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有個習慣,起床就拉開窗簾,看晨起的第一縷陽光。他覺著陽光照在臉上暖暖的那才真實。今天是周末,他拉開窗簾推開窗戶,顧不上瞅一眼陽光,閃身直奔洗漱間。因為一早,他突然有了文案構思,不能讓靈感溜掉。洗漱完了,他抄起面包片擱進嘴里,腮幫子鼓鼓的還沒下咽,又掀開筆記本電腦,開始噼里啪啦敲打文案。
突然,傳來若隱若現,像敲破東西的雜音。他走近窗前,隔著紗窗側耳聽了聽,不好判斷聲源是來自樓上還是樓下。他搖搖頭,嚼著面包接著寫文案,沒打幾行字,又是一陣忽高忽低、時急時緩的雜音。這回,他把耳朵側向窗口——哦,樓下有人彈吉他。馬可是吉他達人,這般凌亂的節奏,還按錯和弦,聽著忒別扭。他斷定是個初學者。他關上窗戶,從鼻腔里發出不屑的冷笑,“嗨!你當是彈棉花呢,任誰都能學會?”這么想著,他猛然抬頭,往書櫥上方瞄了眼——那把灰褐色的吉他,落滿灰塵,特像晚景落寞的老者。
他下意識地仰頭,瞅著白花花的屋頂想,“有多少年沒摸吉他了?”他真記不清了。這幾年馬可過得不如意。在大學里相戀幾年的女友,一言不合,拂袖而去。望著她決絕的背影,馬可邁出的腳又定住了,伸出的手也縮回來了,既然木已成舟,那就叫這“一葉扁舟”隨風飄走吧。讓他鬧心的還有,在私企打工,他受盡了排擠。思來想去,他決定換個活法。
他忘不了他跟爸媽說要出去租房單獨住時,他看著老媽揪心的眼神,撲哧笑了,“媽,您甭緊張,我出去租房要備考公務員。”老媽陰沉的臉才放晴。
曾經的文藝青年,已成昨日的風景。想想時光飛逝日子過得真快,馬可心里陡然有點惆悵……
馬可敲擊著鍵盤猜想這人準是無業青年,閑著沒事撥拉幾下。打拼事業的人,哪有這閑工夫彈吉他?這么想著,他心里又敞亮了幾分。嗨,管他呢,寫完文案抓緊備考才是真。他嗖地起身跺跺腳,抓起盤子里的面包片嚼了嚼,跟囫圇吞下去沒啥區別,噎得他直伸脖子,喝口礦泉水順了下去。他從寫字臺的抽屜里,掏出耳塞順進耳朵,嘿,這下消停了。
一來二去,又過了倆月。也是個周末,馬可正在看考試科目書,思路崴在一個哲學問題上,他緊鎖眉頭正在思考,突然傳來“嘣——嘣——嘣”的吉他聲,馬可的思路跟著“嘣嘣”聲溜號了,本來想好的問題瞬間清空,馬可舉起書使勁摔到地上。他撿起地上的書穩穩神,撲通一聲坐在椅子上。不料想,他竟然靜下心來聽樓下的人彈吉他,從間歇的聲音判斷出,這人已經到了G調音節訓練。他莫名地佩服起這人。馬可掐指一算,還有幾個月就要考試了。正想著,老媽打來電話,叫他回家吃飯以補補身子。馬可一想,在出租屋,自己在飲食上也是糊弄。有時懶得做飯,一包方便面便打發了,要不就是啃片面包,喝點牛奶。馬可下意識摸摸臉部輪廓,兩腮無肉。他站在穿衣鏡前一晃,鏡子里的自己老氣橫秋,還瘦了一圈。他一甩頭發,走嘞。
六個月后,大概三月份左右,馬可參加了公務員考試,并順利考取通關,進了市政府辦公廳當了一名公務員。
周末,馬可又回到出租屋,他心情大好,閉著眼睛,似乎在等著什么。吉他演奏聲如約傳來,竟然是經典曲目——《昨日重現》。哇!這是他在大學畢業典禮上演奏的曲目!讓他驚嘆的是,演奏者節奏感把握得很好,手法嫻熟,音調流暢,完全可以合奏。馬可想,人要是有想法,就沒有辦不成的事!他又對這位充滿了好奇。
馬可下班回家,在電梯里看到一位女生,竟是大學同學米娜,她嬌小玲瓏的身段,背著個木吉他。“原來是你啊?”馬可驚喜地說。米娜也笑了,纖手指著馬可,“原來是馬可啊!幾年不見,你還好吧?還彈吉他嗎?”“這段時間比較忙……你呢?”米娜告訴他,她去支邊三年才回不久。馬可本打算再問米娜是誰在樓下彈吉他。可人家的樓層到了,米娜說了聲“再見”,就像一朵云彩飄走了。馬可心里一陣雀躍,還有點慌張。她一點沒變,還是那么清純。
一早上班,馬可剛出電梯間。單元樓外不遠處,有個人穿著卡其色的風衣,腳蹬锃亮的皮鞋,身板直溜胖瘦適中,背著灰褐色的吉他包。馬可小跑著追過去,大聲喊:“哥們!”那人一回頭:“小伙子,有事兒?”“啊?是個大叔啊。”瞬間,馬可的情緒有了微妙變化,有點尷尬又生出敬意,摸摸后腦勺,“是您彈吉他?”那位大叔說:“是我啊,退休了總得找點事吧。以前我滿世界跑著玩,現在待在家里總要找個營生解悶呀,人要是沒事干,活著就沒盼頭嘍。”“哦,我還以為您是替別人拿吉他呢。”馬可撩了撩前額的頭發。
“你是馬可吧?”
“對呀,您咋知道?”
“我女兒叫米娜,那天她給吉他調音回來,碰到了你,說你是吉他高手呢。對了,這段日子,我是不是讓你煩了?”
馬可嘿嘿一笑,“米叔,沒有。要不哪天咱合奏《昨日重現》?”
米叔臉上露出笑容,“好啊,就這么定了,周六早九點,咱小花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