作生產，文學事業呈現蓬勃發展局面，為“揚中華文明、長中國精神、聚中國力量、釋共同價值”作出了積極貢獻。當前，我們正在推進“春秋風云”“派兵到山東”“我家在山東”三大主題創作，面向全國張榜招賢，力爭出精品、出力作。

更好地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文學肩負重大責任和使命。借此機會，提幾點建議：

一是加強合作，共同書寫。以更加寬廣的視野，建立完善省際、國際合作機制，聚焦重大主題協同發力，創作推出更多傳播當代中國價值觀念、反映全人類共同價值追求的好作品。

二是加強交流，共同探討。針對中國之問、世界之問、人民之問、時代之問，深入探討人類社會發展面臨的重大課題，更多地引發思想共鳴，激發創作靈感，讓作品更具思想性、引領力。

三是加強譯介，共同互鑒。優秀文學是人類的共同財富，要把國外的好作品“引進來”，又要讓我們的好作品 “走出去”，有針對性做好翻譯推介工作，真正讓優秀作品成為文明交流互鑒的重要媒介。

四是加強往來，共同鑄就。共同的價值追求需要共同構建和維護，要充分發揮文學的橋梁紐帶作用，搭建更多互訪互動、交流交往的平臺，以文會友、文交天下，加深理解、增進認同，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我們愿意，在中國作協的有力指導下，與兄弟省市一道，共創新時代文學輝煌，推動中國文學走向世界！

在第八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

尼山文學論壇上的致辭

施戰軍

在黨的二十大即將召開的重要時刻，我們相聚在尼山腳下，認真學習領會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命運共同體的重要論述、關于文藝工作的重要論述，聚焦“文學多樣性與人類共同價值”這一主題，展開深入研討、推動文明交流互鑒，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在此，我謹代表中國作家協會，向第八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文學論壇的成功舉辦，表示熱烈的祝賀！

尼山是孔子的誕生地。《史記》記載，孔母顏氏“禱于尼丘得孔子”，尼丘即今天的尼山。孔子和儒家學說對中華文明乃至世界文明都產生了巨大影響。司馬遷引用《詩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句來贊美孔子。宋代思想家朱熹說“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法國思想家伏爾泰也從孔子著作中汲取營養，他說“我全神貫注地讀孔子的這些著作，我從中吸取了精華，除了最純潔的道德之外，我從未在其中發現任何東西……在道德上歐洲人應當成為中國人的徒弟”。因此，我們今天相聚的地方，是一處對于中華文明以及世界文明都具有標志性意義的地點。值得一提的是，孔子不僅是一位思想家，也是一位文學家；儒家學說對人類文明的影響和貢獻，常常是以文學的形式實現的。尼山、孔子與文學之間，存在著深刻、重要的聯系。本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首次設立文學論壇。這次文學盛會的成功舉辦，充分體現了山東省委、省政府對于文學事業的高度重視和深遠眼光，在此，請允許我向山東省委、省政府，致以誠摯的感謝！

去年，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向全世界莊嚴宣告，中國共產黨將繼續同一切愛好和平的國家和人民一道，弘揚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的全人類共同價值，推動歷史車輪向著光明的目標前進。在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的重大歷史時刻，習近平總書記立足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發出解答時代之問、引領時代之路的時代強音，用智慧之光領航世界發展，用真理之光指引人類前行，充分彰顯了中國共產黨人為世界盡責、為人類擔當的天下情懷，讓世界真切感受到強烈的思想震撼力、理論說服力和實踐指引力。全人類共同價值站在人類歷史進程的戰略高度，為人類進步事業提供了強大思想引領；全人類共同價值體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歷史厚度，為世界文明發展注入了新的力量；全人類共同價值凸顯海納百川、兼收并蓄的胸懷廣度，為實現世界人民大團結提供了強大精神動力；全人類共同價值彰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思想深度，明確了這一重要理念蘊含的價值內核。全人類共同價值凝聚了人類不同文明的價值共識，反映了世界各國人民普遍認同的價值理念的最大公約數，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又一重大理論成果，是中國共產黨人用馬克思主義觀察時代、把握時代、引領時代的偉大思想創造。

“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在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方面，文學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聯十一大、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中國人民歷來具有深厚的天下情懷，當代中國文藝要把目光投向世界、投向人類。廣大文藝工作者要有信心和抱負，承百代之流，會當今之變，創作更多彰顯中國審美旨趣、傳播當代中國價值觀念、反映全人類共同價值追求的優秀作品。今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們在新時代的偉大征程上迎來了中國文學發展的嶄新階段，翻開了中國文學史新的壯麗篇章，新時代文學的廣闊天地正在我們面前浩浩蕩蕩地展開。參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關懷人類的未來，是新時代文學義不容辭的使命與責任。在世界各國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程度空前加深的今天，講述中國故事，就是自覺講述世界的故事；傳達中國價值，就是參與構建人類共同價值。面對著不斷變化的世界大勢和澎湃的時代潮流，新時代文學應當以其多樣的表達、豐富的形態、充沛的活力、開放的可能，來體現和回應廣闊博大的時代生活，傳遞并彰顯人類精神的共同關切。廣大文學工作者，要以高度的文化自覺和堅定的文化自信，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向人類的悲歡、世界的命運敞開胸懷，更加有效地展開文明交流互鑒，讓中國文學的卓越創造成為具有普遍意義的人類經典。當前，中國作家協會正在大力推進“新時代山鄉巨變創作計劃”和“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兩項重大工作，整合文學創作生產傳播轉化各環節的中堅力量，從作家創作、編輯出版、宣傳推廣、成果轉化、對外譯介等多方面統籌協調，形成聯動機制，為文學精品的產生賦能，推動文學精品的傳播、轉化，推出更多具有人類視野和文明情懷的精品力作，有力彰顯新時代文學的價值。今后，我們將以更具創新性、更具系統性的頂層設計和工作舉措，努力推動新時代文學高質量發展，為人類文明進步貢獻中國文學的經驗和智慧。

