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公企業黨建效能極化現象的形成機理與破解路徑

摘要：近年來，黨建也是生產力的觀點在學術界頗受認可，但持該觀點的研究尤其是實證研究大多只做了建黨組織與不建黨組織的區分，并未區分已建黨組織企業的黨組織運作成效，實際造成了非公企業黨建效能被夸大。實證調研發現，非公企業黨建效能存在較為明顯的極化現象，突出表現為：越是生產經營好的企業開展黨建工作的積極性越高，黨建工作的效能越好；越是生產經營不理想的企業開展黨建工作的積極性越差，黨建更多地只是具備儀式性的特征。究其原因，非公企業黨建極化現象是企業盈利能力差異、無罰則的黨建法規制度以及非公企業黨建對印象政績考核的依賴合力造成的結果。展望未來，非公企業黨建在新時期的推進與發展，必須做到在政黨政治邏輯與企業效率邏輯之間尋求平衡，如此才能緩和社會責任與企業盈利之間存在的客觀張力，促進黨員向好，也促使商業向善。

關鍵詞：非公企業；基層黨建；極化現象；政治邏輯；效率邏輯

中圖分類號：D26"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3-8477（2023）05-0161-08

隨著改革開放造就的自由活動空間與自由流動資源的出現與趨增，[1]（p64-68）非公企業作為一支新興的社會力量開始涌現并迅猛發展，在維系經濟發展與社會穩定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市場規模等同于政治重要性。[2]（p228）2012年3月，習近平同志在全國非公企業黨建工作會議上強調：“私營企業是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力量，私營企業的數量和作用決定了私營企業黨建工作在整個黨建工作中越來越重要。”[3]近年來，“黨建也是生產力”的觀點在學術界頗受認可，持該觀點的學者普遍認為非公企業黨組織能夠發揮政策渠道、信息渠道等組織資源優勢，能夠助力企業績效水平的提升。[4]（p1-24）但是，持該觀點的研究尤其是實證研究大多只做了建黨組織與不建黨組織的區分，并未對已建黨組織企業的黨組織運作成效進行研究，實際造成了非公企業黨建的效能被過分夸大。從效率邏輯看，如果黨建也是生產力，那么私營企業應該普遍積極地開展黨建工作。然而事實上，私營企業主對開展黨建工作的態度非常復雜，有的企業表現得積極主動，有的企業則表現得較為猶豫和消極。[5]（p37-63）實踐調研也發現，非公企業黨建的運作成效整體呈現出較為明顯的兩極分化現象，突出表現為：越是生產經營好的企業黨建做得越好，黨建帶來的生產效益越高，企業越是積極主動開展黨建工作；越是經營效益不理想的小微企業，黨建與生產經營“兩張皮”的問題越是突出，黨建帶來的效益也就越小，最終導致企業越不愿意做黨建工作。緣此，本研究試圖深入剖析非公企業黨建兩極分化現象的主要表現與生成原因，并在此基礎上探尋非公企業黨建兩極分化的破解之策，為提升非公企業黨建運作成效、促使非公企業黨組織從“有形覆蓋”向“有效覆蓋”轉變提供經驗支撐。

本文的經驗材料主要來源于筆者2020年7—9月在Y市G高新區黨工委管委會掛職鍛煉以及2021年3—4月在W市H區學習調研期間的觀察與訪談，具體包括兩類信息：第一類是筆者掛職和調研期間獲取的發文資料，共計48份；第二類是筆者掛職和調研期間與非公企業黨建所涉各類群體進行的訪談，具體包括區委組織部領導4人、其他區領導及同事8人、鎮街黨工委領導6人、鎮街組織委員及其他一線非公黨務工作者18人、企業主5人、企業黨組織書記和黨員23人，有言論被記錄者62人。文章引用訪談材料中的觀點往往被多人提及或認可，而非某位受訪者獨有的看法或感受。

一、非公企業黨建效能極化現象的主要表現

非公企業黨建效能是影響非公企業黨建工作吸引力的關鍵因素，也是檢測非公企業黨建工作績效的重要指標。從非公企業黨建運作的過程與機制可以看出，非公企業黨建工作切實鞏固了黨的執政正當性，并顯著提升了黨的政治領導能力、組織動員能力、資源汲取能力和政治整合能力。[6]（p58-66）但不容忽視的是，非公企業黨建的運作成效呈現出明顯的“兩極分化”現象，具體表現如下：

