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工經濟-尊嚴的自由抑或困境的依附

崔宇瀅，陳永生

(1.中央財經大學,北京 100098；2.中國電建地產集團有限公司，北京 100048)

1 零工經濟的內涵

零工經濟(Gig Economy)的內涵較為豐富，國內外學者理解也各有不同。國內傳統“零工經濟”更多的被賦予“打零工”的含義，被視為臨時工、鐘點工、小時工、實習生等非正式的、非固定的非全日制勞務用工形態。國外“零工經濟”多被認為是以在線平臺為中介的臨時工在線市場，排除了持續性的非全日制工作和未通過網絡平臺外包的自由職業。

學者王吟定義的零工經濟是互聯網時代下基于網絡平臺相對獨立且具有相關能力的勞動者進行大數據供需精準匹配， 工作內容為碎片化任務，工作時間、地點、方式靈活的經濟模式。[1]

人民大學經濟學院發表的相關文章中描述零工經濟是在數字平臺推動的新一輪標準化和模塊化過程促進下，資本彈性積累模式的最新發展，是數字時代包買商和計件工資的再現。[2]傳統零工經濟正在向新零工經濟轉型，向工作碎片化、合作遠程化、工時彈性化、企業管理平臺化、人力資本內外整合化和勞動力技能化[3]的方向轉變。

綜上所述，參考已有文獻和個人理解，本文傾向于將零工經濟界定為：“以互聯網信息技術驅動為基礎，以網絡平臺為媒介，以無雇用從屬關系的自雇勞動者為主體的非正式就業的新型經濟業態”。

2 零工經濟的發展現狀

全球疫情大背景下，居家辦公、大規模裁員等都導致了全職從事零工的人數增多，相關數據顯示美國疫情前后全職零工人數增加將近1300萬。根據《2021數字化零工就業質量研究報告》，截至2020年，中國依托在線勞動力平臺工作的零工從業者人數已經超過了8000萬。阿里研究院預測，到2036年中國將有多達4億零工經濟下的自由職業者。[4]

3 產生的背景

3.1 理論層面

(1)馬克思剝削理論。馬克思的一般剝削概念包含三個元素:剝削某人就是將他或她利用為工具或自然資源，對被利用者有害，目的是某人的自身利益。[5]在零工經濟背景下，勞動者面臨的主要是平臺披著自由勞動的外衣而實施的剝削，需要被迫貢獻額外的勞動時間來維持生計。

(2)馬克思剩余價值學說。剩余價值是勞動者創造的超過了勞動力價值的價值，被資本家無償占有。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對榨取剩余價值的方式進行了描述：“資本是不管勞動力的壽命長短的。它唯一關心的是在一個工作日內最大限度地使用勞動力。”[6]起初資本家通過強制延長工作時間，提高勞動強度的手段來謀取更多利益。現在企業利用先進的數據分析和算法，延長剩余勞動時間，所謂的靈活工作時間,實則是縮短勞動者必要勞動時間，這樣不僅降低了雇用正式員工的成本，且獲得了更多的利益。

(3)趕工游戲概念。布若威在《制造同意：壟斷資本主義勞動過程的變遷》中提出，工人們通常不會僅滿足于獲取基本工資，而是會根據自身能力設立一個預期，為了掙得激勵性工資，他們會不自覺地卷入一個具有極大誘惑的超額游戲中[7]。當下零工經濟平臺也存在“趕工游戲”，通過訂單獎勵誘惑鼓勵多勞多得，很容易出現“內卷”行為。如外賣平臺對騎手實行限時計件工資和物質激勵制度，激發騎手提升訂單完成率、好評率、準時率，自發地延長勞動時間和提高勞動效率。