同志們、朋友們，2022年是黨的二十大召開之年，也是新時代文學高質量發展、在“十四五”期間乘勢而上的關鍵之年。乘風破浪潮頭立，揚帆起航正當時。相信出席本次論壇的各位專家、朋友，一定能夠深入探討、精準破題，圍繞“文學多樣性與人類共同價值”這一主題，貢獻出有價值的思想成果，為廣大文學工作者用情用力講好中國故事提供更多的思路、更好的辦法、更強的動力，助推新時代文學不斷誕生新的精品力作，向世界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以優異的成績迎接黨的二十大勝利召開，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作出新的更大貢獻！

絲路文學燦光華

白庚勝

絲綢之路，既是一條連通歐亞大陸的商貿之路、文化之路、藝術之路，也是一條亙古華燦的文學之路。

希臘神話與神州昆侖、中原、蓬萊、東巴、薩滿神話在這條路上對話，羅馬史詩和印中史詩緣此而生發，《納斯爾丁》與《阿凡提的故事》的機智幽默于斯精氣相通，努扎爾與哪吒的血脈在這里聯結，印度詩學對魏晉以來中國詩學的影響余香不絕，而法顯、玄奘的紀實作品、唐詩宋詞、明清小說的翻譯西傳，白圖泰、馬可波羅、李希霍芬的優美文字，納瓦依、哈拜等的天才創作，泰戈爾、魯迅等的友好交往，《真臘風土記》《大唐西域記》《福樂智慧》《真理的入門》《突厥語大詞典》等的精華粹彩，更是增添了東方各域及東西方審美的別樣色香，大大豐富了人類文學寶庫。

正是憑著這些體裁的、題材的、語言的、技巧的、類型的、形象的交流，以及鳩摩羅什、納訓先哲等的翻譯，絲路才結構起了一個與民族、經濟、商貿、工藝、技術、宗教、哲學、文化、審美的交往交融相對應的東西方文學長廊。而且，它是那樣幽深、妙曼、優雅、豐厚、宏偉、精彩，為全人類的精神世界造了像、塑了魂、豐了情，直到今天仍然煥發出奪目的風采、無窮的魅力，讓我們享用不盡，并得到對新時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光照，讓不同民族之間學會互相尊重和理解，懂得共同承擔與分享，向形形色色的保守、偏狹、強權、暴凌大聲說不，并且用真誠、純情讓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國家、不同文化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一同向著天下大同的燦爛未來行進。

絲路文學自然屬于過去的時代，但它依然是現當代東西方文學的支點，更注定成為世界文學在城市化、后工業化、信息化、數字化時代撫慰人類心靈，醫治地球創傷，拯救大自然于萬劫，創新生靈存在、表達方式等的良藥與仙丹。

因此，無論是回首看看，還是審視當下，更遑論展望未來，文學始終是絲路最靈動、最直接、最超越、最純粹的精神訴求手段與語言藝術原創，我們不能不予以珍視，進行堅守，全力推進。

也因此，在作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資金流通、貿易暢通、人心溝通之余，作為絲路文學的傳人，我們不能不致力于它的文氣貫通，讓它永遠有溫度，有性情，有靈魂，有想象力，在文學創作、文學翻譯、文學批評、文學教育、文學交流等各個方面，作出全新的貢獻，實現全方位的突破，使之永久放射出平等、友好、團結、和平、和諧、共榮、審美的光華。

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大都陳布于絲路及其沿線，理所當然是絲路文學的組成部分。她以絲路而生，她因絲路而榮，她得絲路之潤，她為絲路添了彩，她是絲路之夢，她更應該為絲路繼續爭得光榮。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共產黨與中國政府重開絲綢之路新篇章，并將她納入到“一帶一路”偉大戰略中，使之成為構建21世紀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有機組成部分。這是一次世界文學、中國文學，尤其是絲路文學、少數民族文學全新的發展機遇。由于置身其中，少數民族文學的使命不言而喻，責任擔當亦理所當然。因與時代的脈搏一起跳動，她將獲得亙古青春的生命力；由于記錄重振絲路雄風的歷史巨變，她必充滿感人至深的精神震撼力。同時，也只有塑造絲路人民的藝術群像，少數民族文學才能在中國乃至世界文學畫廊中展現別樣豐采，實現自己的價值、意義。

可以想象，任何魔幻的、神秘的、傳奇的、英雄的神話、史詩、詩詞、曲令、小說等少數民族文學傳統，都將在此過程中被喚醒，并獲得再生；所有的電影、電視、動漫、游戲都將在這里獲得最優質的藝術轉換可能；音樂、舞蹈、繪畫等將從中獲取靈感，對外交往、交流、傳播、審美的中國故事都將于斯得到生發與張揚，更不用說她對文化產業創意的巨大催化。

到那時，少數民族文學將在中國大地和五洲四海聳立起堪稱中華及人類文明標志的一座座雄峰，為她的祖國及人類爭光，平庸、簡樸、小體量、缺大氣、遠離現實、缺乏力道與銳氣、深度等等偏見與誤解，將徹底遠離少數民族文學。

由于“一帶一路”偉大戰略的實施及不斷深入，特別是有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文藝工作重要論述的指引，少數民族文學大振雄風、勇于創造、為中華多民族文學史再創輝煌是完全有條件、有能力，并有著無比光明燦爛的前景的。