第一，越是生產經營好的企業黨建做得越好，黨建帶來的生產效益越高，企業越是積極主動開展黨建工作，進而形成“黨建強—發展強”的良性循環。突出表現為：

（1）企業開展黨建工作意愿強。黨建做得好的企業不僅十分配合所在地區非公企業黨建工作開展的系列政策與制度，且愿意投入更多的人力、資金和精力開展黨建工作，將黨建做出品牌與特色。如設置專門機構和辦公場所，配備專職的黨務干部，建設專門的黨群活動中心，并確保每年有固定的黨建經費投入。

（2）黨建與企業生產經營結合緊密。黨建做得好的企業不僅注重從領導層、管理層和一線工作人員當中發展黨員，并通過設置黨員先鋒崗、黨員責任崗、黨員示范區，充分發揮黨員員工的先鋒模范作用，助力企業攻堅克難，而且十分善于通過黨建引領文化建設完成價值內化過程，讓員工自覺或不自覺地將團結、責任、擔當、奉獻等中國共產黨政治文化的重要元素內化于個人的行為選擇中，潛移默化地傳導一種團結友愛、敬業奉獻的價值理念。

黨建很多東西與公司管理是相通的，黨員群體建設得好，對這個單位的隊伍或者公司文化、工作氛圍來說都是有利的，有很強的帶動作用。黨員是一面旗幟嘛，旗幟建設得很好，大家就會向你看齊。（企業人力資源總監兼黨組織書記；20191029WH）

（3）黨建工作的效能顯示度高。黨建做得好的企業往往善于利用和發揮黨建的信息效應與政策效應，能夠依托黨建活動的開展強化非公企業與黨和政府的聯系，拓寬企業獲取信息資源和政策支持的組織路徑。如W市W區TF證券公司就通過與公安局開展黨建共建，發揮黨委鏈接資源的作用邀請公安經偵人員分享經驗，讓員工在經驗分享與案例剖析中提高風險識別能力和數據報表的分析能力。

我們的整個員工特點是比較年輕，平均年齡不到32歲，學歷很高，但是他們的社會閱歷、社會經驗不夠，跟一些老江湖、資深企業家打交道的時候容易踩一些雷。針對這個問題，我們就邀請了經偵的朋友來公司給我們小伙伴搞培訓、搞分享，他們常年在經濟戰線辦案，練就了他們的火眼金睛。在這個培訓和分享過程中，我們小伙伴的業務技能得到了很大提升。（黨組織副書記；20210604LHP）

同時，黨建做得好的企業還十分善于發揮黨建的情感效應，善于憑借黨組織活動的開展與黨建共建拉近非公企業與地方黨委、政府，以及國有企業、其他類型組織的距離與情感，使企業更容易打開局面，并以此為切入口推動業務工作更好開展，整體強化非公企業的合法性與市場競爭力。

在業務部、營業部總經理的頭銜上加上一個黨支部書記，或者加一個黨支部副書記，他就一下子拉近了和體制內，和政府機構、黨政機構、國企之間的心理距離，他開展黨建共建的時候，他的切入口就更好找，業務就更好開展，所以一線的這些老總特別歡迎搞黨建。（黨組織副書記；20210604LHP）

第二，越是經營效益不理想的小微企業黨建與生產經營“兩張皮”的問題越是突出，黨建帶來的效益也就越小，最終導致企業越不愿意做黨建工作。突出表現為：

（1）企業開展黨建工作意愿不強。黨建成效一般的企業往往不愿意投入過多的時間、精力和成本推進黨建工作，通常沒有單獨建立黨群活動中心或黨建陣地、沒有專門聘用或培養熟悉黨務工作的人員，甚至“三會一課”等規定動作都無法落實或流于形式，時間、流程、效果均不理想。

現在確實有很多的非公企業不知道怎么搞黨建，你讓他開展支部主題黨日活動，他既不知道流程也不知道內容，有的自成立以來就沒開展過活動，當然這主要也是他們本身開展黨建的意愿就不強，尤其是一些中小企業。（街道黨建辦主任；20200723HZ）

