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20年代初,從日本留學歸國的豐子愷,為了生活,也為了自己的興趣,選擇重執教鞭,教畫畫和音樂。從白馬湖畔的春暉中學,到上海立達學院,豐子愷與一幫以教育興國為志向的同人,辛勤奔波,鞠躬盡瘁。只有當豐子愷帶著滿身的疲憊,踏進自己的家門,一群像燕子似的孩子嘰嘰喳喳地圍著他時,他才神清氣爽。孩子們富有靈性、單純天真的生活方式,給經歷過生活磨難的豐子愷無限的遐想和憧憬。
豐子愷以漫畫著稱于世,雖寥寥幾筆,卻意味深長。其中以自己孩子為模特創作的漫畫更是討人喜歡,《阿寶赤膊》《阿寶兩只腳,凳子四只腳》《軟軟新娘子,瞻瞻新官人,寶姊姊做媒人》《爸爸還不來》《辦公室》《買票》《納涼》《藝術的勞動》等,這些經典漫畫不僅在當年贏得了讀者的喜愛,即使在作品問世后的近百年時光里,仍為廣大讀者所推崇。豐子愷的兒童漫畫之所以有如此長久的藝術生命力,是因為他總能從孩子的角度,以人性的思想光輝訴諸畫筆。1926年,他在為兒童題材漫畫結集《子愷畫集》作序時,一開始就寫道:“我的孩子們,我憧憬于你們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1928年,豐子愷在老家石門灣過圣誕節,看著眼前一群活蹦亂跳的孩子,他由衷感慨:“近來我的心為四事所占據了:天上的神明與星辰,人間的藝術與兒童。這小燕子似的一群兒女,是在人世間與我因緣最深的兒童,他們在我心中占有與神明、星辰、藝術同等的地位。”
豐子愷兒女成群,幾乎每個孩子都入過他的畫,尤其是早期入畫的幾位,天真爛漫,童趣盎然,令人印象深刻。當年是鄭振鐸親自把這些漫畫手稿從豐家墻上揭下,制版后發表在他主編的《文學周報》上的。二十多年后鄭振鐸再次來到豐家,很想見見當年漫畫里的幾位主角。豐子愷滿足了鄭振鐸的要求,從里屋把女兒阿寶和軟軟喚出來,兩位大小姐此時已經大學畢業,都當了中學教師。鄭振鐸看到她們,用手比畫道:“我在江灣看見你們時,只有這么高。”大家不由得都笑了。時光的流逝,讓豐子愷體會到了“人生的滋味”。
令豐子愷欣慰的是,歷經滄桑,兒女們都很爭氣。晚年的豐子愷雖遭遇了不公平待遇,但看到眼前的兒孫們,他還能以詩釋懷:“風風雨雨憶前塵,七十年來剩此生。滿眼兒孫皆俊秀,未須寂寞養殘生。”
大女兒豐陳寶:“爸爸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豐子愷早期有一幅漫畫《阿寶赤膊》讓人過目難忘。畫中一個三歲模樣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小手緊抱胸口,雖然豐子愷沒畫出小女孩的眼睛、鼻子,但女孩害羞的感覺躍然紙上。這幅充滿童趣的美術小品,成為豐子愷早期漫畫的代表作,也讓人記住了這個可愛的小女孩阿寶,她就是豐子愷的大女兒豐陳寶。
除了豐子愷去日本求學的這段時間,豐子愷一直把阿寶帶在身邊,從石門,到上海、嘉興,再到白馬湖。女兒的天真、乖巧、懂事和點滴成長變化,帶給豐子愷諸多快樂,也帶給他豐富的創作靈感。然而有一天,豐子愷突然意識到女兒長大了,深痛的悲哀在剎那間生起,豐子愷產生了巨大的失落感:“你在我的懷抱里長起來,在我的提攜中大起來;但從今以后,我和你將永遠分居于兩個世界了。”他為此寫下了著名的《送阿寶出黃金時代》一文。豐子愷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安,阿寶就要脫離黃金時代而走向成人的世界了,成人世界里的虛情假意、爾虞我詐,讓做父親的豐子愷怎能放心呢?他堅定地認為:“我覺得你此行比出嫁更重大。”而且直言:“我對于你此行很不放心。因為這好比把你從慈愛的父母身旁遣嫁到惡姑的家里去。”