文學母題與人類共同的情感

潘凱雄

“文學是豐富的”“文學在自身發展的歷史長河中越來越呈現出它的多樣性”；“人類文明是多樣的”“在豐富的人類文明中同樣也能發現其共同的精神價值”……凡此種種，正如同倉央嘉措在他的詩句中所吟詠的那樣：“你見，或者不見，我就在那里。”我相信，面對這林林總總且為數不少的客觀存在，諸如此類的話題對在座的諸位來說肯定缺乏足夠的新鮮感，因為事實本身早就在那里。

盡管如此，我們今天依然還要聚集在這里就“文學多樣性與人類共同價值”這個話題展開交流與對話，我想還是因為如果我們就此展開進一步的深入探究，是否還可以從中為今日世界之和平發展提供些許新鮮有益的借鑒。如同文學存在著多樣性一樣，當今世界各國因其所處的發展階段不同、國情各異等種種客觀原因，他們選擇的發展道路、發展模式同樣也呈現出一種豐富性與多樣性，但這并不妨礙我們人類依然存在著共同的精神價值及共同的利益。正是因為這種共同精神價值與共同利益的客觀存在，推動世界的和平發展、共同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設才有了堅實的精神與物質支撐。

這當然是一個巨大的話題。需要世界各國學者從不同學科、不同領域加以深入研究與闡釋。具體到我們今天這個文學論壇上，我選擇了“文學的母題與人類共同的情感”這個雖為小切口但又是十分具體的文學現象與大家分享交流。盡管這個切口很小，但無疑又是在文學發展的歷史長河中大家都足可以看得見、感受得著的一種客觀存在，而這樣一種小小的客觀存在帶給我們的有益啟迪卻未必就小。

無論是遙遠的古希臘神話還是中國的《詩經》，無論是來自西方的塞萬提斯、薄伽丘、莎士比亞、雨果、歌德、巴爾扎克、卡夫卡、海明威、福克納、馬爾克斯……還是來自東方的屈原、李白、杜甫、白居易、曹雪芹、魯迅、泰戈爾、紀伯倫、大江健三郎……在人類幾千年文明史上傳承下來的不勝枚舉的文學大師的杰作中，無論他們所處的時代如何之遙遠、也無論他們的膚色如何之不同；無論他們操持哪種語言從事創作、也無論他們在藝術表現上如何標新立異，我們總是能在他們筆下那膾炙人口的作品中讀到那些穿越幾千年人類文明亙古不變的表現主題：諸如戰爭與和平、民主與專制、文明與愚昧、崇高與卑劣、美好與丑陋、真誠與虛偽、忠貞與背叛、生存與死亡、愛與恨、善與惡……這些被后人稱之為文學的母題。而正是由于這些母題的存在不僅使得文學有別于其他社會科學，也使得文學成為另一種特別意義上的“世界語言”。這樣一種“世界語言”是形象的，是足可以在人的腦海中默默互動、在人的心靈中產生強烈共鳴的。

我以為，在人類幾千年文明的傳承發展中，之所以有這樣一些既亙古不變又逐漸豐富的文學母題源遠流長、枝繁葉茂，實在是因為他們植根于人類共同的情感與精神追求。人類這樣一種共同的情感與精神追求不因時間的流逝而淡化，不因空間的遷移而變異。因此，真正優秀的文學作品永遠是超越地域超越種族超越語言超越國別而成為人類共同的精神財富。即使在文明充分多樣性的今天，這一點依然沒有改變。無論你身處世界的何方，當莎士比亞筆下那哈姆雷特的追問“生存還是死亡？”在耳旁響起時，你仍然會感到這依然還是人類的一個未解之謎；當你讀到“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這樣的千古絕唱時，你依然會為詩人那不屈的精神追求所感動。這一切蓋源于文學母題與人類共同的情感和精神追求的高度同步，因此，面對文學創作帶給人們這種獨特的精神與情感感染力，我們既沒有理由不去探討深入開展多種合作的途徑與方式，也沒有理由阻塞合作的雙向性與多渠道。

中國是一個有著幾千年燦爛文化且從未中斷過的文明古國，今日之中國更以其經濟社會文化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的態勢既熱情擁抱世界更向世界敞開自己博大的胸懷。近四十余年來，在東方這塊熱土上發生的奇跡為世界所矚目，我不能說文學是了解中國近四十余年巨變的最好載體，但它肯定是最形象、最綜合地再現這一歷史進程的藝術寫真；而與此同時，擁有十四億人口的巨大市場也熱切歡迎來自世界各國的優質文明與精神價值走近自己的身旁。這既是中國的機遇，也是世界的機遇。而機遇從來就是不動聲色地公平地呈現在世界每一個國家、每一個人面前，就看你能否抓住它；合作從來也都是雙向的、互動互利的。這就需要大家抱著一種平等的、建設性的、互鑒的心態去研究它、認識它，本著求同存異的原則，結合自己的國情從中吸取有益的營養，共同推進人類文明的和平發展、相互促進，共同走向人類命運共同體更加光明的未來。

弘揚中國文學精神 講好當代中國故事

王躍文

20世紀80年代初，我還在大學讀書的時候，經常到一個叫榆樹灣的小地方的新華書店看書。囊中羞澀，想買的書多，真正買下來的卻很少。有次書店賣打折書，我一咬牙買了十幾本，其中就有一本英國作家斯蒂文森的長篇小說《金銀島》。我至今記得那本《金銀島》定價六角五分錢，折后價三角錢。買回來，一氣讀完，酣暢淋漓，心潮起伏。我深深被小說中少年吉姆同海盜們一起到荒島上尋寶的故事吸引。吉姆同海盜之間的斗智斗勇，很符合年輕人的閱讀口味，作家講故事的技巧也令我著迷。