（2）黨建組織與生產組織結構松散耦合，黨建與企業經營“兩張皮”現象突出。實踐中，黨建工作開展意愿不強、黨建成效一般的企業之所以建立黨組織往往是迫于制度環境的壓力、為提升合法性的結果，這部分企業也因此通常將黨建視為對技術環境提出的效率原則的挑戰，并努力將黨建組織與生產組織維持在一種松散結合的狀態，使企業在維持合法的正式結構的同時更為靈活地實施各種生產經營活動以應對市場競爭，[7]（p3-23）這就導致產生了非公企業黨建與生產經營“兩張皮”的問題。

目前整體來看的話，非公企業黨建工作與企業的生產經營和員工的個人發展融合度還不是很高，尤其是黨建開展得差一點的企業，往往都是就黨建而抓黨建，黨建與企業經營是“兩張皮”，自己搞自己的。（街道非公企業黨務工作者；20200730WWH）

（3）黨建效能顯示度低，黨建工作成為必要的儀式性支出。在黨建與生產經營“兩張皮”、黨員教育與黨的各項活動流于形式的現實情境下，黨建自然難以發揮促進黨員員工責任意識和奉獻意識的功能，自然也難以為企業的生產經營與文化建設作出貢獻，進而帶來生產力的提升。該情況下，建立黨組織、開展黨建工作只是企業為提升合法性以應對制度環境的策略選擇，并被企業主視為一種必要的儀式性支出，且這種儀式性支出以效率標準來看表現為一種純粹的成本支出，而這也將進一步弱化部分企業開展黨建工作的積極性。

二、非公企業黨建效能極化現象的形成機理

新制度學派認為組織采納某一特定的結構或制度，不僅受技術環境的影響，也受制度環境的影響，前者受效率機制調節，后者受合法性機制調節。一旦組織已經采納特定的結構或制度，那么結構的實際運轉與制度的具體運作則主要受利益機制調節。在利益機制主導下，非公企業愿意積極開展黨建工作并落實各項要求無外乎以下兩種情況：或者黨建的收益能夠平衡甚至超過成本支出，即非公企業開展黨建本身“有利可圖”；或者存在外部強制力或提供外部強激勵，企業為避免懲罰（這種懲罰必須達到得不償失程度，即應付式開展黨建所節約的成本不足以償付其所遭致的懲罰）或為獲得獎勵（這種獎勵至少能夠平衡非公企業開展黨建的成本支出）而積極推進企業黨建工作。實證調研發現，非公企業黨建兩極分化現象的生成原因是以下三方面的因素合力促成。

第一，黨建不必然是生產力，企業的盈利能力之別造就了企業開展黨建的效益之差。非公企業黨建作為一項涉及系列制度安排與制度運作的系統性工作，需要不同參與主體付出不同程度的時間、精力、物質、財力成本。于非公企業而言，這一成本表現為黨組織活動開展的成本、黨務工作者的配備成本、陣地建設成本及設施配備成本、黨員工作時間參與黨組織活動對企業造成的盈利損失、黨員非工作時間參與黨組織活動的激勵成本，以及為推進黨建工作創新額外投入的人力、財力和物力等等。非公企業處于受效率機制主導的自由競爭的市場經濟環境，只有當黨建的收益能夠平衡甚至超過成本支出，即非公企業開展黨建本身“有利可圖”的情況下，企業才會積極主動開展黨建工作。近年來，“黨建也是生產力”的觀點在學術界頗受認可，持該觀點的學者普遍認為非公企業黨組織不僅能夠發揮政策渠道、信息渠道等組織資源優勢，增強企業主改革信心，[8]（p92-106）助力企業生產性活動和長期導向活動的調整和企業績效水平的提升，還能依托黨的基層組織培育企業文化、拓寬企業利益表達渠道、提升企業內部治理水平。[9]（p175-196）但是基于長期的實證調研發現，多數時候“黨建也是生產力”這句話的邏輯關系恰恰相反，只有經營好、生產力高的企業才有時間、能力和資本將黨建做強、做出特色，進而真正實現凝聚員工、拓展業務圈、強化政治聯系等功能，而對于絕大多數后期建立黨組織的中小企業，無論是黨建開展意愿還是黨建工作成效都要明顯弱于規模以上企業。