豐陳寶非常崇拜父親,也非常依賴父親。她跟著父親到過許多地方,她始終堅定地牢記一點:“爸爸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抗戰全面爆發后,豐子愷帶著全家十幾人開始了長達九年的流亡生活。流亡途中,豐子愷沒有放松對兒女們的文化教育,甚至還專門為孩子們請了家教。陳寶和弟弟華瞻如愿考入西遷至重慶的中央大學外文系,姐弟倆成為同班同學。1945年8月抗戰勝利,陳寶大學畢業,應聘到南開中學教英文。陳寶工作不到一年,豐子愷決定返回江南,陳寶便辭去南開中學的工作回到杭州。1948年底,陳寶又在父親的召喚下,辭去杭州的工作,到廈門雙十中學擔任英語教師。
在雙十中學,陳寶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她與音樂老師楊民望相愛了。1950年6月,陳寶和楊民望回上海結婚,豐子愷擔任主婚人。婚后,楊民望在家從事翻譯工作,陳寶則在中學教英語。當年10月,陳寶考進中央音樂學院華東分院(今上海音樂學院)研究室,從事翻譯工作,陸續翻譯出版了《和聲學》《管弦樂法》和列夫·托爾斯泰的《藝術論》等藝術類專業書籍。
1979年,陳寶從上海譯文出版社退休。退休后,參與父親的遺著編選和校訂工作,成了陳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經過十多年的努力,陳寶和弟妹們共同完成了《豐子愷傳》的寫作,編選了一套七冊的《豐子愷文集》和十六卷本的《豐子愷漫畫全集》。
2010年12月1日,豐陳寶在上海因病去世,享年九十一歲。
次女豐宛音:“備忘錄”教她成“紙迷”
1930年夏天的一個傍晚,嘉興楊柳灣金明寺弄里一所老宅子里,豐子愷的次女林仙從父親書房里捧出一大沓漫畫原稿,坐在臺階前的一張椅子上,雙腳放在橫牚上,聚精會神地翻看。她聽見父親說了一聲“好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便抬起頭來,原來父親剛剛把她專注看畫的神態畫了下來。這幅畫就是豐子愷第四本漫畫集《兒童漫畫》里的最后一幅畫“此畫的原稿的讀者——林仙十一歲之象(像)”。
1921年10月6日,在日本留學的豐子愷聽聞次女出生,岳父徐乃宣賜名“麟先”。日后豐子愷撰文寫道:“知道外公的用心了:‘麟之趾,振振公子。’麟是男兒,先是先行,麟先就是男兒的先行。外公的意思,這女兒是將來的男兒的先鋒。換言之,我們的阿二非為自己做人而投生,只是為男的阿三報信而來的。”長大后的麟先非常討厭這個重男輕女的名字,于是自己改名林仙,后又改名宛音。
宛音平時有個不好的習慣,寫字寫得不滿意就把紙一揉,往字紙簍里一扔,重新寫一張,不滿意再一揉一扔。一天,她在屋里寫作文,豐子愷發現字紙簍里堆滿了白紙,惋惜道:“這么多白紙啊,太可惜了!”第二天宛音去父親房間,看到書桌上放著一本父親自己裝訂的小本子,封面上寫著“備忘錄”三個字,右下角還畫了一簇淡紫色的牽牛花,幾片翠綠的葉子襯托著,一根花藤從右邊蜿蜒而上,巧妙地挽住了“備忘錄”三個字,十分可愛。宛音翻開封面,不禁怔住了。這本精美的小本子竟是利用她丟在字紙簍里的“廢紙”裁成的!她感到一陣羞愧,從此改掉了浪費紙張的習慣,直到晚年還注意利用廢紙,成了子女心中的“紙迷”。
抗戰流亡期間,豐子愷為了孩子們的學業,聘請了幾位浙大的學生來做家庭教師,其中有后來成為宛音丈夫的宋慕法。他們于1941年9月7日在遵義舉行婚禮,豐子愷親自書寫結婚證書,浙大教授蘇步青擔任證婚人,浙大校長竺可楨送了一條繡花被面,被拿來披在新娘身上作婚紗。豐子愷的朋友、在遵義的很多文化界名人出席了婚禮。
宛音后來在上海圣約翰大學學習英語,畢業后一直在上海市復興中學擔任語文老師;退休后投入豐子愷研究事業,寫了很多回憶父親的文章,并結集成《父親豐子愷軼事》一書。
2007年2月17日,豐宛音在上海逝世,享年八十五歲。
三女兒豐寧欣:五歲女娃為《子愷畫集》畫封面
