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枝準動漫文本創作的模式與實驗

一、麻枝準動漫文本特征

長期以來，為了迎合青年男性受眾的消費意向，日式冒險游戲（ADV）游戲廠商制作的文字冒險游戲（GAL GAME）大多選擇設定一男多女的人物角色，其中有一名（或幾名） 女性角色為女主人公，玩家以唯一的男性視角在超文本小說中選擇一條劇情路線，發展與該女性角色的關系。[1] 由于真正的女主角隱藏于多名女性角色之中，因此找到并觸發與女主角交往的最優劇情“巡回推銷路線”（TSP）是玩家們統一的目標。相較于主流的游戲文本創作，麻枝準放棄了單一女主角的模式，而將多位女性角色同時設為女主角，玩家可以與任何一名角色發展關系并完成最優劇情（TRUE END），這種不分主次情節的創作模式是其動漫文本結構呈現閉環狀特征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麻枝準也在盡可能擴大女性文本權重， 但這并不意味著其作品中女性角色的人際地位得到了實際提升。由于作品受眾指向并未發生根本變動，因此文本中的女性角色依舊處于絕對弱勢、身體及性格柔弱而多情易碎、人設立繪保持了一貫的男性向類型化。但是，麻枝準文本中女性角色的功能已經悄然改變。文本在表現眾多女性角色與男主角情感互動的同時， 著重塑造了女性“母親”或“姐姐”的身份， 從情感細節上凸顯出年長女性對于家庭凝合及世界觀架構的重要性。劇情通常開始于男主角的自我迷失，在女性角色這一外力作用的介入下，人格缺陷不斷暴露并被其修復，進而在與之發展關系最深的女性受到致命傷害后追悔莫及，最終男主角在女性的幫助下實現從“男孩” 到“父親”的人格進化。

二、麻枝準動漫文本創作模式演化

麻枝準本名前田純，1975 年出生于日本三重縣，畢業于中京大學心理學部，長期效力于游戲制作公司“KEY”。他在小學時代就開始撰寫具有日式冒險游戲雛形的腳本，大學畢業后曾在多家株式會社（SCOOP、Visual Arts、NEXTON）任職。根據各種主客觀因素，麻枝準動漫文本創作的歷程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進入游戲公司 KEY 之前、20 世紀末進入游戲公司 KEY 之后、2016 年完成心臟手術之后。呈閉環狀的母系氏族敘事是麻枝準動漫文本的基本特征，從其在 NEXTON 株式會社時編劇的《月亮》（MOON，1997 年）與《ONE ～輝之季節～》（1998 年）等早期文本中即可初見端倪。

（一）進入游戲公司 KEY 之前：從妻居的長篇悲情傳記

為了增加背景鋪陳所帶來的戲劇張力， 麻枝準通常將主人公置于“創傷家庭”，而后在處于絕望之中的殘破氏族里安排一位（或多位）女性角色作為“希望”，令玩家在“追求女性重獲新生”和“拋棄女性自我毀滅”之間做出抉擇。《月亮》的女主角天澤郁未沒有父親，在歷盡千辛萬苦摧毀了導致自己母親死亡的“FARGO 隔離設施”之后，天澤郁未最終孕育了女兒（希望）并開始了新的人生。《月亮》中通篇沒有男性角色出現，甚至在天澤郁未懷孕后也沒有對其丈夫展開絲毫描述。麻枝準通過獨白式地描寫天澤郁未的復仇故事，賦予了女性角色“拯救者”的身份，實驗了女性自我救贖的能力。[1] 正如《小小克星》（Little Busters！）主題曲（麻枝準作詞作曲）的開頭詞：“一個人是艱辛的，于是兩個人牽起手。兩個人是寂寞的，于是大家圍成圈。”隨著后續作品中女性角色的增多，麻枝準建立了由女性群體組成的閉環，并在使其自我療傷的過程中，溫暾地展示女性對構建氏族的期許。經過了《月亮》的嘗試，麻枝準也開始在文本中導入男主角，進而構建起“從妻居”式的母系氏族文本宏觀框架。所謂“從妻居”敘事，即令帶有心理創傷的男主角融入既得的女性群