隨著年齡漸長，我對中西方文化、歷史、哲學有了一定了解。有天，我憶起這部小說，突然悟到：《金銀島》這部常常出現在兒童文學書目中的小說，表現的正是典型的西方文化價值觀：一方面是個人主義的價值實現，崇尚英雄、冒險、征服，人與命運、人與自然、人與社會間的反抗與斗爭；另一方面也是搶奪、侵吞、占有、分贓，是強權、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的叢林法則。由此我想到另外一部兒童文學經典，即拉格勒夫的《尼爾斯騎鵝旅行記》，這部作品中不經意間也寫到了意外之財的獲得。領頭雁阿卡把尼爾斯帶到一個偏遠的島上，想把大雁們多年前偶然發現的一袋黃金交給這位曾經頑劣、如今已成長的小男孩。為了說服尼爾斯收下這筆意外之財，阿卡提出兩個原因：一是你跟我們出門一年做了很多事應該得到報酬，二是這些金幣放在這里好多年肯定是沒有主人的。這個故事同樣具有某種象征，即標榜所謂法治和理性的人在獲取“非分利益”時，需要尋找理由以求得合法性和道德安慰。

美國小說家麥爾維爾的長篇小說《白鯨》是十九世紀美國文學的經典。小說寫船長亞哈懷著復仇的目的追殺一頭白鯨。小說的寫作技法當然是高超的，復雜的極端的人物形象刻畫、兇險曲折的故事講述、海洋百科全書式的內容呈現，都是十分吸引人的。但是，人的絕對自私、人與自然仇讎般的對立、理性被嘲弄、道德被擱置、群體生命被漠視、暴力和陰謀被津津樂道，等等，這些同人類共同價值相違背的暗黑人性，在小說中也被著力刻畫。許多人認為《白鯨》中亞哈船長這一形象，是美國英雄主義、硬漢精神的象征，但亞哈純粹為了個人的復仇和征服而拋棄理性與道德，讓自己和全體船員同白鯨同歸于盡，這與西方文藝復興以來所張揚的人文主義和理性主義精神并不相吻合。

大學時代我就熟讀《論語》，也曾逐句背誦過。我也曾認真琢磨《論語》的思想精髓和它的語言文字之美。吸引我的不僅僅是蘊藏其中的深邃豐富的思想資源，其豐富性包含政治、哲學、教育、宗教、倫理，甚至生活日常。對于我來說，是《論語》教我怎樣做人，是《論語》構建了我文化心理結構中最重要的部分，是《論語》影響了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論語》中的誠、義、敬、莊、信、忠、恕等等對人生、對生民、對社會、對國家的態度，至今是我信奉的做人準則。回想二十歲出頭時我初讀《論語》，到現在已近四十年，可以說，我的生命底色和生活基石，我的哲學觀、社會觀、倫理觀，我的道德與個人修養、我曾有過的所有人生選擇，都同《論語》指引我的方向與準則有關。人說到底是文化存在，所以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論語》對我的基本價值觀的塑造產生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論語》不是一部說教之書，它生動、形象，人物鮮活，充滿情感，是一部深情之書。孔子被后代奉為天下至圣，有大智慧、有天下擔當，同時他又是一個真人，風趣、幽默，對人間世飽含深情，他也特別重視人性情感的培育。從這個角度來說，《論語》是一部以情動人的大書。我每讀到《論語》中孔子與他的弟子們的對話，他們之間的故事，常常為之動容。倘遇孺子可教，比如子貢和子夏，孔子必拊掌嘆曰：“始可與言詩已矣！”此句一出，足見孔子笑貌可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孔子很關愛弟子，顏回是先生最喜歡的。孔子對這位愛徒的賢德極為贊賞，說：“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幾乎是一詠三嘆了。顏回敏而好學，孔子又感嘆：“太難得了！我只見他不斷進步，不見他有過停止啊！”孔子并不掩飾自己對顏回的偏愛，他問子貢：“你同顏回相比，誰出色些？”子貢說：“我怎么能跟顏回比？顏回聞一以知十，我聞一以知二。”孔子說：“你的確比不上他，我同意你自己的說法。”一日，孔子同門人被困于匡，顏回最后才逃出來。孔子既驚懼，又驚喜，說：“我以為你被他們殺死了！”顏回說：“子在，回何敢死？”顏回奉師情深，一語寫盡。可惜天妒英才，顏回早早地去世了。孔子悲痛欲絕，擂胸哭喊：“噫！天喪予！天喪予！”多年之后，魯哀公問孔子：“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回答說：“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季康子也問過孔子：“弟子孰為好學？”孔子也回答說：“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孔子到老都未能從顏回之死的悲痛中走出來。

《毛詩序》說，情動于中而形于言，此即是詩的起點。若以此為標準，《論語》不僅僅是偉大的儒家經典，也是一部偉大的詩，其人物、事件，情感、語言，皆表現出鮮明的非虛構的文學性。

不僅僅是《論語》，《孟子》《莊子》，諸子百家，及至以后的唐詩宋詞元曲，中華文明、中國文學所表現出的基本精神，是以道自任、是以天下生民為擔當的崇高追求，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格圓滿，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家國情懷，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民本精神，當然，也是“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親情與愛情。