1927年2月,豐子愷的第二本漫畫集《子愷畫集》出版了。這本漫畫集內收錄了豐子愷作于白馬湖“小楊柳屋”的漫畫六十三幅,由馬一浮手書作序,朱自清書跋,開明書店印行。封面的“子愷畫集”幾個字,由當時年僅七歲的大女兒阿寶題字,封面正中畫著一個充滿稚氣、笑容可掬的兒童。這幅線條稚拙的兒童畫,出自豐子愷三女兒軟軟的稚嫩手筆,當時她年僅五歲。鮮為人知的是,軟軟并不是豐子愷的親生女兒。
1922年初,豐子愷的三姐豐滿因不滿自己的婚姻,與婆家鬧翻后,帶著身孕從烏鎮來到上海,準備進專科師范深造,住在豐子愷家。5月6日,豐滿在上海生下一個女孩,取名寧馨(后改名寧欣)。豐滿離婚心切,不希望讓外人知道這是自己的孩子,就讓女兒改姓舅家姓,認豐子愷夫婦為爸媽。
小寧欣開口說話后,她總用細細、軟軟的聲調,稱自己為“囡囡”時,聽上去像是吳語中“軟軟”的發音,非常可愛,于是大家開始叫她“軟軟”。
豐子愷是熱愛孩子的,盡管他不久又生了兒子和女兒,但他對軟軟視如己出,有時甚至比自己的孩子還要寶貝。后來住在石門緣緣堂,豐子愷每次從上海回來,總是買漂亮的洋娃娃給軟軟,而自己的子女反倒沒有,其他孩子很是羨慕。
軟軟剛上中學不久,抗戰全面爆發,軟軟隨全家一起流亡。但她并沒有放棄學習,而是以優異的成績被保送到西遷至貴州遵義的浙江大學,成為數學系的一名大學生。
1945年抗戰勝利,寧欣從浙大數學系畢業,與姐姐陳寶同時受聘于南開中學,陳寶教英文,寧欣教數學,兩人同住一個寢室。
工作不到一年,因豐子愷決定返回江南,寧欣與陳寶雙雙辭去了南開中學的工作。寧欣回到杭州當了一名中學數學教師,非常受學生喜歡。后來她轉到杭州大學數學系教學,專業上更趨成熟,參與主編了《初等幾何》《空間解析幾何》等教科書,桃李滿天下。
2010年5月6日,豐寧欣在家中安詳離世,享年八十八歲。
大兒子豐華瞻:翻譯《格林童話全集》中文版第一人
1924年3月,在白馬湖畔的“楊柳小屋”,豐子愷的第四個孩子出生了,因為前面已生了三個女兒,這次是男孩,全家高興得不得了,外公徐乃宣給外孫取名“華贍”(乳名“瞻瞻”,后來改名“華瞻”),希望孩子有個錦繡前程,衣食無憂。
瞻瞻聰明伶俐,活潑好動,豐子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孩子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都很享受,并用畫筆一一記錄下來。1927年出版的第二本漫畫集《子愷畫集》有漫畫六十三幅,第一部分為兒童畫,畫的都是豐子愷的兒女,其中三歲瞻瞻的畫像最多,《瞻瞻底車——黃包車》《瞻瞻底車(二)——腳踏車》《瞻瞻底夢》《爸爸不在的時候》《快樂的勞動者》《建筑的起源》《嘗試》等,讓讀者看到一個聰明可愛的小精靈:他用兩把蒲扇放在胯下當腳踏車,用童車當黃包車拉,趁爸爸不在時在書桌上煞有介事地拿毛筆寫字,充滿童真又憨態可掬……
豐子愷除了給孩子畫畫來表現兒童的天真爛漫,還用文字來表現兒童的世界,站在兒童的視角來詮釋生活的本質。他有一篇《華瞻的日記》,以三歲華瞻的口吻,質疑成人世界的冷酷、虛偽和諸多不解之處,讀來饒有趣味。
華瞻生不逢時,學齡期間正值抗日戰爭,跟著父親流亡途中無法完成學校的正規教育,靠著豐子愷的啟蒙教育和合理的家庭教育才沒有荒廢學業。豐子愷不但教華瞻學習《論語》《孟子》等經典國學著作,讀唐詩宋詞,還請家庭教師教他英文、幾何和代數等課程。最后他以出色的成績考入中央大學外文系。
華瞻主攻英文,但他的國文水平也很出色。1945年華瞻參加全國大學生學業競賽得了國文冠軍。那年,重慶《中央日報》刊登了《豐子愷令嬡獲國文冠軍》一文,華瞻看到后沒有因獲獎而高興,他為自己被誤認為是女子而郁悶,于是連忙給報社寫信要求更正。《中央日報》以《我非巾幗》為題,全文刊登了華瞻的更正啟事。
華瞻從重慶中央大學外文系畢業后,應聘到國立北平研究院(中國科學院前身)工作。為了提升自己的專業水平,1948年華瞻自費留學美國,考取了美國加州伯克利大學研究院,攻讀英國文學專業。留學期間,他靠打工維持在美國的學費和生活費。豐子愷經常跟華瞻通信,將國內的局勢變化第一時間通報給兒子。得知華瞻將要畢業,豐子愷極力鼓動兒子回國報效祖國。