新制度學派強調組織不僅要考慮其所處的技術環境，也要關心所處的制度環境，考慮法律制度、文化期待、社會規范、觀念制度，接受和采納社會公認或贊許的形式與做法，否則將引發合法性危機危及組織生存。[10]（p72）該理論視角下，為提升合法性，組織往往不得不吸收廣為流行的理性觀念和社會的制度化所定義的做法和程序。在中國的黨政體制下，中國共產黨作為公權力的核心組成部分，是非公企業合法性賦予的重要主體。部分非公企業尤其是盈利能力一般的中小企業，之所以建立黨組織往往只是為了回應制度環境的壓力。在競爭激烈的市場領域，部分中小企業自身生存已然困難，技術環境提出的效率原則不允許（實際上企業本身的實力也不能夠）其耗費過多的精力、人力、資金用于黨建這一非生產性工作的開展。在這部分企業當中，黨建工作更多地具有儀式性的特征，[11]（p172）黨建與生產經營獨立運作，黨建工作投入少且收益甚微。由此可見，黨建并不必然是生產力，企業盈利能力的差異造就了企業開展黨建的態度之別與效益之差，且這種態度之別與效益之差在實踐中將不斷地互相強化，進而造成非公企業黨建效能的兩極分化。

第二，制度依據強制性弱，無罰則的黨建法規制度弱化了基層黨委的介入權限。任何一項制度的有序運轉都離不開對偏離制度行為的糾偏與懲治。誠如諾思所言：“制度運行的關鍵在于犯規確有成本，并且懲罰也有輕重之分。”[12]（p5）非公企業黨建推進中涉及的系列制度運作同樣如此。雖然黨建并不必然能夠帶來生產力的提升，但若存在外部強制力的強制性干預，企業將為避免懲罰（懲罰帶來的損失要高于企業應付式開展黨建所節約的成本）而會積極配合落實相關工作。新修訂的黨章和《中國共產黨支部工作條例（試行）》（下稱《條例》）均明確規定基層單位凡有正式黨員3人以上的都應當成立黨的組織并按要求開展黨的活動，為地方黨委推進非公企業黨建工作提供了明確的制度依據。但是，對于應當成立黨組織卻沒有成立、或沒有按要求開展黨建活動這一違反黨內法規的行為，《條例》和黨章都沒有對應的罰則，因而本質上系屬“倡導性規定”或者“原則性規定”，與“強制性規定”相比，仍然存在一定的彈性解釋空間，無罰則的黨內法規制度在基層黨建實踐中弱化了基層黨委的介入權限，對于黨建工作開展意愿不強的企業主，基層黨委往往束手無策。一般來說，誰賦予組織合法性決定誰的權威更能夠影響組織的行為決策，而黨不是賦予非公企業合法性的唯一主體甚至不必然是最重要的主體（行業協會權威的影響力很大），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基層黨委的介入，形成非公企業開展黨建工作的實際阻礙，即基層黨委無法通過問責企業主、黨組織書記或在職黨員強制性推進黨建工作。正如某街道黨建辦主任所言：

非公企業黨建工作很難打開局面，尤其是餐飲業等服務行業，很多時候我們連商家的門都敲不開。我們又給不了他們實實在在的利益，人家就做自己的小生意也靠不上我們，黨建的榮譽稱號遠遠頂不上行業協會給的一個“十佳餐飲”稱號。（街道黨建辦主任；20200806KX）

正是基于此，有學者提出如何在沒有權力的情況下做好黨建工作是非公企業黨建的最大難題，[13]（p12-15）這一難題既源于無罰則的黨內法規制度，也與非公企業黨建領域的特殊性密切相關。無罰則的黨內法規制度與非公經濟場域的特殊性在弱化基層黨委介入權限的同時還造成了一個必然結果，即對于開展黨建積極性較高的企業，基層黨委則較積極地介入指導工作；而對開展黨建意愿不強的企業，基層黨委為免遭到企業消極的回應而增加后期工作開展的難度，僅在確保工作完成的基礎上對非公企業進行最小介入。這種被動或主動的差異化介入也是非公企業黨建兩極分化現象產生的重要原因。