作為一個文學工作者，我深深認同我們中國傳統文學精神。幾十年來，我也是以弘揚中國傳統文學精神為己任的。我對西方哲學與文學抱有極大敬意，大學階段接受過從古希臘神話到現當代西方文學的系統學習，西方文學中對人道主義的頌揚、對自由價值的捍衛、對英雄主義的推崇、對個性自由的尊重，等等人類共同價值，都滋養著我的思想、精神和靈魂。但并不是所有西方文學名著都是我無條件認可和追捧的，哪怕它已經是被世界文學史奉為經典的作品。當今，世界局勢變化的不穩定性和不可預料性越來越明顯，中國發展面臨前所未有的復雜局面。中國既要凝神聚力辦好自己的事情，又要以積極開放的姿態同世界發生廣泛聯系，對人類文明進步做出新的貢獻。新時代中國文學必須立足自身文明傳統，廣納全人類文明的優秀資源，充分展示當代中國氣象和當代中國人的精神圖譜，講好豐富生動的中國故事，向世界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

興觀群怨與翕純皦繹

老 藤

如果想探究孔子學說中哪一理論符合今天論壇的主旨，也就是符合人類共同價值觀的話，首推的應該是孔子的文藝觀。孔子雖然是西周禮制的忠實擁護者，但這一立場并沒有束縛他對文藝的客觀看法。孔子關于文藝的論述體現在他諸多語錄中，內涵十分豐富，涉及傳統和弘道等若干領域，但突出的元素則是“興觀群怨”和“翕純皦繹”八個字。

《論語·陽貨》中記載，孔子在教育弟子們要讀《詩》時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草木鳥獸之名。”這便是“興觀群怨”四個字的來處。

所謂“興”，有的解釋是激發情感，有的認為是比興。這些解釋都不無道理，但是，不要忘記孔子這里指的是詩三百，就是后來的《詩經》。《詩經》是歌謠，是表達情感的文學。這里的“興”顯然包含了激發想象的成分。我們都清楚，如果沒有想象力，我們仰望星空便失去了意義。激發想象是孔子文藝觀中最為基礎的含義，就文學而言，第一功能是培養和激發想象力。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靠的是讀書中的“興”。一旦文學失去了培養想象力的功能，那么文學就會變得功利，成為一只不能飛翔的菜鳥。

“可以觀”的“觀”是觀察和認識社會，體現的是文學的認知功能。文學作品是社會生活的寫照，閱讀文學作品，能間接地獲取知識，認識社會，這種認知功能是大眾的需要，也是讀書的目的和傳播的動力。這一點深入下去就是為誰寫和寫什么的問題。孔子之所以對亂力怪神不感興趣，就是主張專注于現實，也可以理解為文學要在記錄時代上下功夫。當然，“觀”在孔子眼中還有兩層含義，一個是欣賞，一個是規勸，這也是人們公認的文學的審美和啟迪人生的作用。

“可以群”中“群”簡單的理解就是團結人。具體來說有兩重含義，一是助群。強調文學可以鼓舞人、凝聚人、影響人。詩三百中的頌，大都體現了群的特征。二是合群。主張文學要將“小我”融入“大我”，通過“小我”來體現“大我”。《國風》中很多作品都蘊含了這一認識。“群”的觀點是孔子在“觀”基礎上的發展，進一步回答了文學應該為自己還是為大眾的問題。有的作家宣稱寫作是為了自己，與別人無關，顯然與孔子的文學觀相悖。作家之筆抒發一己情懷這沒有錯，但總是局限在“杯水風波”里，最終會脫離生活，脫離大眾。

“可以怨”中的“怨”絕不是簡單地發牢騷，因為孔子歷來主張不怨天、不尤人。這里的“怨”是諷諫。我們從《詩經》中隨手就可以找到諷諫諸侯和權貴的詩作，比如《伐檀》《碩鼠》和《新臺》這般辛辣的諷刺詩，是孔子沒加刪節、原汁原味保留下來的。“怨”的文學態度，事實上揭示了批判性是文學應有的正義立場，文學要表達真實的思想感情，要勇敢地干預社會、干預生活。事實也是如此，詩如果被漂白，社會就會多了骯臟；詩中多了怒吼，生活便會少一些壓抑。

“翕純皦繹”語出《論語·八佾》。原文是：“其樂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這里，孔子想告訴魯國樂官一個道理，演奏或欣賞音樂是可知的，開始演奏的時候，要開合協調，接下來，要主旨美好、格調明亮和旋律優美，這樣演奏就會取得成功。

如果說“興觀群怨”側重的是文學的目的和作用的話，那么“翕純皦繹”就是在強調文藝的創作和欣賞方法了。

事實上，直到今天我們欣賞音樂也沒有離開孔子所指的路徑。“翕如”，是作品的開篇，開篇要自然和諧，循序漸進，就像我們開口說話，雙唇自然翕動，或像鳥兒飛翔，翅膀要習習扇動，這里強調的是自然，絕不是開篇就正面強攻、用力過猛。

“純如”指的是思想，文藝作品好不好，思想純不純是關鍵，思想純潔是美的最高標準，思想雜糅是創作的大忌，孔子分明洞察到了這一點。一部文藝作品如果主題思想頹廢，表現形式再新穎也很難說它好，人們欣賞文藝作品是為了審美愉悅，而不是獲取消極和沮喪。當然，并不是說悲愴的作品就不好，在悲愴中傳遞力量不叫頹廢，那是美學的另一種境界。

“皦如”強調的是格調，文藝作品的格調就像人之秉性，高雅的格調如同夜空明月，帶著詩與畫的月光如同水銀瀉地，令人賞心悅目；而灰暗的格調則像秋夜陰雨，讓人黯然神傷。如果用今天的話來闡述，“皦如”就是每個作家、藝術家都視為生命的風格。有沒有獨特風格？是不是風格鮮明？是一個作家、藝術家安身立命的標志所在，孔子在兩千多年前就重視這一點，足見他的遠見卓識。