1951年,華瞻從美國加州伯克利大學研究院畢業后,即響應父親號召回到祖國,在上海復旦大學外文系當教授。他在教學之余,專注于比較詩學的研究,著有《中西詩歌比較》。他也是翻譯《格林童話全集》中文版第一人,豐子愷不僅為該書題寫了書名,還為其畫了四百多幅插畫。
退休后的豐華瞻也投入到豐子愷研究的工作中。他與妻子戚志蓉合著了《我的父親豐子愷》,合編了《豐子愷散文選集》《豐子愷論藝術》《豐子愷漫畫選》,與他人合編了《豐子愷研究資料》等。
2005年,豐華瞻因病去世,終年八十一歲。
次子豐元草:參加抗美援朝的音樂出版編輯
豐子愷是美術教師,也是音樂教師,他在20世紀20年代出版了《音樂的常識》《音樂入門》等音樂啟蒙著作,影響了幾代音樂愛好者。他很注重子女的音樂啟蒙,在上海、石門的家里都購置了當時還是稀有品的留聲機,買了很多黑膠唱片,經常在家里播放古典音樂、平劇(京劇)等,兒女們耳濡目染,有的成為平劇迷,有的成為音樂迷。
豐元草的音樂素養就得益于父親的音樂啟蒙。那時,豐子愷常請琴師到家里為豐家姐妹唱平劇伴奏,看到元草對琴師的胡琴頗感興趣,他就有意地教元草學二胡和小提琴。元草也很好學,很快就學會了,并能在家里為姐妹們唱平劇伴奏了。1948年,豐子愷在臺灣旅游時買了把小提琴,回大陸后送給了元草。
1950年,元草響應國家號召參軍入伍,由于能拉會寫,被編入部隊宣傳隊。次年,他隨宣傳隊參加中國人民志愿軍,從事戰地文藝宣傳工作。豐子愷非常支持元草在部隊的工作,還手書了一首毛澤東的《清平樂》,寄給在朝鮮前線的元草,“以資鼓勵”。
從部隊復員后,元草進入北京剛成立不久的人民音樂出版社,在編輯部工作,直至退休。
退休后的豐元草與親友們一起投入到豐子愷研究工作中,他著重研究豐子愷的音樂理論,陸續發表了《讓音樂普及于民眾》《記父親豐子愷的音樂生活與著述》等專論。
2011年7月18日,豐元草在北京因病去世,享年八十四歲。
小女兒豐一吟:“天于我,相當厚”
1941年的一天,在貴州遵義的“星漢樓”,豐子愷見小女兒豐一吟穿著“童子軍”的衣服坐在桌前,拿了支毛筆,煞有介事地在紙上涂鴉,遂馬上拿起速寫簿,把這一畫面畫了下來,后來又加工成彩色畫,題上陶淵明的詩:“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旁邊題上“一吟十二歲畫象”。這幅畫的題詩后來一直是豐一吟的座右銘。
1942年,豐一吟奉父命以同等學力進入重慶國立藝專學習,讀的是應用美術,但按她的話來說,學唱平劇的興趣比學美術大。1944年初,她隨父親游歷川東長壽、涪陵、豐都,在涪陵,父女倆幾乎每天晚上看平劇,過足了戲癮。1948年5月,她和姐姐陳寶隨父去上海看梅蘭芳演出,并與梅蘭芳合影留念,著實讓她興奮了一陣。
從國立藝專畢業后,豐一吟就一直陪在父親身邊,父親的藝術世界和日常點點滴滴,成為她此生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1950年,在豐子愷的鼓勵和幫助下,豐一吟開始學習俄語,之后又和父親合作或自己獨立譯出了《音樂的基本知識》《唱歌課的教育工作》《我的同時代人的故事》《俄羅斯藝術家回憶錄》等蘇俄音樂、美術、文學方面的書。
憑借譯作上的成績,1961年豐一吟正式進入上海編譯所工作。1980年起在上海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外國文學研究室工作,同時走上豐子愷研究的漫長道路。
作為豐子愷研究會發起人之一的豐一吟,積極與父親生前好友聯系,請求他們幫助,為豐子愷研究提供一手資料。為搜尋豐子愷的佚文佚畫,豐一吟與豐陳寶姐妹倆一起去圖書館、跑藏書樓、探親訪友,建立自己的“豐研資料庫”。七十歲時,她仍精力充沛,樂觀向上,慶幸自己“‘七十古來稀’的人了,還能做這么多工作。豈不是‘天于我,相當厚’嗎?還有什么不滿足呢?”