和妹妹皆亡，折原浩平由于思念妹妹而立下了“永恒的誓約”，即一旦和其他女性展開戀愛關系便會前往“永恒世界”。這個看似無慮天國的“永恒世界”實則是在暗指遭受創傷后形成的心理壁壘，折原浩平渴望通過隔絕自我而斬斷一切情感。在一眾女性角色嘗試過后，女主角長森瑞佳最終打破了壁壘并與折原浩平建立起感情系帶，在她的指引下，折原浩平才得以從“永恒世界”中解脫。從《ONE ～輝之季節～》開始，麻枝準動漫文本中的男主角均在開篇就以“流浪者”的身份寄人籬下，被包裹在母系氏族的閉環之中。在文本內容方面，和虛淵玄截然相反，麻枝準動漫文本是非理性、反唯物主義的，文本的主旨和敘事目的在于展現母系氏族對個體的包容與救贖、探索假想世界中的終極超自然秘密。主要角色之外的男性通常以加害者的身份登場，這些男性角色的出現使得女性重組家庭的悲愴過程遠大于結局的一般意義。劇本不存在固定統一的結局，結局的界定源自受眾的自我判斷，文本整體情感風格向悲劇傾斜。

（二）進入游戲公司 KEY 之后：家族視閾下的多維女性

1998 年，麻枝準在樋上至的帶領下與諸多從 NEXTON 株式會社脫離出來的同僚們一起成立了游戲公司 KEY，在公司內部地位的提升極大地解放了麻枝準創作的客觀限制，這一點表現在其后續作品的篇幅、出場人物、設定伏筆呈幾何倍數式增長上。幾乎所有女性角色均變為女主角，玩家無須再面對“NP 困難”，可以與任何一名女性角色發展關系并完成最優劇情（TRUE END）。麻枝準將角色背景故事與體閉環，在與女性組成氏族的過程中療傷。《ONE ～輝之季節～》男主角折原浩平的父母和妹妹皆亡，折原浩平由于思念妹妹而立下了“永恒的誓約”，即一旦和其他女性展開戀愛關系便會前往“永恒世界”。這個看似無慮天國的“永恒世界”實則是在暗指遭受創傷后形成的心理壁壘，折原浩平渴望通過隔絕自我而斬斷一切情感。在一眾女性角色嘗試過后，女主角長森瑞佳最終打破了壁壘并與折原浩平建立起感情系帶，在她的指引下，折原浩平才得以從“永恒世界”中解脫。從《ONE ～輝之季節～》開始，麻枝準動漫文本中的男主角均在開篇就以“流浪者”的身份寄人籬下，被包裹在母系氏族的閉環之中。在文本內容方面，和虛淵玄截然相反，麻枝準動漫文本是非理性、反唯物主義的，文本的主旨和敘事目的在于展現母系氏族對個體的包容與救贖、探索假想世界中的終極超自然秘密。主要角色之外的男性通常以加害者的身份登場，這些男性角色的出現使得女性重組家庭的悲愴過程遠大于結局的一般意義。劇本不存在固定統一的結局，結局的界定源自受眾的自我判斷，文本整體情感風格向悲劇傾斜。

（二）進入游戲公司 KEY 之后：家族視閾下的多維女性

1998 年，麻枝準在樋上至的帶領下與諸多從 NEXTON 株式會社脫離出來的同僚們一起成立了游戲公司 KEY，在公司內部地位的提升極大地解放了麻枝準創作的客觀限制，這一點表現在其后續作品的篇幅、出場人物、設定伏筆呈幾何倍數式增長上。幾乎所有女性角色均變為女主角，玩家無須再面對“NP 困難”，可以與任何一名女性角色發展關系并完成最優劇情（TRUE END）。麻枝準將角色背景故事與線性敘事穿插推進，使其動漫文本中的女性形象更加立體多維，很少存在設定死角。此時的麻枝準重新整合了母系氏族敘事語法體系，重在表現多重故事線索相互交織后形成家族的過程與面臨的危機。其最為核心的敘事模式可列出以下三種。