“繹如”就是旋律，這當然是針對樂曲而言，但這個觀點完全可以推而廣之，適用于所有的文藝作品。因為任何作品都有個節奏和演繹的過程，再自然的開端、再靈動的思想、再鮮明的格調，如果不通過合理、巧妙的形式推演，也達不到應有的藝術效果。孔子之所以強調樂的“繹如”特性，目的在于強調整體與部分的協調，強調文貴在曲，不要把一出好“戲”演砸了。儒家之所重視樂的教化，就是樂需要協作和整體作用的發揮，一個成功的合唱團，要有指揮，有分工，按音部分合有度，否則演出無法成功。孔子認為懂得樂之真諦的人，也就具備了齊家治國的基本思路，這里的重點便是一個“繹”字，歷史是一幕大戲，關鍵看怎樣演出。

精神資源與文體創新

關仁山

有機會來到圣城曲阜，參加孔子文化節，十分榮幸。能夠在這里與朋友們探討文學上的問題，更是難得。我思考的問題是新時代的精神資源。

精神性是文學追求的高度。精神性來自精神資源的多少，這是我們作家的動力之源。我們知道，文學的力度最終體現在精神氣度上，這是作家無法回避的問題。精神資源有兩個層面的內涵，一個是作家堅定的信念和強烈的興趣；另一層面是創作的內在精神轉換能力。藝術勞動應該是一種最誠實的勞動。作家要扎實生活，誠實寫作。作家只有誠實地勞動，才能有所收獲。從某種意義上說，好作品不完全是智慧的產物，智慧容易讓人走捷徑，更主要體現在對人民冷暖的關愛，考驗作家毅力和艱苦勞動的耐心，企業界提倡大國工匠，文學創作同樣需要工匠精神。誠實不是愚鈍，而是要有積極的心態和敏銳的藝術感覺。有時候，內心越是活躍和激烈，給予我們一顆燃燒的心，燃燒需要激情，沒有激情就沒有創作的動力，但是，僅僅靠激情是不夠的，應該恢復思考的平靜，需要我們遠遠地觀望，冷靜地辨析屬于新時代的精神內核到底是什么。

有人呼吁，新時代文學應該重視建設的首先是精神性。作家生活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新時代，首先認知人民性。我們的生活卻被網絡同質化了，身處新時代，卻對每天發生的故事麻木了，作家面臨的一個非常嚴重的精神問題，是對時代人民性的忽略，對個體精神性的普遍忽略，無法面對巨大的精神困境。

現實題材創作，更需要精神資源。長篇固然不能像中短篇那樣敏銳快捷，但絕非命定地與現實保持遙遠的距離，長篇完全能夠對當代社會問題和宏闊的時代風貌作出及時而出色的描繪，引起讀者的共鳴。這是時代的呼喚。時代巨變的洪流沖擊到我們生活的每個角落，就作家來說，我更關心的是現在這個時代，因為時代在急速的變化，環境在變，人的精神也在變。這是我們的源頭活水。

作家要走到人民中間去，把個人志趣巧妙融入社會文明進程，既要感受黨的力量，又要反映人民的意志，然后再將自己的血肉、生命體驗連同自己的靈魂，轉移到自己的作品中去。其中也是要求作家有充沛的精神資源。

過去精神資源匱乏或許是實事，但是，進入新時代之后，世界在改變，人在前行。人民砥礪奮進的奮斗故事，給我們提供了這種資源，實實在在，觸手可見。透過事件本身深挖，尋找其精神力量，建設理想思考中的道德理想，還是有可能性的。我們除了看見丑惡、腐敗之外，還應該看到人類道德力量、價值秩序和人文關懷，找到新的精神增長點，追尋一種至高的精神境界，感受精神的陽光和雨露，寫出我們民族或人類的大奮進大歡喜，寫出變革對人性的真正鍛造。我們從人民生活中，得到的不是苦難展示，而是新時代的創業史、奮斗史；得到的不是絕望，而是昂揚、進取和崇高。人民在時代的洪流中經受了火熱的洗禮，作家熱愛人民，熱愛大地，同樣跟著經受這種洗禮。這種洗禮不是孤立的，而是溶解在中國政治、經濟、文化、倫理的復雜關系中，人民在溫暖而濃烈的人性美中體現人的新生，體現我們對新時代的深沉思考，體現出人民性的思想內涵。人民創造的新生活，具有新的元素，催人奮進、震人心弦的好作品對此要有所體現。從這個角度說，作家要有塑造正面價值的能力。

用勞動的觀點來對待創作，用創新思維進行創作。時代發展到今天，人民創新意識已經覺醒。我故鄉一家種業公司，普通農民辦的，他們聘請專家，帶領科研團隊進行大豆、玉米種業創新，向世界貢獻中國農業科技創新的金色成果。他們邁出堅實的一步，不喪失普通勞動者的感覺，不喪失創新的勇氣，我們才有可能把握社會歷史進程的主流，創造出真正有價值的藝術品。

實際上，人民在勞動，作家也在同步勞動。要想出精品，就要精益求精，遣詞酌句，每一段落，每一句話，每一個詞，每一個字，都要反復推敲，以便能夠達成最出色最具創造性的表現。不能自欺欺人，否則，任何偷懶的地方，任你怎么掩飾，相信批評家和廣大讀者最終都會識別出來。

文學的功能在于通過對人的靈魂的審視，而達到對人的精神關照。文學應該進入揭示人的精神生活的深刻層面。

有人說，我們的小說最缺乏的是直面人生的勇氣，缺少悲憫情懷，缺少反思精神和批判意識，等等。其實，這一切都要有精神資源做支撐的。

實際上，表現當下是有著巨大難度的。我們的作家處理歷史有把握，而面對當下現實有時候很迷惘。表現當下現實，能不能有新的視角？評論家陳福民提出，把當下現實他者化。在非他者化的前提下，會讓當下歷史觀出問題。如何獲得當下歷史觀？歷史要求作家對時代進行整體性把握。