第三，外部激勵非均衡，非公企業黨建對“印象政績”①考核的依賴造成了基層黨委領導注意力的兩極分配及其影響下各類資源的兩極分配。體量龐大、相對而言缺乏抓手是非公企業黨建開展的兩大難題，如何利用有限的基層非公企業黨務干部隊伍，將非公企業黨建做出可觀的成績是各地方黨委深度關切的一個問題。從基層實踐來看，盡管各地的非公企業考核有明確的指標體系，但因考核指標辨識度不高導致非公企業黨建領域更依賴于“印象政績”的評估與考核。以Y市G高新區為例，在年終考核的績效評定中（見表1），一般既定可測的指標是最易達到的，如“100%選派黨建指導員”“黨員人數超過3人的100%單建黨組織”，或是公認的無論如何也無法達到并被上級默許合格的，如“指導員每月至少到兩新組織參加組織生活、開展指導1次”。①而一些不便或是不能量化的指標諸如“流動黨員得到有效管理”“黨建指導員發揮作用顯著”“黨的組織生活正常化規范化開展”是主觀評測的，有解釋和抗辯空間的。在績效考核指標難以清晰反映并清楚分辨不同地區非公企業黨建運作成效的情況下，追求良好的“印象績效”成為基層黨委謀求政績的策略性選擇。

基層實踐中，上級領導的視察、考察是“印象績效”形成的主要途徑，而領導視察選取的點位一般在同領域黨建中亮點較為突出且具備一定的地區或行業特色。基于企業規模、人員數量及其穩定性的考慮，在規模以上企業推進非公企業黨建是最能做出成效和亮點的。小微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環境當中，隨時有倒閉或被兼并的風險，企業的不穩定性和前景有限性也導致了員工的高流動性。而企業的不穩定性、員工的高流動性必將導致非公企業黨組織的頻繁撤立、流動黨員黨組織關系的頻繁轉接，以及培育發展入黨積極分子和黨員的沉沒成本。為此，Y市G高新區和W市H區將有員工50人以上的規上企業作為非公企業黨建的重點領域，將有員工10人以上、有固定辦公場所的非公企業納入臺賬管理并定期摸排更新臺賬信息，Y市G高新區甚至將“職工50人以上的企業100%有黨員”“職工100人以上的企業100%建立黨組織”作為推進黨的組織和工作全覆蓋的重要目標即“六個一百”考核項目中的內容，并納入“兩新”黨建年度考核細則。與此同時，Y市G高新區“兩新”黨建年度考核細則中的“兩爭一出”考核項目包括“是否受中央、省委表彰、認可、推廣以及市委、區黨工委批示肯定”“是否開展‘五強創示范’全覆蓋，積極爭創示范點，有一批先進典型，形成可復制、可推介的經驗”“是否大力宣傳推介本地本單位或所轄兩新組織黨建優秀做法、經驗，被簡報刊發、新聞媒體報道”等，往往也都是選擇在規模龐大、黨員人數眾多、生產效益良好的企業打造。非公企業黨建對“印象政績”考核的依賴促使地方黨委普遍采用以重點領域建設突顯非公企業黨建工作成效的選擇性策略，這勢必形成基層黨委領導注意力的兩極分配以及基于注意力分配視角下的財政、信息與政策資源的兩極分配，在成功調動規模型企業黨建工作開展積極性的同時，無疑會挫傷一部分中小企業開展黨建工作的積極性，進而催生非公企業黨建效能的兩極分化現象。

綜上，非公企業黨建效能的極化現象是不必然為生產力的黨建工作本身、無罰則的黨建法規制度、非均衡的外部激勵機制合力造成的結果。黨建不必然是生產力，企業盈利能力的差異決定了其開展黨建工作的資源投入差異，進而造成了黨建工作開展成效的兩極分化，而非公企業黨建的既有制度依據強制性較弱，無罰則的黨內法規制度弱化了基層黨委的介入權限，使之無法對企業黨建工作的開展情況進行強制性干預。與此同時，企業開展黨建的外部激勵具備明顯的選擇性與非均衡性特征，非公企業黨建對印象政績考核的依賴造成了基層黨委領導注意力的兩極分配及其影響下的各類資源的兩極分配，從而進一步加劇了非公企業黨建效能的兩極分化現象。