第一種，非壟斷的母性覺醒敘事。麻枝準在女性獨自承擔“拯救者”使命的過程中， 額外加入了父系角色，令父系角色分擔了“拯救者”使命。這打破了以往女性人物對男主角單向拯救的壟斷性敘事，使得氏族體系形成得更為飽滿。故事雙線開篇，通過設下含有人倫障礙的伏筆，將女性剝離為此線的“母性的主我”與彼線的“女性的客我”，繼而在父系角色的輔佐下逐步找回本真的母性。被稱為游戲公司 KEY“季節組曲之夏”的《青空》（AIR，麻枝準編劇，2000 年）講述了由 1000 年前翼人神奈轉世而生的女主角神尾觀鈴，一步步獲得養母神尾晴子母愛的故事。在非線性敘事的日式冒險游戲（ADV）游戲文本中，女性角色均可擔任女主角；但在線性敘事的電視（TV）動畫文本中，則僅可挑選其中的一名女性角色擔任。限于篇幅，電視（TV）動畫版的《青空》只保留了神尾觀鈴故事線，拋棄了游戲中“霧島圣與霧島佳乃的姐妹情”“遠野美凪與借助神奈羽毛暫時復活的妹妹小滿”的故事線。但無論是哪一條故事線，她們的原生家族無一不是殘缺的。只有在男主角國崎往人的介入下，眾女性間病態與悲愴的平衡才會被打破。《青空》中的神尾觀鈴早年喪母，同時還蒙受著前世身為翼人的詛咒，養母晴子忌諱自己終會失去因詛咒而體弱多病的神尾觀鈴而與之疏遠。國崎往人在融入其家庭之后，變成了一只烏鴉，看到了 1000 年前發生的種種事情， 使得知道了真相的晴子終于敢于直面自己的女兒。麻枝準沒有將打破心結的任務交給神尾觀鈴的生父，而是由國崎往人取代了這一角色， 后者既扮演了神尾觀鈴的戀人，也扮演了她的“父親”。組成這個家庭的三個人并沒有直系的血緣關系，他們是單純地靠母性與父愛拼接起來的“無血緣氏族”。國崎往人在劇情伊始便帶有父系屬性，繼而喚醒晴子的母系屬性。另外幾條故事線也是如此，國崎往人填補了各個家族因喪失親人而暴突的裂隙，繼而使女性角色中年長的一方覺醒成為“母親”。被稱為游戲公司 KEY“季節組曲之春”的《克蘭娜德》（CLANNAD，可譯為家族，麻枝準編劇， 2002 年），在男主角岡崎朋也與女主角古河渚之間的愛情敘事線之外，存在著平行的“幻想世界”故事線，其中也蘊含了主我與客我的對話。“幻想世界”中居住著獨身一人的少女， 這名少女實際上就是古河渚的母性本我，她渴望得到家人的陪伴，這與現實世界中獨自一人苦苦支撐著戲劇社團的古河渚遙相呼應。某一天，“幻想世界”中的少女意外地得到了一個機器人，這個機器人指代的就是闖入她空虛生活的岡崎朋也。“幻想世界”將現實敘事線中發生的一切事物的本質抽離出來，轉換成了樸素行為剪影。岡崎朋也的出現讓少女有了家的溫暖與歸屬感，同時喚醒了古河渚的母性意識。