文學只有經歷了生活和人性的磨礪才會有力量，才會有風骨，才會寫進人的心靈深處。文學精神在于共享許多價值。一切文明層面上的努力，都是使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

作家如何看新時代？這是首要問題。過去作品對苦難的書寫，對人民生存狀態的悲憫情懷，提升了作品的文學力量。時代在演變，今天人民生活的苦難有沒有，不能回避，仍然有苦難，只是數量和表現形式變化了。民族復興的新時代，人民生活水平極大地提高了，但是，奮斗中不是一帆風順的，內心的掙扎和矛盾也是存在的，所以，作家不能回避矛盾，充滿精神力量的奮斗故事，也不能回避，故意躲避也是偏頗的。城鄉統籌、智慧農業、數字鄉村來臨，讓農民的生活發生了三變，農民變股東，資源變資產，傳統變科技。新農人就在這樣的環境中誕生。

怎樣理解新時代的“新”？把握新的特質非常重要。今天的黨的好干部，與焦裕祿不同；今天的新農民，與梁生寶不同。要考察新人心靈、道德和文化層面的東西，從特殊性找到普遍性。新的獨特性與共性、普遍性并不矛盾，相融相生。落實到創作中，我這幾年在雄安新區白洋淀體驗生活，創作了長篇小說《白洋淀上》，這方面做了一些微薄的努力。

下面談談文體層面的創新。

文學需要創新。小說這種文體，經過80年代突起，90年代流變，以及后來的探索，引進了不少新的技巧，敘述形式在不斷創新，特別是技術層面有了長足的演進。

好的小說有三個特性：第一，虛構是小說的特性之一，好小說必須有豐富的想象力；第二，好小說應該有著合理新穎的敘述；第三，好小說必須有好的語言。三個特性都涉及文體問題。今天的很多作家致力于新文體的探索和創造，使小說文體產生了相當大的變化。我們知道，文體就是體裁和風格，而這不可分割，猶如“形”和“神”。作品的藝術風貌陳舊的話，很難說是精品。特別是長篇小說，我們一定要有文體意識。傳統的追求中，我們比較注重史詩意識，往往著力構筑恢宏的結構形式，出現單一史詩型傾向。這類作品具有生活容量和思想藝術容量，其中不乏經典作品。比如《靜靜的頓河》，比如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具有社會生活廣度、歷史厚度和人性深度。這部作品結構先是從一個人物開始的，從一個人到一個家庭、一個群體，然后是人與人、家庭與家庭、群體與群體的縱橫交織，最終成為一張人物的大網。整個生活就是河床，作品向四面八方漫流。

這種史詩觀念演化出了編年史的固定視角和體例，成為經典性表述。現在看來，結構是恢宏的，以廣闊的世界誘惑著我們。但是，其中弊端值得我們思考，后來促使作家從淡化史詩意識上尋求突破。樹立新的時空觀念、新的結構形式，尋找與新時代相匹配的敘述方式，這是擺在我面前的難題。實際上，長篇小說的時空可以是有形的，也可以是無形的，以有限寫無限。不再以長河式縱向描述，而是把時空打亂或切碎，或跳躍式敘述，或橫向切入，通過某一特定時空，扇面般鋪開反映一段較大時空的內容，把打碎了的時空按作家主觀愿望重新組合，形成一個新的藝術世界。小說家的技巧是給這個主觀時空，穿上客觀的外衣。把客觀時空切換為主觀時空，把握好時空觀念，才有可能在有限的時空內表現無限的內容。

所以，作家應該在小說藝術結構上進行多種嘗試，這種探索是必要的。

作品形象的情感與民族整體意識相統一，甚至是與人類的感情和心理意識相溝通，以較少的篇幅熔鑄巨大的容量。既要有傳統史詩的“繁復性”，又要有個體人性的縱深開掘。就拿山鄉巨變話題來說，柳青、周立波等作家，給我們提供了經典性范本。

時代不同了，但是文學規律是一樣的。牢記國之大者，細微觀察鄉村振興時代現實生活的各種關系，把扶貧和鄉村振興這一歷史性事件，放在歷史長河中考察，我們就會發現潛藏在生活深處的人的內心沖突，是那么激烈。讓我們對人物進行歷史意識的剖析，把宏闊的歷史與繁復的現實進行整體分析，我們就能夠發現屬于今天的生活細節，塑造出典型環境的典型人物，形象就會具有歷史感和生命質感，看見人民的理想之光，現實的真實會上升到新的審美層面。

文體的演變，還表現在由重視外部世界描寫向內部世界轉變，即由情節長篇小說向精神長篇小說轉變。這樣更加注重寫人，開掘人物的內心世界。法國作家喬治·杜亞美說：現代長篇小說就本質而言，是精神長篇小說。但是，過分追求內在精神，會忽視波瀾壯闊的時代風云。不能單純追求長篇小說突破，應該既要有生活的曲折故事，還要有心靈化層次躍進，因為世界是豐富的，人的內心世界也是豐富的。

表現人類的心靈能夠共同感受到的東西

賀紹俊

世界分為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民族，但人們愿意用“地球村”“大家庭”這樣的詞語來描述這個世界。雖然屬于不同的國家，說著不同的語言，但人們仍然能夠相互交往，成為朋友，這是因為我們身上有著共同的東西，比如英國詩人雪萊的詩：“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無論哪個國度的人聽了這句詩都會深受鼓舞。人類共同價值是人類在創造文明的歷史過程逐漸形成的，它是一種文化基因，會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來，決定著人們的精神成長和建構。