三、非公企業黨建效能極化現象的破解之道

非公企業黨建效能的極化現象體現了非公企業開展黨建工作的兩種態度以及形成的兩種結果。黨建工作如何開展、投入多大的人力、時間和金錢成本是非公企業在綜合衡量黨建工作本身的收益值、外部壓力值、外部激勵值的基礎上基于總體成本收益考量作出的理性選擇，更為根本上反映的是非公企業開展黨建工作的動力。其動力值可用如下公式進行計算：

Y（黨建開展動力值）=A（黨建工作收益值）+B（外部壓力值）+C（外部激勵值）

其中：A=黨建工作本身的收益-開展黨建工作的支出成本

B=不按要求開展黨建工作所遭致的懲罰（負值）

C=地方黨政部門對企業開展黨建的支持力度

非公企業黨建作為中國共產黨組織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改革開放新時期中國共產黨延伸治理網絡、拓展治理空間的策略延伸，對內可壯大和激活黨的組織資源，增強執政黨的滲透能力和凝聚能力，對外可優化黨在市場經濟體制下的執政環境，強化黨對非公經濟領域的引領、整合與服務，進而有效夯實黨長期執政的社會基礎、物質基礎和人力資源基礎。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在新時期推進非公企業黨建工作雖然也會考慮效率因素，但首要且主要考慮的是政治因素。與之相反，處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環境中的非公經濟組織，雖然也會考慮制度環境，關注企業合法性的提升，但其盈利屬性決定了其主要還是受效率機制主導。一旦制度環境與技術環境發生沖突，效率機制將取得當然的優先地位。非公企業黨建效能極化現象生成的根源在于政黨政治邏輯與企業效率邏輯在部分企業已經失衡。

因此，非公企業黨建的未來走向一定是在政黨政治邏輯與企業效率邏輯間尋求平衡。實際上，無論是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初始市場化期間非公企業主動探索建立黨組織，還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全面推進非公企業黨的建設工作，都蘊藏著政黨政治邏輯與企業效率邏輯的融合，只是這種融合的程度或均衡的指數存在一定的差異。非公企業黨建向來不是政治邏輯與效率邏輯之間的取舍問題，而是政治邏輯與效率邏輯之間如何尋求平衡的問題。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無論是將支部建在單位、村、社區、樓宇、社會組織還是非公企業，都離不開政權鞏固和有效治理的政治考量，企業投入人員、經費、時間開展黨建工作無論是為了拉近與執政黨的心理距離，還是為取得資源傾斜，最終都出自企業利益與企業發展的考量。盡管非公企業黨建涉及執政黨與非公企業兩個主體兩種邏輯之間的并立，在某一時空、某些方面必然存在一定的張力，如黨建對黨員定期參加黨內學習的要求就可能有悖于影響企業的生產經營效益最大化原則。但在某些方面也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如執政黨的文化建設與企業文化建設本身存在諸多重疊的領域，執政黨注重黨員先鋒模范作用的發揮，企業同樣注重員工先進性的發揮，執政黨注重黨內團結，企業同樣注重和諧勞資關系的建立與企業內部凝聚力的提升。因此，非公企業并非天然就排斥開展黨建工作，在非公企業黨建實踐中，企業主或企業管理層往往也十分樂意通過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引領先進企業文化建設，以營造和諧、團結、勤奮、清廉、好學的內部環境和工作氛圍。

由此可見，執政黨與非公企業雙方在開展非公企業黨建過程中，既有利益相合之處，亦存在利益沖突之時。以平衡政黨政治邏輯與企業效率邏輯為原則調節非公企業黨建的開展方式，緩和既有的利益矛盾沖突，黨建工作才能真正在非公企業落實、落地、落細，非公企業黨建也才能真正實現政黨與企業雙向賦能。若強制規定非公企業必須按照機關事業單位的黨建開展模式進行，要求所有黨員必須全部定期參加黨的活動，表面上看對加強非公企業黨建、提升黨員黨性修養有益，但于長遠看反而不利于其黨建工作的持續開展。企業作為市場經營主體，用于黨建工作的時間、精力必然無法比擬機關事業單位，若一味地從政治邏輯出發，忽視企業的效率邏輯，往往會適得其反。