經過多年努力,豐一吟與親友們共同完成了一系列有關豐子愷傳記、作品和全集的出版工作,她還獨立完成了《瀟灑風神——我的父親豐子愷》《我和爸爸豐子愷》《天于我,相當厚——豐子愷女兒的自述》等多本回憶豐子愷的作品,成為豐子愷研究的領軍人物。
2021年12月11日,豐一吟因病在上海去世,享年九十二歲。
小兒子新枚:能背兩千多首古詩詞,常陪父親玩詩歌游戲
1938年10月24日晚上,豐新枚降生在桂林醫院。這天也是豐子愷十年后重新執教的第一天。小新枚的降生,給流亡在外的豐子愷帶來了莫大寬慰,他一個個有趣的小小舉動,都被豐子愷生動地捕捉到了,產生了《自立》《獨坐》《搬凳》《小夢》《脫鞋》《兩小無嫌猜》等畫,尤其是小新枚把小竹凳、小鞋子都往粥里扔的畫面,誰看了都會忍俊不禁。
小新枚聰明好學,很早就學會寫字畫畫。1944年在重慶,豐子愷把新枚出生時自己開始記的日記——《教師日記》交給萬光書局出版,還讓六歲的新枚畫了封面。畫中,父親一邊手里拿著筆在寫字,一邊嘴里銜著煙,煙霧繚繞中,有幾個稚嫩的字“爸爸寫日記”,邊上落款“新枚畫”。一個在抗戰中誕生的生命,在抗戰勝利前夕,已經開始用筆表達自己的思想,這正是豐子愷所寄予的希望。
小新枚從小養成了良好的讀書習慣,每當放學后,他誰也不理,再好吃的東西也不碰,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書包做作業,直到作業做完,他才會去玩。
受父親影響,新枚對古文詩詞興趣頗濃,高三時因病休學在家,他主動向父親提出要學古文詩詞,豐子愷欣然同意。記憶力超強的新枚背會了兩千多首詩詞,豐子愷為測驗他掌握詩詞的能力,常讓新枚陪他喝酒,玩詩歌游戲。有一種回文詩,由一人先吟一句古詩,然后另一人用該詩句的最后一個字續吟另一句詩,接二連三,誰續不下去,誰被罰飲一口酒。如正好首尾相接,構成連環形,則二人同慶,共飲一口。
“文革”中,豐子愷遭受了不公正對待,也影響了新枚的畢業分配。1968年4月,大學畢業后的新枚被分配到河北省石家莊市華北制藥廠,在車間當了一名儀表檢修工。豐子愷為此十分內疚:“是我連累了新枚……”他很想去石家莊看兒子,經常在與新枚的信中提到此事,可無休無止的批判最終沒能讓他實現這個愿望。
1978年,新枚考取了中國科學院情報研究所研究生。研究生畢業后,新枚進入浙江省計算機研究所工作。他通曉英、日、俄、德、法等多國語言,是國內第一批專利人才,曾赴總部在德國的歐洲專利局深造。2004年,新枚從香港永新專利商標代理有限公司退休,回滬定居。2005年9月12日,新枚因一場意外事故去世,享年六十七歲。
(責任編輯/王蒙蒙)