3.2 技術層面

伴隨著互聯網技術ABCD(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和深度學習)以及5G信息技術、物聯網技術的迭代創新，為零工經濟的壯大提供了技術支持，企業也大力推進互聯網技術的創新發展，如通信軟件、移動支付技術等硬件工具，提高了數據處理速度，降低了企業管理成本，實現供需有效匹配，以及VR虛擬現實辦公等改變了人們的工作方式和工作場所，推動了柔性組織模式和商業模式的深刻變革。

3.3 政策層面

2020年全國兩會上，李克強總理首次正式提到“零工經濟”概念；2021年7月，李克強總理在第一屆全國人力資源服務業發展大會中作出重要批示，強調“要進一步提高人力資源服務水平，大力支持勞動力市場、人才市場、零工市場建設，更好促進就業，擴大和優化人力資源配置[8]”，并在政府工作報告中38次提到“就業”。可見，宏觀政策層面對“零工經濟”的重要性給予了高度肯定。

3.4 社會層面

“00后”已經逐步加入勞動者大軍，作為Z時代的他們不愿意被束縛，自我意識強烈、厭惡科層制管理、敢于拒絕、向往自由等，他們更為關注工作環境的舒適度，可以說零工經濟順應了年輕人的生活方式；此外，年輕人群善于使用互聯網平臺，如小紅書、抖音等，受到KOL和平臺推薦內容的影響，容易產生從眾、跟風心理，從而左右職業選擇。另外，人口老齡化和少子化趨勢，照顧孩子和老人會使用大量家庭閑暇的人群數量將會增多，這對于無法按照傳統方式上班的群體具有虹吸效應。獨生子女政策也導致了“90后”“00后”容易感到孤獨，無法適應傳統的職場社交，而更傾向選擇靈活、短暫、簡單的工作。

3.5 經濟層面

2020年年初，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遲滯了全球的經濟發展，疊加疫情防控常態化導致經濟活動階段性停滯的負面影響，造成中小企業倒閉、傳統勞動者失業等，傳統辦公模式向居家辦公模式轉變，傳統勞動力市場供給模式發生了較大的切換和錯配，這為零工經濟提供了基礎。

共享經濟、碎片經濟的發展，眾包模式、網約工等新用工模式興起的背景下，零工經濟能夠更加及時準確地配置市場資源，疫情下衍生的共享員工的模式更好地滿足了企業的需求，實現了精準的人崗匹配。

4 路徑選擇

4.1 零工經濟與傳統經濟的差異

傳統的零工經濟形式已長期存在，具有臨時性和項目性，這種模式的特征是注重工作成果，如計件工、傳統兼職。傳統與現代零工經濟最大的區別在于是否利用了互聯網技術。

現代的零工經濟是指數字技術升級背景下，依托于互聯網、平臺運行，精準匹配供給與需求的新型人才分配模式。豬八戒網作為中國領先的互聯網眾包服務平臺，提供人才共享的第三方服務，網站中與大多數供給者無從屬雇用關系，而是提供買賣雙方的聯系平臺。假設需求方需要進行網站建設、產品LOGO設計、包裝設計，則可以在網站中瀏覽供給者列示的從業經驗、作品案例、累計評價、要價等信息，進行一對一的對接與服務。

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客觀上加速了零工經濟成為經濟發展新的增長點，與傳統勞動用工相比，從“雇主——雇員”到“平臺——個人”工作性質和工作模式深層次的轉換，主要存在諸多差異點(如表1所示)。