一言以蔽之，非公企業黨建的開展不能完全遵循機關事業單位黨建的傳統做法，而是應當在充分尊重市場規律和非公經濟領域利益導向原則的基礎上，找尋契合企業效益和員工發展的黨建新路子，促進黨建和企業生產經營深度融合，讓黨建真正成為生產力。展望未來，非公企業黨建在新時期的推進與發展，必須做到在政黨政治邏輯與企業效率邏輯之間尋求平衡，如此才能緩和企業盈利與社會責任之間存在的客觀張力，促進黨員向好，同時也促使商業向善。

參考文獻：

[1]孫立平.“自由流動資源”與“自由活動空間”——論改革過程中中國社會結構的變遷[J].探索，1993，（1）.

[2]鄭永年.制內市場——中國國家主導型政治經濟學[M].黃彥杰，邱道隆，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21.

[3]中新網.習近平在非公有制企業黨建工作會議講話[EB/OL].https：//www.chinanews.com.cn/gn/2012/03-21/3762470.shtml.

[4]何軒，馬駿.黨建也是生產力——民營企業黨組織建設的機制與效果研究[J].社會學研究，2018，（3）.

[5]YAN X J， HUANG J. Navigating Unknown Waters：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s New Presence in the Private Sector[J]. The China Review， 2017， （2）.

[6]姚靖.政黨入企：國家與社會雙向賦能的中國實踐[J].黨政研究，2021，（4）.

[7][美]約翰·邁耶，[美]布萊恩·羅恩.制度化的組織：作為神話和儀式的正式結構[M]//張永宏.組織社會學的新制度主義學派.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8]孫明，呂鵬.政治吸納與民營企業家階層的改革信心：基于中介效應和工具變量的實證研究[J].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9，（4）.

[9]何軒，馬駿.執政黨對私營企業的統合策略及其效應分析：基于中國私營企業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J].社會，2016，（5）.

[10]周雪光.組織社會學十講[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

[11][美]理查德·斯科特.制度與組織——思想觀念與物質利益[M].姚偉，王黎芳，譯.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2010.

[12][美]道格拉斯·諾思.制度、制度變遷與經濟績效[M].杭行，譯.上海：格致出版社·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13]戴焰軍.把握非公企業黨建的普遍性與特殊性[J].中國黨政干部論壇，2018，（8）.

責任編輯" "張" "豫

The Formation Mechanism and Solution Path of the Polarization Phenomenon

of the Party Building Efficiency of Non-public Enterprises

Yao Jing

（The school of Marxism， Beijing Sport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China）

Abstract：In recent years， the viewpoint that party building is also a productive force has been widely recognized in the academic community. However， most of the research， especially empirical research， that holds this viewpoint only distinguishes between party building organizations and non party building organizations， without distinguishing the operational effectiveness of party organizations in enterprises that have already established party organizations. In reality， the effectiveness of party building in non-public enterprises has been exaggerated. Empirical research has found that there is a significant polarization phenomenon in the effectiveness of party building in non-public enterprises， which is highlighted as follows： the better the production and operation of enterprises， the higher their enthusiasm for carrying out party building work， and the better the effectiveness of party building work; Enterprises with less ideal production and operation have less enthusiasm for carrying out party building work， and party building is more of a ceremonial feature. The reason for this is that the polarization phenomenon of party building in non-public enterprises is the result of differences in corporate profitability， unpunished party building regulations and systems， and the combined force of the reliance of party building in non-public enterprises on performance evaluation. Looking ahead to the future， the promotion and development of party building in non-public enterprises in the new era must strive for a balance between the political logic of political parties and the logic of enterprise efficiency. Only in this way can the objective tension between social responsibility and enterprise profitability be alleviated， promoting party members to be good， and also promoting business to be good.

Keywords：non-public enterprise; grass-roots party building; polarization phenomenon; political logic; efficiency Log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