第二種，統計學隱患下的家族夢敘事。被稱為游戲公司 KEY“季節組曲之冬”的《雪之少女》（KANON，麻枝準編劇，1999 年） 中的女性角色與男主角相澤祐一均有極深的接觸：7 年前從樹上墜落導致癱瘓的月宮亞由與男主角是青梅竹馬，這一童年傷痛使男主角相澤祐一失去了對“北國小鎮”的記憶。但是隨著月宮亞由意念體的引導，相澤祐一逐漸回憶起了過去并意識到對月宮亞由的戀愛感情。和《青空》中國崎往人與神尾觀鈴的關系類似， 無論是生活在單親家庭中的水瀨名雪、小時候救過的小狐貍的化身的澤渡真琴，還是生活在念想困境下的川澄舞，相澤祐一對于所有女性角色而言都具有“亦父亦夫”的情感身份。文本伊始，處于失憶狀態的相澤祐一重返“北國小鎮”，此時月宮亞由的真身正處在癱瘓狀態。

設置失憶事件實則是引入了“前世概念”，使男主角在失憶之前（前世）在眾多女主角身上就已經埋下了對自己產生感情的種子，繼而在記憶被喚醒的過程種子漸漸萌發。文本中期， 相澤祐一的記憶逐漸恢復，隨著月宮亞由意念體的消失，以及水瀨名雪因母親遭遇車禍而對相澤祐一產生父親般的依賴感，唯一的父系角色與諸女主角的平衡關系逐漸被打破，最具代表性的場景為澤渡真琴吐露出“想要結婚”的意愿后便撒手人寰。文本末期，相澤祐一的記憶徹底恢復，在他與月宮亞由互相表白心意后其余角色全部黯然離場。在電視（TV）動畫《克蘭娜德》中，生于單親家庭又同生父決裂的岡崎朋也與古河渚建立了家庭，并生下了女兒汐， 然而古河渚因難產而死，汐也在幾年后夭折； 在游戲版姊妹篇《智代 After》（麻枝準編劇， 2007 年）中，岡崎朋也與學生會長坂上智代交好，并遇到了坂上智代的父親和身患絕癥的情婦“有子”的私生子“とも”。“とも”的到來徹底顛覆了坂上智代的親情觀，并促使她與岡崎朋也就“とも”的歸宿問題產生了爭執。該文本公認的結局是：岡崎朋也在為“とも” 與“有子”建立容身之地的過程中頭部受傷， 最終失去了記憶并且死亡，留下坂上智代一人孤獨終老。在《智代 After》中，麻枝準借主要人物河南子之口，道出了其家族夢敘事的核心內涵：“根本就不存在永恒的愛。”無論是《克蘭娜德》還是《智代 After》，女性幸福美滿的家庭是虛假的夢境，隨時有可能回到骨感的現實當中來。夢每一天都會做，家族的重建也在反復進行，麻枝準故意將各個原生家庭殘破的角色撮合在一起組成新的家族。一場場家族夢的背后潛伏了殘酷往事留下的心理創傷，家族成立后遭遇的種種不幸實則是這些心理創傷的具象化表現。

麻枝準動漫文本中的女性角色大都懷有“厄勒克特拉情結”，她們無不懷揣著對構建家族的渴望以及對“父性角色”的仰慕。女性構建家族的必需品是男性，但是男性角色又只有一人，這使得麻枝準意識形態下的家族永遠都充斥著隱患與殘缺；“最大反派即血親”的家族觀為母系氏族的形成增添了隨機性與拼湊感，且家族的形成都是由女性自我犧牲換來的。麻枝準文本中家族形成的契機并不是湯淺政明文本中象征著幸福且能帶來現實獲得感的“緣分”，而只是一種隨機性的夢——眼前的幸福都只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幻影，或是一種統計學的偶發現象。與此同時，麻枝準熱衷于通過開篇設置大量的日常喜劇情節來營造危機出現后的落差感、空虛感，極大地增強了“失去幸福” 給觀眾造成的心理沖擊。

第三種，“群婚”表征下的母系社團家族敘事。在《克蘭娜德》問世之后，麻枝準開始把文本情景重心轉向校園，氏族意象從一般家庭轉移到了由女性牽頭成立的學校社團中，繼承了《青空》的理念：“家族構建更多來源于情感羈絆，而并非血緣關系。”（無血緣氏族） 最具代表性的社團氏族有《天使的心跳》（Angel Beats！，麻枝準編劇，2010 年）中以仲村由理為中心的“死后世界戰線”（“SSS”）社團、