我想說一個中國作協主席鐵凝的故事。她年輕的時候去美國訪問。在一次與美國的作家、批評家以及讀者座談的活動中，一位美國青年從鐵凝的簡介中得知她的《哦，香雪》獲得了全國的短篇小說獎，便請求鐵凝講一講這篇小說。但鐵凝認為她寫的是中國一個偏遠山區里的故事，一個鄉村的小女孩從來沒有見過火車，而一個在現代化都市中長大的美國青年不可能聽得懂這樣的故事。所以她不愿意講。但美國青年執意要聽鐵凝講故事，鐵凝身邊的美國翻譯也表示非常想聽。鐵凝有點不情愿地講了。她想盡快結束在她看來不會受到大家理解的講述。鐵凝講完以后，在場的人熱烈地鼓起掌來，那位美國青年還特意對鐵凝說：“請你相信我，我聽懂了你的故事，它讓我很感動！”這讓鐵凝感到很意外。另一位參加活動的美國某雜志的主編告訴鐵凝，這絕不是人們說的客套話，并很認真地對鐵凝說：“你知道你的這篇小說為什么打動了我們嗎？因為它表現了人類的心靈能夠共同感受到的東西。”

鐵凝說她一直記住了“表現人類的心靈能夠共同感受到的東西”這句話。她在以后的創作中特別注意要寫出那些能夠讓人類心靈共同感受到的東西。當她成為中國作家協會主席后，她便把加強對外文學交流作為自己的重要工作來做。如在鐵凝的倡議和努力下，中國作協與其他國家合作，舉辦兩國作家的文學論壇，先后就舉辦了中俄、中韓、中美、中德、中法文學論壇；還舉辦了漢學家翻譯國際研討會、國際作家寫作營等多種交流與對話的活動。鐵凝懷著極大的熱情去推進中國文學走向世界。

鐵凝的故事啟發我們去思考文學的意義。因為地域的阻隔、文化的差異，以及政治的緣故，人類雖然在心靈上有著共同感受的東西，卻得不到有效和充分的交流和溝通。這時候，文學往往會起到橋梁的作用。這也是中國的作家樂于讓自己的文學走向世界的原因之一。鐵凝就說過這樣一段話：“在世界仍然被各種政治的、文化的偏見所分隔的時候，當一種文化企圖將自己的價值觀強加于其他國家和民族的時候，文學讓萬里之外的異國民眾意識到，原來生活在遠方的這些人們，和他們有著相通的喜怒哀樂，有著人類共同的正直和善良；文學也會使他們認識一個國家獨特的文化和傳統，這個國家的人民對生活有自己的理解和安排，他們將在這種差異中，感受世界的豐富和美好。在這個意義上說，文學是通向一個和諧世界的重要橋梁，因為文學使如此不同的人們心靈相通。”

中國的文學自古以來就有一種寬廣的“天下觀”，正如一首古代詩歌所說的：“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這種天下觀也深深滲透在中國當代作家的創作中。特別是中國近半個世紀以來執行改革開放的國策，中國與世界的聯系越來越緊密。在這種背景下，中國作家越來越自覺地培育起世界文學的眼光，具有一種自覺的世界文學意識。因此那些世界普遍關心的話題便頻繁地進入到中國作家的書寫之中，比如：生態、環保、移民、跨國公司、禁毒、反恐，等等。山東作家趙德發寫過一部長篇小說，是反映一座沿海城市的發展變化的。這座城市后來建設成了一座美麗的現代化城市，但在發展過程中他們遇到許多問題，如炸山毀村、空氣污染、食物安全，等等，這些問題其實都和世界性問題相關聯，他們也正是秉持人類共同價值的理念逐步解決了這些問題。趙德發將這部小說命名為《人類世》，這是地質學家提出的一個新概念，認為我們處在人類世時代，人類成為環境最主要的影響力。趙德發借用這個概念，警示人們要珍惜地球，維護好人類共同的家園。

因為秉持人類共同價值，不同國度和不同時代的作家便有了心心相印的可能性。我讀到一些中國當代作家的作品時，總會聯想起我所熟悉的一些世界文學經典，其原因就是他們都在為某一種人類共同價值而吶喊。比如我讀到作家鄧一光的《人，或所有的士兵》時，就聯想起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因為兩部作品的寫作都是源于一場作家并未親歷的戰爭，鄧一光是因為對七十多年前的香港保衛戰感興趣；托爾斯泰則是因為對發生在五六十年前的一場戰爭感興趣。更因為兩位作家思考的都是關于“戰爭與和平”的終極問題，這一問題在人類共同價值體系中占有非常大的比重。兩位作家都在為人類的幸福和未來而呼喚和平。但兩位作家的思考點又有所側重。他們都毫不避諱寫到戰爭的殘酷性，但托爾斯泰的重點是放在寫人性的美好和善良是如何在戰爭中經受磨煉的。鄧一光則是在托爾斯泰的思考基礎上繼續出發，他擔心如果戰爭無休止地進行下去的話，將會耗盡人性所有的美好和善良。

人類共同價值，是世界文學得以存在的根本，是世界各國的文學能夠進行對話和交流的基礎。但文學又是多樣性的，因為文學的多樣性，世界文學才呈現出百花齊放、絢麗多姿的景象。在中國文學界常常會提到一句話：“越是本土的，也就越是世界的。”我們是用這句話提醒作家們要關注在中國大地上發生的事情，要在寫作中體現出本民族的風格特色，只有當你的作品具有鮮明的本土性，你的作品才會更具有世界性。為什么我們說這句話這么有底氣？那是因為在我們的本土性里，就天然地包含著“人類共同價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