表1 零工用工與傳統用工的差異

4.2 尊嚴的自由還是困境的依附

(1)尊嚴的自由。零工經濟就業者個體自由度較高，可以根據自身興趣、特長、技能獨立自主地安排工作，擁有充分發揮自身的優勢、不受辦公地點束縛、無須應付人際社恐等諸多優點，具有較高的靈活性，實現了人格的相對平等和主動選擇的尊嚴尊重，有助于提升工作滿意度。未來，零工經濟將使企業的用工模式更加多元、人才種類更加豐富[3]。自由選擇的機會增加，為勞動者提供了更多路徑探索職業發展方向，在零工市場能夠嘗試不同的工作內容，從而明確自身的職業偏好。尤其是即將邁入職場的學生，單純的校園生活使學生難以確定未來職業規劃，從事零工能夠積累實踐經驗，有益于大學生尋找到滿意的工作。零工經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勞動歧視，如性別、年齡、學歷、殘疾人歧視等，零供模式下基于企業個人雙向選擇，企業發布用工要求，求職者可以根據自身的能力和需求尋找到合適的工作，如家政服務從業者一般為學歷低的中老年女性，她們傾向于彈性的工作時間和短期的薪資結算。

(2)困境的依附。一是零工經濟缺乏基本的倫理關懷。零工經濟依賴于信息技術的整合和算法邏輯的推演，屬于“看不見的手”，算法的背后是冷冰冰的機器，使得零工從業者陷于算法系統里不得已高強度、高負荷地工作，從而模糊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二是零工經濟會提高社會疏離感。零工經濟下的工作任務的即時性、碎片化導致零工從業者不需要忠誠度和依附感，交流和協同也以虛擬團隊、在線形式為主，不需要面對面的溝通協作，不可避免地造成與社會公眾的隔絕感，影響從業人員的社會身份認同。三是零工經濟從業者缺乏基本的社會保障權益[9]。零工經濟具有去雇主化、去組織化的特點，零工從業者不像傳統勞動者可以享受五險一金的社會保障權利，發生職業傷害，傳統勞動者有工傷保險來兜底，而平臺不承認零工為正式員工，轉嫁一系列風險。同時全職工作者利用合法的閑暇時間或“非法”工作摸魚時間隱蔽性從事零工群體，對于勞動雇用關系而言也是亟待解決的問題。四是容易導致勞動者產生嚴重的身心健康問題，零工勞動者長時間處在高強度、高負荷、高競爭的環境之下，睡眠不足和精神高度緊張，帶來嚴重的焦慮狀態，如外賣騎手為防止訂單超時經常不顧交通狀況高速行駛，屢次出現交通事故。再者，零工取得報酬的唯一方式是完成任務，基本忽視職業規劃，也缺乏完善的晉升機制，容易導致這類群體無法在社會中找準自身定位，無形中增加了融入社會的壁壘。

5 解決方案

法律政策方面，明確零工勞動者的法律地位，以保護零工權益，針對零工這一新類別勞動者設立專門的福利政策，提供健康醫療保障、公共就業服務。由于零工與企業無雇用關系，應當允許零工從業者向社會繳納工傷險，并由社會提供零工意外傷害的保障。此外，政府需要發揮監管職能，鑒別違法不當的信息，防止惡意競爭，監督平臺誠信行為，提高零工經濟平臺的規范性。

從平臺的角度，一方面，應當進行算法和技術的優化，融入人性關懷，如外賣騎手派單系統在惡劣天氣延長配送時間、給予騎手合理接單建議等；另一方面，企業應自覺承擔社會責任，提供基本的福利和獎勵。

對勞動者而言，提升自我保護意識能夠有效維護自身權益，掌握基本法律常識，仔細審查工作條件、合同，明確自身權利和義務。另外，通過建立類似工會的零工聯盟，形成一股與企業平臺相互制衡的力量，能夠更好地提升待遇，避免被過度壓榨。

6 結論

零工經濟已經滲透到了我國生產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尤其面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和管控常態化，零工經濟作為新興的經濟模式提供了大量就業崗位，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就業矛盾，穩定了就業，促進了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和供給，成為我國經濟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和新的經濟業態，具有較大的發展潛力和空間。但是，制度和理念的落后和算法的宰制也導致了零工經濟下勞動者受到一定的剝削，勞動者權益無法得到有效的保障。沖破這些困境需要國家、企業平臺、勞動者多方共同努力，打造公平有序的新零工經濟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