《小小克星》（麻枝準編劇，2012 年）中以棗鈴為中心的“小小克星”棒球社團以及《夏洛特》（Charlotte，麻枝準編劇，2015 年）中以友利奈緒為中心的超能力社團。整體敘事結構仍然是通過對母系氏族閉環的解構，使觀眾從多角度追憶氏族形成的過程，并體會女性角色面臨的種種困境。電視（TV）動畫《天使的心跳》中， 女主角仲村由理生前死于劫案，一家全部被殺， 渴望重建家族彌補缺憾的她，在死后世界建立了由與她同樣抱憾而死的青年們組成的“死后世界戰線”社團。沒有記憶的男主角音無結弦來到了死后世界，并在仲村由理的協助下回憶起了因電車事故而死的生前往事。音無結弦意識到這些青年只有彌補生前缺憾，才能夠獲得救贖并投胎轉世。仲村由理把生前遭受的不幸怪罪給神，并認定立華奏就是神的代言人。在糾集“死后世界戰線”社團反抗“神”、剿滅立華奏的過程中，音無結弦發現立華奏的本愿是拯救眾人。最終，得知了事情真相的仲村由理與立華奏和好，與自己組建的“死后世界戰線”社團一起步入來生。電視（TV）動畫《小小克星》講述了由童年好友組成的社團“小小克星”在一場車禍中，為了能讓幸存者——患有嗜睡癥的直枝理樹與心智不健全的棗鈴接受伙伴們死亡的現實，用意念創造出虛擬校園并陪伴他們走出心理創傷的故事。電視（TV）動畫《夏洛特》中，女主角友利奈緒建立了超能力社團，參與其中的男主角乙坂有宇在妹妹乙坂步未因超能力覺醒而死之后，決定繼承兄長未了的心愿，與友利奈緒一道通過自我毀滅對全世界的超能力者展開救贖。在麻枝準的校園社團文本中，母系首領在掌握了氏族主導權的同時，“母性”的自我仍然占據著意識的主體。

在學校社團的閉環中，不再只有男主角一名男性角色，而是令多男多女配對性地發展敘事關系。“拯救者”的職責也不再完全推卸給女主角，而是轉變為男女成員之間相互撫慰心理創傷。因此，雖然每位男性角色依舊同母系首領保持著從屬關系，但也可以和女主角之外的女性角色互動。由于氏族從始至終都只是校園社團，成員間以同學身份為主的平等關系沒有改變，社團氏族沒有演變成客觀家族，成員之間萌生的愛情也處于停滯狀態，因此只能稱其是一種“群婚”表征下的母系氏族敘事。以校園社團為主體的作品與日本當代類型電視（TV）動畫的主流市場相契合，結合 NA-GA（日本游戲、漫畫的原畫家）繪制的出色人設，前三部作品都獲得了不俗的市場收益。但在《夏洛特》播出之后，麻枝準母系社團家族敘事的缺陷逐漸暴露了出來（見圖 1）。

三、麻枝準文本創作敘事實驗

（一）心臟手術之后：類型化沖擊下的混雜與低迷

2016 年 8 月，麻枝準宣布心臟手術成功。2017 年是游戲公司 KEY 創立 20 周年，同年新企劃的電視（TV）動畫《成神之日》（麻枝準編劇，2020 年）于 2020 年開播。《成神之日》文本延續了對校園社團“群婚”式母系氏族閉環的使用，沒有回歸客觀家庭。這一階段的動漫文本，開始暴露出校園社團“群婚”式母系氏族閉環的諸多問題。例如：校園社團的同學關系無法演化成家族的客觀桎梏，導致廣義的愛情故事不能展開。情節承載力遠不如日式冒險游戲（ADV）的短篇電視（TV）動畫劇不能夠完整表現每個角色的心理創傷，進而導致戲劇張力嚴重不足。由于創作媒介載體的差異， 習慣于日式冒險游戲（ADV）劇本創作的麻枝準過分地將敘事重心放在臺詞與音樂上，忽視了電視（TV）動畫綜合視聽語言的重要性、作者意識向商業類型讓路等。雖然麻枝準在文本中摻雜了一些完成手術后自身對于生命的新理解，同時嘗試適度地打開“閉環”，或者在同一文本中創建多個“閉環”，但這些做法仍擺脫不了《成神之日》飽受詬病的事實。母系氏族閉環被眾多的類型要素沖淡，仲村由理式的革命家氏族首領形象不得不向“軟萌系”“脫力系”人設妥協，使得原本就單純依靠友情而凝結的社團氏族更加弱不禁風。

（二）“完美母系氏族”構建實驗

麻枝準動漫文本在講述家族的形成、母性的覺醒、男孩成長為父親的過程中，著重體現母親這一角色充滿悲情色彩的“引路人”作用。在母性的作用力下，她們將男嬰引至人間、將男童引至父親；擇偶、婚姻、政治、戰爭是男人們的游戲，女性則一邊無休止地承受著“游戲”帶來的痛苦與折磨，一邊維持著世界機器的運轉。麻枝準創作的文本大多數以悲劇收場， 這種做法近似于心理學中的“強迫性重復”。雖然現在的家族夢敘事中蘊含著統計學隱患， 但麻枝準仍不懈地在超文本小說中實驗由女性主導、男性合作的一種構建穩固氏族、獲得永恒幸福的有效途徑。麻枝準沒有在文本中直接歌頌兩性間的愛情，角色的原生家庭大多分崩離析，這與無血緣關系的拼湊家族一道印證了麻枝準對傳統血緣家族模式的不信任感，闡明了后天由母系領袖重建氏族的“模因”大于先天由男權氏族掌權的“基因”的作者意志。雖然游戲公司 KEY 的后續作品《改寫》（Rewrite） 與《星之夢》并非麻枝準編劇，但其文本結構依舊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麻枝準理念的影響。

目前，“完美母系氏族”尚沒有在麻枝準動漫文本當中出現，沒有在文本創作上突破類型電視（TV）動畫模式、解決“婚姻是愛情墳墓” 與“最大反派即血親”式的親情腐化癥結、使母系氏族擺脫統計性偶發現象的夢魘、最終贏得肉體與亞里士多德精神的雙重幸福。為驗證“永恒的愛”是否存在，麻枝準動漫文本的母系氏族構建敘事實驗仍在繼續。

四、結語

麻枝準動漫文本重在展現由陌生人和少量帶有血緣關系的人拼接而成的家族，這是一種以完全架空動漫的手段、在家庭關系維度上將“義理”與“人情”相互轉化的思想實驗。在日本文化中，自然萌發的相互依賴（即親子關系）屬于“人情”范疇；不屬于自然而又允許相互依賴的關系則屬于“義理”范疇。但基于某些機緣巧合，起初無血緣的“義理”關系者也可以跨進“彼此相依”的家族關系圈內。但因為倫理等社會現實問題，除了子女收養等特殊因素外，無法在現實中頻繁地觀測到具有一定規模的家庭重組現象，因此麻枝準動漫文本實驗在宏觀層面為相關社會學領域提供了參考，也為作品實現圈層突破營造了合理的契機。雖然麻枝準的文本創作在進入社團敘事之后擴充了男性角色，但面向青年男性這一單一受眾群體的創作方針沒有變，這就導致作品本身難以從二次元亞文化的文化圈層中突破，這也是麻枝準后期文本表現乏力的根本原因。

[ 作者簡介 ] 劉天豪 ， 男，山東臨沂人，南京藝術學院戲劇與影視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數字媒體藝術理論。曹天予，男，江蘇淮安人，南京藝術學院戲劇與影視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動畫理論。

[1]出自郭宗萱《Galgame 產業在中國的發展分析》，《職教論壇》2010 年第 36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